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白雪皚皚，整片庭院被白色淹沒，空氣就是如此冰冷，每一次呼吸都會呼出白霧，即使臉頰已被凍得微微泛紅，蘆屋道滿依然站在走廊上，靜靜地看著這片雪景。

忽然，一件羽織披在他的肩上，轉過頭去，黑髮神明一臉無奈地看著自己。

「怎麼不多穿一些再出來？」朱雀用手掌覆蓋了他的雙手，暖爐般的溫度將溫暖帶給他那近乎跟冰塊一樣寒冷的手，「都凍成這樣了。」

「想看雪。」蘆屋道滿回答道，「時間過得真快啊。」

從朱雀告白的那天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個月。

後者似乎是顧慮到他懷著晴明的孩子，避免讓他感到壓力，表示會在生產完後才會正式追求。而他也到了懷孕後期，下腹疼痛以及各種症狀接踵而來，根本沒時間去思考那些事。

前陣子身體不受控制的渴求晴明的信息素，翻出晴明僅剩不多、甚至沒多少信息素的衣物築巢，最後看到不堪入目的巢穴忍不住大哭起來。

儘管照顧他的小春和朱雀都安慰說這是正常現象，可每一次回想起來都會想覺得羞恥。

白虎的襲擊多少還是對身體產生影響，御醫也讓他做好早產的心裡準備。也是因為這樣……

「蘆屋大人，扶著我慢慢走。」

「蘆屋大人，多吃一些。」

「蘆屋大人，哪裡不舒服嗎？」

朱雀在聽完醫生的話後，幾乎跟在身旁形影不離，讓他倍感壓力，就連剛才從走廊進來時直接用公主抱的方式進屋，然後不斷給他蓋衣服。

「室內不需要穿這麼多吧。」

「不行，你的手很冰。」

蘆屋道滿自知理虧，懷孕還到外頭吹風，只好任由朱雀繼續把自己包成粽子。

明明先前不知道做過多少次心理準備，但時機到來時仍然坐立不安。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焦慮，朱雀走過來握住自己的手，溫熱的手掌讓他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沒事的，我會陪著你的。」

「……我才沒害怕。」

朱雀不停與蘆屋道滿閒聊，以此緩解對方壓力，同時也注意著對方的身體狀況。

「你生完孩子後，我會帶你離開皇宮。」

「我知道了……嗚？！」

肚子突然開始抽痛，而且沒有減輕的趨勢，反而越來越痛。

該不會……

「蘆屋大人？」

「朱、朱雀……我的肚子開始痛起來了……」

朱雀反應過來，立刻叫小春去找醫生過來，正當他打算將人扶到床上時，清新的雪松味從對方身上散發出來。

蘆屋道滿的信息素。

沒有了標記他的alpha信息素，蘆屋道滿下意識地散發了自己的信息素，試圖尋找自己的alpha。

「呃……！」

離人最近的朱雀措不及防了吸了一口，即使在一瞬間給自己施展結界抵擋，但還是深受影響，他忍耐著不放出自己的信息素，發顫的手取出懷裡的抑制劑，狠狠地刺向大腿給自己一針。

好不容易將人扶回床上，這是才發現對方的下身早已被羊水和血染濕，雖然身為神明知識淵博，但他並非醫生也沒有經驗，面對這種狀況不敢輕易處理。

「醫生！這裡！」

好在小春很快將醫生帶到房間，進屋的醫護人員皆是beta，他們將身為alpha的朱雀趕出門外，恭敬地說道:「非常抱歉，朱雀大人。因為您是alpha，顧及到蘆屋大人的安全，請離開這個房間。」

朱雀清楚自己沒辦法幫上什麼忙，只能站在房門外等著。

「朱雀大人，請用這個。」小春看見朱雀出來後走上前遞上毛巾，看著他的衣服猶豫地問:「那個……您要不要在等待期間先去更衣呢？」

朱雀這時才發現衣服上滿是血漬，恐怕是剛才沾上的，他拿起毛巾擦拭了自己額上的汗水。

「沒關係，我在這裡等就好。」

身為神獸，五感自是比常人敏銳數十倍，即使隔著一扇門，也能聞到裡頭飄出的血腥味，以及雪松味的信息素，歇斯底里的哭喊甚至穿透出門外。

可他沒辦法為對方減輕疼痛，只能握緊拳頭在外頭焦慮的等待。

明明十年百年對他來說不過是彈指之間，但現在的每分每秒讓他感到無比漫長。

「──哇啊啊啊!」

當嬰兒充滿生命力的哭聲張揚著自己的誕生時朱雀鬆了一口氣。可下一秒，裡頭醫護人員的叫喊聲讓他如墜冰窖。

「蘆屋大人！請振作一點！喂！快去拿藥過來！」

朱雀不顧一切衝進房間，映入眼簾的是躺在床上，臉色如同白紙般蒼白的蘆屋道滿，他的眼睛半闔著，彷彿下一秒就要昏過去似的，可看到闖進來的朱雀時，嘴巴微微開合，用嘴型說了幾個字。

帶我走。

「朱雀大人！蘆屋大人現在的情況很危險！請您至外頭等候！」

「以人類現在的醫療技術，也沒辦法解決吧？」

蘆屋道滿沒有alpha信息素的安撫，加上先前與白虎的戰鬥受到不少影響，導致力量消耗過多，身體變得極度虛弱，甚至命在旦夕。

「讓開，我不說第二遍。」

在場的都是醫療人員，無法承受來自神明的威壓 ，於是乖乖退到一旁，眼睜睜看著對方抱起蘆屋道滿走出房間。

「朱、朱雀大人！您會救蘆屋大人的吧！」

被擠到角落的小春推開眼前的大人們，衝到朱雀身邊詢問著。

「我不會讓他死去的。」朱雀看著相處數個月的小女孩，語氣放柔的與她道別，「我們要離開皇宮，以後不會再見面了。」

「保重了，小春。」

「……一直以來受到兩位的照顧了。」小女孩露出安心的笑容，向朱雀鞠躬致謝，「祝兩位一路順風。」

外頭的雪不知何時停止了，朱雀弄了個火球給蘆屋道滿保暖，然後帶著人離開皇宮。

即使清楚在這種天氣飛行會給蘆屋道滿帶來很大的負擔，可是白虎他們隨時都會發現異狀，盡快離開京都才是上策。

「蘆屋大人，再忍耐一會。」

「……嗯。」

回應的聲音聲若蚊蠅，朱雀不時確認對方是否還有意識。他們離開的事應該被上報了，皇宮恐怕會立即派人來追捕。

「逃到這裡應該就可以了。」

離京都一段距離的森林內部，朱雀帶著蘆屋道滿帶到一間小木屋裡，這是他前陣子以備不時之需準備的。

他將人放到地毯上，抽出自己的長劍。

「蘆屋大人，醒醒……道滿。」

這是朱雀第一次如此親密地呼喚對方的名字，最初見面時那孩子不願透露自己的姓名，而成為晴明的式神後也沒有呼喊的機會。

「我要將你變成妖怪了……在你作為人類最後的時間裡，會盡量讓你少些痛苦。」

模糊的視野中，蘆屋道滿只能看到一道影子舉起什麼，揮向自己。

明明是冬天，卻有花瓣在空中飛舞。

但赤紅色的花瓣落在他們身上時，他才意識到那是從他傷口噴灑而出的鮮血。

疼痛讓他的腦袋清醒了一些，他看見朱雀笑著說：「再見了，人類蘆屋道滿。」

「然後是，」

朱雀咬破自己的手指，將血液含在口中，抱起了蘆屋道滿，將嘴裡的鮮血渡入後者的口中。

「永別了，作為神的我。」

鐵鏽味充斥在口腔，在喝下朱雀的血那一剎那，蘆屋道滿感覺身體失去力氣，連意識也逐漸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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