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近社會風氣不太平啊！」

年老的刑警吳澤彥，搔搔後腦杓，他已經聯絡了課長，這次的宗教團體屠殺案，上頭已經壓下媒體新聞，準備萬全的應對措施，並且還請了政府合作的道士準備淨化凶案現場。

澤彥看到土狗快步跑來，立刻招招手。

「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身為年輕的課長，土狗難以置信自己知道的消息。

一個禮拜前，他為了調查『如意如妙觀音大士堂』私人活動，懷疑這間私人公廟，故意以尋找殺人兇手的藉口要求對方讓幾個部下入進，抓了幾個幹部回去問話，因警方的偵查行動有瑕疵，昨夜律師就帶幹部們離開警局。沒想到連同律師，整間私壇的人都死於非命。

但是為什麼會是這種死法沒人理解？

屍體全都在一夜之間變成白骨，現場雖然有許多血跡，卻沒有被刨解的碎肉，而且他們甚至可以從屍體出沒的方向和位置判斷，當時眾人一起逃跑，兇手卻在短短的時間內將人體骨肉分離！

「這種事是不是要請劉岞找那個叫做孫紹的廟公啊？」

「霈達！別在課長面前提那個名字！」吳澤彥把年輕的霈達抓到一旁，小心警示他：「課長討厭那些牛鬼蛇神，你都不知道劉岞為什麼無法升遷，因為證據都是抓到兇手以後才靠鬼神找到破案，常常給我們課長惹麻煩！」

「課長討厭我也沒有辦法，上面的人不就請來一個叫做『觀山』的….」

「你說甚麼？」土狗瞪大眼睛，抓住霈達的前襟：「上級派『觀山』的誰來？」

「就是我囉！」佑乾手裡還拿著早餐店奶茶和三明治：「我剛進去看過了，不需要除靈。」

土狗才轉頭，更加不能接受眼前才10歲的男孩居然能進出兇案現場！

「小弟弟，你當我們警察都是笨蛋嗎？有人會上你的當，但我不會！我警告你…」

「平維琹，這個孩子是政府指派要與我們合作的觀山神差，他雖然年紀尚輕，但見過的世面搞不好比我們還多，請大家互相配合，抓住兇手。」

土狗除了被上司叫出真名的警告，他瞪著眼前看起來好玩調皮的雲佑乾！

瘋了！

他原本以為劉岞專門挖掘即期案件請孫紹幫忙已經夠荒謬可笑，現在居然還得依政府的命令跟青春期都還沒來的男孩合作！真是太荒唐可笑！這個男孩甚至沒到兒子診豐的年紀！

佑乾早就隨著常足在各個社會底層看過很多悲劇，有許多觀山的神差難以置信常足對佑乾的殘忍教育，但是佑乾並沒有因為被神佛親近和喜愛純潔的像張白紙，他從小就習慣『陀利女』與他共享戰爭、死亡、疾病、災難…等等痛苦經歷，他在尚未體會母愛的時候，就知道了喪子之痛，所以，他內心同情『陀利女』，比起其他神佛，對『陀利女』獨具關愛。

從此，以對方需要更多愛為前提，不管男女老少，佑乾每天向人說些甜言蜜語，跟常足洞悉人心的話語不太相同。

佑乾就像神佛的思想一樣，慈悲、大愛、充滿同理、不忍傷害生命，小小年紀卻十分體貼，甘願捨去一般孩子任性天真的權利，以神佛的視野看待世界，因此同輩的孩子們無法理解佑乾的行為。

佑乾的出生雖然得天獨厚，依然跟觀山所有孩子一樣，他們都早熟到讓大人們心痛。

「別介意我，警官，我早就習慣這些事情。」佑乾對男人露出釋懷的輕鬆微笑：「你要是嫌我礙眼，無視我也沒關係，但是我有義務保護好你們。」

土狗心涼了大半！

到底是哪種瘋狂的宗教團體會讓這麼小的孩子見慣殺人現場？

『觀山』也許比他所想的還要邪惡！

「我真想看看你的父母是甚麼樣子…你身為孩子沒必要說這種話。」

「多謝你的關心，警官，我的父母很好，這是我自願承擔的工作，有能者總是要負擔更多責任不是嗎？」

警察們全都說不出話來，這個孩子早熟的讓他們自相慚愧，碰到這種難解的案件，他們居然要指望一個孩子來解決，他們察覺了自己的怠惰，並回到崗位。

「土狗啊！要是你在意的話不如讓這孩子跟我行動？」

土狗看向澤彥，身為老刑警吳澤彥自有應對孩子的老道技巧，老刑警也感覺得出土狗對佑乾的不適，但是土狗不想放開了解『觀山』的機會，而且這個孩子早熟到如此地步，搞不好知道很多兩大宗教的內幕。

「不了，這麼大的案子讓我來吧！」

土狗努力讓自己好好跟佑乾說話，不帶著對男孩父母的歧視，和對男孩過於早熟的憐憫，他必須把佑乾當作大人應對。

「你叫甚麼名字？」

「雲佑乾。」

「雲姓？難不成是雲永光的孫子？」

「喔！你知道我爺爺？」佑乾的確感到意外，畢竟在觀山沒人會提到爺爺，倒是處處在他面前讚揚比較自己和父親：「你們認識？」

「不認識，只是聽過大名。」土狗轉過頭，他居然要因為問個名字就洩漏自己的意圖，他急忙導正：「你好好說明一下，你知道的現場狀況。」

「是，就以玄學的角度來說，案發現場非常純淨舒服，毫無怨念和惡靈殘留。」

「那是甚麼意思？」

「首先死者全都是自願的。」

「那你要怎麼解釋屍骨全都往門口集中。」

「如果說，他們不是逃跑，準備離開的反而是兇手，死者們要追上他，引發了這場悲劇。」佑乾依自己的見識判斷：「除此之外，殺人者的氣息清澄，不帶任何殺人的執念，我認為對方可能不是人類，是更高階的存在。」

「所以兇手是甚麼東西？」

「很有可能是神明，只有神明能不帶執念殺人。」

「神明都很善良，提倡不殺生，怎麼可能殺人？」霈達直接提出質疑，眼前的孩子說出來的話就像沒有朋友的國中生處在幻想。

「神明當然可以殺生，為了維持社會良善的必要，有些人就是會早死。」

「天啊…」土狗快要聽不下去，他揉著自己頭痛的前額。

一下說死者是自願的，一下說殺人的是神明，有沒有搞錯？這種通靈辦案，隨便抓一個路人都會，這樣世界還需要警察嗎？

土狗對『觀山』改觀了，這個組織就是詐騙集團，欺騙了整個國家和政府！

「那麼現場有甚麼疑點值得觀察？」

「有的。」佑乾可以從男人的態度知道男人並不相信他，但他毫不在意：「在地下室的祭壇神力最強，牆裡原本封印的東西被打開了，大概藏匿了十年。」

霈達點了一下土狗的肩膀，讓他轉過頭：「地下室有具奇怪的屍體。」

「你留在這裡。」土狗對佑乾發出命令，跟隨霈達走入屋內。

屋子陰暗潮濕，不知何故電路不通，霈達拿著手電筒走在前面，微光不時照到地上和牆壁的血跡，屍骨已經通通搬上車，但還是可以感受到兇手的殘暴。

土狗走越深，越發為了屋子內的單調感到不解，他還以為宗教團體會有一些象徵性的器具，卻像古老修道院一樣，連居住在這裡的人都沒有私人物品，直到他走進地下室。

那是個金碧輝煌的祭壇，貼著金箔，擺滿鮮花，高級木質地板，地面鋪著修行禪定用的軟墊。而牆上掛著的奇怪圓輪畫像已被取下，一具詭異不似人形的屍體，皮膚黑得發紫，指甲和頭髮過長，雙目被挖開，嘴巴被一塊寫有咒文的黃布封著。

「是沒了元神的惡鬼呢！」雲佑乾站在眾人之中喃喃自語。

「臭小鬼！不是讓你別進來了嗎？」

土狗正想對部下發飆，雲佑乾拿著法仗輕點土狗的嘴，示意要他安靜。

「這東西可不能直接讓你們警察打包回去，不想沾惹霉運得讓我先處理一下。」雲佑乾揮揮手要警察們離開現場，土狗百分不願，他伸手要觸摸到雲佑乾之時，少年眼冒金光，一聲『退下』，土狗不知怎得突然六神無主，跟著部下們離開了現場。

2.

土狗的車上坐著年幼的孩子，雲佑乾。

警方準備離開兇案現場，那具詭異的屍體也被貼上寫著咒文的布綑綁，而雲佑乾打算自己一個人獨自下山。土狗直接把車門打開，要求佑乾一起上車。

「既然已經沒你的事了，你等一下要做些甚麼？」土狗好心詢問，這個孩子如此與眾不同，搞不好比診豐更聰明成熟，大概也早就想好下一步的動作。

「我得抓住兇手。」

「抓殺人兇手是警方的工作。」土狗不以為意：「你不想回家睡個午覺嗎？」

「就怕你們警方太過疲累，依尋常的管道是沒辦法找到他的，而且這個凶手跟你想得很不一樣，我得保護你。」

臭小鬼！自大個屁！

土狗在內心吐了一痰口水。

「聽你的語氣你好像知道線索了。」

「我體諒你們不相信，但我知道殺人的神明是誰。」

「是誰？」

「夜叉『陀羅男』。」

佑乾打開車窗，他想要透一口氣。

「你說的夜叉難道不是惡鬼嗎？」

「夜叉本性食人又食鬼，在遠古時代他們的確是與神佛對立的鬼神，直到『陀利女』喪失愛子決定皈依神佛，從此只食鬼；『陀羅男』為追隨妻子，答應神佛往後只食惡人，兩位夫妻鬼神成為神佛的護法。為了隨伺在神佛身邊，『陀利女』和『陀羅男』不會同時降臨於人世，除非即將發生需要神佛干涉的戰爭及災難…在人間同時出現兩位夜叉本來就非比尋常。」

但是那具惡鬼的屍體居然殘留夜叉的神力，究竟是甚麼人能把夜叉『陀羅男』封印在惡鬼的身體裡？

「那具奇怪的屍體呢？你知道是甚麼東西對不對？」

土狗無法分辨身旁的孩子是胡說八道想要騙他，或者是擁有妄想症一天到晚做英雄夢？

不管是哪個都遭糕透頂！

這個孩子應該要好好上學，好好接受教育！

「你就當作某種珍奇異獸吧！但是呢…因為是用人類的屍體培養出來的，所以會找到屍體的親生父母也不一定。」佑乾面露玩味笑意，作為神差果然會碰到有趣的事情：「但是，你要去找屍體的親生父母就把方向搞錯了。」

「那是甚麼意思？」

土狗想到了曾星銘，那個時候年幼的星銘也沒有正常上學，家境應該不錯，卻總是在宮廟裡幫人祈福找東西。他以前不知道星銘父母的失職，只覺得老家的宮廟非常靈驗，村人生活有個寄託，但現在看看佑乾，沒有教育，在宮廟長大，開口閉口都是牛鬼蛇神，這些將孩子扯進宗教信仰的父母非常有問題！

這樣的孩子未來究竟如何融入社會？

所以曾星銘才會被宗教團體綁架，然後在觀山的企業公司上班？

「那具惡鬼的屍體是用來吸收人類罪孽的容器，目的是要讓有罪之人不必償罪就能讓保持清白。」

又講這種讓人聽不懂的話！

「好了！打住！」土狗沒有真心想要了解，但是雲佑乾有利用價值，他還不希望搞壞了彼此的關係：「我載你回家吧！剩下的通通交給我。」

「交給你？那你要怎麼找到『陀羅男』？」

「我是警察，警察總有辦法。」

「會這麼想就代表你不知道能殺人的神明有多危險，我可不能讓人白白送死。」

「你這小鬼…說些甚麼大人才該說的話？」土狗覺得太陽穴如受電擊般疼痛。

「我說了，『陀羅男』是食人夜叉，人類都會有危險。」

「如果真的是夜叉要怎麼殺人？」

「這就是重點了，在那間私壇應該有位倖存者，是被夜叉附身，並執行殺人的凶手。」

「倖存者嗎？」

「是的，如果能從信徒的名簿找的話應該馬上就能找到。」

「喂！小朋友！我們警察都還不確定死者身分…事情沒有你想像的簡單！」

「不要緊，你用你們警察的方式照著程序來，我用我的方式解決問題，我會準備可以將兇手定罪的證據，但是在那之前我要確定兇手的動機。」

「知道了以後你打算怎麼做？」

「請別擔心，夜叉『陀羅男』我會帶回『觀山』，至於被附身的人類就讓你們警察抓走。」

「你們『觀山』究竟是甚麼東西？為什麼可以跟政府合作，隱藏存在多年，還讓你這種小孩子進出犯罪現場？」

「『觀山』是我們的家，還是人間少數能讓神佛生活的地方。」

土狗聽了一肚子火！太玄學了！他根本有聽沒有懂！這樣不算回答！

「算了…你要在哪裡下車？我載你到那裏。」

「那就車站前面的麥當勞吧！我一直想吃吃看。」

佑乾總算露出孩子般稚氣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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