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小月，来和姐姐玩个游戏好不好？”

　　电视上播放着动作滑稽的卡通人物，声音调大，欢快的音乐中，白屏香用手捂住了小女孩的耳朵，向她勉强露出笑容。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小女孩正在咧嘴傻笑，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努力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屛香姐姐，怪兽什么时候被打败呀？我们还要藏多久呀？”

　　“快了。”白屏香做着口型，背后的房间里传来了两位母亲争吵的声音。

　　——“那个女人到底什么意思？总是把小孩子放我们家做什么？”

　　——“你不要老是想太多，人家只是工作忙请我们帮个忙，大家都认识，还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真好笑，把小孩子放前任家里，买房子特意买在前任隔壁，你说我想太多？”

　　——“你什么意思？我对你那么……你是在怀疑我？”

　　房间里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争吵声愈演愈烈，似一场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狂风暴雨，白屏香望着面前还在兀自嬉笑着的小女孩儿，她嘴唇蠕动，呢喃出声：“如果没有你就好了。”

　　——如果你消失就好了。

　　小女孩没能看清口型，她追问屛香姐姐说了什么，白屛香却不愿告诉她。

　　声音模糊的世界里，她仔细望向白屏香的眼睛，像是看到了那双眼里藏匿着的担忧与恐惧，她有些犹豫，但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抱住了白屛香小小的、颤抖的身体，她说：“屛香姐姐不要怕，大怪兽来了，小月会保护你的。”

　　客厅的沙发似乎成了暴风雨中飘摇的孤岛，两个女孩儿相拥着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在暗无天日中久久的，等待着。

　　#

　　上午，应皖才刚将丢入自己背包里，不知道抹了什么粘液的纸巾清理出去，下午干脆就连背包都不见了，真是多灾多难。

　　“应皖同学，不好意思啊，我走的时候拿错包了，本来想再给你拿回来的，但去了趟体育器材室就给忘里面了，抱歉抱歉。”

　　面前一个陌生女生正在向她连连道歉，姑且先不说这人为什么要大老远去趟器材室，就说现在，她眼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应皖难免心中叹息，却还要笑呵呵的，顺应着对方的心意给出回答：“没关系啦，你也是不小心，是在……操场后面那个器材室吗？我自己去拿就行了。”

　　果然，女生喜出望外，忙催促她趁着课间赶紧去拿包，就差把“我在前面给你布置了个陷阱”写在脸上了。

　　应皖多少有些惆怅，但还是怀着些许期待向器材室进发，她知道自己身后跟了几个人，她百无聊赖的与自己打赌，赌那些人究竟会对自己做出多么过分的事。

　　“嗙！”

　　等她进入昏暗的器材室里找到自己丢失的背包，背后的铁门忽然被人关上，紧接着是上锁的声响，以及怀着小小恶意的、沾沾自喜的窃笑。

　　应皖很无奈，她没想到被骗到那么偏僻的角落里，居然就只是关小黑屋而已，这么一来，配合出演受害者的自己岂不是要白跑一趟，看来还得要她亲自动手才行。

　　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她在器材室里翻找出一根铁杆，对着自己的右腿用力砸下去。

　　“里面……里面什么动静啊？”

　　“不知道啊，要不然打开看看？”

　　“不行，必须要她求饶，要她主动放弃白校花我们才能放她出来。”

　　“可是这么久了，她不哭也不闹的……”

　　“喂！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怒喝，令原本神游发呆着的应皖诧异的睁大了眼睛，那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她听到器材室外一阵鸡飞狗跳，很快又安静下来。

　　心口砰砰直跳，应皖没想过会有意外之喜，她伸直了受伤的右腿，坐在硬邦邦的体育垫子上紧张的期待着，她听到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随着铁门被人打开，她迎上了姜灵月满是不爽的臭脸。

　　应皖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她眉眼弯弯挥手朝姜灵月打招呼，今天的姜灵月把头发在脑后扎了起来，显得干练又英气，身上穿着宽松的运动衫，脚上是崭新的白球鞋，却毫不犹豫踩进了布满灰尘的器材室，径直走到了应皖面前。

　　“你可真会惹事……”

　　“谢谢你来救我……”

　　她们异口同声，又同时停住话头，应皖循着姜灵月的视线一并落在自己泛出淤青的右腿，她皱起眉头，声音里带了几分怒意：“你腿怎么回事？是她们做的？”

　　应皖摇了摇头，老实回答：“是我自己。”

　　姜灵月嗤笑一声显然不信，她蹲下来拖着应皖的胳膊，扶着伤患小心翼翼的站立起来，嘴里还在讥讽着：“你以为屛香姐的女朋友那么好当？下回可能就不是断一条腿那么简单了。”

　　应皖没有回话，她们走出器材室，阳光下，应皖含笑的眸子望着姜灵月的侧脸，柔声又重复了遍：“谢谢你来救我。”

　　“我只是恰好看见而已！”姜灵月嗓门大了几分，有些恼火的刻意强调：“不然谁管你啊！”

　　应皖没有再说话，姜灵月更不愿搭理情敌，她们沉默着来到医务室，在校医阿姨揶揄的打量中，给应皖的腿包扎了石膏，拄着拐离开医务室，姜灵月一直把人送到教学楼，分别前，应皖再度道谢。

　　姜灵月抿紧嘴唇，皱眉看向应皖的目光相当复杂，她忍不住问：“你就没有怀疑过，其实是我在给你下绊子？”

　　早已清楚事情原委的应皖笑着摇头，水润的眸子直视着姜灵月的双眼：“你不会。”

　　被如此信赖，姜灵月有些不太自在，她叹了口气，说：“我知道是谁做的，但我才不会帮你，你要是有几分自知之明，就还是得沉住气，不要再和人性斗了。”

　　“啊！”应皖像是这才反应过来：“难道，是昨天那位说要抢走白姐姐，来找我性斗，又被我拒绝的……”

　　一想到自己居然会阴沟里翻船，输给这么个蠢货，姜灵月简直恨得牙痒痒，她指着应皖的鼻子，恶狠狠的再三警告：“等你腿好了我再来找你算账，在这之前，你不要和别人性斗，记住没？”

　　像只炸了毛的、护食的小猫——应皖心想，面上则连连点头，乖巧的答应下来：“记住了。”

　　得了保证，姜灵月冷哼一声，气呼呼走了。

　　上课中途，应皖拿着找回来的背包、撑着拐杖坐回教室的位置上，耳边听到不少人在窃窃私语，那些指指点点、那些探究目光、那些令人不适的一切，全都成了她的助力。

　　算着时间，在下课铃响时，白屛香首先冲入教室中，目光搜寻，立即找到了应皖的位置，她快步来到应皖跟前，清冷好看的脸孔，眼尾泛着红。

　　还不够——应皖心中想着，已经牵起了白屛香的手掌，拇指在她的掌心摩挲安慰：“不疼的，不要紧。”

　　白屏香墩在她身前，将额头贴着她的手背，好像是在祈祷、又好像是在承诺：“我会找到那些人。”

　　“不用。”应皖顺势抚摸她的脑袋，像是在安慰一只伤心的小狗，应皖忍不住低低发笑：“你只要看好你的女朋友，不要丢下她一个人，姐姐，她会想你，也会有一点点的，寂寞。”

　　白屛香闷闷“嗯”了一声，应皖又安慰了她好久，当晚就顺理成章搬进了白屏香校外租住的屋子，不动声色入侵了白屏香的私人领地。

　　她将自己的物品一件件带入白屏香家中，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摆进每一个空间，让整个家中都留有她的痕迹，她为白屏香准备早餐与晚餐，她与白屏香携手散步，她们一同看书，嬉笑打闹，她们相拥而眠、肆意相吻，似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白屏香从一开始的拘谨，很快就习惯了另一个人的存在，她的目光常在不经意间落在应皖身上，她本该清清冷冷、理性克制，可现在却越来越黏着另一个人了，她有些害怕这样的改变，她有些想要恢复成原本保守的样子，可看到应皖走不了路的伤腿，她告诉自己，再等等吧，而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

　　应皖很有分寸，她的腿伤并不重，很快就拆了石膏又可以活蹦乱跳了，她气喘吁吁把国外寄来的老旧留声机搬进客厅，白屏香坐在沙发上看着，有些哭笑不得。

　　“这也是你那个外国朋友寄来的？你们关系真好。”白屏香随口说话，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里竟带着几分酸涩醋意，忙垂下脑袋重新看向书本，作出不在意的模样。

　　应皖像是没听到她的念叨，只是一个劲的给她的宝贝留声机找地方、腾位置，白屏香心里有些不舒服，难耐的默了许久，重又看向应皖，就见她已经把留声机放到了一个不知哪来的小木台上，现在正拿着张黑胶唱片装载上转台。

　　她稍稍弓着身体，身上穿着的是一间宽松单薄的白色衬衫，长长的衣衫下摆一直遮到她的臀部大腿，她没穿鞋袜，修长的腿在光照下白得发光，白屏香很喜欢她的腿，她觉得她的腿型很漂亮。

　　应皖在家里看起来很放松，没有戴那副实际上度数并不高的厚框眼镜，她没做任何打扮，只是将长发挽在一侧，平日里清纯的人儿就能露出成熟妩媚的一面。

　　音乐突然响起，白屏香陡然回过神来，正迎上应皖含笑的眼眸，她慌忙低垂脑袋，双颊晕红滚烫，偷看被当场抓包，她羞愧得当起了鸵鸟，再也不敢抬头半分。

　　伴随着不太寻常的异国的曲调，不知名的歌手用不知哪国的语言唱起了白屏香听不懂的歌词，应皖跟着音乐一同哼唱，胡乱迈着舞步来到白屏香面前，牵着她的手，将她从沙发上拖拽起来。

　　她们在不大的客厅中央起舞，白屏香是舞蹈系的高材生，舞蹈功底很好，就算是随意发挥舞姿同样优雅，应皖则只是被白屏香带着乱跳一气，明明格格不入却又异常融洽。

　　握着应皖的手掌，带着应皖翩翩然转了一圈，她们温热的身体贴的很近，白屏香听到应皖口中还在跟着歌词温柔哼唱着：“如果你不爱我，那就去死吧，我会折断你的双翼，撕破你的嘴唇，粉碎你的身体……”

　　白屏香听不懂歌词，也不想去懂，她深深凝视着应皖，看着她像是个进了游乐场的小孩子，欢笑着、闹腾得不行，她们都很快乐，白屏香不用考虑舞蹈的技巧，不用考虑评委如何打分，不用考虑导师的评价，只需要肆意妄为，同应皖一起毫无意义的堕落狂欢，她与她都很快乐。

　　她想，她爱应皖。

　　她想，已经够了。

　　——————————————————————

　　关键词 【新法案】：

　　由于新时代文化的变迁，一些人反而变得更加保守，通过的新法案明文规定，不允许婚内出轨。

　　但是性斗与做爱，两桩行为相近却意义全然不同的事，依旧在官司上难以界定。

小说相关章节：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