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千早爱音的下巴上长了一颗痘，红红的有点肿，冒不出白尖，无意中触碰到时会有点疼。

是甜食吃太多了吗？千早爱音在镜子里左右端详了自己的下巴良久，如果摁下去不是疼而是痒的话，这个样子倒与蚊子包无异。

“嘶——好痛！”

试图挤弄的一下直接把千早爱音痛到龇牙咧嘴，视线迷蒙了好久眼里的泪花才退却回去。怎么会这么疼？千早爱音心里犯起嘀咕，碰是不敢再碰了，可对容貌的在意又让她忍不住抿嘴：

她现在好丑！

「最近长了颗痘痘好烦QAQ」

分享欲作祟后是拍照、挑选聊天框，然后点击发送。

没过一会对面就回复了，非常认真地给了一条建议：

「要不要试试痘痘贴？清创后贴上，它就可以自然地把里面的各种分泌物吸出来，一般两三天就能消肿了~」

像这种只是红肿的结节型痘痘也可以清创吗？方才痛意的余威让千早爱音有点打退堂鼓，仔细观察了很久都找不到可以下手的毛囊开口，却越看越觉得长这颗痘的地方闷闷疼得厉害，突然之间千早爱音就丧失了所有聊天的欲望。

「大感激——我待会就试试看！」

发完这句话她就把手机摁熄了屏，随意地将其扔到沙发上，脑中却显现出刚刚被她滑了过去的某个头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不再向特定的一个人分享生活琐事的？

Line上的好友有很多，如果沿着屏幕一路往下划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划到尽头，各种样式的头像通常会把人看得眼花缭乱，一不小心就会把原本要找的对象漏掉。

会有一瓶香薰每一次都精准地投射进她的眼底，然后在一刹的迟疑后被她略过去，继续在不同的话题里翻找合适的分享者。

不过更多时，在还没来得及看见熟悉的头像之前她便已经找好了想要分享的对象。

千早爱音弯腰在书架上翻找下午上课要用的课本，指尖在书脊上微顿。

不记得经历过多少次了，反正现在迟疑所需的时间越来越短。

睁眼早安闭眼晚安，每天重温聊天记录都要花上大量时间的日子仿佛已经过了整个世纪。千早爱音抽出课本，一枚夹着干樱花的书签掉落在她的脚边，她疑惑地捡起来，顺势吹开地板粘附在上面的灰尘。

干花书签下方鼓着一个小小的气泡，形状有点像新长的那颗痘痘。

千早爱音“啊”了一声，随后又闭上了嘴巴。

她记起当初制作这片干花书签所耗费的心思，打印店里过塑机过高的温度会让花朵直接破损，无法靠机器快捷地保留下这些脆弱的樱花，因此从第一步开始，从它们还是鲜花起，便是她用着镊子把花蕊顺时针平铺开、半闭着一只眼睛将木板对齐压制再密封风干，因为想做成正反面都可以看见的透明款，所以绞尽脑汁构思书签的设计，特地去挑选购买高透的厚实塑料片，而为了防止做失败，过去的那个千早爱音还多压制了好几种花朵，确保每一步之前都充足练习过，哪怕为此熬出了深深的黑眼圈。

毕竟这是和soyorin唯一一次两人一起赏的樱花。

千早爱音把书签对准天窗下的阳光，投射下来粉色的光斑和那天的一模一样，在闭眼后视网膜被映出了一道浅浅的荧光痕。

毕业季的樱花很美。

抱着本人也说不清的小心思，她只邀请了长崎素世一个人在毕业典礼结束后去赏樱。在听见她问“就我们两个人吗”时慌张到本能地想开口否认，又在听见她说“我没有说我不去”时雀跃到想搂住她欢呼，千早爱音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身形定格在了裹挟灼意的炽阳底下。

三月末的樱花还未到遮阳蔽日绽放的程度，一簇一簇的花团挂在枝梢上，在风吹来时倒有一种铺天盖地的气势。明明香气极淡，却始终像被浓郁的花香笼罩——千早爱音清楚这是来自长崎素世身上的味道。

“花瓣掉到头发上还挺难打理的呢……”

千早爱音伸出手试图帮长崎素世摘掉脑袋上的樱花，手指挑起发丝的那一刻又是一阵风吹过，恰巧长崎素世的视线在此刻撞过来，两人的眼神交汇在了这一瞬间。

粉色的纱幔飘然笼罩时太会模糊爱情和友情的边界，千早爱音想庆幸自己赶在风停前回过神，之后便只记得两个人都望着对方头上更加乱七八糟的花瓣笑出了声。

干花书签的样子几乎没有变化，除了新起的这个气泡。比起说是存放得太好，倒不如说是因为遗忘了一直固定放在某个位置而导致毫无使用痕迹。

原来把美梦封存后就再也做不回相同的梦了。

手机突然的震动将千早爱音从记忆中拉回，点开一看是椎名立希的消息：

“还要多久才到？就差你和素世了！”

来不及用刮板把气泡排出去，千早爱音匆匆把书签放回抽屉，回复着“马上马上”，便抓起吉他包与书包小跑出门。

但愿乐队练习结束后她还能想起这枚需要修复的书签。

长崎素世推开门时，一眼便发现了千早爱音的变化。

刘海剪短了一些，化了一点底妆，但最明显的还是下巴上那颗用上遮瑕也还是十分明显的大痘痘。

去观察千早爱音，这是长崎素世很久以前养成的习惯。曾经有过一个人每天都会喋喋不休地问她今天的自己有什么变化，从新的自拍一路讲到最近发生的趣事，她被强迫地参与进她的世界，感知来自另一个视角的缤纷，念得久了，长崎素世便多了这个令自己困扰的本能反应。

痘痘，多长时间了？

长崎素世扫视过练习室一圈，又很快忽略过去这点红，无从知晓答案的问题不必在意。

就像她不会去问为何千早爱音不再分享她的生活给她。

长崎素世走去门边取下肩上的贝斯包想放好，常放的位置却被斜歪倒在墙角边的吉他包占了小半。

如果挨着放的话会感觉很讨厌。

千早爱音和谁分享都是她的自由。

贝斯包被放到了门的另一边。

长崎素世垂眸调弦。仔细数来，那些被消息狂轰滥炸的日子和如今只在有要事时互相通知一声的日子天数也已逐渐持平，而她的习惯居然还保持着。

是某个人变得太多了。

今天试音的第一声贝斯弹得有点响。

“soyorin！”

眉心微微蹙起，唯独这个没品位的称呼一直没有变过。

“soyorin！！！”

分贝猝然变大了许多，长崎素世抬头才发现椎名立希已经朝她的方向举了半天的乐谱，面色不善到就差把纸沓刺啦刺啦甩到她眼前，千早爱音及时抢过话头说：“rikki新写的曲谱啦，今天要练这首。”

“好哦。”

应得快速，长崎素世接过乐谱的速度却有点慢，手在半空中停滞了半个八拍。

或许是一想到待会要去参加的社团联谊让她精神萎顿，才会唐突地觉得soyorin和soyorin之间亦有不同，像个小孩子一般想发脾气。

可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喊她与仅仅作为一个称呼提醒她去接乐谱，能算一样吗？

所以什么也都变了。

翻阅时拇指不小心划到纸张的边缘，微微破皮的划痕留在了指腹上，近乎隐形。

没有大碍。

长崎素世眨眨眼，笑着向两人分别道了声谢。

乐队练习结束后为了赶去联谊会长崎素世并没有多作停留，背起包关上门时她听见千早爱音在对剩下的乐队众人说她接下来还有课也要先走一步，于是离开的步伐加快了些许。

虽然后面始终也没有人喊她让她等一等。

酒过三巡。

“长崎学姐我好羡慕你噢！学习好能力强，长得好看，性格也很温柔——你知道吗？我们新生很多都是冲着你来的，我也好想像学姐这么受欢迎……”

社团学妹的脸因为酒精的作用爬上红晕，一双满是好奇的眼睛钦佩地望着她：“学姐肯定谈过很多恋爱吧？”

长崎素世轻缓地摩挲杯口，面上是一抹浅淡的笑意：

“我没谈过哦。”

“真的吗？！”嘈杂的酒馆上空掺进好几声不可置信的惊呼，原先规矩坐在一旁的新人们闹哄哄地凑过来，或多或少都带着震惊的神色，显然完全没想过会得到这种答案，“明明那么多人追学姐？！”

长崎素世仍旧是笑着：“不骗你们啦。”

“那那那，学姐有暗恋过谁吗！”

吵闹中不知道是谁提出的问题，霎时喧嚣的声音沉寂下来，可是当更为鼓噪的视线望过来时，长崎素世还是难免沉默了一秒。

“也没有哦。”

长崎素世想她还保持着微笑，用来第二次驱赶走脑内那个粉色的身影。

“你们这样问可不行，我们素世ちゃん眼光可高啦，我和她相处这么久也只见过她和一个粉头发的女生走得比较近。”有位社团的前辈适时地插进话题，她给自己斟了点酒，半是不确定道，“是叫爱音ちゃん……对吗？”

前辈杯中的酒液在酒馆的灯光下、菜肴的反衬下竟呈现出一种杂糅的粉，长崎素世忽地被晃了下眼睛。“对的。”她觉得有点疲倦，这个话题还要持续多久？社交能量快要见底，长崎素世双手合十摆出她最常用来掩饰尴尬的姿态，刚想委婉地提醒“不要光是问我啦——”，偏偏晚了一步，最不想听见的问题从前辈口中砸过来：

“素世ちゃん和爱音ちゃん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和爱音ちゃん只是朋友啦。”

被激起的那点怨在说出“朋友”二字时达到顶峰又迅速泄下去，长崎素世想起刚刚晃眼的酒，想起千早爱音的痘，想起高中毕业后赏的花，无一例外的，都像坠入一场樱色的梦魇。

就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那场樱雨落到千早爱音身上其实并不明显，太过相似的颜色叠在一起只会让千早爱音像一只被风吹到毛发凌乱的大型犬，可她笑着伸手要帮自己取掉头发上的樱花瓣。

为什么只邀请我一个人？

想问的问题太多，最轻松的也被卡在喉咙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长崎素世想她没有必要躲开千早爱音的手，不过是整理头发，这种人的心血来潮从不需要缘由。

别在意。

长崎素世站着等着，千早爱音的温度似乎有点高，仅仅是靠近一点点也能把她本身连带着衣物上的气味烘过来——长崎素世闻到淡淡的柠檬香愈发浓郁，是她前段时日用过的同款。

明明就没有告诉她品牌名。

“soyorin头发卷卷的，可以接住好多樱花耶。”

千早爱音朝她打趣道，那只手终于触碰到她，发丝被撩起时颈侧的碎发拨弄过肌肤，有种似有若无的痒意。

风声太聒噪。

幸好，长崎素世在千早爱音的眼中看见漫天樱花在飞舞，她早换了柔顺剂。

不然会生出更荒谬的错觉吧。当樱花错落地洒在她发上时棕与粉的对比是那么的强烈，就像有一缕千早爱音的头发与她的纠缠在一起，如结发为夫妻般暧昧。

恩爱两不疑。

她望着千早爱音头上更加乱七八糟的花瓣笑出了声。

于是初春的风又向她吹来，长崎素世打了个寒颤。

有些感情早在你以为是开始的阶段就达到了最绚烂的顶点，之后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远去，无能为力到连悲伤都怕被笑作是矫情。

她们没有爱得轰轰烈烈，没有恨得反目成仇，只不过是友情深了再浅回去。

始终是朋友。

不知不觉长崎素世的杯中也盛满了酒液，她开怀道她的朋友可多了。

即使有惶惶的那瞬间超过朋友又退回原点，谁说在夜深人静时也无法赌气地彻底切割、无法任性地想绝交想断联想毫无缘由地删除拉进黑名单、连冒出想再也不要见面想法都不可以的关系不能算朋友。

真的没有必要为这段关系冠上一个有别于朋友的称呼。

“是真的只是朋友啦~”

她们会做一生一世的朋友，为了一辈子的乐队，为了千早爱音对她友善依然。

长崎素世已经过了可以幼稚的年龄，并不会觉得这个朋友在此刻残忍过任何一种关系。

上午被纸张割过的手，痛感终于姗姗来迟。隐隐约约的，一路疼到了眼底。

其实也不算难受。

“干杯！”

长崎素世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呛或醉都无所谓。

她盯着光秃的杯底想。

酒精怎会苦辣。

今年的花期来得特别早。

推拒掉课后朋友发来的甜品店邀约，千早爱音独自搭乘上回家的电车。巨大的机械铁罐行驶在轨道上时常晃得人脚下一个踉跄，趔趄中千早爱音慌忙地握上扶手，站稳时才发现道路两旁的樱花树正绚烂到在车窗上胡乱涂抹，呈现一笔又一笔清丽秀雅的粉色水彩。

真好看！

千早爱音起了兴致，掏出手机准备拍下这春光灿烂的一幕。

奈何电车实在晃荡，手机几乎被甩飞出去，千早爱音看着屏幕里因为本能地向前扑而糊成一团的景色嘟起嘴——到底是为什么会这么晃啊？

上一次坐像这样连站都站不稳的电车应该是在很久之前了。

千早爱音摸着下巴思索，一不小心被碰到的痘痘疼得一瑟缩，悻悻地放下了手。

原来是当年和soyorin一起看完樱花后的回程比今天这班电车更颠簸。

soyorin今天开心吗？樱花是不是特别好看？毕业赏花很有纪念意义对吧？

下次再跟我一起出来玩怎么样？

千早爱音与长崎素世并肩站着，电车上的人多到连铁杆都只剩一人能握的空位，千早爱音扯了扯长崎素世的衣角让她靠得更过来些，想开口找点话题打破回来路上无言的沉寂。

想不到有天她也会在面对soyorin时欲言又止，甚至有好几次主动回避掉soyorin的搭话。

千早爱音心中忐忑，她承认樱花雨中soyorin笑得格外迷人，然而不安是该在欣赏完美后出现的情绪吗？

她开始害怕会不会长崎素世其实是在勉强自己应邀。

往日总能自信地认为soyorin对她是完全真实的，只需摆出本我的姿态相处就好，反正任何的不满都会被当场提出，所以再任性的要求只要被接纳了那就是合理的——但她突然就忍不住多想长崎素世的每一个反应——万一她与soyorin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亲近，万一这些只是她自我意识过剩的一厢情愿呢？

好奇怪，千早爱音有些焦急，她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了一种恐惧，从看完樱花起就如此——怕讲出的话题会让soyorin觉得无聊，怕soyorin只是出于礼貌才和她继续聊下去，尽管想到的每一个问题都早在腹中打好千万遍草稿，尽管soyorin看起来也正期待着她……

鞋底反复蹭着地面，摩擦出的微弱咯吱声有点刺耳。

倘若未来某天她们间的聊天氛围一点都不热烈，尴尬到两人只能应付式地一问一答，她又该如何把想说的话延续下去呢？

千早爱音意识到长崎素世很久没说话了。

是太累了吗？

快说点什么……可似乎说什么都不对。

千早爱音像迎面撞上一张蜘蛛网，蛛丝黏在脸颊上飘飞，轻盈地勒死了她的咽喉。

抑或她太过敏感，才生出这份踌躇也影响到soyorin的感觉，陷入了某种要被疏远的落寞之情中。

挣扎还可以被容许么？

等到电车关门提示音的最后一点尾韵溶入空气，踟蹰的人决心孤注一掷：

“soyorin我……小心！”

突然启动的电车里人群因为惯性倾倒成大幅的斜角，长崎素世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孩撞了一下，在即将摔倒的刹那间千早爱音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半搂住的姿势却惊得两人皆退开了半步。有飘渺的热意从腰间传到掌心，片刻后，放在腰侧的那只手默默攥紧成了拳头。

千早爱音挺直身子，另一只抓握住栏杆的手在指关节处泛起了白。

她突然就认清她再不能肆无忌惮地倒去soyorin身边了。

冥冥之中一只蝴蝶扇动了它的翅膀。

回去的路上人潮依旧汹涌，千早爱音护在长崎素世身旁一动不动，而长崎素世的存在忽而淬了火，让千早爱音连视线都不敢再瞟向那张拥有蓝色眼睛的面庞。眺望远方时她在余光中瞥见她也轻轻地把头侧到另一边，一切都变了。

之后再多人挤撞过来她们也始终隔着一层薄薄的墙，直到终点站抵达。

如果连一个拥抱都没有勇气跨越。

千早爱音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由自主地想，那这是否能算作她们最亲密的一次接触？

如同戛然而止的故事。

她无处寻觅答案。

电车摇摇晃晃地到达了目的站。

千早爱音走进房间拉开存放干花书签的抽屉。

并非着手准备修复，她在经历一番思想斗争后起身走向角落里的一个柜子，从许多堆叠的杂物中抽出一部手机。

好怀念。千早爱音用袖口拂走上面薄薄的一层灰，自从上了大学后她就再也没有打开过它了。

起初是讨厌一拿在手上就被无力感击中，无论多不甘也改变不了点开聊天框觉得说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不像以前那么轻松、无法再像从前毫无顾忌地分享日常的现况，久而久之她厌倦了来回翻阅聊天记录也打不出一个字的日子，索性将积攒下的零花钱都花掉换了现在在用的这台。至于舍不得格式化的旧手机，关机后就被她丢进了鲜少使用的小柜子中。

还好没卖掉。千早爱音为手机充上电，狡辩般地想至少戛然而止的故事还可以重温。

打开相册，满满当当的赏樱图片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撞进她眼睛，千早爱音摸上心脏深呼吸一口气，感受它跳动的频率：

很好，没有心跳加速也没有心悸难受，看来确实是释怀了。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段很美好的回忆，是美好就值得被铭记。千早爱音一张张翻阅过旧时的相片，她庆幸她爱记录的习惯，她喜欢看到照片就闻到过去味道的感觉，仿佛时光碎片穿越过脑海，让她重新经历了一遍先前发生过的点点滴滴。

譬如这张纯景色是她刚到达就震撼地“哇”了出来，激动地拿起手机不顾构图就拍下的第一张照片；这张soyorin站在樱花树下挽发是她抓着soyorin手腕不停撒娇让她同意被拍照，按下快门那刻恰巧风也温柔；而这张她搂着soyorin脖子比耶则是她趁soyorin不注意时偷袭拍的，千早爱音滑到它时没忍住笑了，她清楚地看见soyorin脸上的惊恐和一点点反应过来后的愠怒。

千早爱音沉浸于其中，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把这些照片都发到line上备份吧！

快乐地翻完最后一张，千早爱音决定全选发送到她专门为存照片开的一人群组里，点到分享功能的图标时却蓦地愣住了。

长崎素世的头像蛮横又无理地占据在默认分享的第一位，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映进她眼底。

方才的欢欣还鲜明，没关系，千早爱音宽慰自己，她只是忘了她用的这部是旧手机。

这很正常。缓慢地将长崎素世的头像移到恰好消失的位置，千早爱音想毕竟过去她们真的聊了很多，旧系统的line更新不及时也是合理的。

要不干脆打开软件直接传？千早爱音调出群组的聊天框，乐观地想正好她还能将照片按风景人像等类别整理好。

首先是和soyorin的合影……千早爱音平复好心情，普通地勾选着她与长崎素世的合照。数量并不多，即使发送的是原图也只等待了几秒钟便全部上传完毕，过程中千早爱音自觉心态良好。

关系改变是不可避免的，至少和soyorin还是朋友嘛。

千早爱音思忖她该想个关键词来分隔开不同的图片合集，手指敲击在键盘上，身体比脑子更快地打出一个“そ”。

根本来不及阻止的，语言栏最前端欢快地跳出了它曾经被输入过千百遍的“そよりん”。

千早爱音彻底呆住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不止照片，一部旧手机、一个不承载任何感情的既定程序、一个根本不会被当作备忘录的功能都可以提醒她曾拥有过什么，提醒她原以为遗忘了的过去有多深刻。

斑驳的痕迹就像一封废弃书信，密密麻麻写满了纸张，一字一句都充斥着横冲直撞的浓烈感情，通篇之后却再写不下一个可以收件的人名和地址。

心脏骤时疼得皱缩起来。

墙上的时钟好像在走着，又好像耗尽了电量，代表时间的三根指针悠悠地看不见变化，凝滞出一片茫茫然的空寂。

手机轻轻被放回到了桌面上。

回不去了吧。

千早爱音又摸上自己下巴上的那颗痘痘，原先平滑的红肿表面凸出了一点，似乎终于到了可以挤的程度。

可是这么大的痘痘，她挤得干净吗。

回想看过的所有护肤秘籍都在告诉她痘痘要挤干净不要留脓，不然等伤口愈合后还会再次鼓起来，里面还在发炎。

一碰还是疼。

千早爱音突然就不想管了。

所谓一辈子的东西，她要怎么去挤干净呢……？

于是一段时日后，痘痘自己消了下去，摸不出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但千早爱音知道它还会再回来。

永远，永远，反反复复的，这被她默许的第一颗青春痘。

她一生的青春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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