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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崎素世与椎名立希形婚,代价是?,2

小说: 2025-08-23 19:54 5hhhhh 7330 ℃

PART2.RING

  长崎素世习惯把事情往坏处想。乐奈没有按时来排练——是生病了吗?还是又在偏僻的地方睡着了?如果是,会不会遇上危险?母亲今晚不回家——大概明晚也不会回了吧。再这样高强度工作下去,真的不会出事吗?立希好像生气了——立希总是在生气,小心得肝病。要是立希真的生了病,还得有人帮忙暂代打鼓的职务。要去向Mujica求助吗?

  她的思绪很多,说出来的很少。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也不太想控制,仿佛背着大山行走的巨龟,经年累月,沉重的山已然成为了它外壳的一部分,移山如刮骨,铲掉一斤土,马上就会再长出一斤来。所以干脆与大山握手言和——越是长大,她越是意识到世间很多东西没法强求。

  “Soyorin——”有人在叫她,“Soyorin?素世?”

  “……什么?”素世扭过头,那里该有双灰蓝色的眼睛。千早爱音的虹膜像硬质的冷铁,瞳孔周围的网状细丝宛如刀剑上的刻痕。但她的眼神总是很烫,是因为金属导热?一个有趣的事实:把钢刃和棉花一起放在怀里,最先变暖的一定是钢刃。

  “你在想什么?”爱音问,甜美的口吻。她完全不是个有锋芒的人。素世搞错了比喻,或许钢刃就是棉花呢?

  “我……什么都没想。”话一出口,素世也有些惊讶。她竟然会有“什么都没想”的时候吗?那座山呢?原来那座山并不是永恒的?

  “是吗。”爱音弯起她铁灰色的眼睛,挠了挠鬓角,“你看起来好累。”

  “我的确很累。”素世平静地表达她偶尔的黑色幽默,“人之常情啊,爱音。舒服是留给死人的。”

  但她此刻是放松的。没有了山,她的灵魂轻了大半,差点要飘走了。那对又冷又烫的眼睛靠近她,将她拽回人间——

  “我们应该分房睡。”椎名立希的紫眼睛则像炭火,总之是捂不热的、只能由它自己燃烧的存在。

  大山回来了。脚踏实地的实感同样回归,素世居然松了口气,“理由?”

  “首先,这本就是假的,你我之间没必要遵循不必要的程序。”真正的钢刃削铁如泥地说着,“其次,我更习惯一个人睡。”

  “最后?”

  “最后,”立希难得顿了顿,“我没兴趣参与到你的美梦里。”

  “你怎么敢确定那不是个噩梦呢。”素世笑了。

  “我以为对你来说睁开眼睛之后才是回到了噩梦里,”立希也扯了扯嘴角,“SOYORIN。”

  素世早就习惯了她夹枪带棒的表达技巧,她往往也不甘示弱,能把立希堵得眉毛倒竖。只不过如今的椎名立希在夹枪带棒的同时还多了点年轻时没有的哲学造诣。而她比起年轻时的自己,多了些哲学的沉默。俗话说得好,生活不如意的人才会热衷于哲学。这间“婚房”应该叫失败者集会。

  是的,她们还是走上了这条路。素世不是没有畅想过结婚,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和同学玩着过家家,就想过这码事。电视剧和动画片呈现许多图景,阳光、花束、亲朋好友,每个人都在笑,都幸福着。素世没有设想过自己和谁结婚,但她喜欢喜宴的氛围,仿若盛大的家庭聚会。不过,父母很快分居两地,她不再想这件事了。偶尔提起,也是自嘲小女孩拥有不切实际的婚姻幻想。

  “我是这样想的,”爱音趴在床上,晃悠着小腿,“我们都穿婚纱,拍一套。你穿婚纱,我穿制服,拍一套。要是你想的话,再换过来,你穿制服,拍第三套。喔,等等,我们还可以都穿制服呢……”

  “谁说要跟你结婚了?”素世把没喝完的奶昔端走。

  “不结婚就不能拍婚服照吗?”爱音的眼睛压根没离开屏幕,不知是刷到了什么让她开始对婚服感兴趣,“哇,这些都好好看啊……”

  “你先做到把买来的东西都吃完,我再考虑和你结婚。”素世倒掉氧化的奶昔,不客气地说。

  “那是什么理由啦?”爱音甩了甩手,“度假就是要点一堆美食然后只吃一半。乐奈也只吃自己想吃的,我支持乐奈。”

  “乐奈又不和我结婚。”

  “Soyorin,”爱音从床上爬起,故作严肃地说,“那样严苛的你只能和Rikki结婚了。”

  素世呵呵一笑,“如果她愿意的话。”她拉开窗帘,让冲绳下午时分的灿烂阳光洒进房间。

  就在素世系窗帘捆绳的时候,爱音的脑袋从她肩膀上支了过来,“那你呢?你愿意吗?”

  不等她作答,爱音的手也支过来,手中是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一枚亮晶晶的小玩意。素世还没来得及看清,她过分聪明的大脑已经迫不及待地按住视网膜,放出积攒多年的尘封碎片,用无数一度没有结果的幼稚幻梦填补了画面。

  “我比较喜欢西式的婚礼,”爱音吐吐舌头,“Will you marry me? ——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素世低头,在被子里端详无名指上的银环。

  椎名立希还是给了她一枚戒指。在婚姻登记处门口,她把扎着蝴蝶结的淡黄色戒指盒抛给她,仿佛那东西烫手。“真希认识那里的店员。”——甚至搬出了姐姐。凭借多年对立希的了解,戒指的出现其实完全在素世意料之内,跟深夜停在街上的车和病房里削好的水果一样。但她必须装作讶异,以照顾对方的面子。这个年纪的立希不太脸红了,若是发脾气,只会阴沉着眉眼把东西要回去,逗起来没意思。

  “戴上,走出去就有肉眼可见的已婚证明了。”立希真的把这权宜之计当成义不容辞的义务在履行。

  素世明白她的意思是碰上实在不愿意应付的场合可以露出手背,表示已有家室。

  好吧,至少是立希的心意。她取下手套,戴上那枚简约雅致的银戒,触感凉凉的,箍着她的指根,掐住连通心脏的血管。

  素世吸了口气,掌心放在胸口。戒指中央切割精细的多面体折射出三维世界每一个角度的光。

  “真漂亮!”爱音双手合十垫在脸颊一侧,“我的审美果然超棒——”

  素世背过身,胸口的手握成拳,又松开,似乎反应过来戒指戴得有些草率,却也无法再将它摘去。爱音在该敏锐的时候一向敏锐。她收住滔滔不绝的自夸,放低声量,叫道:“Soyorin?”

  “……”素世抿了抿唇,握着戴戒指的关节,重新面向她,“千早爱音……你是认真的吗。”

  没有给对方回答的机会,她动了动睫毛,视线从左下方滑至右下方,最终落在爱音脸上,“如果这是一场恶作剧,现在就让我知道。”

  素世背对着光,蓝色的虹膜显得有些暗沉。爱音并不畏惧与她对视,笑容全无破绽,“嘛,哪种形式的一辈子不是一辈子呢?”

  “……”问句不该作为答案,但爱音拥抱了她,所以素世没有及时说出自己利用一句话的时间酝酿出的反驳:人际危机,事业风险,家庭矛盾……

  “‘从今日起,无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爱音搂着她的背,轻快地说,“有了MyGO!!!!!之后,我才发现这段誓词不止适用于传统的婚姻关系呢。”

  连爱音都变得哲学了。她用的洗发水不再是中学时那款,英语也说得流利了许多,琴弦磨出的伤口破损又愈合,凝固成吉他手坚硬的壳。素世对变化过敏,总觉得前一日幸福美满的一家人,后一日也会提着行李改名换姓,各奔东西。世事无常,走在路上无预兆落下的雨滴都能轻易毁了她的心情。怀抱她的人却跟她相反,说吃就吃的汉堡,说走就走的旅行,新衣服被淋湿也有跟不解风情的老天自拍一张的勇气。素世有时不喜欢她,或许是因为讨厌晒伤的灼痛感。

  爱音面对着度假区的景色,拍拍她的背,哼着歌,不松手,也不催促。

  “爱音。”

  半晌,素世轻声道。

  “你压着我的头发了。”

  “你以为你就没有压过我的吗。”立希笃定地说着,坐了起来,“我走了,说好的主卧归你。”

  立希啊立希。素世没有动,“我有没有提示过你,伤心的女人是最容易被趁虚而入的?”

  “谁?”立希抱臂。

  “立希,”素世无言了两秒,掀开被子,“我想要你留下来陪我。”

  立希皱了皱眉。

  “我们不是真的夫妻,至少也是朋友吧?”素世拍拍床铺。

  不知为何,立希居然没有反驳。她回到床铺,甚至容忍了素世的靠近,一时仿佛回到中学时代,女孩们合宿在一起,胳膊连着腿,你抱我我抱你,有人大声抱怨,但没人真的嫌弃。她们的确都是珍惜朋友的人。

  在这样温暖的姿势里,素世得以继续她的梦,像是灰眼睛的主人借立希的躯壳抱住她。曾经她以为自己贪恋的是那份特殊的轻松,卸下重量的感觉令灵魂飘飘欲仙。那时还不够老练的她没有想到,龟背和山早就长成了一体,能够为它移山的人,同样也能掘出它的血肉。

  这真是太糟糕了,长崎素世。她抚上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往伤处淋酒精产生的刺痛和恣意让她出了汗。为什么你总是不无辜?

  立希和素世的起床时间差不多,即使是在周末。是的,立希的作息也被岁月改变了。今天轮到素世做饭,她把早餐放在桌上就离开了家。立希不会主动过问她的行程。素世独自搭上电车,融入万千忙碌的普通人。

  这场对话她计划了很久,腹稿打了一篇又一篇,但当它真的发生时,她还是感到喉咙干涩、胃部抽痛,像是嘴里进了花瓣。在敲门后那段寂静的等待里,她几乎头皮一紧,牙冠发麻。

  “来了来了——”爱音立在门前,愣住了,“Soyorin?”

  她眼前一瞬间闪过许多画面,大多是回忆,小部分是想象。她想起她们刚刚确定关系的时候,素世会拎着手工蛋糕来敲她的门,在她惊喜的夸奖声中说“只是因为家里有多余的材料”。素世其实不大撒谎,不过是擅长隐瞒,真话只说一半也是真话,不是吗?爱音接过蛋糕,摆好盘先拍一张照片,乐呵呵地享用恋人的特殊待遇。没关系。她咬着叉子,用软件给蛋糕上滤镜。爱音的超能力就是总能听见剩下那一半真心话,尤其是对素世——这个人一般情况下都坦率得近乎犀利,唯独在某些特定的时刻需要费大力气去听她深埋的真心。好在爱音的雷达始终能感知到那些时刻。

  比如现在。

  “爱音,”素世攥住斜挎包的背带,露出手上的戒指,“我有话要对你说。”

  爱音只在开门时怔了一下,身上穿着睡衣,可能是还没睡醒,反应慢了半拍,“好啊,进来说吧!你都好久没来我家玩了,快坐下,我给你倒杯茶。”

  有时素世感激她游刃有余的粉饰太平,这是爱音身上为数不多得到她全力支持的特质。“不了,就在门口说吧。”她终究没有什么十足的底气,“进去还得换鞋。”

  “就待个几分钟,耽误不了事啦——”爱音拽了拽她的手腕,力道不大,但足以绑架素世——这就是为什么千万不要亏欠什么人,“顺便约好下次排练的时间?Tomorin和小乐奈都在等着哦。”

  素世不得不进屋坐下。爱音拍了拍脸,再次叫醒自己,然后一边煮茶一边洗漱。看着她左支右绌的身影,再结合空气中的气味,素世不由得问道:“你昨晚喝酒了?”

  “啊,和几个朋友。”爱音回答,“周五了,大家都很开心,总得合群。”

  “你明知道自己酒精不耐受。”素世下意识说,像她每一次教训不好好吃饭和休息的乐队成员那样,“拒绝就好了,之后再送小礼物给大家道个歉。”

  爱音没有立即回应,素世自己先愣了愣。她好久没有这么说话了。

  “啊哈,竟然是Soyorin在教我如何拒绝呢!”爱音拿起茶壶,语气浮夸到有破音的迹象,于是迅速放低声调圆了回来,“对了,尝尝这种茶,我的一个同事从斯里兰卡带来的。”

  她看上去有点颠三倒四,看来酒精和睡眠不足还是产生了影响。成年人的欲哭无泪。素世开始觉得自己选择进门是个不明智的决定。

  没多久,爱音快步端来茶水和甜点,还化了淡妆。她坐在素世对面,微笑着呷了口茶,迫不及待地问:“说吧说吧,什么事?”

  霎那间,素世脑子里浮现无数个借口,每一个都附带一箩筐缜密的谎言。温热的茶杯熨帖地待在她手心,像安慰,也像催促。素世扫了眼爱音用护肤品遮盖过的黑眼圈,忍住了不去摆弄自己的手指,“我和立希……结婚了。”

  “嗯嗯,”爱音顿了顿,并没有太大反应,“你们的打算是?”

  “暂时不告诉其他人。”素世说,“等到哪天分开了,或许会让大家知道吧。但是在那之前,我们希望这件事保密。”

  “我明白的。”爱音摆摆手,“毕竟是为了生活考虑的不得已的办法,保密也可以减少误会。”她转了转眼珠,“就这些吗?来都来了,要不要待会一起逛街?我最近压力也有点大,想放松放松呢!”

  “……”面对这样的回应,素世却并没有松口气。相反,她只觉一切变得更加难以启齿,“爱音,我还没说完。”

  爱音扬起的眉毛有一瞬的松动,但她仍然面带笑容,摆出聆听的姿态。

  “这个,还给你。”素世从挎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抱歉。现在的我没法继续保管它了。”

  盒子里面是一枚戒指。爱音当然认得它,银白色,镶钻,带一圈细密的雕花,内侧刻着名字,尺寸是她半夜偷偷拿起素世的手量的。她没有特地说过,但这其实是一枚定制的戒指,不会展出在任何一家珠宝店柜台,从款式到大小都由她亲自敲定,专程找了父母在这个领域的靠谱人脉。

  戒指早就定做好了,但她过了将近一年才将它交出去。她不想被当成草率或冲动——她有时候不太信任自己,担心无节制的表达爱意会是不成熟的体现,所以强迫戒指在角落里冷却了一年,直到她认为自己想得足够清楚,足够理智,足够面对所有质疑和不安为止。保守这个秘密整整一年对她来说相当困难,但她做到了。她策划了一次度假,一句坦白,一场求婚。她很高兴,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心情还是像一年前一样迫切。

  更梦幻的是,素世答应了。素世戴上了戒指。

  然而谁也没料到,素世刚戴上戒指不到一个月,就收到了母亲的诊断结果。她接手了母亲的工作,承担起上百号人的饭碗,在公司、医院、法庭间辗转。

  半年的操劳过去,素世提出暂时分开,爱音不同意。她试图帮忙分担压力,然而她们不再是十六岁了,生活不再只有念书、玩耍和同学间的小打小闹,遇上的问题也不是只要努力前进就可以解决。她打扫了家,练了吉他,泡了热茶,把床铺打理得温暖柔软,但素世有可能几天都不回来。于是家又重新扫,茶又重新泡,如此往复。

  爱音不觉得这样维持关系多么辛苦,但素世撑不住了。她第二次提出分手。然后是第三次。她说自己弄丢了戒指,放不下祥子,她说椎名立希比你更适合依靠,我不愿和你共苦。爱音明白这段话只需要听最后一句,于是她总算同意了。素世焦虑的模样让人不忍心反驳。不过,既然这就是素世的选择,那么她应该尊重,对吧?

  反正……

  “欸……”爱音的笑意像悬崖边塌了一半的塔楼,“等、等一下?”

  “还给你。”素世垂下睫毛,随即又抬眸。

  “不,不是,”爱音放下茶杯,有点错乱地摇摇头,“你不是弄丢了吗?”她知道她没有真的弄丢。这已不再事关丢失与否。

  “爱音,”素世站起身,眼神波动,话语却十分平静,“对不起。”

  “不,不要给我道歉。”爱音也站了起来,差点把椅子碰倒,“拜托,不要道歉。”

  “该换一个更好的人……跟你一起。”素世接着说,“别担心,MyGO!!!!!那边,我会尽力。只是,你和我……”

  “我……和你。”爱音磕磕巴巴地重复道。

  素世呼出口气,“我们,以后……”

  在稀里哗啦的碰撞声里,茶水从茶几流到地板。爱音的动作因急切而显得鲁莽,两个人都失去平衡,摔进沙发。

  “不,为什么?”爱音有些语无伦次,“我已经很慎重了,还是不够进退有度吗?”

  素世没想到她会忽然间反应这么大,快速组织语言想说些什么,但爱音捂住了她的嘴,“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自己算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她匆忙地叹气,“难道我不是吗,Soyorin?”

  客厅里安静了一小会,素世不被允许张口。

  “要是一直以来的方法都不管用,”爱音瞥了眼茶几上的戒指盒,表情十分受伤,“我是不是该自私一点?”

  素世像是被她的眼睛烫了一下。她开始挣扎,挥开了爱音的手,“爱音,你没休息好。”她摸摸她的背,“抱歉,我不知道你昨晚喝了酒。不该今天告诉你的……”

  “不要道歉!”爱音骤然拔高的音量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又是一阵安静。自知理亏的素世放松绷紧的四肢,以免再刺激对方。

  “你能不能,”爱音的声音染上哭腔,后半句话哽咽了许久才完整地说出口,“别再,把我推远了?”

  素世忍住没有帮她擦眼泪,惊讶于她能如此坦然地在自己面前哭出来——爱音总能轻松做到在她眼里宛如上刀山下火海的事,“我不想……伤害你,爱音。”

  爱音低头憋屈地啜泣了一会,然后仰起头抹了抹脸颊,“我受够了。”

  啊。素世想。看样子这次是真的结束了。她熟悉这种重大打击降临后的麻痹感,积压的痛处大概要再过一小时才会喷涌出来。不要紧,一小时后她已经回家了。

  素世正欲起身,爱音却重新俯首,比刚才的一时冲动要坚决,也要强硬得多。素世尝到泪水苦涩的咸味。有那么一刹那,她还以为自己也哭了。

  爱音睁着眼睛吻她。或者说紧盯着她。这不太常见,热衷于仪式感的千早爱音是接吻喜欢闭眼的那一个。她吻得既不温柔也没有用上什么技巧,只是死死锁住她的唇舌。素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挣脱,总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挎包和外套都落到了地板上,因呼吸受困而艰难喘息。

  始作俑者不说话,扯开素世的衣扣。衬衫从肩膀滑落时,素世仓促地抬手拦住她,“爱音,我……”

  爱音看向她手上的新戒指。素世停顿两秒,放下了手。胸口暴露在空气里,凉飕飕的,但爱音温热的手随即落上来,覆盖了凉意。

  “这是什么?”爱音用指腹触摸她左乳上缘一块烫伤的疤痕。

  “……那天做饭的时候头晕。”素世解释道。

  “Rikki帮你处理的?”爱音摩挲那块疤痕。疤痕不是污渍,擦不掉。

  有点疼。素世蹙眉。爱音鲜少生气,即使生气也基本不会把怒火表现出来,顶多软绵绵地埋怨几句,转眼就会看开。以至于此时此刻的素世产生错觉般的慌张——记忆里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手段。她不喜欢掌控不了局面的感觉。她这辈子最恐惧的几段回忆都发生在计划脱离控制的时候。但因为是爱音,恐惧中又裹挟着微妙的其他感受。

  爱音埋头去吻她被蹭红的疤痕。痒意伴随刺痛传来,素世下意识蜷缩身体,但爱音的腿卡着她的腿,手按住她的肋骨,像捕猎的天敌撬开自卫的小虫紧闭的壳。素世匆匆调整呼吸。若是动真格地反抗,她大可以夺门而出,但她与灰蓝的眼睛对望,里面烧红的铁屑扑簌簌落下,烫得她皮开肉绽,动弹不得。

  素世闭上眼,像是放弃了什么。她轻轻揪住爱音略微毛燥的粉发,把这颗惹人烦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仿佛那样就可以不需要看她的眼睛。真糟糕。更糟糕的是,她湿了。

  她不是在场唯一发现这一点的人。“Soyorin明明还是喜欢我的。”爱音含混地说着,手掌钻进她的裙底,隔着丝袜落在两腿之间,“为什么偏要那样对我?”

  素世听出她声线里的委屈,以及罕见的怒气。几年前爱音刚刚硕士毕业,带着伴手礼来拜访,素世的母亲夸她讨人喜欢,从小到大一定没少被称赞。爱音的确擅长扮乖讨巧,却也不畏惧展现自己的私心和脆弱……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素世咬住下唇——爱音没有解开内衣搭扣就直接将眼前晃动的胸乳从布料里剥出,湿漉漉的舔咬从烫伤的疤痕转移到乳尖。她蓦地狠狠咬了她一口,素世泄出小声的惊叫,低头看见乳晕上一圈牙印。爱音在她胸前抬首,刘海凌乱,泪水未干,一脸落魄地耀武扬威。

  素世无话可说,索性挺起胸脯任人宰割。她自暴自弃地想,这对自己来说同样可以是一种发泄。爱音的手指沿着丝袜的缝合线来到隐秘的缝隙,像捏橡皮鸭子一样把茶色长发的女人挤压出尖细的声响。过去她在性爱中热情而谨慎,喜欢随时确认伴侣的状况并奉上夸奖,但现在的她没有伴侣,只是个无处宣泄的可怜人,横冲直撞地试图讨回一星半点属于自己的东西。效果不佳,唯有素世湿乎乎的下体稍微取悦了她。稍微。

  同时,素世回避的视线让她眼神一黯,咬着后槽牙毫不吝惜地贡献出两只手揉弄那对丰盈的乳肉,直到挺立的乳头硌着她的手心。爱音胡乱上嘴咬了好几口——宛如在母亲怀里被抢食的兄弟姐妹挤走的小狗,拼命要挣得自己的宠爱和生存权——再胡乱把玩自己刻上去的牙印,在白皙的乳房上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指痕。素世吃痛,呻吟着扭了几下,薄薄的皮肤快要包不住醒目的肋骨。她瘦了好多。爱音难过得要命,悲伤却反而催化了愤怒。她直起身,膝盖碾上素世的阴部。丝袜和内裤都被浸湿了,晕染出一小块深色的水渍,素世不由自主地合拢双腿,但爱音不容置喙地掰开她的腿,重心前倾,压向她即将进入状态的下体,并重重地磨了两个来回。

  “爱音……!”素世急喘一声,差点呛到。

  “Soyorin,”爱音捞起她的膝弯,“既然你有、大家都有,那我也该有在受刺激的时候任性的权利吧?”

  连带着内裤一起,她一气呵成地拽掉素世的丝袜,反手扔到身后。素世的私处彻底向她敞开。爱音两指分开她的阴唇,露出粉红的阴道口。跟随着素世的呼吸,它有节律地收缩着。爱音端详眼前的光景,红肿的阴蒂和饥渴的小穴。这是好的征兆,她胸腔中的火焰却愈演愈烈。

  “别看了……”素世受不了她直勾勾的目光,撇开脸,攥紧自己的袖子。

  “我想看就看。”爱音没有退让,犟嘴道,“Soyorin凭什么要求我?”

  素世一怔。按理说她有办法反驳,但她没有那么做——

  “因为是别人的妻子了?”爱音提起她戴戒指的那只手晃了晃,“以后要改口叫你椎名太太吗?”

  “……”素世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你明知道……”

  “真卑鄙。”爱音又哭了,连怒火都可怜巴巴。发脾气是理所应当的,她步步妥协、委曲求全,等来的却是崭新的婚姻届和被退还的戒指。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素世想安慰她,却被异物入侵的触感打断了思考。爱音进得有点急,第三根手指紧接着第二根,搅得她小腹发胀。以前的爱音不会这么不小心。以前的爱音都是先温柔地舔她。素世抓住沙发上的靠枕,“疼……”

  “我的心也很疼,真是的!”一不做二不休,爱音的脑海里浮现大把不愉快的回忆,“你像摆脱拖油瓶一样把我扔掉,”她再度咬牙,“不止一次。”

  话音刚落,吉他手攻城掠地的指肚敲响她快感的门扉,一股电流将素世束缚在原地。她的瞳孔空洞了一瞬,半边身体一阵酥软,又被爱音接下来的叩击唤醒。

  复杂得堪比蜘蛛网的Soyorin,浑身上下只有敏感带最容易暴露。爱音故意评价道。她弯下腰,另一只手撑在素世脸侧,以便使力,吐息落在素世的颈窝,急促而炽热,大抵真是气急了。过去十几年的交情让她在她面前宛如透明,爱音了解她的心思,正如了解她的身体。她迅速地找到最准确的位置,调校好久不见的琴弦。不多时,痛感便被其他强烈的刺激掩盖,素世隐忍不及,昂首呛了口空气。爱音趁机咬她的脖颈,衔住她的咽喉和漂亮的胸锁乳突肌,用最原始的方法泄愤。她有一颗突出的虎牙——千早爱音这团粉棉花唯一的尖锐之处——偏过头咬人非常疼,素世却没有推开她。她的心跳被粗暴的啃噬扰乱,甬道也跟着收缩,一张一弛地包裹着深入的外物。爱音不客气地抻直关节全部捅进去,翻转手腕拧了小半圈,似是在刺探最深处脆弱的宫颈。幸好附近没有趁手的工具,否则她一定会把她钉在这张沙发上,直到她认错为止。

  素世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或许是因为下腹酸疼,或许是因为她和爱音之间不曾拥有这样的性体验。这是全然陌生的。她感到既安全又不安,不安感让她眼神闪烁,闭口不言,安全感让她潜意识信任对方,肌肉绵软,子宫沉降。爱音兴许察觉了这一点,于是再度亲吻她的乳房,分走她的注意力,然后强制性地挤进第四根手指。素世张着嘴缓了缓,腿根抽搐,产生对方要把整只手放进她身体里,沿着血液的流向摘走心脏的可怖错觉。

  被彻底撑开的感觉有些怪异,素世朝下伸手想抚慰自己,但爱音眼疾手快地制止了她的动作。她难得没有兼顾她的感受,只顾一味地入侵和填满,扩张她窄小的入口,使它在失去外力后只能勉强合拢。被冷落的阴蒂导致快感累积缓慢,好不容易即将高潮,爱音却适时抽手,带出些许淫靡的汁水。她在她的小腹上抹掉手上的液体,把她的腿架到肩头,推高她的臀,然而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素世艰难地撑起身子,眼眶发红,自下而上地望着她。

  “哇,”爱音的笑容饱含复杂的情感,“原来被Soyorin当成救命稻草是这种感觉。”她情不自禁地捏紧她的大腿,“……这样是不是显得我超可悲的?”

  她不想听到回答,干脆低头含住素世空虚的源头,勉力吮吸她肿胀许久的阴蒂,再用牙齿轻轻碾磨。素世猝然发出小声的哭叫,随即捂住自己的嘴,但爱音拉开她的手,像命令也像哀求,“我想听你哭……拜托了,就在我面前哭吧。”

  她说完便加倍卖力地侍弄她熟红的阴部,舌尖和手指内外夹击,与先前的折磨不同,此刻只为让她高潮。素世的大腿内侧被爱音的头发挠得发痒,但她无暇顾及。惹人怜爱却也步步紧逼的粉色棉花舔舐着身下人欲望的泉眼,专注而绝情,不再回应她支离破碎的喘息和泣声。素世被一浪接一浪的潮水冲刷,脱力搁浅在沙滩上。垮塌的大山混合着她的血水汇入海中,身体又变轻了,但盐水让伤口更痛。理智渐渐飞远,现实生活磨人意志的压迫也跟着飞远,素世在接连不断的高潮中出离坦荡地流下一串串眼泪,呜咽着推搡爱音的脑袋。她没有为爱音而哭,她是为自己而哭。

  如果我不推开你,会不会成为你不幸福的罪魁祸首?

  如果我们就那样结婚,你会不会有朝一日后悔和我走到这一步?

  模糊的视野里,爱音的面孔触不可及。素世在空白的迷茫中不假思索地主动抬臀迎合,拼命挽留,却被放平了身体。她终于捡回往日的风度,用干燥的左手拨开她脸上深栗色的湿发,拭去她的泪滴。

  爱音凑上前吻她,濡湿的睫毛微微颤抖。素世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这对眉目,在畅快与挫败的拉扯中迎来最后的剧烈的潮吹。

  “不要再说那些成年人都懂的大道理了。长崎素世,就算你踢开我一百次,”爱音喘着气,捧起她的脸,发出宣战布告,“我也会回来一百零一次。”

  阴道酥麻,手脚发软,素世精疲力竭,意识缓缓沉入黑暗。

  她什么梦也没做,半梦半醒间颠簸的大地代替了翻涌的海面,她重新背上沉重的山前进,前方传来吉他拨弦的裂响。

  “醒了?”立希关闭雨刮器,瞥了后座一眼。

  车里在放摇滚乐,怪不得有吉他声。

  “……嗯。”素世捂着额头爬起,“什么时候了?”

  “下午三点。”

  居然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了。素世唯恐错过重要的工作信息,挣扎着摸索手机,“嘶……”

  “很疼?”立希的嘴一如既往的不饶人,“看来我对你都算温柔的了。”

  素世一反常态的没有回击她的戏谑。立希反而噎住了,索性不接话,从副驾驶的储物盒取了包湿巾丢给她。

  素世抽出一张湿巾擦脸,把手机揣回外套衣兜。兜里装着那个没能还回去的绒面戒指盒。

  “说起来,”几分钟后,素世开口道,“当初你在哪买的戒指?”

  “那个啊,”立希脸上没什么波澜,“商场。”

  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她习惯在路过商场时多看一眼珠宝专柜。再后来,多看一眼变成了进去逛逛。有一家店在她的白名单第一位,因为摆摆手就能屏退导购,独自安安静静地欣赏。若是相中中意的戒指,她总会忍不住想象一幅画面,一幅幸福的画面,画面正中,准新娘会用坚定的嗓音回应她:我愿意。一辈子。立希。

  但不能想太久,否则完美的梦境会被东拉西扯的现实打碎。

  “Rikki?”

  “呃……!”立希一抖,凭借肌肉记忆甩手推开凑上来的人,“都说了不要突然拍我的肩膀。”

  “对不起嘛,”爱音好脾气地投降,“在想事情?”

  “与你无关。”立希烦躁地离开柜台——店员已经把商品打包好了,她准备去结账。

  “等等我,”爱音赶紧追上来,“Rikki——”

  “又怎么了?”立希取出钱包。

  爱音泰然自若地递上银行卡,“我来付钱。”语毕投来一个祈求的眼神,“Please,让我付钱吧——”

  立希压下眉毛和她对视,爱音的神色很是认真。鼓手到嘴边的“哈”生硬地咽了回去。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和Soyorin老是鬼鬼祟祟的,很难不发现。”爱音摸摸鼻子,“我可是大侦探ANON。”

  立希移开视线,“抱歉。”

  “Rikki分明看中的是那枚蓝色的,却买了另一枚。”爱音笑哈哈的,“不需要道歉喔。”

  “下个月八号。”立希突兀地说,“我们会去登记。”

  “收到。”爱音举起手机,翻开备忘录,“那一天我一定拉上Tomorin和小乐奈去跟朋友不醉不归,放心了吧?”

  她们默契地沉默了一小会。立希收起钱包,“我到外面等你。”

  店员出声叫道:“请问您需要哪种款式的包装盒?”

  “那个淡黄色的吧。”爱音比了个手势,笑着回答,“可以扎个蝴蝶结吗?我喜欢可爱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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