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歲月流逝，慧之君漸漸成長。

偶爾陪伴權貴大人去偏僻宅院照顧孩童，平時則在宅邸裡作曲。

＊＊＊

『...慧有一副好耳朵。』

老男人稱讚著慧之君。

『你願不願意，發揮這項長才？』

『...可是，我只是喜歡大自然的聲音，這能發揮什麼嗎？』

『試著把你喜歡的聲音，喜歡的旋律，翻譯出來。』

看到慧之君滿臉疑惑的模樣，老男人只是拿出了一把箏，順手撫了一曲。

『春，綠芽嫩葉；夏，清風拂葉；秋，瑟瑟楓葉；冬，蕭蕭枯葉。』

老男人滿意的看著慧之君敘說聽完曲子的感想。

『就是這樣，試試看吧。』

＊＊＊

慧之君回想起自己為何開始作曲的原因。

『...父親大人真的是給了我大難題...。』

不過，說也奇怪，權貴大人只是彈了一首曲子，讓慧之君感受之後...，慧之君似乎便知道如何翻譯大自然的聲音。

『...這就是父親大人說的長才嗎？』

然而對喜歡聲音的慧之君來說，雖說作曲有一定的困難度，但卻也樂在其中。

慧之君所作的曲，受到喜愛風雅的貴族人士青睞；每當慧之君作完一首，紀之君便將曲子獻給負責雅樂的官人，這是紀之君的工作之一。

『慧~，新曲子作好了嗎？上次的曲子，貴族們都很喜歡呢。』

看著紀之君興沖沖的進來，慧之君只是淡淡地嘆了口氣。

『我作曲，並不是為了取悅貴族人士...。』

『...對~，你是為了取悅父親大人。』

慧之君不悅地瞪了紀之君一眼。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不過有貴族跟我說，你作的曲，讓人聽到自然的聲音，這是你想傳達的吧。』

『...嗯...。』

看到慧之君露出淺淺地微笑，紀之君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火。

『而也有貴族跟我說，我的詩詞運用了大量的優美文字，朗誦後加上你的樂曲，既風雅又華麗...。』

『慧殿下，您找我嗎。啊...，紀殿下，您回來啦。』

每次紀之君在慧之君面前吹噓著貴族之間的奢華時，律侍衛總是非常適時的出現，打斷了紀之君的話。

老實說，慧之君非常感謝律侍衛每次都來得如此即時，簡直就像是聽到自己心中無奈的嘆息，特地來解圍似的。

『我想去外面聽聽聲音。』

『好的，請隨我來吧。』

慧之君起身，隨著律侍衛一同離席。

『...我期待你這次的新曲喔。』

而紀之君，只是用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目送兩人遠去。

完全沒變，那心口不一的雜訊，仍是那麼清晰...。

＊＊＊

潺潺溪水聲，述說著夏日的炎熱與清涼。

翠綠色的樹葉，落入溪水中，清脆的聲音，彷彿在強調戲劇化的一生。

『...為什麼...。』

『嗯？』

『為什麼律大人總是知道我想聽什麼聲音？』

律侍衛愣了一秒左右。

『呃...，沒人看得出來嗎？』

『嗯？看出什麼？』

『...您在想什麼，都顯現在您的臉上啊。』

這還真是頭一次聽到的見解。讓慧之君不自覺地瞪大眼睛看著律侍衛。

『您看，現在的表情，就是在說"怎麼可能"。』

『我...！』

慧之君急著想辯解什麼，卻一腳踩空摔在溪水中。　

『慧殿下！』

律侍衛慌張地把慧之君從溪水裡拉起來。

『...都是你胡說八道，害我摔到溪裡啦！』

『在下認為自己說的是事實啊。而且，您摔到溪水裡是因為您自己沒踩穩，跟在下說了什麼，一點關係都沒有。』

律侍衛一邊扶起慧之君，一邊有條理地解釋著。

『...沒人跟你說過你說話太過直白嗎。』

『還蠻多人跟我說過，怎麼了嗎。』

『......算了，沒事。』

慧之君忙著將濕掉的衣服擠乾，根本沒空跟律侍衛鬥嘴。

律侍衛則是連忙尋找枯枝，生火保暖以免慧之君受了風寒；畢竟夏天天氣雖然炎熱，但衣服濕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慧殿下長大了呢。』

『啊？』

可能是因為衣服濕了，貼在身上的緣故，律侍衛發現慧之君比剛來到宅邸時長高了許多。

『嗯...該請大人幫您做幾套新衣服了。』

『...沒差吧，等到我能穿狩衣的時候再做吧，反正只剩下一年了。』

『所以要趕快通知大人，及早做準備。』

『...唉，隨便你。』

慧之君坐了下來，將濕掉的衣袖靠近火堆，希望能讓衣服早點乾。

『...我的表情，真的很明顯嗎？』

對於律侍衛給予自己的印象，讓慧之君非常在意。

『...我一向不愛笑，所以從小就不怎麼討喜，我一直以為...。』

『以為大家都不知道您的情緒？』

慧之君默默地點了點頭。

『...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啊？』

只見律侍衛露出了笑容。

『不愛笑，並不代表您沒有表情啊。』

律侍衛伸手拍了拍慧之君的頭，讓慧之君有點不服氣。

『這樣不就代表大家都知道我在想什麼了嗎...。』

『那很好啊。代表您很誠實。』

誠實...。

『...怎麼了？』

慧之君突然沉默了下來，讓律侍衛擔心他是否是因為淋濕而感到不舒服。

『...我只是想到...一些雜音。』

『......或許，只有這樣，才能活下去吧。』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沒想到只是嘟噥了幾句，律侍衛竟然就能理解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就算您不說，我都知道。』

霎那間，慧之君似乎感受到一股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振動過程。

一般來說，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氣場；而人與人之間相處時，便是氣場與氣場之間的碰撞與磨合。交流之時，氣場也會藉由擠壓、融合，然後趨向於微小起伏，但算是和諧的平衡。

而慧之君不喜歡聽到氣場碰撞的聲音，能避免這樣的場合就盡量避免；就算迫不得已遇到了，不愛爭的慧之君，總是選擇配合他人的氣場，博得短暫的安寧。

權貴大人是在慧之君遇到的眾人之中，少數能讓他接受的氣場；沒有碰撞時的尖銳刺耳，而是緩慢的清澈水流。

慧之君喜歡這樣的氣場，因為這是少數能讓他安心的感受。

但沒想到...

這世上竟有人的氣場，無須經過碰撞過程，便能直接與自己的氣場合一！？

就像樂曲一般，第一個音出現後緊接著下個音和諧的搭上，一個個樂音譜成一曲樂章；簡直就像是打從一開始早已說好，兩人的氣場就是如此合奏的音律。

『我想...我唯一感謝他的是，讓我與父親大人，還有律大人你相遇吧。』

『...那就足夠了。』

＊＊＊

『......慧，你這次的樂曲，跟以往不一樣耶。』

『...是嗎。』

樂曲完成後，慧之君一如往常地交給紀之君。

『慧的樂曲，一向是以風與水組成，偶爾加了些大地元素；而這次...竟然多了熱情的激素在裡面。

慧...，是什麼讓你改變了心境呢。』

面對紀之君微笑的詢問，慧之君感覺不到絲毫的關心，反而像是冰冷的刀刃抵在自己的喉前。

『......兄長大人，真的很了解我。』

慧之君只是以淡笑回應。

『律大人說的對，我是個不會說謊的人。』

『...喔？所以是跟律大人有關囉？』

面對不願直接回答問題的慧之君，紀之君更進一步的詢問。

『......算是吧。因為他害我跌進溪裡，所以他得負責生火幫我把衣服弄乾。星火跳躍的聲音，挺有意思的，我就加入樂曲裡了。』

『...律大人還真是不小心。』

這樣的解釋似乎沒有平息紀之君的怒氣。

『但我記得我剛才說的是...熱情。雖然柴火也算是熱情的一種，可樂曲中表現的，不只是這樣呢。』

面對紀之君咄咄逼人的詢問，慧之君有點不耐。

『兄長大人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不喜歡拐彎抹角的溝通，也不想猜測您心裡真正想問的到底是什麼。』

『你跟律大人到底瞞著我進展到什麼地步！』

紀之君這次倒也爽快地直說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慧之君先是愣住，而後突然放聲大笑。好久好久，沒有像這般笑得如此開心了。

就像是看到喜劇一般，笑聲久久不能停歇。

『如果我說，什麼都沒有，兄長大人相信嗎？』

好不容易緩了下來，但說出來的答案卻讓紀之君怎麼樣都無法接受。

慧之君見狀，像是早就知道紀之君反應似的。

『既然兄長大人根本不相信，那您問這問題又有何意義呢。』

『你就不能老實回答我嗎！』

紀之君的怒氣越來越明顯。

『...兄長大人應該知道，我什麼事都瞞不了人吧，尤其是瞞不了您。』

『......。』

『如果真要解釋您想知道的那股"熱情"的話，應該算是..."感謝之情"。』

『感謝？』

紀之君半信半疑的看著慧之君。

『是啊。對於遭遇、對於經驗、對於相遇、對於所有的一切，獻上我由衷地感謝。』

只見紀之君皺著眉頭。

『感謝名單裡，也有兄長大人。兄長大人，謝謝您。』

紀之君不吭聲，看著已成長的慧之君背影離去。

氣得想把慧之君新作好的樂曲扔一邊，但不行，因為這可是生財工具。

『...不應該是這樣...。你應該，只能靠我存活才對。你是我一個人的...，你們都是我的。都只屬於我一個人的！』

＊＊＊

隨著慧之君的成長，權貴大人的年紀也越來越大，身體也逐年衰退。

近期，照顧宅院孩子的工作都交給了慧之君和律侍衛，紀之君則是負責與外部接洽的工作；退居幕後的權貴大人留在宅邸專心休養。

或許是因為權貴大人需要靜養，所以他的房間總是特別安靜；而慧之君又很喜歡在這樣的環境作曲，因此宅邸裡經常看到權貴大人書寫毛筆，慧之君在一旁作曲的景象。

『父親大人，打擾了。』

這天，慧之君一如往常的來到老男人的房間；房間裡除了老男人之外，還有律侍衛，以及一位沒見過的男性。

三人手上拿了一些布料，還有更多的布料散亂在地上。

『孩子，你來的正好。』

『...父親大人，這是怎麼回事？好多布料喔...。』

『律跟我說，你長高了，得做幾套新衣服了。』

『...我不是說了等可以穿狩衣的時候再做嗎。』

慧之君有點高興、但又覺得有點困擾。

萬一，能穿狩衣的時候，自己又長高了，現在做好的衣服不就白費了嗎。

『關於這點，請殿下放心，我們會再多抓點尺寸，就算殿下再長高也穿得下喔。』

『...我都不知道我能長高到什麼程度了，你們竟然有辦法預測？』

商人為了拉攏生意，總是會說出一些不合邏輯的話術。

『慧。』

老男人制止慧之君繼續說下去。

『既然長高了，就做幾套合尺寸的衣服穿吧。』

慧之君只好乖乖地坐下來，聽從老男人的建議。

『...大概就這幾款。再來是以後在重要場合穿的狩衣，也得提早做了。圖紋花色可要好好地選。慧殿下有沒有什麼想法。』

大致上選好一些平時穿的布料之後，重要場合的狩衣布料卻遲遲無法做決定。

『問我樂曲我倒是還能說出些許想法，布料這種東西我真的不是很擅長...。』

『這款色調年輕，圖紋也很華美，殿下覺得如何？』

慧之君看了一眼商人推薦的布料，不是很滿意。

『...抱歉，我不喜歡太花俏的樣式。』

『慧，這款呢？』

老男人手上赤色底的布料，些許金蔥色稍微點綴，乍看之下宛如楓葉。

慧之君將布料拿在手上，想起律侍衛曾經送給他的楓。

『......就這款吧。』

＊＊＊

『...為什麼幫慧選布料的時候，沒有找我呢。』

紀之君回來後，得知大家已經幫慧之君選好布料時，顯得非常不愉快。

『兄長大人剛好不在，所以我們就先選了。』

『我才是最了解你適合穿什麼的人耶！怎麼可以沒有我在場~』

紀之君就像的說不聽的小孩，拼命耍賴著。

『反正以後可能還會再做幾套，那時候我會再拜託兄長大人幫忙的。』

聽到慧之君這麼說，紀之君立刻露出笑容。

『說好了喔，到時候一定要讓我選喔。』

紀之君的話語中，總是夾雜著令人不舒服的雜音。慧之君聽了只是皺了皺眉頭。

『...如果，我又長高到需要再製作服飾的話...。』

『嗯，就這麼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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