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收到你的訊息就來了，你從哪裡發現陀羅男是我？」霈達刑警跟著雲佑乾一起走在鄉間小路。

「我稍微問過警局的人，那天你們去搜索宮廟的時候，你是當天唯一一個進入地下室的人，但是你沒有馬上向同伴回報異常，還在臨走前說有東西忘了拿又折返回去。」雲佑乾喝著最愛的雪碧，他今天又跑去吃了一次麥當勞：「而且透過觀山調查你的身家背景也不難，你哥哥就是陀羅男，他的肉身死去之後，你的父母離異才改了姓，因為你跟陀羅男的肉身是雙胞胎，兩人基因近乎一致，所以陀羅男才能這麼容易離開封印。」

雲佑乾向屋外的長者揮手。

雲永光很久沒看到孫子，雲佑乾長得像常足，個性卻有一份常足沒有的貪玩和永無止盡的好奇。

「爺爺。」雲佑乾向長者點頭，雲永光在他未出世時就已經退休，離開觀山，父母也不太提這個父親，但是雲佑乾從陀利女那邊知道雲永光的存在，他很早以前就透過神佛與雲永光搭上線，父親知道也沒有阻止意思，默許雲佑乾與被觀山驅逐的雲永光來往。

「我帶來了一位朋友。」

一名年輕刑警從雲佑乾身後站出來。

是陀羅男。

神佛在雲永光耳邊大聲囔囔！

「天帝還在你的身邊呢！」陀羅男聽聞過雲永光的事跡，但他沒想到天帝居然對此人鍾情獨厚。

「沒甚麼，只是相處了好幾輩子，他比較習慣罷了！」雲永光放下手裡澆花的水壺，打開前門讓雲佑乾和陀羅男進屋。

「既然你在這裡，並脫離了『如意如妙觀音大士堂』，就代表孫玖的計畫又成功了。」

「是的！想來那位叫做孫玖的女性，既殘忍又多謀。」陀羅男諷刺淺笑：「誰能想到呢？將我降臨於世，然後受『如意如妙觀音大士堂』扶養，讓我封印在惡鬼的屍體裡，等時機成熟一舉毀滅『如意如妙觀音大士堂』的信仰，這下信徒們都將墮落萬劫不復的罪責中。」

「但是這樣『如意如妙觀音大士』會被踢出天領嗎？」雲佑乾神情一暗，他知道當時與他對持的並不是刳心的主體，只是一個分神，而這個分神連主體的法力都不及一半！

雖然這次行動順利，但是他們神差還有多少年可以耗？

雲佑乾直覺『如意如妙觀音大士堂』會越來越龐大，坦白說，在接觸『如意如妙觀音大士堂』，他立刻發現『如意如妙觀音大士』很能明白人類的弱點！

而雲佑乾的弱點是…對發生於人間的慘劇過於悲憫，悲憫至將那些慘劇視為人恆古不變的日常，並且習慣，連雲佑乾自己都誤以為他是個對悲痛無動於衷的人。

是啊！在幻覺裡，那些殺人的觸感和真實性都歷歷在目，唯獨他的心緒，毫無波瀾。

『如意如妙觀音大士』才會對他設下陷阱，並讓他了解，除了修行者，雲佑乾也有萬惡不赦的天賦！

「爺爺，你和孫玖小姐當初到底在計畫些甚麼？」雲佑乾首次對雲永光的舉動產生猜疑，但他不喜歡自己獨自亂想，乾脆問了出來：「如果要全力摧毀『如意如妙觀音大士堂』其實直接發動天領之戰也是可以吧！」

「為何要將『如意如妙觀音大士堂』逼入絕境、墮入地獄？」

雲永光坐進椅子，他想著少女的身影，他雖然在這世才有幸認識這位少女，但天帝很早就告訴過他，孫玖就是早已不在地獄的閻王衾燕。

「孫玖還在世的時候，為了保住弟弟孫紹用盡任何辦法。」

「首先，她布局讓劉岞取代孫家鬼差的現任城隍子寋，以此控制城隍替孫紹除罪，再來，當我為了保護慧紋，請求孫玖幫助我搗毀『如意如妙觀音大士堂』的時候，她…認為刳心可以取代無間朮或孫紹成為新任閻王。」

「她想用鬼差之力殺神？」

「不僅如此，她要創造比衾燕更加強大的惡鬼，成為閻王。」雲永光從來不知道，僅僅只是為了保護女兒的私慾，他又造就了甚麼怪物：「她要利用創造神明的方式，讓地獄惡鬼信仰刳心，讓刳心成為地獄真神。」

「但是孫玖沒有想到她會在計畫完成之前提早死亡。」

「但是這個計畫仍在持續…」雲佑乾感到雞皮疙瘩，他從未見面卻備受父親稱讚的女性鬼差影響之力居然如此之大！他既興奮又覺得畏懼！就連自己的出生都是一盤棋，能這樣操控鬼神並達到目的人類，就是鬼差孫玖！

雲佑乾後悔自己晚出生了這麼多年，他很想認識這位傳奇的女性，並與她結交朋友。

「是的，只要刳心未被鬼差之力殺死，這個計劃就會繼續執行，孫玖她為了孫紹，創造了難以破解的天網。」雲永光對眼前的年輕刑警深深感到歉意：「陀羅男，這些年來害你被封印在惡鬼屍體裡，我深感抱歉。」

「不要緊，雲永光先生，人類犯下的罪孽對我這食人夜叉來說不算甚麼，而且刳心那傢伙比我想得還更有人性。」陀羅男溫和微笑：「跟陀利女敘舊一段時間，我打算回去『如意如妙觀音大士堂』。」

「為什麼？」雲永光十分詫異。

「刳心的元神雖然被孫玖培養的惡鬼互相融合，但那傢伙還能維持在天領的地位就代表著…天領認為刳心能為世界帶來善果。」陀羅男目光認真並深沉：「我想要知道天領預測的善果究竟是甚麼。」

陀羅男站起身他認為時間差不多了，他已經跟陀利女約好要在觀山來個久違的約會。

「當我搞清楚天領的想法，我才打算要站在哪一邊。」

「託我跟天帝說，備受他期待的孫氏鬼差及無間朮，可能在有所作為之前就得面臨毀滅，勸他不要再藏著孫隖，那個能殺死任何事物的女人，有著莫大的用處。」

雲永光露出苦笑。

又是孫隖！

彷彿連他們神佛都逃不出的命運，只有孫隖可以斬斷！

2.

佑乾略微覺得不太開心，雖然菩薩好心開車載惠紋和自己一起到遊樂園，但他們三人站在一起，就是一家三口模樣，他感受不到自己在跟惠紋約會。

而且用著傀儡一族的義骸，惠紋和菩薩看起來郎才女貌，他根本是個電燈泡。

佑乾內心興起一個壞主意，他希望姑姑發生小小意外，讓自己展現男子氣概。

「小朋友，你很厲害，玩雲霄飛車都面無表情。」遊樂園的工作人員把洗好的照片送到佑乾手上，第一次看到這麼淡定的孩子，反倒是身旁的大人沉浸在遊樂設施帶來的高空恐懼。

「謝啦！」佑乾聳肩，惠紋緊張又興奮的笑臉看起來真的很開心，倒是這個平常就能在空中飛來飛去的菩薩裝什麼樣子，佑乾想要悄悄把照片上菩薩的一邊撕掉，卻被菩薩搶下。

「我們家佑乾看起來很無聊啊！」惠紋對著照片裡的孩子感到自責，佑乾原本想帶她到處享受美食和美景，自己卻心血來潮提議要到遊樂園看看，她沒想過佑乾對遊具百般無趣。

「是啊！佑乾，平常觀山的工作太多挑戰，遊樂園已經不能滿足你的被虐傾向。」

佑乾冷眼看向男身的觀世音菩薩，又再給他胡說八道！

「沒有，我很開心，玩得很盡興。」

「那你真心誠意地對我笑一下。」菩薩兩指陷進佑乾的嘴邊，要他露出笑起來的小酒窩。

佑乾忍耐煩躁，認認真真的笑了一下，也許是過於用力僵硬，那笑容看起來既憤怒又滑稽，惠紋忍不住按下相機快門，佑乾嚇了一跳。

「對不起，這笑容太有趣了，我想保留起來。」惠紋靦腆又調皮的請求佑乾原諒。

可惡！原諒妳了！佑乾突然心情又好了起來。

「我要請吃冰！妳們兩個不要亂跑，我會帶回最完美的冰淇淋，等我一下！」

「等甚麼等，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去排隊。」菩薩同時牽起佑乾和惠紋的手，拉扯兩人往小攤販走去：「佑乾乖，別迷路了，跟緊一點。」

「誰會迷路！我十歲了！我還是觀山神差！」

「原來還是小寶寶的年紀。」惠紋跟菩薩同時對看彼此認同。

吼吼吼！

他不會輸，他絕對會有一天，讓惠紋姑姑比起菩薩更依賴他！

「今天晚上好像有煙火秀和遊行，我們看完再回家？」惠紋難得出門，想在外邊待久一點。

觀山並沒有門禁，為了成為神差斬妖除魔的後盾，觀山隨時歡迎在外頭的神差們回到觀山休息，但是對土地神的惠紋而言，離開觀山越久，她越容易衰弱，雖然不至於死亡，但有招致妖魔鬼怪入侵的可能。

「菩薩，有我和你在，姑姑不會有事，等看完煙火再回去吧！」

佑乾終究還是個孩子，所以才會這麼說話。

但是菩薩沒有反對，他身為菩薩無欲無求，拯救世人並不是他的願望，是他順手執行的一份工作，只是在這份工作裡有他的熱忱和目標；但是惠紋從人類變成神魔，作為人類和自然之理，為了活下去本就慾望無盡，惠紋對觀山外的世界依然有份憧憬。

「可以。」菩薩溫和的看著惠紋，這個幾乎要跟他一樣古老的女性靈魂，是孫隖託付給他的，他雖然不能總是讓這靈魂得救，但他相信總有一天，孫隖會忘卻活到末日的執著，鼓起勇氣回到梁仁面前，甘心度過凡人的生活。

他也很想知道曾經的友人，孫隖，這千百年來究竟做了些甚麼？去了哪裡？為何無聲無息不曾出現在神佛眼下？

佑乾接下冰淇淋，他們悠哉往夜晚遊行的隊伍前進，等待遊樂園的所有動線亮起光明，太陽落山。沒過多久，遊行隊伍出現在街道盡頭，他們打鼓、彈奏樂器，穿著布偶裝的工作人員灑落糖果，打扮華美的王子和公主向群眾揮手。在那隊伍裡面還有一些奇裝異服的存在，佑乾與對方四目相對，那些東西向佑乾微笑，瞬時飛奔而來！佑乾準備好法具準備攻擊，那些東西突然四散，附身於周遭人群。

佑乾沒有思考的餘地，他反射性使用降神，招喚『陀利女』！

一一擋下試圖抓住惠紋及菩薩的手掌，將法器點在人類們的額頭上，衝擊附身無辜之人的東西！

但是沒有東西離開人類軀體，他們微笑，往佑乾等人飛撲！

「佑乾，保護惠紋！」

觀世音菩薩從衣袖變出木杖，轉動，突擊對方心臟，甩上來人的太陽穴，打裂膝蓋骨！ 那些東西，承受不住菩薩法力，連同人類的靈魂扯出肉身，飄浮在空中怒視菩薩等人！

佑乾看著地面倒地不起的人，這些無辜之人皆沒了心跳。

「是靈魂融合…」佑乾擋在惠紋身前，仰頭看向那些他一時之間分辨不出是魔是鬼的東西，那散發紅白祥光，騎著神獸的存在…

「騙人…」

毫無疑問，是天兵天將！是神佛啊！

「居然來了。」菩薩沒有厭煩和憤怒，反而充滿悲憫。

畢竟他能拯救的只有人世間的靈魂，他無法為成為神佛卻依然充滿執念的存在給予內心平靜。

「刳心啊…你到現在依舊如此執迷不悟。」

從遊行隊伍走出一個人，那的確是人，貨真價實的人！

但是她身上擁有強大的神力，與環繞菩薩等人的天兵天將共用相同的意識和靈魂。

她們是『如意如妙觀音大士堂』！

「你有多久沒回到天領了，觀世音菩薩？」

發出聲音的來者看起來還是個國中生，但神情卻有不屬於孩子的執念和扭曲。

「因為我的信眾遍及各地，我在天領有了自己的國家和軍隊，這代表甚麼意思你知道嗎？」

「你想說天領已經認同你的所作所為？」

「不完全是，我只想提醒你，菩薩，能夠在天領擁有軍隊的神明，他可以代表天領殺生。 」

少女微笑。

「你要怪就怪自己，把自己的軍隊解散，安排在人間輪迴轉世，還成立觀山神差這種廢物組織。」

佑乾知道對方在暗示甚麼。

自己身為神差不能痛下毒手，更別提現在毫無法力的惠紋。

何況此刻是要殺神才能得已脫困！

「你到底想要甚麼？」

少女無視佑乾，走近惠紋，伸手。

「請跟我來，梁仁。」

「如果我拒絕呢？」

「那麼會有人死，不管是在場的無辜性命、常足的兒子，或是觀世音菩薩。」

惠紋冷淡微笑。

「那麼我還是拒絕吧…畢竟不管如何，你都會殺了他們。」

附身在少女身上的刳心哈哈大笑，也就那麼一瞬，刳心差點直攻惠紋心臟的手掌被佑乾的法器揮開，擊斷，惠紋則向後跳躍，拋棄傀儡之身，將意識和靈魂隱沒土地！

而原本圍繞眾人的神明們，齊力向觀世音菩薩攻擊！

菩薩看出惠紋的主意，也依樣畫葫蘆脫離身軀，以如同太陽般輝煌的祥光，壟罩整個遊樂園，天兵天將們無法動彈，坐騎個個低頭向菩薩臣服！

「一堆烏合之眾還沾沾自喜。」菩薩溫和微笑，說出嘲諷。

地面浮出長杖，佑乾緊抓，大喝一聲，眼睛一片金黃，看準少女靈魂與刳心之間的間縫，斬斷，彈出刳心！

佑乾接下少女癱軟的軀體，緩慢將少女擺放在一旁，脫下外套蓋著。

「少瞧不起人！」刳心以神明之姿，招喚其他天兵天將，試圖一起將佑乾的靈魂融合！

突然地面巨響悲鳴，遊樂園的地面跑出許多幽世生物，各個飢餓張口吞食天兵天將！

此地的土地神受雲惠紋請託，出面與神佛為敵。

刳心沒有露出失利的沮喪，他冷笑看待一切，拋棄地面要被幽世生物拖進黑暗的部下，逐漸消失在空氣中，隨後遊樂園出現大火，旅客各個倉皇奔逃。

土狗沒有逃跑，他這些天來都在跟蹤雲佑乾，他試圖找出雲永光和觀山的下落。

他雖然沒有完全成功，但他根據經驗調查出了觀山的幾個登山口，土狗曾經試圖進入，卻總是在半途迷路回到城市，他只好繼續跟蹤常常下山的雲佑乾！

而今天，讓他逮到天載難逢的好機會！

他在暗處舉起他改造過的手槍，瞄準人群之中的雲佑乾！

他雖然對這個孩子沒有憎恨，打從心底憐憫這個從小就得在神魔鬼怪中打轉的孩子！但是他的兄弟姊妹和父母又何其無辜？那些他最喜歡最珍惜的親朋好友又有甚麼罪？

他要雲永光跟他一樣悲痛！

「這可不行。」星銘將冰刃抵在土狗脖子上：「你要殺死雲永光我還能睜一隻眼，但是你要殺死惠紋和佑乾，我就不能接受了。」

「你這傢伙…你的父母也被觀山之徒害死了！你不想復仇嗎？」

「復仇甚麼的當然想過，但是只要想到我那人渣父母，我就不由得感恩起來。」星銘回以殘酷的微笑：「自從鬼差把我靈魂裡的『如意如妙觀音大士』剷除，我就不是修行者，你知道嗎？」

「如果你殺了我，也是犯罪。」

「我也可以不殺死你，畢竟我知道很多可以讓你社會死亡的方法。」星銘輕輕在土狗的耳邊低語：「放下槍，好好回家休息一下，否則，你要替你的妻子和孩子好好想想，想他們的喪禮或告別式。」

※

「我喜歡你用這種崇敬的眼神看我。」星銘收起剛剛才買下的玩具刀，他和常足聽說了惠紋和佑乾要到遊樂園玩，早已安排了萬無一失的最佳防護。

但他們沒有料到刳心居然讓一票天兵天將與群眾靈魂融合！

常足伸伸暖腰，他看到菩薩遞過來的會意目光，偽裝成工作人員的觀山神差們，已經快速進入崗位，安撫治療群眾。

「星銘，既然都來了，要不要一起去玩，留個紀念。」

星銘本想拒絕，但一想到朱景會有多生氣，內心覺得愉快又愜意。

但是兩個中年男人一起玩遊具還真的挺怪的！

星銘向剛剛才注意到他們的惠紋招手：「這讓我懷念以前跟你和惠紋在觀山冒險的時候。」

「是啊！感覺就好像昨天一樣，讓人想忘都忘不了。」

常足對終於注意到自己的兒子露出壞笑，雲佑乾氣急敗壞地往他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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