悬于道路两侧的树叶在初春的细雨中被打湿，显得十分油润，细石铺就的路段开始变多，地势也逐步开阔。

或许是为了庆祝他们取得的成果，在即将抵达目的地时，阴沉的天空终于开始放晴。转眼之间，湛蓝的天空已然在向他们微笑。

他的旅途已接近终点。

他想要回家，他想要去寻找他曾经所熟悉的世界。

尽管在大多数人看来，追寻荣耀是一件非常正当的，甚至高尚的一件事。

但艾尔对此嗤之以鼻。

为了所谓的荣耀而主动踏上危险的征途，这实在是有些愚蠢。

他选择见好就收。

既然报酬已经到手，至于那种荣誉称号，他慷慨地让给了其他的冒险者，并祝愿他们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过他们的冒险所得到的究竟是荣誉称号还是和牢大一起肘击的入场券，他可不保证。

果然，脑海中的蓝图再怎么天马行空，他最终都无可避免地要回归现实。

一切如果真的那么顺利就好了。

正如肯尼迪会遇上敞篷车，牢大会碰到传奇机长，魔法少女会碰上邪恶女干部一样。

在他回家之前，他也有个“麻烦”需要处理。

有一只银发萝莉一直紧紧地握住艾尔身后宽大的衣摆。

略显华丽的裙摆之下，是被黑丝包裹的大腿，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到微微抬起的鞋底一尘不染，那是因为她始终离地面保持几厘米的距离。

“主人，走慢一点...大衣，要掉了...”略显娇嫩的声音传来，艾尔放慢脚步，回过头来等待背后的人。

“抓住了，嘿嘿嘿...”银发萝莉上浮，趁机搂住了艾尔的脖子。

他看着这只紧紧抱住自己的萝莉，还傻呵呵地笑，他都不知道以后她要是离开了自己该怎么生活。

“瞳......”艾尔铺垫了很久，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开不了口，明明终点就在自己的前方。

他已经看到密立尔港远处高耸的塔楼了，这座被海风祝福的港城就是他们的终点。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仿佛已经听到了船只启航的号角。

以前，这里曾是梦开始的地方，

如今，这里也会是梦结束的地方。

“主人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白毛萝莉大笑着抱着他。

“呜...”艾尔有些面露难色，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会不会对瞳来说太过残忍，他也害怕会出什么事情。“瞳...”

“哈~”趁着艾尔发呆的功夫，瞳趴上了艾尔的肩膀，调皮地往耳朵吹了一口气。

“呜哇哦！”吓得艾尔抖了一下。

“笨蛋主人这就被吓到了，略略略！”瞳兴奋地往前飞去，还不忘回头朝艾尔摆个wink，尽管她的银色长发已经被风吹的乱飘了，不过此刻沐浴在落日余晖之中的娇小身影，反而有一种特别的美感。

“要日落了，笨蛋主人，别愣着啊。”瞳飞回来拉起艾尔的手，“怎么，本小姐的人型状态就这么有魅力吗？”

白毛萝莉戳了戳艾尔的脸，拉艾尔的的手，往前拽着。

“走吧，去这座精灵的港城看看吧，聆听海风吹过的声音。”瞳叽叽喳喳地和艾尔说着对这座城市的幻想。

抵达城门口时，一路上兴奋的瞳不断地向他诉说着对未来的美好幻想。

他们在城门口眺望着这座精灵的港城，这里是东部大陆最大的海港，也是为数不多以精灵族为主体民族的城市。

二人并排着踏入了城市，漫步于略显冷清的街道上，海风拂过这座港城，也拂过二人的脸庞。

由于东大陆地远人稀，这座港城未在那场恐怖的战争中受到波及，很多建筑也得以保留。

城市的建筑风格显然受到了精灵的影响，从远处的奥德尔山到近在眼前的海岸线，城里城外的建筑物几乎都被翠绿的植被所覆盖，而白色的建筑和乔木下的装饰交相辉映，海港的高塔上飘扬着着精灵帝国的旗帜以及象征着这座港城的徽章。

他们达到港城时虽是十月的末尾，不过由于密立尔港的位置太过东南，离碎冰之海的寒风抵达此地还有些日子，这里仍是一片秋高气爽的氛围。

远处的海平线上，波涛轻轻摇曳，温暖的季风似乎已经知道了它时日无多，只好在最后的几天内裹挟着涌动的洋流昼夜不停地往南方奔去。

这几天是他离开这里的最佳时机，也是最后时机。

艾尔知道如何离开这里，明白怎么离开这个地方。既然契约已成，那便不可能作假。他看向远处的港区，现在他只需要找到一只南下的船，在船舱里睡一觉就可以回到他在另一个世界温暖的床铺。

走啊，动啊，快啊，去港区找船啊，你在干什么啊艾尔？

如果他真的能这么做就好了。

“谢谢惠顾。”他在街上买了两个精灵用制作的面包，暂时给自己和瞳充饥。尽管瞳不需要进食，但她很喜欢这种获取部分能量的方式。

艾尔被飞在空中的瞳牵着手，跟随着她兴奋地在街道上乱跑。

他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知道自己还干什么。

清醒的堕落？对异世界的留恋？还是....

艾尔看向了一旁蹦蹦跳跳的瞳。

无需多言，答案已然明了。

尽管如此，但他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带着瞳逛着这座城市，甚至晚霞初露时，他们还找了家旅店住了下来。

一切的一切都非常正常，他们像那些过客的旅人一样，做了该做的事情。

直到睡觉时，他都在极力回避这件早晚会发生的事。

洗完澡，艾尔坐上床，扭头看向窗外。

海风带来的夜雾逐渐浓郁，星星点点的亮光透过雾气浮现，装点着港城寂静的夜晚。

冬季快来了，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他的脑海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他试着欺骗自己。

真的如此吗？

他无法否认，经过三年的陪伴，身旁的这只萝莉，也是他最钟爱的“武器”，已然成为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时间真的可以抚平一切吗？

他不知道。

但不大希望可以。

其实艾尔早就想好了该干什么，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狠下心来做出这个决定。

与大多数人想的不太一样，居住在这里的精灵并不排外，千年来，这座古老的城市一直都欢迎并接纳着旅者的造访。

这里没有阿卡斯利亚的纸醉金迷，也没有暮光之城的浪漫，更没有摩洛卡的熙熙攘攘。

无论是和精灵的种族性格来看，还是从这座城市的地理位置来分析。你都无法否认，这座城市的生活节奏真的很慢。

换言之，很适合生活。

他也不是没有幻想过和少女一起生活，相反，他非常期待。

但他也明白，自己不属于这里，他陪不了她一辈子。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还是说自己还没想好呢？

迷茫充斥着他的内心。

在你有机会作出选择的时候，不要让自己后悔。

这个选择非做不可吗？

终于，还是到了这个时候。

艾尔犹豫了很久，想了很多个无关的理由，他终究还是喊出了声。

“瞳？”

他对着房间试着叫了一声，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瞳...？”

他又叫了一遍。

于是，他终于拿起了床边摆着的一把剑。把它放到怀中，轻轻地叫了一声。

“瞳？”

血红色的剑身颤了一下，剑身的花纹闪烁了一阵，剑柄处的眼眸立即睁开，直勾勾地盯着唤醒她的主人。

“有什么事吗，主人？”慵懒的声线直接传入了他的意识。

被赤红色眼白盯着着实让人感到不适，但要命紧的是开眼的瞬间，大量「死亡」气息的溢出。

这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要命。

不过，艾尔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在每次入住客房后，他就会在房间内布置了隔离卷轴，这次也不例外。

出于某些原因，这个世界的部分「规则」对他不起作用，他无需担心这种气息，不过为了他人着想，还是隔离掉这些危险的魔法气息比较好。

魔剑泛出深红色的光芒似乎暗淡了一些，但眼睛却依旧睁得大大的，她似乎不明白主人此刻叫醒她是为了什么。

“我出去一趟，要乖哦。”艾尔微微擦拭着剑身。

“我要和你一...”魔剑的话还未完全传入艾尔的脑海中，就被一张卷轴粗暴的打断，令人感到窒息的眼眸也缓慢地闭上了。

变故来的如此之快，甚至艾尔自己都没都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卷轴贴到她的剑身上了。

周边的死亡气息确实是消失了。

卷轴竟然真的没问题？

那个不靠谱的魔女这次竟然意外的靠谱了？

容不得他多想，时间很紧迫，他需要尽快处理剩下的事。

“瞳...瞳？”艾尔试着再呼唤了瞳几声，确定没有任何回应后，才把瞳的本体藏进了衣柜内。

“对不起哦，咱们恐怕要分道扬镳了。”他拉上衣柜门，孤零零地瞧着自己在月光下模糊的影子。“我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主人，竟然把自己的剑给单方面抛下了。”

艾尔站在衣柜前站了很久，他努力地忍住不掉眼泪。

他们以后可能再也不会相见，他知道结果。

走吧，艾尔，去处理你走之前的最后一件事吧。

只要这件事处理完了，就可以放心走了。

“再见，瞳。希望你可以记得这几年来我们短暂的冒险时光。”

他站在衣柜前久久伫立，直到凉爽的海风从窗口飘进来，微微拍打他的脸颊，提醒着剩余不多的时间。

关上门，走过旅馆大厅，谢绝了老板娘的免费啤酒，望着满天繁星，他大步流星地往港口——旁边的小路上走去。

夜晚的密立尔港并不像艾尔想象的一样寂寞，轻柔的月光在地面上蒙上了一层莹白色的薄纱，和远处泛着波涛的远洋一同构成了港城夜晚较为安静的氛围。

他沿着小路缓步前行，在拐过一个侧道后，脚底的石板小路变成了鹅卵石小道，艾尔已经攀上了半山腰，回过头，这里的高度基本能看到半个港区了。

艾尔是真的舍不得这个世界，也舍不得瞳。

“你还要看多久？时间可不等人？”疲倦的女声将他从杂乱的思绪中拉出来。“清醒了？我怎么看你比我还累。”

这位无论怎么看都非常疲倦的法师裹着一身漆黑的法师袍，一顶宽大的魔女帽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几缕漆黑的发丝从间隙散于肩处。露出来的黑色眼瞳也只是微微睁着，面容肉眼可见的憔悴，让人担心下一秒她可能就会坚持不住而倒在地上似的。

“好啦，你也不希望赶不上船吧，赶紧和我过来，解决一下你和我说的话‘麻烦’吧。”

她不由分说地用冰凉的手拽住了他的手臂，把艾尔拉进港城居住区内再常见不过的巷子内，在他快要晕头转向的时候，魔女推开一扇门，扑面而来的药剂气息顿时让他打起了精神。

这熟悉的味道让他想起了那段初入异界的那段时光。

“坐吧，还是这样更有效率一点。”魔女随手摘下宽大的帽子放在沙发边上，苍白地有些不像活人的手轻轻一招，两杯咖啡便飞到了二人的桌上。

“你还真是...干过多少次这种事了...秋华...”艾尔揉着有些红肿的手臂，有些幽怨地看着面前的魔女。“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了，知道路。”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很叙旧，我也想，不过时间不够。”名为秋华的魔女大笑着挥挥手，将咖啡一饮而尽。“这次加了幻梦那边的魔物奶，你知道的，我比较喜欢甜口的。”

“嗯...不过考虑到这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我还是想尽可能的多了解一下你这几年的状况。”秋华口吃了一下，不过随即又在后面迅速地补了一句。“嗯...可能是。”

壁炉中的火光摇曳着，柴薪噼啪作响，屋内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魔药香气。

简单的寒暄过后，魔女开门见山，直入话题。

“嗯...让我们来谈谈...你的这个‘麻烦’是个什么东西吧，该怎么解决。”魔女在饮尽一杯咖啡后，似乎恢复了一些精力，疲倦的眼神中又多了一抹光彩。“连我曾经最骄傲的徒弟在时隔多年后都要求助于我的帮助。”

“是这样，我有一把武器要处理。”艾尔从大衣的内口袋中取出了一封被火漆印章的信封，递给了面前的魔女。

秋华接过信封，左手两根食指轻轻的摆动，好几张纸便摊开在药之魔女的面前。

“嗯...确实是有点棘手呢，不过这种事为什么要来找我？”看完资料，魔女皱起眉头，把玩着耳边的青丝。“你到现在还没死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抱歉，没有什么意思，我忘了你的体质原因。”似乎是对自己的话语感到不妥，魔女补充了一句“你一见面就给‘死亡之眼’起了个名字啊。”

她试着对艾尔做些什么魔法，可无论如何都会被环绕在他身上的黑雾隔断。

他似乎看不到这阵再明显不过的黑雾，在她尝试再次触碰艾尔的手臂时，几乎浓郁地要腐蚀掉她的意识，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这是警告。

情况比她想的要复杂很多，短时间内恐怕无法解决，况且就算是找到了办法，过程也肯定不会顺利到哪去。

看着以前的徒弟惹上的这身烂摊子，她也无可奈何，只好试着劝劝他。

通过旁敲侧击，魔女大概猜到了黑雾究竟是什么东西，看来自己在不靠谱这方面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想来，自己从那里退休回来大致也是这个原因罢。

“瞳，怪可爱的呢，很有你的作风。”魔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从没想过这把武器会在一个活人身上，更没想到会你的手上。”

“我该怎么做？”艾尔躺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我走了，她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呗，说到底，看你怎么选咯。”魔女从沙发上起身，走向了隔壁的一间大房间，里面的锅炉发出咕噜咕噜的冒泡声，似乎药水快熬好了，她正好可以借此远离那把魔剑的威胁。

“她愿意听你的话嘛？”魔女搅拌着魔药，一边问仍在客厅的艾尔。

“大部分时候会吧。”艾尔转着茶杯，若无其事地答道。

“大部分？”秋华发出一声苦笑。“那你记得下次带她出来的时候，一定要做好安全措施，不是每个人都想魔女一样拥有百毒不侵的血脉的。”

“当然，”她放下搅拌勺，从架子上取了一瓶深蓝色的药剂，闭口喝了下去。“就算是魔女，对这种「死亡」的气息，也有些招架不住。”

听到了如此明显的提示，还看到了自己的前导师如此窘迫的模样，就算是情商低如他也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诶？老东西，不会这次你又...”艾尔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想擦擦头上不存在的冷汗。

魔女耸耸肩，继续搅拌锅炉内的药剂。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嗯，虽然我也没想到我连这件事也办不妥。”魔女叹了口气，摇摇头，往药剂里又加了一瓶靛蓝色的半成品药剂。

“...怎么，沉默了？反正都不靠谱那么多次了，这次不靠谱一次也很正常吧？”魔女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别愣着了，来都来了，帮我找下陨星木。”

“啊？啊，哦。”反应过来的艾尔轻车熟路地走进了杂乱无章的药材室，精准地找到了那一抹黑晶，熟练地利用浮空术让药材落进锅内。

“她在哪？”艾尔仿佛失了神一样，呆呆地看着曾经的导师。

“你自己不很清楚吗？”秋华停下了手中的搅拌工作，以一副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自己以前的徒弟，“你不是给「死亡之眼」起了个名字吗，叫下“名字”就可以了。”

“如果她愿意的话，当然，魔器基本不会拒绝主人的请求。”魔女补充了一句，继续着药剂的搅拌，“不过那你可能以后就得考虑考虑在这里的生活了。”

魔女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自己想要走的话，就不要主动召唤瞳出来。

因为魔器在理论上来说，没有器主的要求，灵体是不可能脱离本体幻化出来的。

这条“理论”适用于大部分的魔器。

理论这么个理没错，但不适用于他，

因为“瞳”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只是听从他的“建议”而已。两人的实力差距过大，导致艾尔基本没法强制命令瞳来做些什么。

就比如现在这种情况。

阳台上的植株已经开始泛黄、枯萎，周遭的死亡气息已经浓郁地有些危险了。

看上去瞳现在不是很想听他的建议。

“你真的考虑好了吗？”魔女现在的声音依旧充斥着疲惫，咖啡的效果貌似已经过去了。“你真的很关心她呢，为什么要走呢？”

“话我只能说到这里了，时间不等人，还有，你再不走我的这批药材可就真要报废了。”魔女幽怨地看着他，眼神竟有一丝可怜。“你在到底担心什么呢？”

“品相还不错。”魔女将熬制完成的药剂装入试剂管中。

“如果是寿命论那可太好解决了，我这就有不少解决方案。”魔女突然笑眯眯地搓着小手凑了上来，一扫疲态。“不过这种东西她会帮你解决的，你知道的。告诉我，你的理由。”

魔女双手撑住脑袋，笑眯眯的盯着艾尔，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不想说就不说吧”魔女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你要走的话谁都拦不住，她也一样，没什么东西能对抗得了「规则」，你带不走她的，契约会被强制切断。”

“那会怎么样呢。”憋了许久的艾尔终于是说出了他最担心的事。

吱嘎一声，阳台的窗户被魔法打开，清新的海风带着湿润的气息奔入了房间。

“好好看看这座美丽的城市吧。”魔女闭上双眼静静感受微风“看看它最后一眼。”

魔女露出了最为阳光灿烂的笑容，说出了一句极其恐怖的话。

“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都会·死·哦~”

“幸运的是，你还有些时间来做出选择。”魔女指着墙上的挂钟，“比我想的时间还早半个小时，好好考虑考虑吧。”

“而我，要收拾收拾些东西，争取在你的小女友——。”魔女调皮地眨着双眼。“——你的小女友兼武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地事情前，保住我秋华的小命，毕竟这烂摊子几乎没人能帮你收拾的了。”

魔女秋华推开门，宽大的魔女帽从沙发上扣到她的头顶，法杖也握于手中。如果要说缺了什么的话，再抱一本魔法书那可就太像一位正儿八经的旅学魔女了。

可惜她此刻正准备跑路。

“在你有机会作出选择前，不要让自己后悔。我希望你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或者说，你早就知道...”

那道裹着法师袍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留下吧，别拿寿命骗自己，你该担心的是...”

在最后时刻，魔女也是说出了她的建议，可惜的是话只说一半就走了。

艾尔有种莫名的烦躁。

秋华走的格外匆忙，以至于门都没有关上，海风从窗户奔入，又从敞开的大门奔出，裹挟着一股浓郁的药香。锅中的药剂也没能全部带走，只装瓶了一小部分。

真浪费啊。

替这位就没怎么靠谱的魔女收拾好药剂后，他才开始返程。

大多数大型港城的夜晚大多是热闹且混乱的，但密立尔港不是。抬头望去，在无云的天空中，在皎洁的月光下，远处的海浪反射着繁星微弱的光芒，从远处吹来的海风将苍空之音携入这座古老的精灵城市，使其陷入沉眠一般，薄雾的存在更让这座古老的港城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我该怎么做呢...”

艾尔迷茫地走在大街上，想着冰霜巨龙的传说，想着精灵之森的夜色，想着海风湾的富饶...脑海中的旅途记忆，不断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在这个静谧的夜晚，他想起来过去的很多事...很多很多。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白发小女孩。（尽管她的年龄真的算不上有多年轻）

以及，自己许久未见的家人。

不得不说，这个决定放谁来都很难做决定。

他在原来的世界并非孤苦伶仃，家破人亡。相反，他有着一个幸福的家庭，父母深爱着他这个独生子，他自幼就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

艾尔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家里虽然不算富裕，但也不是一穷二白。硬要说他受过什么委屈，那就是他爸的菜每次盐都放的比较少。

而他来到这里，完全是出于一次偶然的次元交错。

这几年来，他费经心思，来寻找回家的方法。辛运的是，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回家的路已经被他找到。而且，如果他愿意，他还可以试试带走一些纪念品。

退一万步来讲，他来到这个世界，只是一场意外，世界本就亏欠于他，这些人都命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现在，一切已经就绪，就看他如何选择了。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港口的边上。

在这个季节和时间，准备出海的船只已经不多了，他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那艘船。

那是一艘不错的帆船，船帆很新，结构合理。看这样式还是艘快船。

一件黑色的长袍被挂在桅杆高处的地方迎风飞舞，水手们正扬起船帆，一幅准备起航的样子，而船主人的余光也注意到了一旁站着的他。

“去千流湾，一周就行。”船主人忙着整理着船帆，似乎没有时间和他闲聊。

船只在平静的海面上微微摇摆着，锁链正在上升，生锈的锁链绑着锚缓缓上升。

最终还是到了这一步。

人们常说，命由天定，事在人为。

而现在，命运的齿轮就握在他的手中，面前摆着的两座停摆的时钟等待着他的回答。

要让哪座钟转动呢？

短短数秒，艾尔的脑海里涌现出了无数种情景，做出这个选择是如此的简单，又困难。

无论如何，他最终依旧选择了内心的答案。

“谢谢，不过现在这个季节可不是体验漂流的好时候，下次一定！”艾尔裹紧身上的大衣，朝着起锚的船喊道。“一帆风顺，船长。”

“南方可是四季常青哟。”船长向他挥手致意“小子，一路顺风。”

望着随着船只远去的白色浪花，他深深松了一口气，仿佛缭绕自己心头的那阵迷雾已经散尽。

果然，他还是放不下。

回过头，他才看到朦胧的雾中正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她的那身标志性的哥特裙随着海风轻轻摇摆，白色长发散开直垂腰际，月光透过薄雾，为她披上洁白的面纱。

平日眼眸的天蓝色早已消失不见，如漩涡般深邃的瞳孔闪烁着绯红，紧紧盯着她的目标，似要将人吸入一般。

她很好地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努力克制着差点崩溃的情绪。

艾尔从来没见过瞳有过这种状态。

感觉很不妙的样子。

“对不起...”艾尔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安抚这只炸毛的萝莉。

而瞳此刻只是怒视了他一眼，不由分说地拽起艾尔的手飞回旅馆，力度之大，让他的脚几乎整个路程都没怎么碰到地面。

到房间后也是非常粗鲁地把他往床上一丢。迅速反锁房门，甚至替艾尔把各类结界都布置好了。

未等他有所反应，少女飞扑到了他的身上。

“别动...”瞳小口喘着粗气，温热的呼吸缭绕着他的鼻尖，白暂如玉的小手轻轻抚摸着艾尔干净的脸颊，从额头往下轻抚，最后停留在唇瓣上。

“笨蛋主人。”她的心态似乎平稳了一些“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有些事吧，确实不太适合和你说，说了的话，就像现在这样，对吧？”艾尔小心斟酌着话语，“我担心你...”

“但是，主人，为什么你会想离开我呢？”瞳目光锐利。“瞳做错了什么吗？”

“瞳只认您作为我的唯一主人！”她的语气突然激动“瞳不需要下家，更不想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破地方。”

“主人难道忘了和我相遇时的承诺了吗？”瞳语气幽怨，似乎对此积怨已久。

瞳的小脸贴得非常近，艾尔满眼都是对方鲜红的眼瞳。

“还是说，瞳的这幅软萌的样子看太久了，您忘了瞳的真正样貌了呢？”

她如此说着，略微泛着几分水润光泽的唇瓣，已经张开，吐出一口热气。

“哈~”

却还没等他细想，唇瓣上已经迎接来了一道柔润的触感。

“无意冒犯您，根据契约，瞳永远不会做出伤害主人的任何行为，这点您可以放心。”

瞳很少使用敬语的诶！而且还在莫名其妙地保证些什么。

艾尔有些慌了神，平时的她非常乖巧听话，导致他忘掉了双方的实力差距，自己的力气根本没法反抗紧紧压着他的瞳。

“我知道主人对咱隐藏了很多事，但您可能也不知道咱也对您隐藏了很多事，我再此也向您道歉。”

瞳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以鸭子坐的状态跨坐在他的身上。

“对不起，瞳今天有些逾矩了。”她舔舐着嘴唇，细细回味着刚刚的触感。“不过主人没资格在这方面指责瞳。”

“主人今天说了两次对不起，在心里可能还默念了很多次对不起。明明差点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就只想用这两句话解释一切。”瞳眼眸中的鲜红愈发深邃，脸色仿佛失去了高光一样。

“你难道......”

瞳根本不想给他反驳的机会，直接打断艾尔的解释。

“瞳相信，一直都相信主人哦。”瞳挑起艾尔的下颚，让艾尔强行与她对视。“现在，请好好的看着瞳。”

赤色的眼瞳微微发光，运转着禁忌的法术，对着她所宣誓效忠的主人。

“我很高兴主人没有违背自己的承诺。”瞳拉住艾尔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内慢慢揣摩，让她感受着自己的体温“这是奖励哦。”

“主人...”瞳语气缓和，在艾尔的脸颊上吐气如兰“瞳想知道，在最后一刻，您为什么没有登船呢？”

这才是瞳真正想问的事情。

今晚的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预料，她的情绪在接近崩溃后又峰回路转，煮熟的鸭子最后还是没能从锅里飞出去。

她不是傻子，更清楚艾尔也不是，他心甘情愿地愿意留在自己身边真的是因为自己的养成计划有多成功吗？

艾尔早就明白她的底细了，但他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继续陪伴着自己。

而自己却什么也没做，就只是服从他的“建议”进行杀敌罢了，然后每天被被投喂一些食物，接着被抱在怀里摸摸头，这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

自己该做的事什么也没做，顶多就是一把称职的好剑罢了。

明明是要养成属于自己的主人的，怎么自己就先沦陷了，真不像话啊。

自己甚至都没怎么下克上，作为诅咒魔器真的有点失败了。

但这都不重要了，她现在就要下克上一次，她此刻迫切地想只要主人选择她的理由。

刚见面时，她的主人可是对原先的世界非常眷恋的，甚至为了回去连自己都可以抛弃。

但他现在选择了自己。

她可什么都没有做，她有些不明白，他的主人，这段时间的思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瞳拉着他的手，抚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主人，您正在倾听瞳的心跳哦”瞳的法术深深影响着艾尔“瞳想听听，主人心声呢。”

“放轻松哦，不用急于回答这个问题。”艾尔沉浸在她法术内了，他的眼前只有她那干净，没有一丝杂质的血红色眼瞳“只是让主人回忆起来一些事而已。”

在那个时候，艾尔原本也不叫艾尔，瞳原本也不叫瞳，一个只是外向的异界人为了让自己合群给自己取的一个名字，而另一个名字则是异界来客捡到无人爱怜的魔器后所称呼的。

当时的艾尔初来乍到，还对这个世界认知不足，为了生存，接了一份去远古遗迹回收信标的委托。

这是精灵科学院的委托，就只是寻求冒险家去遗迹内部回收事先布置好的信标，然后把交给科学院分析信标受到的影响。

听上去这份委托很简单，报酬看上去也很丰厚，应该很抢手吧？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真的太激动了，没有好好思考一下为什么这份委托挂到都快积灰了都没人接的事实。

艾尔兴冲冲地从冒险家协会的板子上扯下了这份异常精美的委托纸，在他人惊诧的目光中向遗迹的位置奔去。

那处遗迹名气其实不算大，真正让他出名的，是死亡之眼所释放的“死气”。

死亡之眼曾是这片地区最著名的诅咒魔器，传闻这把魔剑无需挥动，仅出鞘所释放的“死气”就会让周围大片生物死亡，植被枯萎。

在更早的时候，在众神仍行于世间的时候，对诅咒魔器有过一次清理计划，瞳大概也是那个时候被封印在这里的吧。

尽管如此，不过还是没人知道「死亡之眼」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那个时代真的太过久远了。

不过因为传闻的原因，在瞳还被冒险家们称作「死亡之眼」的时候，很多人都对她的力量垂涎欲滴。

不过遗憾的是，百年来，冒险家们甚至连瞳的样子都没见到就被遗迹内浓郁的死亡气息给送走了。

靠着药剂侥幸存活下来的冒险家，也不敢再次探索那座遗迹。

当时的艾尔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本想在遗迹浅层找点老前辈们不屑带走的东西去市场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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