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贝睁开眼，视野中一切看上去就像是简笔涂鸦，又像是被简单处理过的漫画草稿图。此刻的她所处的空间略显昏暗，需要眯着眼仔细观察才能看到那些构成墙壁和墙角轮廓的弯弯扭扭的“线”。

“抱歉，把你给忘了。”

随着一道熟悉女声灌入耳洞，阿尔贝眼前的黑暗被一道刺眼的光芒驱散。房间的轮廓依旧如同孩童稚嫩笔触绘出的线，但现在她可以清楚地看到房间正中先前被阴影所隐藏的东西——一个被数量多到夸张的拘束带绑在躺椅上的女人。阿尔贝揉了揉眼，仔细端详那女人的面部特征，尽管她的下半张脸都被一只看不出材质的黑色口罩盖住，但穿过左眼的那道疤痕，还有翡翠一般的绿色眼瞳都让阿尔贝能够确信，这就是在刚才的十一分四十五秒里依仗身体素质一直压着她打的那个咒术师。

阿尔贝看向她的右侧，帮她从黑暗中脱身的女人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旁，目光不曾从被束缚的咒术师身上挪开，似乎她此刻需要集中精力与那位被拘束的对象对抗。

阿尔贝试探性地朝着咒术师迈了一步，见希尔塔没有阻止，胆子便也大了起来。她先是伸出左手，掌心对着对方的脸晃了晃，想用这种挑衅的方式试探对方的视力是否已经被剥夺。咒术师面部的扭曲回答了阿尔贝的疑问，也让这位少女的的玩心进一步变大。食指和中指贴着拘束带粗糙的表面滑动，阿尔贝从对方的肩膀一路向下摸索，仔细观察着对方身体的反应。可那如同石头一般的触感甚至直到她的手指触及对方裸露在外的小腿时也没有丝毫变化，这个咒术师始终在紧绷全身的肌肉来抗衡那些缠住她的拘束带，而那双翠绿眸子中的杀气也毫无疑问是在无声地说着：等我挣脱了这玩意就把你们两个都杀了。

毫无征兆地，一只被牢牢套住嘴巴的恶犬的形象在阿尔贝脑海中浮现，害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停下先前那与摸石头无异的举动，少女继续打量着面前这个应该已经不会对她造成威胁的敌人，看够了才回到她口中的那位“希尔塔”身边。

“我还是很难相信你能用这种东西把她捆住，她刚才揍我的时候可是连螺纹钢都掰断了。说说看，你到底做了什么，希尔塔？”

“用了‘那个’啊，就是所谓的‘束缚’。”

希尔塔看上去并没有要做多余的解释。实际上，就算她不说，阿尔贝也好，那位被捆成粽子的咒术师也好，都能猜到这座房间就是希尔塔的“领域”。至于“束缚”，大概是用来限制那位咒术师无与伦比的怪力了吧。至于希尔塔到底付出了怎样的代价，阿尔贝无从得知，更不想知道。

漆黑的地面上，围绕着那位被拘束的咒术师，几处隆起悄无声息地诞生、抬升，变成了几个看不出任何面部特征的“女人”。右手尾指上传来冰凉的触感，随后是一股不容反抗的拉力，阿尔贝如梦初醒，看着已经背过身去不知何时在墙壁上创造出一扇门的希尔塔，也没有多问，迈步跟上对方离开了房间。

但出乎阿尔贝意料的是，房门之外的世界依旧如同红绿色线条构筑的简笔画一般，显然她还没有离开希尔塔“领域”的范围，但若目力能及之处都是希尔塔的“领域”，这至少也有一片街区的大小了。

“这么大的‘领域’，你真能在她投降之前一直维持着吗？”

阿尔贝看向希尔塔的眼神并无嘲弄，她身上现在还有好几处隐隐作痛，她可是真心地不想再与那个怪力女打一架了。

但希尔塔并没有回答阿尔贝的问题，只是抬起头看了看一片漆黑的“天空”，此时恰巧有一队绿色线条构成的候鸟飞过，也许它们就是希尔塔刻意创造出来表达她的从容的。

“好，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换个问题，你打算怎么对付她？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你可别说你打算就这样捆住她和她耗下去。”

希尔塔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那笑容给人的感觉并不是自信，而像是成功洗脱自己嫌疑的罪犯准备公开自己的犯罪手法一般，让阿尔贝看着就汗毛倒竖如芒在背的，看起来有些变态的笑容。

希尔塔斜着眼看向阿尔贝，抬起之前一直垂在体侧的右手，晃了晃那双被她用食指和拇指夹住鞋帮的鞋子。

在刚才的十几分钟里，阿尔贝数次与这双鞋子“亲密接触”，肋骨都险些被踢断几根，她当然立刻就认出了这双鞋子。少女下意识看向身后的房间，二人通过的那道门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浑然一体的墙壁，像是在告知阿尔贝，这是专门为那个怪力女准备的无法逃脱的牢房。

阿尔贝想起了刚才她在“摸石头”时看到的景象，她记得那双曾经被这双鞋好好包裹保护着的脚，虽然远称不上粗犷，却也绝对与“修长”、“细嫩”之类的词搭不上边。少女在那时还伸出了左手，掌根贴着对方右脚的脚跟，她纤长的中指甚至只能勉强够到对方的脚趾根，这一点尤其令她印象深刻。随着阿尔贝把越来越多的精力投入回忆，她甚至觉得自己能清晰记得那双脚上每一道纹路，无论是那些深如沟壑的掌纹，还是时光在那宽大脚掌上留下的细小刻痕。她还记得在那个怪力女左脚第三和第四根脚趾之间的趾缝里，还有前脚掌正中那道掌纹接近足弓的位置，各夹着一粒细小的砂石。

那样的一双脚，真的会怕痒吗？

阿尔贝的思维一直很跳脱，就比如刚才于她脑海中闪现的那个问题，它的诞生便让人说不出什么道理。但她也没有指望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毕竟和她搭档的那位希尔塔，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试验那种无聊事情的人。

“别笑了，真恶心……你不如告诉我，你觉得她能坚持多久？”

晃了晃脑袋，阿尔贝把刚才的杂念统统抛诸脑后，看向身旁那位她一直都捉摸不透的搭档。后者嘴角微微抽搐，收起了那副确实能与她沉默寡言性格形成强烈反差的难看笑容，抬起左手，五指伸开，掌心正对着阿尔贝的脸。

“五分钟？会不会太短了？我可不觉得……”

阿尔贝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希尔塔原本伸开的左手拇指扣回了掌心，伸直的手指只剩下了四根。

“啊？”

随着阿尔贝满是惊讶的质疑，希尔塔的食指搭在了拇指上。紧跟着是中指、无名指。希尔塔无言地再次转身，将尾指收回，整只左手攥拳，重重挥向墙壁。随着希尔塔的动作，一扇门凭空出现，阿尔贝识趣地上前一步，跟着希尔塔再次迈入了先前的房间。

就在前脚迈过门槛时，阿尔贝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进入一个关着猛兽的牢笼，她甚至觉得耳边像是响起了拴住猛兽的锁链被拉扯到接近极限时发出的声音。

她确实没听错，那分不清材质的拘束带此刻每一条都被绷紧到了极限，阿尔贝刚刚听到的就是拘束带与躺椅摩擦发出的声音。但出乎少女意料的是，那看起来沉重无比的躺椅此刻已经翻倒在地，显然是那位怪力女挣扎所致。

阿尔贝带着困惑用目光在对方身上扫过，停在那双令她印象深刻的大脚上。那双外观充满着力量感的大脚此刻正被四只漆黑纤细的手牢牢按住，就连脚趾缝都被修长的手指撑开填满，脚趾被迫舒展，将看上去还算软嫩的脚趾肚露了出来。另外还有两只手正照顾着已经无处遁逃的脚底，看不出指甲的指尖用力贴住脚掌，阿尔贝甚至能看到那脚掌上因为手指按压产生的凹陷。随着漆黑的手指流畅地在脚底滑动，拘束带发出的声音愈发刺耳。少女不舍地将目光挪开，看到已经被晃倒在地的躺椅此刻正随着被搔挠脚底的怪力女的挣扎而止不住地颤动。

但房间里此刻却只能听到阿尔贝与希尔塔的呼吸声——其中阿尔贝的呼吸尤为急促，她看着面前的场景，面颊上已经泛起了一片潮红。那面罩一样的东西也许也是某种咒具，至少现在阿尔贝完全听不到预想中应该有的狂笑、叫骂或者哭嚎。

想到这里，阿尔贝终于记起来她应该确认一下敌人的状态。她迫不及待地把目光看向怪力女的面颊，看着后者脸上因为甩头而毫不规则的泪痕，看着那双已经失去了全部锐气的翠绿眼眸，看着那两条无力拧起的眉毛，看着曾经把自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怪力女此刻正因为被挠着脚底板而露出狼狈无比的神情，少女觉得似乎有一股冲动从胸口升起直冲头顶，而腿间也有一股暖流呼之欲出。

没有询问希尔塔的意见，阿尔贝一步踏出，伸手摸向怪力女的腿间，食指和中指挑开拘束带探入其中按揉几下，丝毫不顾后者此刻已经被挠得快要翻白眼。

随着痉挛一般的抽动传到阿尔贝的指尖，意料之中的温热沾染在少女的指腹上。阿尔贝坏笑着用指腹隔着布料做出涂抹的动作，随后抽出手指，满意地看着被她扯出，荡在空中的银丝，又转头看向那张之前如同恶犬般令她胆寒的脸，欣赏着对方睁着眼昏死过去的惨相，忍住了想要伸出舌头舔舐那依然从对方眼角流淌而出的泪水的冲动。

“真幸福啊，居然能舒服到昏过去……”

阿尔贝右手覆在怪力女的腿间轻轻拍打，扭头看向那双已经被黑手挠得绵软无力的大脚，伸出左手贴上脚底，凭借着之前的记忆摸索，很快找到了那两粒被夹着的砂石。少女修剪得十分精致的指甲探入那些黑手无法触及的缝隙，轻轻一挑，砂石被轻松取出。而就在同时，阿尔贝的右手感觉到有些异样，她下意识抬起手掌，看着挂在掌心的透明液体，不禁哑然失笑。

“你未免也太怕痒了吧，怪力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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