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发个东西……”

丽莎·米哈伊娃·莲芙尔尼打开电子邮箱，在人力资源公司工作的朋友发给她一封信件。莲芙尔尼打开了邮件的附件，这是一份招聘私人助理的公告，来自天丰国的远燕衙——现任远燕王正在全球范围招聘新的私人助理，职位的职责范围说的比较隐晦。

“……但是我不建议你去。关于远燕那地方总有些不好的传言……”

两个、四个、六个……莲芙尔尼的注意力被薪水上那一连串零吸引了，压根没有考虑朋友的担忧，当天晚上就将简历传真给了朋友，委托将她的求职申请传递上去。过了两周，莲芙尔尼被通知前往维也纳。她已经通过了初轮筛选，远燕派来的面试人员将在维也纳对所有欧陆地区的候选人进行复试。

莲芙尔尼对天丰算不上熟悉，对远燕更是一无所知。在火车上，莲芙尔尼才开始查阅远燕的相关资料。在朝贡世界崩溃后，天丰地区的各行政单位联合在一起，组建了名为“天丰互保同盟国”的国家。这些行政区中，有的是同姓或异姓的海外藩王封地，有的是民选政府，还有的是独立商社。这些行政区的文化习俗与氛围也各不相同，有的极度开放，也有的极度保守。

远燕就是组成天丰的四十二个行政区之一，对外称远燕衙，对内称远燕王国。远燕衙在四十二衙中原本就是天丰中体量最大的；十多年前年少的现任远燕王即位，在矿业和旅游业的基础上大力鼓励转口贸易和发展金融业务，在冷战壁垒的墙头上狠赚了一笔，一跃成为天丰最富有的实体；远燕王也成为世界上拥有财富最多的个人之一。既然如此，他能给私人助理开出天价薪酬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私人助理肯定要过手天价的财富，其中不少说不定还见不得光；天价薪酬不仅是财富的象征，更是为了封口和养廉。

面试官有三人，全部都是男性。远燕是个很保守的地方，在公开场合女性都需要男性亲属陪同，肯定是不会来做这种抛头露脸的工作的。左右两名面试官一板一眼的，头上的附耳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显得不近人情；坐在中央的面试官倒是笑眯眯的，但附耳微微合拢，显得十分警惕。

“莲芙尔尼小姐，”左边的面试官问，“你曾经在法兰克福和阿姆斯特丹的多家银行和投资集团有过工作经历，为什么后来选择回到了东斯拉夫工作？是你技不如人吗？”

“并不是，先生们。贵方肯定有能力与我的前雇主们取得联系，诸位一问便知。”莲芙尔尼礼貌的将诘问打了回去，“至于更换工作的原因，除了我更喜欢家乡之外，还在于我总是被各路势力拉拢，实在是不堪其扰。”

右边的面试官问道：“我留意到你的工作会接触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客户。你的简历上说你熟练掌握英德双语，那么你还会不会其它的语言？”

“当然，先生们。”莲芙尔尼回答道，“除了两种罗希亚语和英语、德语，我还会大陆华语和土耳其语；通用拉丁语、北阳华语和阿拉伯语我也都略懂一些。我很遗憾没机会学习一下天丰华语。”

“你的这些语言都是何时学习的？”

“我工作后在夜校学习了土耳其语。通用拉丁语、北阳华语和阿拉伯语都是在和相关客户接洽前自学的。会大陆华语则是因为我就读研究生时期，通过哥廷根大学和苏沪大学的交流项目去人同联做过一年交换生。”

“你在人同联留过学？”这个话题似乎吸引了三位面试官的兴趣，中间那位面试官追问道：“既然如此，说说你对人同联这个国家的个人印象？”

紫金山下，西湖岸边，到处都是红旗如海歌声如潮，与宁静的多联小城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摇了摇头，“一个有些偏执、神经过敏的国度。”莲芙尔尼做了一个摊手的动作，“我只喜欢稳定。如果你们给的薪酬再高一点，说不定我就直接移民天丰了呢。”

莲芙尔尼嘴一顺，开了句有些大胆的玩笑话。她说出后就后悔了，担心会不会有点过分了。但面试官们没有什么反应，而是很快又把话题转走了。“你喜欢你的专业和工作吗？”“说不上喜欢吧……”莲芙尔尼停顿了一下，“我十多岁的时候，一个孀居的远房姨妈从公共保育院中收养了我。我说不上是很有主见的人，现在的人生规划基本上是听从她的建议的。几年前她也病故了，愿她安息。”

“最后一个话题——抱歉，这个会有些敏感，会涉及你的个人隐私，”左边的面试官问道，“不过请你理解，远燕王的私人助理确实是个很敏感的岗位；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拒绝。档案上说你没有结过婚，但你是否曾经有和任何人维持过恋人关系？”

“有过。高中时期和同班同学谈过一次，高中毕业后正常分手；在人同联和一个当地人相处了一段时间，但也就维持了几个月。”

“你是否有和他们中的任何人同居过？以及，你是否有和任何人发生过性关系？”

这两个问题让莲芙尔尼感到害羞和些许不安，她在面试中第一次显得有些恼怒，“……这和工作有关？”

“我们要排除一切隐患。”右边的面试官依然板着脸，“事关重大，亲密性关系更有可能制造无意识泄密。”

“都没有。”莲芙尔尼的耳朵尖红透了。

“感谢您的坦诚，莲芙尔尼小姐。”中间的面试官靠回椅背上，“您的面试结束了。请帮忙去等候室通知下一位面试者。”

莲芙尔尼通过了面试，进入了最后一轮。

根据通知，终审将在远燕进行，并将持续好几个星期。莲芙尔尼根据通知收拾好了行李，来到了机场。远燕竟然派出了一架私人飞机来接自己。那是一架帝联德·哈维兰的“赫斯提亚”贵宾定制型，是一架由宽体远程客机为基础改装而来的飞行怪兽，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远燕王的财力。

从萨马拉到远燕的首都隆溪，飞机要飞行十多个小时。莲芙尔尼在飞机上洗了澡，然后在即使在地面上也堪称豪华的卧室中睡了一觉。当她醒来时，飞机已经即将到达目的地，准备着陆了。

在飞机停稳后，莲芙尔尼被要求留在飞机后半部分的休息室内等待。一段时间后，莲芙尔尼见到了远燕的来人。领头的是一位身着湖蓝色华服、头戴宽檐帽的女性，面容被笠帽帽檐垂下的纱帘遮住，由两位侍女左右相拥着进来；随员全部都是女性，也全都是像她那样戴着帽子的女性。一名侍女走到女人身后，解开了一个口罩样式的物品，然后为她才摘下帽子。帽子下，女人仍然戴着一顶几乎不透明的盖头；侍女将盖头掀起两层，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轻纱。总算让莲芙尔尼看清了她的样貌。

“您好，莲芙尔尼小姐。”轻纱下，希腊人面孔的黑发美女说着标准的伦敦腔英语，咬字好像优美的咏叹调，“请称呼我为阿格里庇娜，我是远燕王的高级女官。在你终审期间，我将会全程陪同。”

“您好，阿格里庇娜女士。很荣幸见到您。”莲芙尔尼轻行一礼，“请问这几周的安排是？”

“作为考核的内容，您需要完成一些试用性的工作；宫中的女官还会给您上课，包括语言、礼仪等。所有的这些都会纳入考核。终审期间随时可以放弃，上述的限制也随之解除。不过现在，我需要先向您告知一些必要的事项。”

身后的侍女抱起一些东西放在沙发上。“您是外乡人，不用完全遵守远燕的文化习俗。不过至少在着装上，请您与我们保持一致；我们的国民不太接受外国的开放文化，甚至有时候会对太过放肆的外国人采取一些过激的行为。恳请您配合，这对双方来说都好。”

莲芙尔尼看到衣物堆顶部有什么东西反射着金属的光芒。她伸手拿起来，感觉到了沉重的重量：那是一件类似短袖平角连体泳衣样式的内衣，金属的光芒来自下体处，是一个有着微型锁的拉链部件。“无需担心，考核期中会有侍女全程陪同生活起居，不会存在生活上的不便。”可能这就是得到工作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吧，莲芙尔尼想。

在侍女的帮助下，莲芙尔尼穿上了内衣。接下来是黑色的丝袜和手套，完全不透明；丝袜上端是高腰的，拉到莲芙尔尼的肋下，通过魔术贴固定在这里；手套戴上后直抵肩膀，用内衣的短袖压住。丝袜和手套的针织密度都很高，穿上之后紧绷绷的。

再之后，侍女拿出了一个奇怪的部件。“在我们的文化中，女子露出肌肤是不端庄的行为；同样的，随意显露声音也是。”阿格里庇娜解释说，“这是一个与颈托连为一体的口罩。远燕的女性在大多数的场合都要佩戴这个。颈托也会帮助矫正佩戴者的姿势，以防止和矫正不雅的举动。”

侍女为莲芙尔尼佩戴好了颈托口罩。口罩是肉色的，比莲芙尔尼的肤色略浅；口罩覆盖了她鼻子和脸颊以下的部分，并把脖子包裹其中。莲芙尔尼发现自己现在不能张嘴了，也很难低头和转头。

侍女为莲芙尔尼穿上了一套薰衣草紫色的汉服。汉服由一件交领上衣、一条齐胸襦裙和一件长衫组成，上衣的袖子是飞机袖的，而且长过指尖。“你的胸部略微有些……引人注目了。过分显露的女性性征在这里也是不受欢迎的，因此请你穿上这些不会显露身材的衣裙。”说着，侍女们帮莲芙尔尼穿好了盖住脚面的襦裙和长衫，长衫的袖子很宽大，收袪后把手臂完全遮盖。

侍女们为莲芙尔尼穿上了一对短靴。靴子外表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但是里面暗藏着坡跟。莲芙尔尼不好说这有多高，大概和自己那些配合着礼服穿的的两英寸半高跟差不多。然后，一名侍女拿起一顶盖头，用夹子佩戴在莲芙尔尼的头发上；盖头长至披肩，正面是分体式的，可以将这一部分独立掀起。

“除了睡觉和洗漱之外，在远燕全境，您必须全天佩戴盖头。”阿格里庇娜介绍道，“盖头有三层：在室内或是交通工具中时，无论是独处还是有其它女性在场，都需要放下一层；如果室内有男性，则需要放下两层；在室外或者任何正式、半正式的场合，三层需要全部放下。”

侍女将盖头放下一层，轻纱基本不会阻挡莲芙尔尼的视场；再放下一层，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几米外的事物变得不再清晰；放下全部三层，莲芙尔尼的视野真正变得模糊不清，看不清面前阿格里庇娜的任何细节，而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最后，侍女拿出了一个圆形的东西，戴在莲芙尔尼的头上。莲芙尔尼的眼前顿时变得不再明亮，就连近在咫尺的双手以及双手扶着的椅背都隐没在昏暗之中。莲芙尔尼意识到，这是阿格里庇娜和侍女们戴着的那种带帘子的帽子。

莲芙尔尼知道为什么阿格里庇娜需要侍女搀扶了。在三层面纱和帽子的纱帘下，自己完全失去了视觉，如果没有人帮忙连路都走不了。在侍女的帮助下，莲芙尔尼踉踉跄跄地走下飞机，通过快速通道直接进入了车库，和阿格里庇娜坐进了同一辆豪华轿车内。一进到车内，莲芙尔尼就将帽子摘下，并将外面两层面纱掀开。

一路上，车内都很安静。阿格里庇娜没有说话，其它的侍女也是。途径市区的时候，莲芙尔尼好奇地张望着窗外。隆溪城看上去和一般的大都市区别不大，随着轿车一路从郊外的机场向市中心的王宫，莲芙尔尼先是见到各种工厂和厂房，然后是低矮的新大陆华式建筑群中点缀着完全功能性的混凝土与玻璃钢的公共建筑，最后在市中心则是玻璃幕墙的高大写字楼。

最大的区别是行人。虽然现在是南半球的夏天，在被太阳炙烤了大半天的闷热水汽中，远燕当地人的衣着虽然轻便，但却在露出度上十分吝啬，无论男女，都把脖子以下包的严严实实的。而与能够显露脸部的男性不同，女性无一例外，都用兜帽、头纱或是面纱把自己的整个脑袋包裹地严严实实的。

随着轿车经过一道高大的城门，莲芙尔尼来到了远燕的内城中。宫城中没有高层建筑，路上是行走的除了少数汽车，更多是双人小轿；如果不是各种现代化设施，莲芙尔尼可能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八世纪的古代东国。

再经过一道有着站岗士兵的大门，豪华轿车驶入了远燕的王宫，一路开到王宫中一间偏僻的独立院落外才停了下来。在侍女的搀扶下，莲芙尔尼和阿格里庇娜走进其中。“这里就是接下来一段时间您的住所。”阿格里庇娜介绍说，“住所内有完善的网络通讯设施。您的活动范围仅限住所和院落。平常的工作和课程在住所中完成即可；如果需要在隆溪城内活动，比如购物或者观光，吩咐下人来找我便是。”

莲芙尔尼的宫中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宫中的生活平淡无趣，并且非常忙碌。交给自己的工作大都是一些事务性的工作和规划，大部分说不上重要。除此之外，宫中负责授课的女官也都是不苟言笑的教书机器，除了课程相关的东西之外一个字都不多说。其它的女仆也都是这样。莲芙尔尼从未见到过其它候选人；至于阿格里庇娜似乎也很忙，每次找她时都需要一两个小时。

这段时间中，莲芙尔尼几乎把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和学习考核中了。只有中间几个周末，莲芙尔尼在阿格里庇娜的陪同下略略参观了隆溪城的各个区域。在建筑工地上，莲芙尔尼学习到女性瓦工师傅是如何在兜帽外戴安全帽；在菜市场中，莲芙尔尼看到两名中年大妈隔着头纱还能互相骂街；莲芙尔尼也在市中心的CBD遇到了少数的外国人，虽然没有穿着当地的服饰，但也遵循着当地的文化遮盖住双手双脚。

几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莲芙尔尼尽自己所能，在工作和考核中做到最好。因为没有反馈也没有对比，所以莲芙尔尼心里一直非常担忧。不过这种担忧很快就结束了；某一天，阿格里庇娜来到莲芙尔尼的居所，板着脸告知，莲芙尔尼已经在终审中取得了综合成绩第一的成绩。只要莲芙尔尼愿意，现在就可以签订第一期合同。莲芙尔尼当然是欣然允诺。

在签订完合同之后，莲芙尔尼被阿格里庇娜告知远燕王将要召见她见面；不过在见面之前，莲芙尔尼必须换上远燕王宫中高级女官的制服。除了阿格里庇娜，莲芙尔尼还没有在宫中见到过高级女官，之前给自己上课的那些女官似乎也达不到这个级别。

高级女官的制服通体玄色。制服的第一部分是一件厚厚的丝质连体紧身衣，贴合莲芙尔尼的身材；连体衣上面没有拉链，只有两个开口：除了脖子处的开口外，胯下的隐藏式开口留给新陈代谢。和丝质连体衣配套的部件是一个丝质的不透明头套，脖颈处被连体衣的领口压住。：头套前方上方遮住眉毛，下方勒住下巴，头套的后方为双耳留下了孔洞，后脑勺位置给莲芙尔尼的头发留下了另一个孔洞，允许她将头发挽成一个圆髻露在头套外面。

在连体衣外面，莲芙尔尼又穿上了一件乳胶连体衣。乳胶连体衣和丝质连体衣覆盖的范围一样，只有脸部露在外面；不过由于乳胶的弹性较差，乳胶连体衣的正面，从下巴到咽喉再到胸前、腹部、肚脐直到腹股沟处，是一条长长的拉链。乳胶连体衣上还有很多内嵌金属丝的束带，可以有效防止暴力破坏。

莲芙尔尼将双脚套进裤管之中，后者下方与一双带坡跟的金属靴子无缝连接；靴跟非常高，可能有五到六英寸，下面还有一英寸的金属防水台；不过这段时间的仪态课程已经让莲芙尔尼可以熟练驾驭这个高度的高跟靴。然后，莲芙尔尼将双手覆盖上乳胶手套，乳胶贴合她伸展的五指，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

乳胶衣的头壳部分，连同脖颈和颈托都是硬质的聚合物材质，拉上拉链后比原来的颈托口罩还要紧，固定住了自己肩膀以上部分的肢体无法动弹；头壳的下方同样固定在下巴处，给下颚留下了一些狭小的活动空间，最多让莲芙尔尼半张开嘴；硬质的头壳完全贴合莲芙尔尼的头型，包括她的耳廓和发髻，只有耳道外打出两个孔洞以供听音。

在侍女的帮助下，莲芙尔尼将身上的束带一一束好：身体部位的束带呈羊字型，三根环绕身体的束带分别位于乳房上下和腰肢最细处，将乳房和腰部的曲线塑造的更波涛起伏，上面两根斜束带绕过肩膀穿到身后，在后庭上方再合围成一束，勒住下体从正面绕回来覆盖住拉链，勒出深深的乳沟，与卸束带在乳沟上部连在一起。腿部的束带则是三个孤立的部分，大腿根部和膝盖上方的束带呈8形，将大腿紧贴束缚在一起；脚踝处的束带则相互独立，但中间由长约十几厘米的短链连接在一起。系好束带后，莲芙尔尼站起身来尝试行走，只能踏出大约一步的距离。

然后，莲芙尔尼戴上了一副硬质面罩，和头壳一样贴合莲芙尔尼的面部曲线。面罩内层是柔软的内衬，面罩外层薄薄的一层仿真肌肤与五官，如果是在几层面纱之下足以以假乱真。面罩的眼部是两个圆洞；鼻子处则是两个塞入鼻腔的气阀，限制了呼吸的流量，不过其中似乎加入了某种香薰成分，让莲芙尔尼呼吸的空气带着一股幽香；面罩的嘴部则是一个球形的塑胶球，被莲芙尔尼咬在嘴里，舌头被压在下面，和被面罩固定住的下颚紧贴在一起。面罩通过好几条环绕在脑后的束带固定在头上。

在乳胶衣外穿着的衣服和之前差不多，素色的交领上衣、襦裙和斜襟长衫，不过布料比之前要厚实坚韧。而在这几件衣服之外，侍女们为莲芙尔尼穿上了一件沉重的由重磅真丝织成的宽大袍服，它有着宽大的衣袖与裙摆，上面用银线和珠宝描绘出华丽的花纹，并配有一顶由金线和宝石制成的华丽云肩，沉甸甸地压在莲芙尔尼的身上。与外袍同样材质与花纹装饰的盖头被隐藏式束带戴在头上，即使是正面的三层半透明面纱上也有花纹图案交织其中。最后，有着宽阔帽檐的帽子戴在最外面，好几层纱帘完全遮挡了视野与光线。莲芙尔尼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在一片黑暗中，莲芙尔尼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在侍女的搀扶引导下，莲芙尔尼完全依赖她们在黑暗中向前走着，然后坐上汽车度过了一段路程，再被搀扶着走过了一段，最后被侍女们安排坐在一张椅子当中。紧接着是侍女们离开的声音，最后是几乎微不可察的关门声。房间中一片安静。

“莲芙尔尼女士，你可以摘下帽子和面纱，把面罩也摘下吧。这应该会让你更适应一些。”一个浑厚的男低音用天丰华语说道，

莲芙尔尼摘下帽子，将面纱掀起一层，“没问题的，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全部掀开也没事的。”男声说道。莲芙尔尼将双手从沉重的袖子中伸出，举过头顶，将面纱全部掀开，并将面罩也摘下。她一边活动着稍微有些酸胀的口腔，一边大量着四周：一个看起来像是办公室一样的房间，身前是一张宽大的办公桌，被书架、电脑、各种办公用品占据了一大半面积。

办公桌后，一名中等身材的壮年男人刚刚站起身来。男人身着便装，有着一副经典的华人外貌，头上的附耳慵懒地抖动着。男人有一副国字脸，没有胡子，也没有英俊到引人注目的程度；男人的发色和瞳色确不是常见的黑色，而是一种很浅的灰色，当他审视着莲芙尔尼的时候，似乎要把她整个吞噬掉。

“我就是远燕王。”

“参见殿下……”

“有点太正式了。”远燕王将目光从莲芙尔尼身上移开，随意挥了挥手，“私底下没有外人的时候，可以不用叫我殿下。你称呼我王爷或者衙主就可以了。”远燕王温和地笑笑，隔着桌子伸出自己的右手，“我们现在是平等的关系。”

“是，王爷。”莲芙尔尼一只手扶住桌子，身体前倾，伸出手握住对方；一入手，一股温暖的感觉穿过两层衣物，从远燕王宽厚的手掌传导到了莲芙尔尼的手心。

“我很高兴看到，你已经很适应我们这里了。”远燕王用手势示意莲芙尔尼坐下，“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和下人们吩咐。”

“感谢王爷的关心。”

“话归正题，我的关心不是免费的，”远燕王仍然温和地笑着看向莲芙尔尼，“在这两年里，你的智慧——以及更重要的，你的忠诚，已经被我买断了。我希望你能安心遵守商业契约，好吗？”

“当——当然。”莲芙尔尼身体一寒。为什么这个男人的笑容可以不带一点温度？

“嗨，哈哈，别紧张。”远燕王渐渐收敛了笑意，“我让你来，主要是想当面跟你说点事情。”他的右手拾起桌上的圆珠笔，在手指上把玩着，“我，远燕王，不仅仅是远燕国的王，其实也是远燕衙的衙主。很多人会把这两者混用，但它们完全是两码事。”

“远燕国是一个国家，远燕衙本质上却是一家企业。虽然组成他们的人员一模一样，但终究是两个组织。我同时作为两个远燕共同的主人和拥有者，既是一位君主，也是一位企业家。因此作为我的助理，你在处理事物的时候也要同时进行多方面的考量。明白了吗？”

“遵命，王爷。”莲芙尔尼回答的声音显得小心翼翼的。

“很好。莲芙尔尼女士，快到中饭时间了。和我一起用餐，还有很多话题可以在饭桌上谈论。”

平心而论，远燕王是一位不错的雇主。他通情达理，从不意气用事，也听得进专业人士的意见，虽然会在很多细节上吹毛求疵，但并不是那种故意刁难下属的老板。在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候，远燕王也没有什么架子，而是常常和莲芙尔尼谈天说地。

莲芙尔尼现在的办公室是一栋独立的小楼，和远燕王办公室位于同一个院落内。莲芙尔尼的工作是全年无休的，除了每天早晨的例行汇报和不时的临时汇报，莲芙尔尼还常常要参加各种会议。如果是远燕国内的会议，莲芙尔尼会和其它参会的女性人员一样，在会议室隔壁旁听和通过文字发言；不过如果是与外宾的会议或是与远燕旗下那些外国智囊开会，莲芙尔尼往往会被远燕王带在身边。

远燕王的财力十足。与他会面的往往是各路跨国集团的高级代理人甚至是财阀家族本身的代表；除此之外，伊朗的卫队军官、海得拉巴的王公甚至巴西和人同联的外贸官员也都是远燕王的座上宾。远燕旗下的智囊团成员也相当有分量，其中不乏来自伦敦和阿姆斯特丹的顶级投资经理，或是得过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大学者。自己和他们相比，不过是象牙塔里的学生。自己的晚饭，常常是跟随着远燕王与他的这些智囊们一起。莲芙尔尼从他们那里学到了很多，有时她不禁想到，远燕王似乎并不需要自己这个小人物来帮他和他的帝国添砖加瓦。

由于经常需要汇报工作，莲芙尔尼也就经常与远燕王一起共进午餐。除了工作上的事情，远燕王也经常与莲芙尔尼闲谈。私下里，远燕王是个知识面很杂的人，从天文到园艺再到戏剧表演无所不通；不过远燕王从来没有讨论什么私人话题，即使过去了一年多，莲芙尔尼也对远燕王个人一无所知，不能确定他的爱好究竟是什么，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有几位妻子。莲芙尔尼从来没有见到过她们，只从某些侍女口中知道一些零碎的八卦。远燕王的妻子似乎都是极不喜欢抛头露面的。

私人助理是一项非常忙的工作，自己平常几乎没有出宫的时间，还常常要陪着远燕王在天丰各衙之间穿梭交际，或是去国外参会考察。阿格里庇娜是莲芙尔尼在远燕为数不多算的上熟人的人；但其实，阿格里庇娜和莲芙尔尼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如果阿格里庇娜主动来找莲芙尔尼，往往会提前不少派女仆前来告知。因此，当这一天莲芙尔尼刚刚结束工作回到住所的时候，阿格里庇娜的突然来访让她很是惊讶。

一开始，阿格里庇娜不过是和莲芙尔尼两人在闺房中没有营养地闲聊着。莲芙尔尼非常疑惑，但也礼貌地回应着。突然，阿格里庇娜握住茶杯的手一松，深色的茶汤洒在裙子上。她神色非常懊悔，向莲芙尔尼请求使用卫生间来清理一下。

就在莲芙尔尼也进到卫生间中，准备为阿格里庇娜指出香皂的位置的时候，阿格里庇娜将门轻轻地关上，并伸手将水龙头的开关调到最大。在嘈杂的水声中，阿格里庇娜轻声说道：“莲芙尔尼。请原谅我如此小心，但我必须这样做。”

莲芙尔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么，阿格里庇娜？”

“小点声！”阿格里庇娜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长话短说，莲芙尔尼，听我一句劝——两年工作期满后，就不要继续了。离开远燕，越远越好。”

“……啊？为什么？”

“你从来没有想过么，为什么王爷要招聘一名私人助理？如果是因为看重能力，他雇佣来的那些经济学家和投行经理不够吗？如果是为了在远燕之外培养心腹，为什么不找一名男性？你到底有什么不可替代的地方？”

阿格里庇娜严肃的样子让莲芙尔尼意识到她没有在开玩笑，这些问题莲芙尔尼不是没有想过，但她从来没有深入思考过。眼看莲芙尔尼陷入沉思，阿格里庇娜直接说出了原因：“他根本不是在招聘什么助理，而是在选妃——你身体健康，相貌姣好，单身未婚——这些才是他雇佣你的原因。”

“……可是，只要我不答应不就行了？”

“没这么简单。”莲芙尔尼的侍女忽然轻轻地敲了下门，把阿格里庇娜下了一跳。她关上水龙头，双手握住莲芙尔尼的手，“今晚真是非常打扰。”阿格里庇娜看着莲芙尔尼的双眼说出这句话，眼神里是警告的意味。

这天晚上，莲芙尔尼躺在床上，思考着阿格里庇娜的警告。远燕王招聘助理是为了挑选妻子？听上去真是奇怪。阿格里庇娜是以什么立场来警告自己的，她目睹或者参与了远燕王的计划吗？抑或是说，根本没有什么选妃，只是因为阿格里庇娜她不想自己成天和远燕王待在一起日久生情，然后真的嫁入宫中，分走她的宠爱？

想到这里，莲芙尔尼不禁开始想到，似乎真的将远燕王作为婚姻对象考虑，也并不是什么坏事。远燕王相貌端正，和善风趣，还有钱有权。自己如果能嫁入豪门，她才是高攀的那一方。更何况，远燕王也不是什么坏人，这段时间的工作让莲芙尔尼内心中确实对他有一丝对异性的憧憬。

一整晚，莲芙尔尼都处于胡思乱想与半睡半醒之间，等到早上宫中的大钟晨鸣的时候，莲芙尔尼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起床洗漱。当她准备出门的时候，一队远燕王直属的侍从拦住了她，说是远燕王在外地有急事，需要莲芙尔尼也一并赶过去。

豪华轿车平稳地在高速公路上疾驰，缺少睡眠的莲芙尔尼就这样睡着了。当她醒来的时候，轿车似乎已经停下，但感觉非常怪。她向窗外望去，一片漆黑。一旁的侍女解释道，现在轿车位于电梯中，请她不要下车。

电梯？莲芙尔尼糊涂了。又过了一小会，轿车重新启动，开到了一处封闭的停车场中。莲芙尔尼被搀扶着下了车，在黑暗中被引导着向前走。又走过一段路程和乘坐两次电梯之后，莲芙尔尼感觉自己位于一个很空旷的空间中；而自己的身边，有人正在弹奏着古琴。

古琴拨出几个单音，然后安静了下来。“莲芙尔尼，”远燕王说道，“看看这周围吧。”

莲芙尔尼将帽子面纱和面罩统统摘下。自己和远燕王两人位于一个不大的平台上，而平台位于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空间的底部正中央。四面就像广场一样宽阔，向上望去，看不清顶部的结构。整个巨大空间的墙壁和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分布着数不清的金色半球型装置。整个金碧辉煌的圆柱形空间像是一间由纯金打造的大厅，不似是属于凡间的造物。

“呵，科学，现代的黄金律法。”远燕王将放在腿上的古琴竖立在一旁，“巨型中微子探测器，比人同联神冈和帝联卡尔加里的那两台还要大。在科学界眼中，远燕王是一位会为科学研究慷慨解囊的大好人——这都是远燕塑造形象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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