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暮色与闪烁的光点混合在一起，自天穹顶端倾倒而下。夜空中悬浮着几块凝固的云。这片笼罩着世界的壁障将繁星银铃般的清脆乐音隔绝在外。唯一能听见的，是月亮的声音。

皎洁的月光，在人偶般精致的少女身上，潺潺流淌着。

海铃俯下身，轻吻小巧可爱的唇瓣，浅尝辄止。经验丰富的行客，却还是在渡河时采取谨慎的试探，尽管她知道，此处仅有一条干涸的河床。

一直凝视着一个未知定点的，呆滞的金瞳突然眨了眨，环在海铃脖颈上的手臂猛然收紧，睦主动凑上去，加深了这个吻。封冻在上游的薄冰开始悄悄融化，释放出绵延的细流。这是海铃第一次踏入那条河流。

在唇舌纠缠的过程中，海铃能感受到尖利的獠牙抵在她下唇瓣的感觉。它在犹豫着、试探着。是在精确地定位猎物的弱点所在，还是真的以仁慈牵制住渴血的本能?不得而知。这具玩偶般的身躯里，究竟装载着什么样的灵魂?

刀口舔血的"生存经验"教会了海铃扼杀好奇心，于是她只得说服自己:这是她们之间的一个交换信任的仪式，尽量前因后果都无法与她们的"现状对上号。但是没关系，她们都是夜行性生物，“理由”在黑暗中也全部化作虚无。

月光继续流淌，会打湿这身名贵的哥特装吧。海铃体贴而绅士地，一件件褪去繁重的装饰与服饰，俨然如一位贴心服侍大小姐的执事。她一向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此刻，身下人静静地看着她，做好了支付报酬的准备。

“需要把帷慢放下来吗？”海铃听见自己如此发问，那一刻她到底在想什么呢?如此完美的身躯，不能被那些恶劣的乌鸦窥探到，尽管此时，它们似乎也迷醉在静谧的月光里

对方却摇了摇头，海铃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她毕竟没有占睦的理由，更没有这个资格。

况且——肌肤的轻微战栗顺掌心传来。海铃身边缠绕着一些可怖的东西——或许是她同类们的亡魂。睦在恐慎，因此她需要月亮的庇护。

窗外那轮圆月，明亮得不可思议，银光沙沙泻落，少女的皮肤似乎变成了一层透明的薄膜，能够观察到在它覆盖下溪流的涌动。

非常奇妙，无论是其人偶般的外表，还是吸血鬼的本质，都像被时间抛弃在了世界尽头，失去了影子，成为"静止"的存在。但在月光的映照下，停滞的生命却开始重新流动。

睦轻微地蹙了蹙眉，猎魔人的指尖结了一层厚茧，海铃摩挲着睦光滑柔软的肌肤。粗粝的触感使得海铃的存在更加鲜明，仿佛那柄闪着寒光的银质匕首，正在剖开她僵硬的外壳，引出了里面的什么东西，在蠕动在呼吸，在生长在发热，在思考在求索。

少女的身材纤细，抚摸上去竟能精确地描绘出骨骼的形状与位置。如同一株营养不良的幼苗，在黑暗中无声地抽枝，生长，于是只能停滞在这畸形的瘦弱状态。海铃第二次踏入那条河流，浅浅的薄薄的溪水舔着她的脚踝。

一阵微风跃过窗棂。不请自来地造访，它轻抚少女裸露的肌肤，或许漾起了细极至微的涟漪。海铃能够感受到睦在瑟缩着，如同那一株脆弱而又敏感的植物，叶片被摇动着，不小心倾洒出它们承接住的一些银色的月光

可能是太冷了。海铃暗自思考着。

“我先去关一下窗户……”她正要起身，一股寒流灌入两人之间逐渐扩大的空隙。睦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拽住了她，她们又一起跌入柔软的织物里。似乎是借助着坠落时产生的冲击力，两人的唇瓣再次撞在了一起。

已分不清谁才是主动者。

睦静默的外表确实具有极强的迷惑性，她的手在海铃身上不安分地游走着，解下厚重的衣物，动作粗暴又鲁莽，就像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过的飓风，片甲不留地摧毁路上的一切障碍，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地面。

但这其实不该归咎于睦，她只是破坏了那层厚实的装甲、揭露出这具身体真实的状态。那上面镶嵌着大大小小的，可怕的疤痕。有一道看上去刚刚愈合，翻看新生的，粉嫩的肉。

睦又将距离拉得更近了些，直至两具赤裸的身体完全贴合在一起。海铃倒抽了一口凉气，撕裂般的疼痛迅速自腰腹向上流窜，大概是挤压到伤口了。对方也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异样然而，并没有释放她的意思，反而搂得更紧了，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吸血鬼少女的身体渗透着淡淡的寒意，她悄然汲取着人类的温度——尽管对方也不是体热的类型，但这对她来说恰到好处。只有如此，才不会灼伤她冰凉的肌肤。

过了许久——事实上时间的快与慢的界限已然也被月光抹上了一层薄雾，变得暖昧不清。海铃甚至开始怀疑睦是否不知不觉中陷入了酣眠，拍了拍对方的背。睦才如梦初醒一般，悄然退去。

“继续吗？”

“嗯。”

于是河流在蜿蜒地流入曲径之后，被月光引导着，再次并回了正轨。

一阵清脆的，悦耳的声音。海铃侧耳倾听着，那似乎是河流在低声浅唱。她低下头，吻上了睦的喉结，想验证是否声带的轻微振动引出的乐音。感觉不到，于是她向下探索。啮咬的力度把握得不偏不倚，均匀的吻痕一路往低处蔓延。

海铃路遇了一座低矮的山包，于是沿着迂回的山路向上攀爬。她耐心地徘徊着。

一种莫名的渴望。

或许此前一直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那片黑暗之中，受到这奇异的月光的影响，开始滋长。这种渴望蚕食着她的理智，试图扰乱她从容不迫的动作。于是，鬼使神差地，海铃被那诱惑驱使着，终于含住了那颗顶端的果实。那颗果实被她折磨般的挑逗催熟了，红润而饱满。

食欲，从腹部慢慢上涌，在喉管中间晃动。

久违的饥渴感。却又不同于物理意义上的为维生而产生的进食需求，而是一种天然形成的空洞，需要她摄取更多"营养"去填充它。

舔咬的力度渐渐加重，海铃感知到睦的乳尖因她施加的刺激而逐渐膨胀。追寻其下埋藏的根系，"生命"的鼓动也乱了节奏。

猎魔人有着优秀的听力，她捕捉到了，微弱的喘息声，溶化在了空气里，周围环绕着她们的空气也紊乱起来。

海铃的手心被捏了一下，轻微的痛感唤回了她的理智。

她揉了揉眉心。太危险了……她从来没有如此失控过。从她猎杀魔物的经验来看，"失控"的下场通常只有一个:无可避免地滑向癫狂。最后坠入毁灭的深渊。

但是，当她抬起头，看到睦时，那些封印着自己的锁链却利那间节节断裂，海铃愿把睦比作人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张精致却缺乏生机的脸。可此时，苍白的面颊有淡淡的酡红浮现尽管缥缈，如同轻轻涂抹在天边的一层薄霞，但也让睦有了些许"人"的生气。这种因她而起的反应，到底是好是坏?海铃无法界定。脑海深处被混沌占据。如此做下去是正确的，她只能如此判断。就这样，一起在黑暗中沉沦吧。

海铃继续溯流而上，去探访那神秘的源头。她一路上拂去轻轻覆盖着睦的肌肤的那层薄月光，但它们却如扬起的白色尘灰，再次飘落回皮肤表面，像水洼亮晶晶积在她留下的痕迹里。

略微刺痒的感觉，溶进月光，就从那些突兀的吻痕沁入身体。

终于来到了那处。既是河流的源头，又是它的终点，在月光的映照下，那眼掩埋在林中的溪流亮晶晶地闪着光，无声地流淌着，它的存在标记着泉眼的所在地

"海铃……"压抑着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回响。名字固然仅仅是种符号，但是，少女柔糯的嗓音，以及其背后暧昧不清的韵味。都给这简单的三个音节赋予了新的含义。海铃意会了，小心地抚摸着探出头的小芽。

"哈啊——"睦不小心泄漏出了一丝呻吟，即刻又羞耻地堵住了声音的源头。也许是吸血鬼贵族式的礼节教育，约束住了她的言辞和行为。但是刚才，失态了。声带的颤动也失去了控制，连自己也从未听过的声音，突兀地插入原本沉闷的旋律，破坏了谐调。

覆压在身上的人动作一滞。接着，两根手指伸入了睦的口中。

“觉得不舒服的话，可以咬。”

时机似乎成熟了，海铃却有些不安——是睦的不安，顺着她们相连的部分流入自己的肢体，还是猎魔人出于本能的，对危险的感知?或许二者皆有之。她吸入一大口混合着月光、微尘、寒意的空气，勉强充盈了内心不知何时蹋陷了一块而形成的空洞。

海铃小心地涉水深入。洞穴的软壁很敏感，它们原本就只是沉浸在黑暗的睡眠中，而那不速之客却带着月光赐予的奇异力量入侵，因此惊恐地瑟缩着、排斥着她。

猎人会把握捕猎的节奏，她能清晰地洞察猎物的心理。仿她只是屏息敛声地潜行在静谧的树林中，悄悄接近一只受惊的小鹿。海铃放缓步调，谨慎地往深处试探…

另一只手的指尖忽然传来异样的感觉，吸血鬼尖锐的獠牙终究刺破了她的手指。事实上，并不痛，只是轻微的麻痒。血腥味在睦的口腔中弥漫开来，安抚着她的本能。

温热的柔软拥裹住了被含着的指节，舔舐着、吮吸着，却让海铃感觉那部分从自己完整的身体脱离，被卷入平静水面下隐匿的漩涡中。

不过，似乎有一种奇异的物质，从那个刺破的伤口注入，填补了血液流失形成的空洞。它们悄无声真地渗入神经，一点一点将毒素送进大脑。

意识仿佛开始沸腾，化作炽热又浓密的蒸汽，笼罩脑海，一片朦胧。在这恍忽之中，她耳畔似乎响起了一段对话。平时无从记起，大概是被自己清理进了蒙尘的废物收容室，但它没有像其他无用的记忆那样腐烂消失，相反，被吸血鬼的异能诱引了出来。

“啊啦，海子，你不知道吗?吸血鬼的唾液可是有催情效果哦~”

“这样啊，看来若麦子小姐的经验挺丰富的。但我毕竟没有你这种魅魔体质，这个冷知识还是你自己收藏着比较稳当。”

“嗤嗤，我是在担心海子这幅英俊潇洒帅气的皮囊啊，很可能某天被某位吸血鬼大小姐看上，然后——吃、干、抹、净～"

"吃干抹净"，海铃吞咽了一口唾沫。吞咽声在身体里四处回响。

是恐惧。恐惧缓缓地下降至胃底，凝结成了一块冰冷的沉淀。

"呜——"睦没有留意到海铃何时找到了她的弱点。在得到了确认以后，对方以沉稳的力度碾压着。

这样的游刃有余，让她感觉此时身份发生了置换，自己正在收缩骨骼，肌肉压紧，变成了那只可怜的白鸽，身上的人正一点点吞噬着她的肉体。

刚才汲取进身体里的血液，扭动着，蜿蜒着，膨胀着，从小腹游走而上，攀上了脸颊，浮现出不自然的潮红。

睦一直认为，"快感"这种东西早已在她这一存在中夭拆。事实也确乎如此。但是此刻，浸泡在这月光中——月光如同有生命一般呼吸着——复苏了，且疯狂地生长着，纠缠住她的心脏的大脑，她的肢体，她的灵魂。

潮水逐渐上涌，涨到喉咙，如绞索一样悄悄地团围住她的脖颈。发不出声音了，声带在月光的震慑下僵立静止，从嘴里出来的只有浓重的气团。

海铃将睦从床上捞起，用自己宽大的阴影笼罩住对方纤细的身体

甬道猛地痉挛着，情欲如同涨潮一般高扬，耸起令人目眩的峰颠，习惯于静止在麻木和淡漠的身体无法承受如此炽热的刺激。为了转移走这致命的欢愉，她狠狠地咬在了海铃裸露的肩膀上。

灼热的血液汩汩流出，眼前的月光一点点变淡，海铃的意识逐渐陷入虚无的黑暗中……

“死亡”的感觉静静在头上盘旋。海铃却意外地保持着平静。她在这一无限延长的须臾狭间，竟然释怀了。能够死在她的手上，似乎也不是什么糟糕的结局。

海铃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昏暗，却不是肮脏的、狰狞的黄泉洞府，而仅仅是略有些杂乱的房间。恬静的睡颜近在咫尺，身体随着呼吸平稳地起伏着。

肩头微微发烫，她不自然地摸过去，昨夜被撕裂开的伤口依然愈合，但是感觉被封印进了一些特殊的东西。或许是睦将月亮的碎屑缝了进去，以此作为她们订立灵魂契约的见证。

被赋予了新的身份的人类，在她的羁绊对象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薄凉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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