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千 高塔之终 第一章 五节 路

“路途是会随时代改变的，童年时回村子的道路，会因为现代化的建设变得不再是这条道路，甚至……你永远无法回到村子。”

叶知因携手亚拉莫尔，在这个荒芜又生机勃勃的蜡像之城中行走，这里的万物都是富有生命的蜡像；

每栋楼、每棵树等等，它们都被镶嵌了一只或者许多只人类的眼珠，它们凝视两位迷途中的行者，它们渴望在迷途中自由的步伐，它们拥有灵魂，却只能凝视和渴望、带着那些人类之恶的集合，看向她们的自由。

“好冷清……好孤独……” 亚拉莫尔扫视周围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的场景，和叶知因在本该充满人群，但实则空无一人的街道之间行走其中，那些诡异的眼球凝视，那未知的太阳如日常般照耀在大地上，在何处、在何时？

无人知晓，亚拉莫尔带着这种慌张又期待的心情陪眼前这个唯一的、可以确信的“人”同行在路上，但也并不知晓她是否为真正的人，连亚拉莫尔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算个……人。

“歇会吧，这座城市看起来还很大，我的腿，也不太支持行走太久。” 叶知因随意的坐到马路中间，亚拉莫尔也跟着她坐下，她一身的白大褂已经浸染了血迹和灰尘，浑身都在诠释她的疲惫，双眼的黑眼圈证明了她极度缺少睡眠。

“你在当外科医生的时候，为什么睡着了？”

“我看见了苦难，我累了，在这个国度，我并不是机器，我睡着了，我好像……被某种抱怨的气息扯进了这里，我也会在梦中呢喃另一个外国人的名字，就像你在梦里呢喃托尔特希斯一样。”

叶知因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她的瞳孔里那些绿色的流体仿佛能看透万物，因为那流体很清澈剔透，比起亚拉莫尔那粉红色的、浑浊又充斥气泡般的流体来说，那似乎是另一种……属于流体的力量。

“那些士兵，在猎杀拥有流体的人，我们两个，正好是，然后……托尔特希斯应该就是你身体那个流体的名字，之前……我一直没能遇见和我一样的人，他们都死了，或者成为了蜡像啊……”

“你的意思是，这种流体，保护了我们？” 亚拉莫尔好奇的挠了挠自己的头，疲惫地躺在了叶知因的怀里，仰望那变幻莫测的苍穹；

回不到家的陌生，回不到正常生活的恐惧，只剩下战斗的血腥、饥肠辘辘的危机，在这里一切的一切都与死亡脱不开关系。

“差不多，没有流体，估计我们都会变成这座城市的一部分，但那些士兵我敢肯定一定是人为的，因为他们会主动猎杀我们，但不能排除这是这座城市的……本能反应。”

“城市是生物吗？” 亚拉莫尔敲了敲马路，但它和物理学上一样，这就是马路，但是视觉上又告诉她，这就是蜡像。

“真是薛定谔的城市，蜡像之城，蜡像做出来的又有着这个物体样貌本身的强度，在这里是完全违背世界法则的吧！我们！还能……还能回家吗？！”

亚拉莫尔朝着天空大吼，回应的只有叶知因敲在她头上的疼痛：“干什么？！”

“太吵了你，而且……压到我的腿了。”

“对不起。” 亚拉莫尔稍微挪了挪，靠在叶知因身边。

“休息够了吗？”

“很饿……” 亚拉莫尔刚说完，叶知因从怀里掏出一瓶葡萄糖水，那是打吊针用的，如今拿来作为补充能量的刚需也是不错的。

“喝吧，我随手顺的，没毒，我喝过一瓶了，我不想孤独的走到高塔里去，所以我们必须同行。”

“高塔，究竟是什么？”

“我并不知晓，但是有个声音告诉我，那里能让我们回到现实里。”

“是吗？” 亚拉莫尔把葡萄糖水一饮而尽，提起干劲从叶知因身上爬了起来，那一头黑色的长卷发随着她的精神自信的抖动，尽管乱的和鸡窝那样，但仍然有种雄狮的感觉。

“走吧，前进。” 叶知因和亚拉莫尔向城市的更深处进发，还没有走上几步，叶知因的身影在前方凭空消失，周围的城市一下子多了很多很多的人，马路上还有很多的车辆，吓得亚拉莫尔躲开了。

“欸？这里是现实？时间好像正常了啊！？” 亚拉莫尔看了看旁边那个霓虹灯牌显示的时间，时间是2024年的……3月26日……

“我，直接跳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叶知因在哪？” 亚拉莫尔在人群中狂奔，这里到处都是自己知晓的繁华，再也不见那个陌生的世界，再也不见那个陪自己，和自己一个情况的女人，只剩下常驻的孤独和未知。

人们用奇怪的目光注视她，繁华用它的华丽排斥她，她一身脏乱和恶臭，只剩下那疯狂地、追逐宿命和真相的狂奔，来挽回自己的理智和正常。

一栋栋一栋栋反射着阳光的高楼环绕在远方，周边是花花绿绿数不清的饭店和商店，这是自己家附近的商业街，亚拉莫尔向前狂奔，饥肠辘辘不再是问题，而是这一切为何如此戏剧化……

远方的卖艺人奏响了小提琴，仿佛命运注定的剧场，将本该熟悉的城市再度分到陌生的现实，齿轮在此刻扭转。

“高……塔……？” 亚拉莫尔跑到一半，看见那远方的天空中，隐约有一些银色的、圆柱体一样的影子，和上次梦中的一样耸立的高塔，它便是流动世界洪流的罪魁祸首。

然而大家却视而不见，甚至没有人看向那座高塔，它好像只在亚拉莫尔的视线中存在。

“亚拉莫尔？” 叶知因的语音在亚拉莫尔不用的聊天软件小号中发送，直接发到了亚拉莫尔的关联的大号，那语音的突然响起吓得亚拉莫尔赶紧拿出手机。

“为什么……你能用我的……”

“因为我们都拥有流体，而且，我觉得，我们都是在现实世界的，这就是你在这边，我在那边，我们都能发送消息的关键……”

亚拉莫尔觉得她有点可疑，便关掉了手机没有回复，继续向前走去，因为亚拉莫尔觉得这可能是个陷阱，现实和那个世界一定有着本质的不同，两边联的网可能都不一样。

“某医生在诊断时过度劳累睡着，在睡梦中突发疾病……在事后，尸体被盗走” 叶知因的视频在亚拉莫尔的手机上出现，那是叶知因发给她的，叶知因的肉体被那不知名的机器来回按压，整个胸膛都被碾压的粉碎又起来，维持着那根本的心跳。

“你……是死人？” 亚拉莫尔把手机捧在手心，不让其他人看见，偷偷的发送语音。

“不，我那之后，确实活下来了，靠着流体，我这边的世界，风平浪静，你，快跑。”

“啊？” 亚拉莫尔只是迟疑了一下，她便发现了周围的异象，有些人……在平移，现实世界似乎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安全。

“砰！” 亚拉莫尔推开一家饭店的门赶紧买了八个肉夹馍和一瓶果汁，狼吞虎咽的把这些食物在短短几分钟内吃的一干二净，然后冲出门外。

街上的人还尚未察觉到这些异象，但是亚拉莫尔已经吃饱喝足在逃亡的道路上了，她才不想管这些人，反正怎么杀都是自己蹲监狱，那还不如先跑了得了，自己有能力也只会被人猎杀和研究。

“哇啊啊啊！”

“咕噢！”

“啊啊啊啊啊啊！” 接连不断地、惨绝人寰的叫声在亚拉莫尔身后回响，亚拉莫尔哪里顾得着这些，她只想朝着安全的地方奔跑，哪管后面的惨剧不断。

“呃呃呃！” 亚拉莫尔的瞳孔变成粉红色，立正、转身，逆着人流朝危机之处走去，并非她本意的纵身跃入那战斗的深渊，而前方是成百上千的蜡像，亚拉莫尔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与自己那渴望战斗的身躯争夺控制的权力。

“不想战斗！会死的！一定！会……” 亚拉莫尔的话没有说完，那些人流凝固在了远方，一动不动……这里，正在变成陌生又熟悉的——蜡像之城。

“亚拉莫尔！你去哪了！这几个月大家没见你！快跑吧！” 那是几个亚拉莫尔的同学，亚拉莫尔还想问他们发生了什么，结果他们也突然的……平移了……

“无路可逃，唯有一战，亚拉……莫尔……”

脑海中回荡起声音，紧接着是那尖锐的咆哮，恐惧和愤怒夹杂在那怒吼之中，像个咆哮的母狮子一样宣泄着怒火。

“世间的非自然死亡与灾祸，由我尽数修正……” 亚拉莫尔的声音夹着流水的声音，粉红色的瞳孔燃烧起粉色的火花，流体在她的手臂之间缠绕。

象牙塔在右手中攥紧，可以感觉到它的旋转，粉色的流体旋转至赤红，随后那赤红的流体钻入地下，伴随亚拉莫尔的愤怒席卷整个街道，赤色的流体轰隆隆的犹如滔天的巨浪，将那些平移过来的蜡像的冲刷、剥削掉他们的蜡像的面孔。

“砰！” 亚拉莫尔手握那剑刃，削去那些蜡像的头颅，那些蜡像在被削去的瞬间便化作人类原本的模样，血溅当场。

“怪不得……怪不得……我们会被猎杀……叶知因！” 亚拉莫尔一边挥砍，一边哭泣，痛苦的情绪在她的心中蔓延侵染，这种东西……一旦被杀立刻现出原形，并且案发时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证明那些蜡像是不是真正的怪物。

“是吗？是这样吗？我不认为，继续探寻吧，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吧，毕竟，人命在这个社会上真的很不值钱。”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我在杀人！我在杀人啊！他们每个蜡像都是活生生的人啊！我应该跑的！我应该跑的！”

亚拉莫尔忍不住的嚎啕大哭，泪水如瀑布般飞流直下，但身体的渴望完全无法停止，大脑根本无法控制身体的神经，每斩下一个头颅，那兴奋的感觉就会冲击进大脑……就像是吸毒一样，停不下来。

“好爽！我在说什么呀！”

亚拉莫尔哭的满脸通红，手中的剑却越挥舞越快速，以至于连说话，嘴里都会进一堆热腾腾的鲜血进去，那是生命死亡时即将停滞的流动，那是生命将逝时最后能冲击灵魂的流动，就这样泼洒在一个迷茫又痛苦的无知者的身上。

“会被判死刑的吧！会判的吧！我不想死啊！”

亚拉莫尔停了下来，不是因为她想停下来，而是那些人——已经被杀的一干二净了，气喘吁吁的亚拉莫尔跪倒在尸山血海的地狱中，在十几分钟前，这里还是自己经常逛的商业街，和同学们经常聚餐和玩耍的地点……

“我要回德国，我要回德国的家……警察会来的吧，再怎么样追查真相……我都要死在死刑上了吧……”

亚拉莫尔嘴里呢喃，紧闭双眼，感受周围死一样的寂静，血液把她黑色的衣服和百褶裙染的不成样子，浑身湿漉漉的分不清身上的汗水和血液，活脱脱一副杀人狂的模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亚拉莫尔抱着头不知所措的嘶喊，喊的嗓子嘶哑破碎，喊的哀怨渐浓直传千里之外，似那窦娥冤、孟姜女哭长城的疯狂和哀伤，都聚集在这幼小又毫无心理准备的女孩身上。

“冷静点，都结束了，你不会死。” 叶知因从后面抱住亚拉莫尔，周围的尸山血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蜡像之城的寂静和熟悉的叶知因。

“为什么……会回来？”

“我只是用我的，流体的能力来证明这一切，我可以……把你流动到你记忆的现实，当然这座蜡像之城也是现实，流体只是把你冲刷到了那个地方……” 叶知因喘着气，很虚弱的跪在亚拉莫尔的身边说。

“什么……意思？”

“我可以短暂的用流体把人冲刷到世界上的某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冲刷的锚点，就是脑中的记忆，通过冲刷可以确定那个地方的坐标距离我们这里有多远，我可以确定是，我只是把你冲刷到了……旁边的城市。”

叶知因闭上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也就是说，蜡像之城已经污染到了我们周围的城市了吗？”

“不想说太多，说的荒唐一些，地球似乎发生了一种，觉察不到的异变，时间线和时间流逝的速度……以及空间发生了某种程度的错乱……说的正常一些，就是你看见的那座高塔，是人为的在做一种认知实验……我们这些流体其实就是武器，那些蜡像其实就是人，只是我们的认知……”

“我才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没有杀人……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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