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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erything Ive Ever Dreamed,1

小说:主竜短篇集 2025-08-23 13:56 5hhhhh 9520 ℃

  喂,你看过运动题材的番剧吗?一般来说,主角要么是天才,要么是勤能补拙的那一类,我觉得我是天赋异禀的那种。主角不一定有个美满的家,不就和我一样?可是我不觉得自己可怜,也不想你们觉得我可怜。小时候我特别讨厌和我老爸玩捉迷藏,那不叫玩,也没有一点意思,结束得仓促又可怕。躲在桌底下会被拖出去,藏在衣柜里会被找出来,大多数时候是我妈护着我,大部分淤青也都跑到她身上去。我满脑袋想的都是:为什么我没能捡到一条变身腰带,长出一副钢铁铠甲来保护我妈呢?很搞笑的想法吧?但超级英雄都忙着拯救世界,没人来帮我们。

  我贴创可贴去上学,同学问起来,就说走在路上摔了跤,从此大家都知道我每隔半个月就要摔跤或被自行车撞上一次。老师讲坏人会被惩罚,我说了谎,算是坏孩子吗?如果坏人理应受罚,那也不该由我妈承受。

  我不记得是哪一天晚上,我爸还没回家,家家户户飘出饭菜香,我家灶台是冷的。我去卧室找我妈,看见一只行李箱摊平摆在床上,旁边是乱七八糟的衣服和小东西。我扶着门框说,妈妈,还不做饭吗?我肚子饿了。她回过头,平和地跟我说,今天我们出去吃,再等一会好不好?我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了,站在门口不肯走。我妈走过来亲我的额头:乖,把你喜欢的玩具拿过来。她的嘴唇干涸得起皮,头发也散在耳朵边。我看得很清楚,她的额角有一块没消褪的伤,在我眼里她简直像英雄一样。

  我们在我妈的同事家里过夜,同事阿姨让我和她的孩子睡一床,那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早就睡着了,在他妈的命令下才不情不愿地挪窝。我睡不惯那张床,也不习惯旁边躺着陌生小孩。我妈替我掖好被子,我说:我想……你想什么?她看着我。我还是把嘴闭上了,把“我想回家”吞进肚子里,有我老爸的地方不再是我们的家。她说:晚安,龙司。

  主角会在偶然的情况下发现自己的天赋。其实我很早就发现上天给我的礼物了,老师带我们做户外活动,我可是最敏捷、腿脚最快的那个。我们玩抓人游戏,谁都碰不到我;轮到我抓人的时候,谁也躲不过我。小孩子真的很奇怪,散发恶意的理由相当无厘头:你没和我说话,你和别人多说了一句话,你和我们不一样,所以我要找你麻烦。我们班上有个爱找茬的小团体,不知道是谁看了老师那里的家长联络表,发现我的父母栏里只有我老妈的信息,就拿这个当把柄来笑话我。说实话我没觉得丢脸,那种老爸不要也罢!

  但他们从我爸笑到我妈,那我就忍不了了。我卯足劲撞开笑得最大声的那个人,你真该看那家伙当时的表情: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震惊得要命,好像没料到我敢推他。我怎么不敢?我可不是好欺负的。他要是去找老师告状,我也能解释是他们先说我妈,谁怕谁?我放完话,然后开始跑。那些家伙在后面追,我轻而易举地把他们甩掉了。

  我已经七岁了,应该像个男子汉,不能遇事就扑到妈妈怀里。回家后我只告诉她:老师说我跑得很快哦!我妈正在厨房里忙活,回答我说:那很棒啊!她又低头切菜去了。我毕竟只有七岁,在门口看她的背影,心想要是她问我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全部说出来。我有点委屈,有点想哭,可我揉了揉眼角,并没有眼泪掉下来。我把书包丢开,打开电视看动画片,很快把这事给忘了。

  大概是我表现得太有骨气,那些家伙不敢再来惹我,有几个人甚至和我成为了朋友——他们因为不敢反抗,这才做那群小混蛋的跟班,负责放风和进献零花钱。主角就是要做一些帅气的事,才能吸引支持者啊。

  我是觉得家里有我和我妈就够了,撇开那些不愉快,日子还是相当开心的。我最期待的时刻就是我妈带我去买鞋,我的尺码每回都在变。从30到36码,意味着我又长高了一点,离成为男子汉更近了一些。店员问我的鞋码,我妈说:三十六。我跳起来纠正:不对!三十七了!她愣一下,而后笑眯眯的:龙司又长高啦,那就拿三十七码。后来她只把钱塞给我,让我一个人去挑,因为她不懂一双运动鞋还有那么多讲究。

  我有和你们讲过我上国中以后的事情吗?那可是一段辉煌岁月,真想让你们也看看。杏和摩纳一定会说:龙司又在吹牛了!我知道你会说什么——你会一句话也不说,面带微笑听我讲,手也许放在下巴上,也许放在膝盖上。有你这个满分听众在,我会很乐意说下去。你这样的人要是放在国中那会,我可能都不会看你一眼,命运的安排果然很神奇。

  国中一年级我加入田径部,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纯粹喜欢跑步。按照规矩,新人总得在训练结束后收拾器材,或者被前辈们使唤去干杂活。训练中间休息的时候,我帮一个关系好的学长买饮料。他道过谢,瞅了我两眼,说:坂本你可真奇怪啊。我哪奇怪了?学长一气灌完半瓶汽水,打了个嗝:普通社员跑一轮下来早就累得想吐了,怎么你还能笑出来?

  我说:因为喜欢嘛!这样就不觉得难受了。他喝完剩下半瓶,把塑料瓶捏得吱吱作响:说不定你很适合走田径这条路。我问他:难道前辈不想走这条路吗?他露出一副好笑的表情:我?田径对我来说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社团活动,换成篮球、足球,其实也没多大差别。大部分社员都这么想吧,但你不一样。学长很轻松地把瓶子投进不远处的垃圾箱,又说:有些高中会来物色特长生,我想想比较有名的……有一所,好像叫秀尽吧?他们那排球和田径最厉害,你也可以多关注一下。我就是在那时听说秀尽这所高中的。

  到了能被人尊称一声学长的二年级,我已经在县体育大会取得不错的名次,还有了“短跑坂本”这个响亮的名头,训练时周边总围着一群学弟学妹,还有一些陌生同学来看我比赛。当时我满脑子都是跑步、跑步和跑步,有时候打开鞋柜,里头会掉出情书,信上写“学长加油”“想一直看你跑下去”一类的话。我没想过交女朋友,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好加倍努力,满足她们的期待。

  你还记得池田学长吧?就是我们在健身房遇到的那个人,国中时期我和他打过一次照面。秀尽的老师来学校挖人,池田学长也跟着一起来了。他们参观完例行训练,趁老师和教练交谈,池田学长走过来问我的名字,还问我有没有去秀尽的打算。秀尽的保送名额很充裕,他说,等进了大学深造,说不定还有机会成为奥运选手呢。我说:那你是保送生吗?他哈哈笑:我还不是,但很快会是。我等着你成为我的学弟啊,考虑一下吧!

  回家以后,我把秀尽的事告诉我妈。那不是很好吗?她说,只要你想去,我都会支持你。晚饭想吃什么?炸猪排!我不假思索地喊。青春期的小孩都一个样,想的很多,说的却少。我只说去秀尽有机会得到保送,把后面跟着的一堆话全咽下去:这样老妈也能轻松一点。这愿望我只和你、还有做心理咨询时跟丸喜老师说过。

  就是这样,我到了秀尽。入部届发下来,我果断填上田径社。入社后我又见到池田学长,这时他已经当上了社长,笑着和我打招呼。我很高兴地说:原来你还记得我啊?小子,你以为是谁同意你的申请?他拍我的肩膀,好了,来一起发光发热吧。

  我的确没让他失望,在秋季新人大会得了男子组一百米的冠军,捧回一座奖杯加一块金牌,大家都围着我起哄,说要给我开庆功宴。梦想这个词突然具象化,仿佛近在眼前,我伸手就能握住。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可既然是主角的成长之路,太过顺风顺水的话观众也会厌倦,因此有必要设置一点挫折:我的腿因意外受了伤。

  那是在认识你之前发生的事,别为我担心!现在腿已经没问题了。当时教练和队友都来看望我,我的病床边摆着一支记号笔,这样他们都能在我伤腿打的石膏上签名。中冈那家伙还哭丧着脸,说没有你该怎么办?我笑他太悲观,医生都说了,没多久我就能活蹦乱跳了好吗!保证能赶上全国大赛。于是他们重新振奋精神,变着法子鼓励我,和我讲学校里的新鲜事,我妈在旁也听得津津有味。她把那群兴奋过头的家伙们送到门口,回来笑着说:你有一群很不错的朋友呢。我说那当然啦,我可是这次比赛的主角,他们都得仰仗我。主角身边理应有可靠的伙伴,有他们在,我才能咬着牙继续往前冲。

  导演和编剧太清楚观众想看什么,主角如何被打倒,又如何扫清阴霾,从原地站起来继续奋斗,做大家的英雄。司空见惯的套路,有失也有得。遭遇打击就此消沉的那种人,注定只能当配角啦。

  伤愈后我回去训练,比往日还要卖力,想方设法恢复原来的身体机能。后果是第二天早上起床,每一块肌肉都酸痛得让我想大叫,从床边到门口的距离仿佛有十万里那么遥远。

  全国大赛当天我既亢奋又不安,做热身运动时深呼吸了好几次。我急切地想证明就算腿骨折过一次,我也照样可以做到。我很顺利地闯进决赛组,稍作休息完踏上跑道,我听见有人大声喊我的名字。

  我扭头看观众席,中冈和武石他们拼命朝我招手,我妈居然也请假来了赛场。你能想象那场面有多热血沸腾吗?总之,我不再怀疑自己的状态能不能和从前一样了。我朝他们咧出一个相当夸张的笑容,还比了一个OK手势,稳稳地走到起跑线前。我在原地蹦了两下,其他选手有的拍心口和大腿、有的活动脚踝。广播让我们准备起跑,几个穿蓝衣的工作人员背着手严阵以待。发令枪响起,随后是持续不断的掌声。

  不得不说,全国大赛这种级别的赛事高手真的超级多,直到冲过终点,差距也不见得有多明显。不过我的成绩也不错啦,在我那一组排第三。领奖状前我连致谢词都想好了:感谢教练和队友,没有他们的支持我走不到今天,感谢给我一副好腿脚的老妈,我终于可以报她的养育之恩,还要感谢……感谢谁?我这才发现,为什么没有想到你?我四下张望,结果你根本不在这里,明明是这么重要的日子!就算你没主动说要来,我也该邀请你过来才对。

  和你再见面,已经是正月的时候了。说来凑巧,我想着去明治神宫参拜,没多久就碰到佑介,紧接着撞见杏她们,走几步又遇上你和芳泽,巧合真是接二连三。我们没聊多久,中冈就发短信让我过去搞自主练习。寒假我也闲不下来,最近有小道消息说大学的人要来学校参观,春季赛也得好好准备。真是忙碌啊,连跟朋友们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但我可乐在其中。

  我没想到你会出现在校门口。我本来在和中冈、武石聊天,提到教练私下联系我,说某所大学的人向他要了我训练和比赛的数据。中冈喊起来:那不就代表有大学来挖你了吗!我急忙嘘他: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武石说些夸奖我的话,我的目光越过他身后,然后发现了你。明明是寒假,你怎么会来?

  你一副沉重的神情,就那样看着我。中冈先提出猜测:难道是来祝贺坂本保送成功的?武石说,刚好,今天练习完我请客吧!那我要大碗牛肉盖饭加猪肉汤!我毫不客气地报上菜单,也朝你笑:你也一起来吧?我们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

  你的表情纹丝不动。到底怎么了?你很少摆出这样的冷脸。你开了口:在田径社很快乐吗?

  当然啊,干吗突然问这个?如果不喜欢,我怎么会留在这里。

  你喜欢这个现实?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今天说的话比以前还要难懂,有一瞬间,我的头痛起来,零碎的记忆片段闪过去,可我什么也没捕捉到。问题像箭矢一样横贯我的脑袋:我是怎么认识你的?在车站前……我记不清,就好像考试写答案,重点所在的边边角角全都一清二楚,唯独最关键的地方模糊不清。

  你似乎很失望,又说:我会等着你。我实在不理解你的意思,可还是含糊地答应一声。中冈碰我的手臂:坂本,你没事吧?

  没事啦!我说,勉强看向你:抱歉,我得回去练习了,待会再见!我拽着中冈和武石走开,速度快得像在逃离什么东西,你代表的什么东西。等到和你拉开足够的距离,我才敢回头看,可你早就不在原地了。

  你的失落似乎也传染给我,后面的练习我全程心不在焉,机械地完成所有动作,再被武石他们拖到餐馆。中冈问:刚才那人是谁啊?在学校没见过。

  我正在喝水,听完差点呛住:你不是见过他吗?就在体育馆后面,我和莲,你和武石都在——

  什么时候的事?武石点完单,插进对话,你不会跑得脑子糊涂了吧?我本该喊他闭嘴,现在却也怀疑自己真的烧坏了脑袋。我和你,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鸭志田。我首先想起这个名字。可他不是排球老师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问题越想越多,一团乱麻似的堵住我的脑子,我真的不懂。我抬头看中冈和武石的笑脸,我们点的食物端上来,香气诱人,一切都照常运作,只有你变得奇怪,为什么是你?可能你本来就与众不同吧,在我眼里是这样。

  坂本你是不是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吧,你今天也怪怪的,中冈说。

  啊?我睁大眼睛,哦,嗯……

  他企图从我碗里夹走一块香喷喷的牛肉,被我眼疾手快地用筷子挡住。中冈没能得逞,嘿嘿笑了两声。

  回家路上我鬼使神差地看进旁边商店的橱窗,玻璃里照出我的影子,我猛然注意到我的头发颜色。金色的。我下意识地摸头发,又眨眨眼,重新望向玻璃窗。金色的。学校虽然没明令禁止染发,可我也没空标新立异,这是怎么回事?

  家里亮起了灯。我打开门,朝正在做家务的老妈发问:你看我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样吗?

  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她停下动作,仔细地把我看一遍,弯起眼睛笑了。难道是又长高一厘米?这我当然看不出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不,没什么。我随口糊弄她,拖着步子进房间。

  我的金牌和奖杯仍摆在原处,我走到书架前,发现它们都覆着一层灰。我用手指揩奖杯,被擦过的地方顿时光亮起来。不该是这样的,我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我是不爱收拾房间,可我相当珍视这两样东西,怎么会擦都不擦一下?我不要再想下去了,思考根本不是我擅长的事!可大脑违背我的意愿,一个劲往无底洞的深处钻。我试图靠淋浴和玩游戏让自己忘记这些问题,然而问号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爬满我的脑海,比我家外墙那片爬山虎长得还快,让我干不了任何事情。饶了我吧,别再想了,我真要烦死了。

  我头昏脑胀,烦躁得要命。都是因为你,我心想,你肯定知道什么,只有你能告诉我答案。我拉出藏在床底下的储物箱,从里面翻出不少你送给我的东西:零食、腕带、运动墨镜、银手环……我和你的关系真有那么好吗?我又皱起了眉,半小时过去都没舒展开。

  我会等着你。

  你的话简直在我脑子里生了根,语气里的忧郁飘荡在我耳边。我一定是忘记了什么,你才对我这样失望。我想给你打电话,可一看时间,估摸着你大概已经睡了,只能放弃。

  那晚我睡得并不安稳,乱七八糟的记忆全涌进来,长了锯齿尖刺一样刺得我好痛。我梦见我脸上带着擦伤,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奔跑,场景像在动作片里;梦见我在床上蜷成一团,床边摆着副拐杖;梦见和老妈大吵一架,我愤怒地摔上门;梦见我跪在鸭志田面前,梦见我对你说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又梦见回到校门口,你站在对面看我和其他人勾肩搭背。这回我看出你不高兴,所以拒绝了武石请客吃饭的邀请,我对他们说改天吧,训练也先这样,莲在等我。我几乎是讨好地向你笑,问你怎么啦,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告诉我,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可你递给我一个灰暗的眼神,黯然说:你不是我朋友。

  我惊醒过来,冒了一身冷汗,意识到这是梦。莲,你肯定不会这么和我讲话。而我压根什么都没说,依旧把你留在原地,和中冈他们快活去了。我闭上眼睛,却再也睡不着。于是我又睁开眼,直愣愣地和漆黑的天花板对望,被遗忘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在那团黑里渐渐浮现。

  比如说,一开始我妈对我的新发色反应特别激烈,察觉的第一秒就质问我为什么把头发搞成这个样子。你还要不要继续跑步了?你教练看到会怎么想?

  我妈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教练因为帮我讨公道而被鸭志田设法赶走,也不知道田径社早就不复存在,她以为那件事翻篇后一切还是老样子,怎么可能啊?她比我还天真,我都不敢再做这样的梦。什么都没有了,教练、队友、田径社,还有梦想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一想到这些我就像被抽走脊骨,我用尽全力朝她大叫:你又知道什么啊!我不怎么利索地冲进房间,关上门,连上主机开始玩游戏,没几分钟就发愣,屏幕上的小人死了一次又一次。

  我后悔朝我妈发脾气了,真的,她一点错都没有。我丢开手柄,从地板上爬起来,把门拉开一条小缝。我妈坐在餐桌前,背对我房间,没发现我在偷看。我想她面前肯定摆着一杯热花茶,她一生气就会泡茶喝。我妈垂下头,却不是在喝茶,我听见细小的哭声。那一刻我手心出汗,觉得自己比鸭志田还要人渣。我暗自发过誓,谁要是让我妈哭,我就去把那人痛扁一顿。我妈是个坚强的女人,很少哭,但伤她心的人是我。“对不起”在我的舌尖滚来滚去,可我难以启齿。

  在我道歉前我妈就先原谅了我,后来她甚至在发现染发剂用完后帮我捎一盒回家。我真是个混蛋,对不对?每次想起来我都有种要哭的感觉,可我小时候受了委屈就没哭过,现在更不可能在她眼前哭。除了在小婴儿时期会哇哇大哭外,我好像只在你面前掉过几滴眼泪,结果还被佑介那家伙拍下来发到群聊里。要不是我们早就各回各家,我铁定掐着佑介脖子命令他删掉。

  再比如说,我本来就没机会参加全国大赛,田径社早在赛前就被废掉了。我明明记得,石膏拆下来时我还拍了照留作纪念,上面的签名我也记得清清楚楚:中冈、武石、大庭、神崎……我把相册翻来覆去找了好几次,却怎么也找不到照片。事实是,住院期间没人来看我。被解雇的教练没再出现,中冈他们都记恨我,我妈也忙着工作,只能在下班后匆忙跑来医院照顾我。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没出现在赛场了,因为那场比赛压根没发生过。

  我们再回顾一下运动番剧的主题吧,竞技、热血、成长、同伴什么的,被打倒也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所以你看,我根本不是运动番主角。或许我曾经是,但因为鸭志田什么也没剩下。不仅消沉,我还堕落,像笨蛋一样,连配角都算不上,只能在番剧里当个光有姓氏的龙套。这就是在认识你之前的,我的人生。

  谁对我的记忆做了手脚?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没发现?你不在这里,也没法回答我。窗外传进几声鸟鸣,我心想:五点钟都没到,怎么会有鸟叫声?我从枕头下摸出手机一看,离四点还差七分钟。吵死了!我又想,能不能别再叫了?

  外面顿时安静下来,像有谁听见我的愿望。

  我在床上翻个身,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好像这么做就能多一点安全感。为什么我会忘记这些事?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因为害怕才不愿想起来?我太害怕了,怕自己正经历的一切才是美梦,而你代表被我抗拒的真实。因此我从你身边逃开了,以为这样能逃离噩梦。

  我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直到阳光洒进室内。房间外传来我妈挥动锅铲的响声,我立刻跳起来,换上出门的衣服,随便扒两口早饭,好掐着点赶第一班电车去卢布朗。我蹲在玄关那穿鞋,老妈把我的运动包放在我脚边,提醒我别忘记带训练用的东西。

  我要先去找朋友。我边说边系鞋带,越心急越系得一团糟。

  她问:这么早,见哪个朋友?

  莲。我说,抬起头观察她的表情,怀着些许期待:我在老妈面前提过你好几次!如果她对你有印象,那是不是说明这个摇摇欲坠的现实里还有那么一点真……是你的新朋友吗?她露出笑来,你很受欢迎嘛,快去吧。

  我失了望,张张嘴想说话,又什么也讲不出,只好捞起包,拉开门,对老妈说:我出门了。

  我在巷口撞上沉思的摩纳,我问他你在不在卢布朗。莲?他一大早就出门了。摩纳答,他看起来心事重重。

  去哪里了?

  他抿着嘴:我也不知道。

  我拍了他一把:你怎么啦?大早上就这么没精神!摩纳往后躲了躲,又恢复往常牙尖嘴利的样子: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呀!再说了,龙司今天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被他这么一戳穿,我也不知该摆什么表情。我搔搔头发,和摩纳道过别,转头搭电车去学校训练。在电车上我联系其他人,我问佑介,佑介说你找过他。我问杏和真,她们都说见过你。你说的话大差不差,都以“我会等着你”结尾。你会等着我。你会等着我们。可我们谁都不知道你在哪里,你这家伙就是神出鬼没的。以前我打电话问你在哪,你懒洋洋地回一句“秘密”或者“你猜”,我才懒得猜。

  我和中冈他们绕学校跑了几圈,跑完坐在水泥台阶上休息。这次轮到中冈请喝饮料,他去贩卖机那买回几罐汽水,丢给我和武石。转眼也快高三了,武石感慨说。中冈接话:是啊,真快,还得想未来的路呢,武石你怎么打算?我?武石捏着易拉罐说,你们不都知道我家是田径世家吗?以后肯定要跑步的,我还得加倍努力才行。他看看我,笑道:坂本就不用担心啦,大学抢着要你!三月的接力赛也要靠你呢。

  那当然。我干巴巴地笑两声,扭头望一眼校舍。外墙贴了一条庆贺田径部入围全国大赛的条幅,被风吹得边角卷起,我的心越发摇摆不定。没有田径社,我要上哪去找容身之处?我属于这里。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对我说那些话?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对这一切产生怀疑,该死的。

  要不就算了吧。冰凉的饮料罐冻得我手指生疼,残留在边沿的碳酸气泡滋滋作响,随后消散。就当莲从来没找过你,没问你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傻呀!你有田径社,有环绕在身边的队友,有你自己和健康的双腿,走出秀尽以后你还会认识各种各样的人……你想要的全都唾手可得,跑步啦,保送啦,奖学金啦,轻轻松松就能到手!你要去找莲吗?你真的需要他吗?他就是一块挡在你美好前程路上的石头而已!你真心想回到那个痛苦的地方去吗?别管他了吧,别再想他了,你不是见过老妈修剪盆栽吗?把多余的枝叶剪掉,植物就能长得更好。他!他就是那截横生的枝条,剪掉他不就好了吗?你又不缺朋友!你大可以舒舒服服地把梦做下去,你依然是运动番的主角。

  那我呢?被打断腿、难过得要死的那个我呢?要和莲一起打包丢掉吗?跟莲共同度过的日子也要否定掉?不是这样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一定还忘了什么——坂本!喂,坂本——中冈用力推我的肩膀,你怎么啦?我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打翻饮料。

  练习结束后我本打算喊你去吃拉面,是想吃拉面才要叫你,还是想见你才用吃拉面当借口,我搞不清。我给你发了短信,你并没有回复。可能你有事要忙吧,我想。以前等不到你的时候,我一直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别浪费时间。我回家洗完澡,随手拽过一个坐垫,打开新买的游戏。漫长的开场动画后,屏幕显示出初始设定页面。

  请输入主角姓名。

  我盯着那个加粗的“Hero”字样。Hero,主角,英雄。你也为英雄着迷过吧?我曾经这么问过你。你说,那太热血了。你才不是会害羞的人啊,一起成为Hero吧!我笑嘻嘻地对你说。重点是要一起,你和我在一起,没什么是做不到的。但我临阵脱逃了,我既不是英雄,也不是主角,我是最差劲的那种叛徒。

  手机突然亮起来,弹出一条通知,我的心也跟着剧烈跳动一下。我以为会是你,急忙抓起手机,但那只是一条电量不足警告。

  我又丧气地把手机塞回坐垫下面,新游戏也变得很没意思。就是这一瞬间,一个恐怖的念头让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如果我连自己痛恨的鸭志田都能忘记,如果我连怎么认识你都想不起来,那是不是意味着有一天我也会忘了你?

  不不不,绝对不行!我直接叫出声。喊叫撞在房间墙壁上,无人回应。我干咽一下,吞咽变得很困难,仿佛有人把成团的恐惧往我喉咙塞。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的人生并非运动番,而是一部糟糕透顶又臭又长的连续剧。全国大赛和保送是假的,作为容身之处的田径社也是假的,我干的蠢事是真的,陪我一起跑的你是真的。那个灰暗又苦涩的现实,和你一块度过的现实,才是我真正的归所。起先有人在我身边跑着,后来他们离我而去,我也停下脚步,变成一个爱逞强的胆小鬼,再然后我遇见了你。你和怪盗团都是我没回田径社的理由,现在你明白你对我说的那一句“你别回去”有多傻了吧?怎么可能回去啊。

  你还是你,那我是谁呢?怪盗团的冲锋队长,团长的二把手。在卢布朗见到大家时,我更加坚信这一点。哦,还有,我不是没做过白日梦:天真地希望有一天起床,发现腿从来没受过伤,田径社没有解散,我能在比赛上活跃一番,你也还在我旁边。很贪心的愿望吧?如果这些梦成了真,恐怕你和我就要渐行渐远了。我都能想象出听到这些话的你会是什么样子:歪着脑袋,似笑非笑的脸。每次看你这副表情,我的心就会跳得很快,你想笑就笑个够吧。原来的现实很痛苦,但只要忍受过去,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我不会再扔下你逃跑。

  我们赶到台场,在那座白色宫殿里走了不知多久,直到摩纳小声叫住我:Skull!去安全屋恢复一下体力吧,大家也累了。

  我回头看,其他人都落后我几步,状态相当紧绷。进安全屋以后我觉得很对不起他们,说不好意思,我太心急了,休息十分钟吧?

  你不用道歉,真说,我们的心情都一样。

  桌上散乱地堆着精力饮料和临时凑齐的伤药,头顶的灯照得地面雪白一片,外面到处都是穿白大褂的暗影。我莫名不喜欢这种氛围,这里太干净,太刺眼,所有东西都暴露在光亮底下,不好的事物和小秘密无处可藏。我们一无所知,有关宫殿的主人,还有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我没心思纠结这些事,只希望能赶快把你救出来。我完全不觉得疲惫,甚至想把大家留在这里,自己跑出去把路上的暗影全揍翻,然后在哪个拐角惊喜地发现你。我的手按在门把上,杏的声音吓得我一激灵:Skull,你不会想单独行动吧?

  你说什么啊?我讪讪地收回手,我就想看外面有没有暗影而已。其他人投来的眼神里充满怀疑,我只好举起双手投降:好啦,我这就坐下,你们总该放心了吧。我又想到你,你从没抛弃我们中的任何一个,我也有样学样,乖乖和大家待在一块。

  那天你在校门口问我的时候,我说如果不跑的话,我会变得很胆小。在你身旁就没关系,无论走还是跑,哪怕只是站着一动不动,我都感到非常轻松,非常安心,简直厉害到无所不能。我不知道你在宫殿的哪个角落,你可能遇上了危险,你或许很生气,觉得我们都让你失望,我会好好道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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