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线分开，一只眼睛，出现在剑柄之上。

“是你唤醒了我吗？人类。”

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闯进小乞丐的大脑，犹如一股强心剂一般，她的身体猛地发出一阵颤抖。翻白的眼睛瞬间睁开，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右手上那一层一层的锁链，和握在自己手心中的那把剑，那只眼睛。

血液所凝成的眼睛露出邪恶而恐怖的光芒，被这只眼睛盯住，小乞丐一时间甚至无法思考！锁链上，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的滴落，却和周围的血沫不同，没有被冻住。再看自己的手腕，血，也已经不流了。

小乞丐松开手，想要扔掉那把剑。可不管他怎么想扔，自己的五指却始终紧紧的捏着剑柄。似乎从右臂往前，已经不再属于自己控制般。

在惊惧与警戒之中，小乞丐冷不丁的回头，看了眼怀中的女孩。她发现自己的左手冰冷，没有血色，更没有触觉。但怀中的女孩却还在发出轻轻的呼吸……

小乞丐的眼神，变得些许冷静了。她再次恢复到那种渴望求生存的下水沟老鼠一般的冷静，警戒的看着手中的剑，那个眼睛。

“没想到，这次竟然是一个人类，还是一个孩子？”

眼睛好像在感慨着什么，它盯着小乞丐，眼珠不停地转动。就在它和小乞丐的眼睛对视良久之后，一个残忍的笑声，冷不丁的从小乞丐脑海中响起。

“哼，很有趣。果然，我的感觉是对的。虽然你还是个孩子，但没有关系，你会长大。”

语气中听不出敌意，这样，应该就可以放心了。如果是一般人，恐怕的确会这样做。但小乞丐不会。在她十年的求生日子里，人面兽心的事情她已经见过太多了。如果有人对你笑，那就代表他要捅你一刀，如果有人对你好，那就是他要利用你来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语气中听不出敌意？如果这样就放心的话，那早已成为小巷中的一具冰冷尸体了。

小乞丐依旧警戒着，她不仅仅是在警戒，更是在试图夺回右手的控制权。她沉下心，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感觉伸向那半条被控制的右臂。

“呵，人类，你果然很不错。警戒心，控制欲，强烈的求生欲望，不管任何时候都能保持极度的冷静。你就这么想要控制权吗？这样的话，那我给你。”

刹那间，小乞丐的右臂听从指挥了。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扔掉手中的剑，然后顶开垃圾箱盖子，跳了出去……

但是，她忘了。她忘了她已经失血过多，更忘了她的身上已经由于太低的体温而结上了一层冰霜。在翻过垃圾箱的那一刻，她的身子狠狠的跌在外面的雪地上。不痛。因为，她已经连感受疼痛的力量都没有了。浑身都麻木，没有知觉。

小乞丐摔出垃圾箱时，怀中的面包也因为她的脱力而掉下。落在雪地上，震动把里面的女孩惊醒！又冷又饿的她慢慢睁开双眼，望着小乞丐跌到的方向想爬过去，但饥饿与高烧让她无力撑起自己的身体。

同样跌在地上的小乞丐在昏昏沉沉中挣扎着爬起，咬着牙，用那双已经开始视线模糊的眼睛观察四周。在那片模糊的世界里，她隐约看到了雪地上的面包，她立刻用那双还缠着铁链的右臂拖拉着身子，爬了过去。

双手，已经完全冻僵。暴风雪的肆虐没有片刻的停止。小乞丐的意识模糊，终于，她的视线被雪涂住，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但那双已经没有感觉的手中，却抱着一个女孩。小乞丐背过身，用自己的背脊抵挡住那毫不留情的暴风雪，替小女孩创造出了一个小小的避风港。

面包再次闭上双眼，沉沉的睡去。小小的脸蛋上除了高烧的红晕之外，似乎还增添了些许的安心……？

“人类，你已经快死了。而现在，只有我才能救你。”

眼前一片花白，但声音还是闯进自己的脑海。

“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主动地来握住我。现在，我就在你的面前，你只要肯伸出手，我就能够救你。如果你不肯的话，那就死在这里吧。然后，我会继续等待下一个唤醒我的人。”

视觉消失了。耳边的暴风雪呼啸声，似乎也消失了。鼻子里闻不到雪的味道，嘴唇干涸，说不出话来。肌肤上感觉不到冰冷，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现在到底是坐着还是躺着。小乞丐的死期到了，现在，是她最后的机会。

死亡？

不，下水沟老鼠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选择死亡。

她不能死，对生命的渴望让她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去寻死。越是想保护面包，越是有着最强烈的求生欲。要想活下去，那就需要代价。可既然这个声音能够帮助自己活下去，任何代价都是可以支付的。只要能够活下去，活下去……！

小乞丐伸出右手，向着白茫茫的世界一抓。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抓到东西，但当手指紧握的那一刻……

她的触觉恢复了，暴风雪再次带给了她刀割般的疼痛。

她的听觉恢复了，狂风在她的耳边大声肆虐。

她闻到了，闻到血腥味混杂着雪的冷气。她尝到了，干涸的嘴中再次开始分泌唾液。

而她，也看到了……看到自己手中的那把黑色长剑，以及剑柄处的骸骨造型，和那只血红色的……眼睛。

锁链依旧紧紧扣着自己的右臂，但控制权却在小乞丐的手中。不过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小乞丐也不可能再次放开剑。但握住剑带给她的似乎只有最低的行动能力，冰冷与疼痛仍旧困扰着她。

“人类，也许现在这副样子，我们不太好说话。我就按照你的体形，稍稍改变一下吧。”

脑海中的声音静下，接着，黑色长剑开始慢慢的缩短。它从一把比小乞丐还要长的大剑，渐渐缩成了一把匕首大小。但那黑色的剑刃和骸骨血瞳，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小乞丐握着匕首，这才感到少许的安心。她低下头，再次看了一眼怀中的面包……

不太妙，她的高烧始终不退。呼吸也越来越淡了。

血瞳转了一下，瞥见小乞丐怀中的女孩，用一种十分鄙夷的口吻说道：“人类，她和你有关系吗？”

小乞丐没有回答。但十秒之后，她忽然搂住小女婴，开始奔了起来。

血瞳没有再说话，那只眼睛只是冷冷的注视着小乞丐。在小乞丐跑出三条巷子之后，连接着剑柄处的锁链忽然一缩，将匕首整个的抽进小乞丐那被锁链紧紧绑住的右臂之中，固定住了。

……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整个赛纳格已经变成了一座真正的“死城”。到处都是一片漆黑，没有光芒，只有寒冷与白色的雪覆盖着一切。街道，房屋，招牌，马车。所有的一切都和这种冷淡的色调相溶，不再拒绝它们的侵蚀。

但，在一座桥洞底下。那里有一个被破烂的布片围起来的地方。从那半透明的简陋帐篷中，却露出一些橘黄色的光芒，成为这黑白世界中的另一股色彩。

简单的帐篷内铺着许许多多的枯草，另外还有一张从其他冻死的乞丐那里扒来的毛毯。帐篷内部的缝隙用报纸细心的贴好，浆糊这种东西，民政局后面的垃圾桶内多多少少会有一点。

帐篷的角落里摆放着一盏破碎的油灯。里面的光芒黯淡，烧出来的油还散发出焦臭的黑色烟雾。这很正常，因为油是从水沟里面捞出来的。即使是这么一点点的油，还是有三个乞丐为之打破了头，最后却被小乞丐偷偷摸摸的摸到手。

面包被安放在枯草上，她的面色始终不太好。小乞丐拉开旁边的毛毯，替她盖上。随后，她取过草堆旁的一个水壶，走出帐篷，从河水里打了小半壶水。

……

但，小乞丐却拎着这小半壶水，站在河畔，没有动弹。“喂，人类小妞，你又怎么了？”

脑中回荡着血瞳的声音，但和刚才一样，小乞丐依旧没有回答。她只是呆呆的看着面前的这条河，看着其中漂浮的腐烂木头，野狗的尸体，发臭的淤泥和墨汁般的水。半响之后，她转过头，看着旁边那从天而降，洁白色的雪花……

“哗啦啦。”

小半壶水被全部倒掉。小乞丐拎着水壶走出桥洞，挖出地上的雪将水壶内擦了擦后，来到桥面上，从桥的扶手上轻轻打了一些新雪下来，然后重新走回桥洞内，在帐篷旁用砖头搭起一个简易的炉子，抽出帐篷内的枯草，又拉出一些用来压帐篷的木头，烧起水来。

雪，慢慢的融化，变成水。然后，这些水再慢慢的冒出热气。小乞丐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干咳，她也渴了。而且严重失血后所带来的脱水让她看到这些奢侈的热水几乎就要发疯！可她还是强忍住，慢慢的伸出手，将水取下。

水的味道……清新的水的味道……这可不是那些肮脏的河水所带给她的味道，而是她奢侈的用不多的灯油，用来压帐篷的木头和枯草所换来的一小口水。看着这些在冒着热气的可爱液体，它们似乎在勾引着小乞丐，在她的耳边不断的低语——

来，喝吧。你看，我们是多么的可口，多么的芳香。你一定很想尝尝我们的味道吧？

小乞丐咽了口口水，太过干渴的他低下头，凑近那些水……

吹了吹。

之后，她拎着水壶走进帐篷，钻进毛毯，将面包抱在怀中。用一根干净的干草在水中沾湿，放到面包的嘴边。

散发着热气的液体让面包慌慌张张的张开口。她饿了，也渴了。发烧已经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急需要补充营养。

看着面包不停汲取水的嘴巴，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摸出那半截已经冻成冰棍的面包。她毫不犹豫的咬下面包，用自己那已经没有多少口水的唾液将面包含成糊状，喂到面包的嘴里。

一口面包糊，一口水。面包真的饿坏了，大口大口的吃着。很快，小半壶水就被她喝了个精光。但值得庆幸的是，面包似乎已经吃饱了。小脑袋往旁边一歪，沉沉的睡了过去。小乞丐想了想后，干脆的拉开自己身上的那件破衣服，将面包连同衣服一起放进自己怀里，合上衣服，再披上毛毯。她就这样坐着靠在桥洞的墙壁上，关掉了油灯。

今晚，终于全都变成了黑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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