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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犯絕筆書,2

小说: 2025-08-23 13:55 5hhhhh 6370 ℃

还有一个问题。时值七八月,雨下下停停,在城边的大路上还好,一旦到了野外,下了雨后土路被冲的七零八落,路上就都是泥了,但我们不能有任何等待,即使是雨天,也往往被迫从清晨开始行走到晚上。可是,每一步都非常艰难,因为潮湿泥土粘在脚上,就像千斤重担。我们对雨天又爱又怕。坐在地上时,这些凉凉的泥反而让磨破的双脚得到了稍纵即逝的喘息,已经是一种恩赐了,我已经不敢再奢求其他的。

就在几个月前,我还是一个漂亮的大家闺秀,现在我就是像是泥泞中被铐紧的老妇人,卑贱无比却又无人诉说。

走了一两个月以后,有人已经撑不住了。那天正值正午,我去年此时还在吃用井水冰过的瓜果。一个本就脸色发白的姑娘就那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没了鼻息。戍卒对此见怪不怪,利索的解下她身上能卖钱的东西,包括囚服和脚镣,把她直接扔进了路边的草丛。

已经快入秋了,先前撑得住,现在倒下的姐妹们越来越多——我不知不觉中已经用姐妹来称呼她们了。我不敢想像冬天的穷冬烈风里,一群光着脚的姑娘是什么样子,或许会冻成一团寒冷的带着冤屈的冰块吧。我们每天走三十里地就顶天了,如此天天走路,大概也要小半年才行。我六月出的姑苏城,最快也要腊月才能到了。

到了立冬那天,我们分享着去年这个时候各自吃饺子的快乐回忆,分享着分享着却哭成了一片。现在身披罪衣,哪里敢想吃到饺子。但是令人高兴的是我们终于等到了有鞋可穿的时候。途中的一个驿站每个人都发了一双布鞋。我知道他们可不是什么开恩,而是害怕冻死的女囚太多,官吏无法交差而已。

尽管如此,我们毕竟有鞋可穿了。我拿到鞋没有直接穿上,而是把它放在了路边,跪了下来。大概十天前,天生孱弱的小桂儿走不动了,她的身体快要冻僵了,我抱着她,让她暖暖身子,她哭的让人揪心。我把她换到我后面,一路拉着她走,可几天后她还是没撑住。兵卒从我手里抢走她,把她扔在路边,她咕噜噜滚进了山谷里面。现在天寒地冻的,也许身子还没腐坏,没有被狼吃掉吧,这双鞋,我让你先穿一穿我再穿,就当是你也为我暖脚了。

腊月初二,我们到了云城县的女牢。说是牢房,不如说是牲口住的窝棚。我甚至觉得姑苏女牢的规矩是大恩大德了。二十名女囚挤在一个棚里,甚至没有一片稻草,几副碗筷就是唯一的用具。在墙角一小块乌黑的地板上摆放着一只大木桶,成团的苍蝇在那里嗡嗡飞舞,这就是女犯们夜里解便的地方,每天由女犯们轮番清理。这就是女牢的全部了。

这里完全就是一大片荒地,只有我们被埋进泥土,这里的荒地才能长出粮食。冬月是农闲的季节,所以我们有一个月的时间学垦荒种地的方法。我最担心到这里因为不会干活而被刁难,但毕竟有一个月能够学习,时间也足够了。

第一天的生活永远最为难熬。我挤在这一排肮脏的肉堆里,头发直接贴在冰冷而坚硬的地板上,呼吸着的污浊空气,轻声抽泣着。我不时地转动身体,脚腕上的铁镣不时发出“叮当”的脆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我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这是一个可怕的噩梦吗?如果是梦就快一点醒来吧!这不会成为现实,我不是囚犯,我是清白的,也许几天后,或者明天我就可以结束这可怕的梦。我努力地安慰自己。

“给我爬起来!你们这些懒惰的娼妓,从你们那肮脏的窝棚里滚出来!今天有很多事情要教给你们!”

天刚蒙蒙亮,随着震耳的锣声,禁婆就老远的站在门外叫喊起来。

“妈妈,能否给一点吃的……犯妇一天没吃东西了……”有女囚哀求道。

“住口!有了自然会给你吃。给我记住,这里需要的是干重活的骡子!快滚过来吃你的狗食!今天原谅你的无理,今后不准提出这些问题!”禁婆回道。

终于到了那片一望无际的刚刚开垦的耕地。当我第一次用拿梳妆盒、弹琵琶和下棋的纤纤玉指拿起那粗糙的镐柄时,心里升腾起难言的悲凉和绝望。一个奴婢今天要教我们如何翻地。即使这个奴婢,对我们也趾高气扬。

“快点儿干!你们这群猪狗,学着那个奴婢的样子,顺着这个垅沟往前刨,中午前必须刨到那边的地头儿上,如果落在队伍的后边有你好看的!”禁婆用鞭子指着那望不到边际的荒野说。

可是,我干了不到半个时辰,已经两眼发黑,筋疲力尽。“妈妈……我能不能休息一下,我实在是干不动了,我口渴……头晕,眼前一阵阵发黑……”。我用左手撑着酸疼的后腰,右手扶住镐柄,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对在一旁监视我们的禁婆哀求着。

“我早晨告诉过你的同伙不准提出无聊的问题,你听到哪里去了!看来该教你知道点规矩了,也许你这贱货尝过了皮鞭的滋味就知道什么更好受!”

她把我踹得趴在地上,高高地抡起手里的皮鞭,狠狠地抽向我浸泡着汗水的脊背……

凌厉的牛皮鞭子抽在身上是怎样的疼啊!那种钻心透腹的剧烈疼痛让我仿佛一下子把胸腔里所有的东西全都积到头部,挤压在喉咙,最终从嘴里喷发出来:

“啊——!!!!!!”

那恶毒的皮鞭并没有因为我那不成人声的尖嚎而停下,相反却一鞭重似一鞭地落下来,凌乱而凶狠地抽在我的脊背、腰胯和屁股上。

没有人为我求情,更没有人劝阻,那些女囚们只是在皮鞭的爆响和我凄厉的嚎叫中加快了自己刨地的进度。

“现在立即给我爬起来,牵上前面的队伍,哼!你这一身懒肉的贱货!”

我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擦去满脸的泪水,双手紧紧地抓住了镐柄,用尽全力地抡起镐头,拚命地刨着脚下那片被自己眼泪和尿水浸泡过的土地。刚才手掌和脚腕上的伤口还疼痛难忍,但呼啸的皮鞭抽过身体之后,那些伤痛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包括饥渴与劳累都完全被皮鞭带来的排山倒海般的创伤所淹没,对皮鞭的强烈恐惧让一个娇弱的女子产生了难以想象的巨大爆发力。也许,只有我才能领悟到,那些已经精疲力竭的牲畜为什么会在车把式甩出响鞭之后,立即变得精神抖擞,拼尽全力!

太阳收尽最后一道光辉的时候,禁婆和衙役才把那些疲倦得几乎瘫倒的女犯们集合起来,重新锁上手铐,拖着那沾满泥土的铁镣,在响彻夜空的铁链那杂乱而铿锵的巨大声响中走上漫长的归途。在返回农场后,看守会立即打开连在铁链子上的手铐,把女犯们锁进那臭得令人窒息的囚棚,等待着第二天同等工作量的劳动。至于我们是不是饥饿,身体有没有病痛,那是我们自己的事,没有人会过问,我们更没有丝毫的勇气来乞求那些狠毒的看守,唯一能做的是立即倒下休息,否则难以承担明天繁重的劳动。

开春之后,我们每天就只有几个小时的睡眠,剩余时间统统在一眼望不到头的荒芜里开垦、翻地、播种,如果每天完不成自己的劳动就没有食物可吃。至于大人们开恩发的布鞋,有人没走到就磨坏了,大多数人的虽然带到了这里,也在一天天繁重的劳动里被磨的烂成了碎片。

一天天的,天气逐渐热起来,从春寒料峭到烈日当空。四月、五月、六月,炽烈的阳光无遮无挡地暴晒着荒地上挥镐的女犯们,我身上的囚袍很快被汗水浸透,带着黏稠的沉垢湿腻腻地沾在身上,细嫩的脚掌踩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土块上,那被阳光烤得象烙铁似的镣箍始终执著地磨着我只有一层嫩皮的踝骨,粗大的铁链笨重地在灰土里滚动,那“当啷当啷”的脆响如同这炽热的天气一样让人焦躁不安。不知过了多久,野地里只有急促而疲乏的喘息、镐头落在干硬的土地上发出的“咚咚”的闷响。

有一个姑娘一直在哭。我去尝试安抚了一下,却被兵卒一巴掌打翻在地上。“不要同情这个混蛋玩意。她连自己已经回不去都不肯接受,来了整整一年,天天在这里哭,不知道自己应该好好垦荒种地,只有满足日常工作配额的人才有吃的。你也一样,不要让我看到你一天天什么都不做,只知道四处伸冤。赶紧滚去锄地!”

整个农场除了耕地的声音,还有很多的声音。震耳欲聋的鞭子声和姑娘们的惨叫声每天都会在农场各处响起,起初我还无比揪心,寻找声音的来源,但时间久了,我也变得麻木,觉得见怪不怪了。我们都在竭尽全力做农活,我变得越来越熟练,也变得越来越乖巧,试图让妈妈们的鞭子不落在自己身上,并希望今天也能完成劳动,拿到吃的东西。

我在农场度过第一个新年时,泪流满面,难以入眠。劳动给腿上带来的巨大疼痛让人完全无法忍受。我的后背因为白天受到鞭打很痛,也饥肠辘辘。新年的夜晚,兵卒们在喝酒欢笑,我们的囚室却被冷冰冰的大锁锁的严严实实。和我同一批来的姑娘似乎都没有睡着,都望着棚顶流着眼泪。以前来的的姑娘都在打呼噜,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分离。我想,我终究也会习惯的。两时辰后,充满痛苦的一天又将在这荒凉的地方不断循环。通过牢房边缘我可以听到妈妈们现在很忙。有些姑娘可能是因为未经许可做了什么正在受到惩罚,但更多可能是禁婆随便抓几个人抽打,为新年的打更声助兴。整个晚上,都能听到远处传来抽打声和尖叫声。她们中的一些人,可能无法在惩罚中活着迎来白天。但这对这个监狱来说,多一个人还是少一个人,终身流放的女囚死在了她的第几个新年根本不重要,甚至被痛快抽打死反而比累死在田地里要幸运的多。

时光飞逝,转眼五年过去了,那个典雅文静的女孩早已不见了,取代她的完全是一个肮脏疲惫的女犯。现在,我破旧的囚服上散发着刺鼻的酸臭,我的手脚因为干农活而粗糙无比,遍体都是抽打的伤痕,目光也失去了活力,像她们那样变得迟钝而呆滞。每天,我拖着铁镣像牲畜一样在皮鞭下干着最重最脏的活儿。我两眼呆滞地挥动下沉重的锄头,一头肮脏的长发散落下来,半遮着我那张没有血色的脸颊。

我因为干活还是太慢,一个月前被妈妈加钉了一对凶悍的强盗才适用的死镣。有一天,我们拿起农具,拖着死镣正在准备到农田去,远方的快马飞驰而至。面对来客我们都要跪下迎接。没有犹豫,我直接跪了下来。相比第一次下跪时的脸红和还羞,我下跪的越来越坦然,越发像一个奴婢。

大臣拿出一沓厚厚的状子,开始一份一份宣读。竟是沉冤得雪的大赦诏书!我紧闭着双眼,期待能够听到我的名字。

“皇上因县令林守禾屡造冤案,妄图升迁,龙颜大怒!命将姑苏刑狱大案一律重申。今查明:民女宋氏,于八年三月初三日,误入盐商李春明所盖私宅,后被县令屈打成招,流放西宁府。今特派使臣持诏赦免!”我又惊又喜,当即泪流满面。

这次赦免大概有四十人,其中近三十人已经倒在流放的路上和农田里了。我们十个人叩头如捣蒜,不住向使者谢恩。那一瞬间我回想起来很多很多快乐的时光。脚下那两副沉重的铁镣依然如故地在我移动双脚时发出“当啷当啷”的脆响。它的主人却多了两只盈满泪水楚楚可怜的眼睛。

那箱姑娘们的鞋袜,会有人认领吗?禁婆抽打脚心的力道是否还强劲?小桂儿穿了鞋还冷还需要我抱着吗?当我卸下脚镣,双脚踏上这块浸透自己血泪的土地时,全身颤抖,双腿无力,勉强支撑着身体挺立在清爽的晨风里。

从姑苏城大牢里押出来的眉清目秀的纤弱女子,带着我浑身上下那重重叠叠的旧疤新痕坐上了回乡的官车。车上的十个人欢声笑语,但在路过那一个个来时走过的山谷时,又不住低下了头。

拷讯我的县令要去还清他的罪孽,如果他还记得。有一次我去看他,他在牢里照样吃香喝辣,睡得还是丝绸的床。倒是禁婆还在女牢做事,她折磨了那么多姑娘的双脚,如今还在继续着。

当我与家人见面的时候,所有人都喜极而泣。家业虽然衰落,可是家人还在,老屋还在。但我已经变了样子:不再是姣好的面容,不再是光滑的皮肤。姑苏女牢三月,路上半年,五年四个月的流放,已经让我对市井生活难以接受。原先的衣服还可以穿,但鞋袜都穿不进去了,也不愿意穿了——整个双脚已经变形,也因为一直光脚习惯了不穿鞋袜的生活。即使反复梳洗到最干净,画上胭脂妆,也很难去让人看着像一个漂亮的姑娘了。一开始我就明白这种折磨带来的伤痛,是持续终身的,且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

我渐渐过了出嫁的年龄还是无人提亲。媒人向不少男子说了我的情况,他再三拒绝。哪里会有人家愿意让一个光脚走路的粗糙姑娘当新娘子呢?可是我会做饭,会干农活,还会吟诗作对。这一切都因为我的双脚而被忽视。后来,我嫁到了一个远处的村里,住进了一户农家。

刚结婚的生活是美满的。我的农活做的很顺手,无论谁都夸我。我笑着迎这些溢美之词,心里明白我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忘记了诗词歌赋,学会了耕种和收割。可是这笔旧账究竟还是翻开了。那个村的人在知道我的底细后对我议论纷纷,对我的婆家甚至也每天指指点点。有一天晚上,一向看重我的婆婆来到我房里,把一纸休书摆在了我的面前。

回到娘家,我终日闭门不出。父母相继去世,勉强操持完丧事。我支撑了半年,发现我已经难以再在世上立足,也没有谁能够依靠了。

三十一岁生辰这天,我用仅剩的家产换了一壶好酒,打扮一番。看着青春不再的自己,我不愿再强撑下去了。如果一个女孩子就是为青春的青涩可怜、婚后的心灵手巧、老时的子孙绕膝而生,那么当她仅有的希望被命运无情褫夺的时候,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吗?

借着酒劲,我拿起锄头,跑到闹市上,想要把我平生的痛苦发泄出来。心中仅有的良知催我停手。可就在此时,一个拄着拐杖的妇女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们四目相对,她真的好像那个村子里天天议论我的刁蛮邻居。尽管我觉得她不是,我手中的锄头还是挥向了她。

赶集看热闹的人群尖叫着一哄而散我没有逃跑。静静的看着官府的人马把我绑到无法动弹,塞进了了低矮的囚车。

过堂、收监、判决,一个个流程我都轻车熟路。杀人的案子,要报到刑部去。尽管大概率不能活着,但至少我还有几天最后的日子。

我一进来便被扔进了重刑牢房。重刑牢房是地窖里盖的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孔和地面联通。下地牢的楼梯也非常陡峭。不仅如此囚服不再是上回的白色,而是大红色的罪衣和长裤,颈部套上长方形木枷,双手也被木枢所束缚,双脚的死囚脚镣,自是不必说,而晚上睡觉时加上的那副木制脚枷让我整夜无法入眠。在整治重刑犯方面,我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手段花样百出。即使只剩几个月,禁婆仍然常常押我进一个满是刑具的屋子,美其名曰“赐罚”。

在生命最后,也要我尝到酷刑是什么滋味,几个衙役闻讯赶到,摩拳擦掌。

我麻木地跪下。衙役把我的脚镣向上提了一下,把夹棍塞到了脚踝之间,然后用力收紧。我的脚踝历经磨破、愈合、再磨破、再愈合的过程,早就满是茧子和疤痕。可即使如此,那种痛楚也让我叫出了声。

“金贵,这小妮子脚踝全是茧子,夹棍根本不疼!”衙役捧起我的脚看一看,仿佛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这好办,拿大杠子来。”两个衙役合伙抬来一棵大圆木,放在了我的小腿上,然后一左一右坐在了圆木上。这个刑罚带来的痛苦远大于夹棍,我的小腿被如此大力挤压,带来的是撕开小腿肉一样的痛苦。我冷汗淋漓,几次随着衙役的一起一落叫破了喉咙。后来这种惨叫变成了小声的抽泣。

“诸位老爷,犯妇本已被定绞首之刑,奈何被折磨如此惨烈。若是老爷和妈妈放过犯妇,犯妇来世甘愿充当牛马服侍诸位老爷……”

“这么碎嘴,给她上老虎凳清醒清醒!”禁婆听的不耐烦了。

我被拉到了一个长凳上,后背靠着一个柱子。手被和上半身绑在柱子后面,膝盖被缠了厚厚的绳子,又加上了四五圈铁链。

“上砖。”禁婆斜瞥了我一眼,冷冷地说。

我的左腿下先被垫了一块青砖。膝盖被反向弯曲,哪怕一点点都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一个女犯,双脚垫进三块砖是没有问题的。那么单就这老虎凳一门刑具,我还有五次折磨你的机会。可是我还能把你的脚抬起来又放下,抬起来又放下啊小女子。”禁婆是五十岁左右的人。她手下审过的女犯无数,让人生不如死只是动动手指头的小事。

“饶命啊妈妈……好妈妈”我一瞬间气血上涌,哭叫起来。

“闭嘴你个臭娼妇,再加!再用别的刑具!”五六次、七八次,我的两只脚抬了又放。狱卒在边上甚至打起了赌,猜禁婆下一次到我身边,要把我的哪只脚垫高还是放低。

我身上控制不住地发抖,似乎一把刀划开了我的膝盖,取走了腿后面的筋骨。我终于承受不住这酷刑折磨,昏了过去。

旋即一盆冷水让我清醒过来。我的双脚都垫上了三块砖。

“拿拶子好好揉揉这个姑娘的脚趾头。”我这才注意到,老虎凳上,我的脚趾完全展示在禁婆和衙役面前。

拶子猛地收紧,我不顾一切全力挣扎了起来。十趾连心,痛不欲生。禁婆拿着一个棍子,饶有兴趣地在拶子间来回拨弄,似乎在玩一个游戏一般。我现在就是一个称不上是完整的人的女死囚,所有人都有资格蹂躏我、虐待我。

这座小屋里不只有我一个人在受着苦。其他刑具上,有三个姑娘在受刑,看她们的衣着,大概还没有被定罪,只是被逼着吐出口供。这几个姑娘也在受脚上的刑罚,但是要剧烈得多,火盆里炭火红亮,准备烙脚底板的烙铁滋滋作响。一个禁婆手里拿着锤子和几根铁签子,正在对准一个女犯的脚趾头钉去。她们同样在痛苦的叫喊中一次次昏死过去。三个女囚,六只脚,三十根脚趾,够禁婆动刑三天三夜。火盆里的烙铁烧的通红带着火星,衙役猛地向一个姑娘的左脚按去。剧烈的滋滋声、白烟和焦糊的气味在屋子里荡漾,这个少女一生不能走路了,还好她的一生不长。另一个稍微年长的女子十个脚趾插满了铁签,正在嚎叫。衙役点起一把火去烧铁签的另一端,看着铁签逐渐变得滚烫,听着女子的嚎叫变成歇斯底里的惨叫。

“姐姐!姐姐!”第三个女子凄切地流下了眼泪,禁婆不耐烦了,又叫了几个衙役拿了蜡烛放在那个女犯脚底下炙烤,火苗距脚底仅仅一寸。剧痛使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身体也会剧烈晃动,膝盖拼命向上蜷起,想避开脚下的灼烧。这时衙役用两只手抓紧她的双脚将其固定,另一只手拿蜡烛在她的脚底下慢慢游走,将女犯的整个脚底都烤遍了,我看到那个女子的双脚已经满是水泡。禁婆用钢刷把她脚心上的水泡一一挑破捣烂,随后浇下了一碗辣椒汁……

我闭上眼。不去听那嘶哑的咆哮,不去看三个女囚痛苦的面容。如果说对她们用刑,是为了得到口供。对我,则完全是为了发泄长期和囚犯相处的怒火。反正一个死囚能如何翻了天呢?

我下了老虎凳,已经无法走路。禁婆又是拖着我回到阴冷的牢房,把我往稻草上一丢了事。

我隔三差五便要受罚,似乎唯一的一点照顾是,受完责打的第二天,我能够走出地牢,在女牢的狱场上放风。听说刑部尚书和知府都换了人做,因此三个月不杀生,所以人命案子在刑部积着,我个把月内还能活着看一看太阳。我拖着戒具和伤躯,留心观察了县衙女牢内的百态。在这里洒扫做工的人有一些不是女犯,她们往往是农家卖给县衙的婢女,也有刑满无脸回乡,就地做工的。被判了徒刑的女囚往往是织布裁衣,供给军用。听着还算不错,但实际上任务极其繁重,往往是连夜赶制,不得休息。

判决的日子来了,我明白这只是一个过场,绞刑是必然的,我只希望不要临时判一个更痛苦屈辱的死法。戴着一身的戒具押上大堂,我已经对人世没有了任何留恋,只是拖动脚镣的当啷声和浑身上下伤痕的痛苦告诉我,我还没有死去,我还在县衙大堂受审、受刑。毫无疑问,刑部来监督的官员和县令的心里都有了最后的答案。可是他们不急,一定要把我最后一点生气浇灭掉。这对他们来说不乏是一种乐趣。我打算升堂即认罪求死,而他们则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女犯宋氏,当今皇上为你平反昭雪,你为何不知恩报恩,反倒当街杀人?”两位官员翻了翻我的供状,高傲地问道。

“犯妇只是一心求死,其余不再多言。自蒙冤以来,已无人知我。犯妇本有知恩报恩之心,哪料……”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县令叹了口气。“对于女犯而言,杀人者处绞首刑,刑部的章子已经下来了。只待黄道吉日对你用刑。退堂吧。”

我被扔回了牢房。那个下午,禁婆一脸坏笑,要我背诵我接下来的处境。我口中喃喃自语,木然背诵着。“对于死刑女犯,则应在行刑前一日,将女犯身上的罪衣长裤尽数剥去,换上大红色肚兜和短裤。将女犯以五花大绑之法捆绑停当,再将其长发拢起,在女犯头顶处扎一马尾,以便斩首,女犯脚上仍戴铁镣,夜里另将女犯双脚大脚趾并拢捆紧。

行刑之日,先为女犯梳头洗脸,打扮一番,将女犯的嘴用布堵上,或令其口衔小木棒再用绳系于脑后。再将反绑拖镣的女犯带至县衙大堂,插上斩标,用朱笔在斩标上女犯姓名处画圆,而后将女犯押至县城各城门游街示众,待到时辰一到,便将女犯绞首或斩首。”这是我多少年前在鞭子下记住的规矩,如今全部将会应验在我的身上。

从那天开始,我就等待着最后的那一日。我还能去女牢的空地放风。有一天,我在地窖的楼梯处发现了之前遇到的那三个女囚,她们已经身穿大红罪衣,想来也是被判重刑了。她们三个有两个的双脚几乎已经被那日的刑罚废掉,正在跪着和爬着往前走,只有那位稍年长的姐姐还能踉踉跄跄走一走。

“反正也是几个废人了,干脆一并杀了了事!”几个衙役在偷偷议论。“也不知道那天怎么搞的,偏偏要用这么重的刑罚。这下把双脚废掉做不了活,就是有判终身苦役的也得绞死了。”

也许他们说的是关押在我隔壁,整日用木枷锤着墙壁哭泣的那个姑娘。她二八妙龄,刚刚出嫁。在争吵中打伤了婆婆,被婆家控告大逆。听说她的收监仪式,婆家都来观看了。不仅如此,她的两个姐姐都被牵连下狱。那受刑的三人,就是她们姐妹三个,在大堂过了一遍鬼门关后,长姐因教导无方,定绞刑;二姐被判没入官府为婢,小妹被流放。可是,二姐和小妹的双脚都废了,无法服徭役。因此,知府大笔一挥,全部绞刑示众。

“妹妹,我们都是将死之人了。下辈子投胎到好人家吧。”

“我……我不想吊死……”她害怕至极。

“闭上你的嘴,人生下来不就是要死的吗?我见过的死人有的是,而且死的比你要惨!”我也不耐烦了。

有一天,几个衙役打开了她的牢门,在不住的哀嚎中把她拖了出去,三个影子从门口闪过,从此再也没回来。她们从判罪到被绞不过七天,而我在心惊胆战中过了半个月,仍没被绞首。也许真的有法外开恩吗?“如果不会死,那会处什么?还是流放吗?亦或是在县衙服徒刑?”我甚至萌发起了一点生的希望,而且时间越长,这种希望就越强烈。

可是就在昨天早上,妈妈们巡视,打开了我牢房的门,恭贺我早上的大喜。我颤抖了一下,这确实是命运,可惜我以为我可以躲过。

老爷和妈妈们赏脸肯赐我纸笔,说是我的平生冤气过重,要我写自己的传记冲一冲煞,还找了一个画师画了我的像。这都是别的女囚没有的待遇。我数着我最后的时间,拼命记载我自己,写了一个白天和整整一夜。到了这里,我的回忆就到此为止了。

还记得我之前给别的女囚写信吗?其实,很多女囚只是潦潦几句,可能她们觉得她们的日子还长。我不断向禁婆要纸,写的真的很多。没有了之前的慌乱,自己的故事就像泉水一样流淌。现在约莫还有三个时辰,一个和衙门、牢狱纠缠一辈子的姑娘就将不复存在。家产为了赔偿老妇人的家人都变卖掉了,亲人也只有一个远方表妹,让她记着父母的忌日去上上香就好。倘若我被绞首,请把我尸身安葬,把我的囚服和脚镣也给她做个纪念吧。明天恰巧是我三十二岁生辰,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天意。如果是天意让人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天色已亮,就此绝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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