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到底是哪根筋不对，要自己跑出来徒步？”

　　啪！

　　一根没被料想到的树枝猛地抽在李诗脸上，疼的他一阵捂脸大叫。

　　“痛痛痛……”

　　一阵呲牙咧嘴，脸上浮着抽打红印的李诗面带疲惫地抬头，看见被密密麻麻的树冠枯枝笼罩着的低沉天空。

　　迷路了。

　　李诗在即将下雨的时候，在山里迷路了。

　　几滴雨点滴在他无奈地仰望着的鼻头，随后逐渐密集。

　　“我测！”

　　李诗赶紧跑起来。

　　雨哗哗之下，打得松软泥土上的枯枝败叶嚓嚓作响，天空宛如一张阴沉的脸，低低地凝视着跌跌撞撞穿梭的他。

　　抱头鼠窜的李诗终于在被彻底淋湿前，找到了一处山洞。

　　“咯咯咯咯咯咯咯……”

　　为了避免失温，李诗不得不脱下湿漉漉的衣服，但他依旧冷得发抖。凉飕飕的风不断吹进来，低低矮矮的洞窟向里延伸。

　　李诗没多想，本能地往洞窟里凑，想逃避夹着冷雨的风。

　　还没向前走几步，洞窟便已经矮得不允许他再直立行走，四周的光线在变暗，噪音似乎被甩在了身后的阴雨冷光中。

　　安静无声。

　　李诗忽然汗毛倒立，本能地有些害怕。

　　他想往后退，随后脚下一滑，为了保持平衡他不得不矮下身子，结果顺势摔了下去。

　　“啊！”这是跌落的惊恐。

　　“操！”这是疼痛的哀嚎。

　　“噗！”这是吐出嘴里的泥。

　　四周已经暗无天日，头顶依稀有一点外面的光照进来，让李诗知道回头路该往哪儿走。

　　李诗掏出手机，解开锁屏，打开手电。

　　一块巨大的石头伫立在面前，塞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李诗抬头，看见手机灯光照亮的区域里，石头上挂着苔藓和厚厚的蛛网，暗沉的石面上似乎有大片斑驳的暗红色的痕迹。

　　巨石的顶部插入岩壁，像一堵墙一样伫立在李诗面前。它的四周则和岩壁明显相分离。

　　好像是被谁放在这儿的一样。

　　“嗯？”

　　巨石脚下，忽然有一两点亮色闪烁，吸引了李诗的注意。

　　李诗蹲下身子，用手去碰它。

　　一股刺骨的寒气忽然顺着李诗触碰的指尖往他身体里窜，好像有人当着李诗的面，拉开了一扇极冷冰箱的冷藏室，强烈的寒意瞬间将他吞噬。

　　黑暗中，李诗好像看到一双血红的眼睛，仿佛贴着自己的脸瞪着。

　　“啊！！”

　　李诗本能地向后弹起，后脑磕在了石头上，登时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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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李诗感觉到仿佛有个在寒冬腊月里冻了一宿的人，用他那双冰烙铁一般寒冷的手，伸进自己温暖的衣领里，不断抓挠自己的身体。

　　一双血红的眼睛，浮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用让李诗不寒而栗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随后它离李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清脆的雀啼唤醒了李诗。

　　他猛地睁开眼，翻坐起来。

　　阳光洒在他乱蓬蓬的头发上，松垮垮的背心歪耷拉着挂在一边的肩膀上，柔软的被单裹在自己的脚上。

　　“……啊？”

　　李诗发着懵，挠着头发，伸脚下床，踩上拖鞋。

　　环顾四周一圈，确认自己真的在家。

　　“我怎么回来的？”李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不是去山里徒步了么？”

　　“好像还掉坑里了来着。”

　　再三确认没有做梦，却又想不起来细节，李诗只能用“睡太久脑子坏了”来搪塞自己。

　　不然怎么办？

　　我怎么回来的？不可能是阿飘带回来的吧？

　　容不得李诗多想，他走进出租屋的小洗漱间，准备开始新的一周的打工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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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凄厉的惨叫惊走了窗外的麻雀。

　　李诗跌坐在马桶跟前，裤子脱到腿弯子处，目光呆滞而惊恐地盯着自己的胯下。

　　自己作为男性的生殖器官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细细的阴唇。

　　“我勾八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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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诗是一个求生欲很强、能屈能伸的男子汉。

　　这句话的大半部分今天依旧成立。

　　所以，即使自己身上发生了无法解释的事，李诗还是在呆滞中完成了洗漱，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地就踏上了上班的地铁。

　　虽然他全程都很呆滞就是了。

　　哦，抱歉。

　　应该说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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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静中透露着一点点喧闹，局部的凌乱构成整体的有序。

　　互联网公司就是这样。

　　李诗坐在自己朝着大落地窗的工位，脑子空空，神情呆滞。

　　身边有人经过时，她也不甚在意；穿着宽松工装裤的两根大腿根间或相互磨蹭一下，试图感受那根已经不存在的幻肢。

　　没法解释。

　　完全没法解释，就像自己不知道怎么从山里回来的一样。

　　李诗一边想，一边动作有些僵硬地打开办公笔记本电脑。

　　没法用科学解释的内容就只能期望它是梦。

　　要不然还能是阿飘干的不成？

　　心里一边念叨着不信鬼神，李诗的手倒是很诚实，在浏览器里键入几个字：“驱邪、镇邪……”

　　光标滑动，页面翻滚，一行广告样式的字倒映在李诗圆睁着的呆滞双目中。

　　“郑氏阴阳辟邪法事。地址XX市XX路XX号，联系电话……”

　　咔嚓一下，手机拍照保存。

　　“嘛呢。”

　　李诗一激灵，触电式地回头瞪着背后来人。

　　那人也被吓得一激灵。

　　“我去！你咋了，中了邪似的。”肥头大耳的同事老周双手举在胸前做投降状，“昨天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干嘛去了你。”

　　李诗眨眨眼：“额，睡觉。”

　　“额。”老周抿着嘴，也眨眨眼，知趣地不多问，“行。那啥，Andrew叫你今天下班前把上周那个活儿写个简报给他……”

　　“老周，我今天得请个假，你帮我写一下。”

　　“啊？周一你就请假，你……”

　　老周本想抱怨，但不知怎的，总觉得李诗瞪着的眼睛有些泛空，像是一对无底洞，多看好像会掉进去似的，让他有些发怵，只好嘟囔着答应：

　　“真是，要请假你还来公司一趟，不是闲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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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店铺，焚香袅袅。

　　四四方方的门店，内饰挂满了诸如八卦图、神龛、香炉等等的主题饰物，一张又长又窄的木质前台围在墙角。

　　一个满脸褶子的秃顶老头，闭着眼睛，粗短的手指捏着对面人的手，不停地捏动。所剩无几的灰白碎发围着后脑环绕一周，倔强地张牙舞爪。

　　对面的小年轻有些紧张，正襟危坐，一只手搭在木质桌台上，眼睛圆圆地瞪着，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老头。

　　小年轻感觉老头那毛孔粗大的鼻头，似乎在不断靠近自己，不断放大——

　　“好！”

　　小年轻被吓得一激灵，回过神来，对面老头已经老神在在，一手下探搭着膝盖，一手熟练地抄起盖碗茶，小口小口从掀开的缝隙里嘬着。

　　“郑、郑大师，那我什么时候……”

　　“今晚！”

　　老头带着些浑浊沙哑的嗓音斩钉截铁，并不看小年轻。他摆摆手：“今晚，回去吃香蕉一根，取两匙蜂蜜，融于温水后服用。两周内少久坐即可。”

　　“好！好！谢谢大师……”

　　小年轻忙不迭点头走了。

　　老头没好气地瞟他背影一眼。

　　“这年头，便秘什么时候通，不上医院问，上算命铺子！

　　“奇也怪哉！”

　　老头遂继续喝茶。

　　门外有人声传来：“有、有人吗？”

　　“进！”

　　老头放下盖碗，并不在意。

　　门外那人掀开印着乱七八糟符号的门帘，露出脸面来。

　　老头登时双目圆睁，猛地往那人看去，脸上横肉直晃。

　　只见是一个二十来岁出头，面目清秀、神色郁郁的年轻人，面露一丝疑惑和茫然，上下打量屋里。

　　李诗缩头缩脑地从掀开的门帘里挤进来，有些迟疑地坐在老头对面、柜台下的椅子上。

　　“……有何贵干？”

　　老头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诗。

　　李诗被看得有些发毛。

　　“额……是这样，不知道你这儿管不管这种事儿哈，我就是问问……”

　　李诗斟酌了一下，试探性地问：

　　“额，你有没有处理过，就比如明明在山里，但是不知道怎么的，第二天早上在床上醒过来，中间什么也不记得的，这种案例？”

　　老头扬起左边眉毛。

　　他慢慢把一只手皱搭在柜台上，松垮的皮肤耷拉在粗壮的小臂上。

　　“嗯，有过，看具体情况，可能是冲邪、梦鬼之类……还有什么别的怪事？”

　　“额……”

　　李诗有些纠结。

　　“是这样的哈，是我一个朋友，他托我来问……”

　　老头不置可否，继续盯着他。

　　“额，他，下面不见了。”李诗说完，自己干咳了一声，不敢看老头的眼睛，“变成了，女孩的那种。”

　　老头虚眯起双眼，凝视着李诗。

　　“症状什么时候发生的？”

　　“额，今天早上。”

　　老头闻言，神色一松，眉头微微舒展。

　　“最近，晚上不要在家以外的地方过夜。”

　　“嗯嗯好的。”李诗忙点头。

　　“白天多出门，多晒太阳。”

　　“嗯嗯好的。”李诗继续点头。

　　“多和男人交合。其他不用太在意。”

　　“嗯嗯好的。”李诗点头，神情一松。

　　嗯？

　　“额，不好意思，您刚才说什么？”

　　李诗有些茫然。

　　“多和男人交合！交合！”老头用手指头笃笃敲着桌面，“做爱、打炮！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不懂这个？”

　　李诗：“？？？？？”

　　“我疯了，我去跟男人做爱。”

　　李诗嘴角抽搐着，不可置信地瞪着老头。

　　“你这是冲撞了不洁，大概是生前有点道行的怨女。”老头上下打量一下李诗。

　　“祂要借你肉身还阳，所以先要乱你经络百骸，把你变成祂能寄生的女儿身。

　　“你的身体这两天会慢慢完全变成女儿身，自动聚集阴气，再过几天就会因为阴阳失衡、欲火难耐，所以要多补充阳气，不能晚上离开你家，那儿有你平日生活的积阳。”老头一本正经地说着荒唐至极的话，“你不能自悦！会加速泄阳聚阴，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你。”

　　不等李诗反应过来，老头接着撂话：“待得九九八十一天，冤魂无根自散，失了怨力，诅咒自消，你就能慢慢变回来啦。

　　“好！小店利薄，承惠一万元！”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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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纠结了一阵是否要揍老头一顿后，李诗还是交了钱。

　　因为老头手里已经拨通110了。

　　回家路上，李诗仍觉得不可思议，但又不免不能不去想：诅咒、冤魂、交合……

　　交合。

　　李诗捂脸。

　　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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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确认年轻人已经走远，长出一口气，有些松垮地靠在椅背上，汗津津的衣衫贴在背上，有些发凉。

　　他的手从桌子下藏着的桃木剑饼上松开。

　　看一眼布满各种符号的透明门帘外，那张挂着血红双眼、死死瞪着自己的惨白惊悚鬼脸。

　　它似乎喑哑地嗫嚅了几句什么，随后一边盯着老头，一边不甘地跟着年轻人离开的黑影。

　　“还好这是我的老巢……怎么会撞上这种级别的东西？”

　　老头掀开盖碗，大口饮茶压惊。

　　鲸吞一番，长出一口浊气。

　　一双解了封印、一金一银的阴阳老眼里满是心有余悸。

　　“差点没忍住，斩了它的寄宿祸根……

　　“希望那孩子能坚持住吧，不然我就成妇人之仁的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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