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失落

　　这样的想法或许早就出现了，但“兔窝”一直以来，都强烈不建议领养人和原主见面，甚至于连举报以及赔偿的相关事宜，都是全权由“兔窝”作为第三方中介商谈的。

　　其中原因，一来是担心双方产生幻灭，从而无法继续维持领养关系，二来是原主的身份受到保护——有些原主身份非同寻常，通过“兔窝”寄放只是出于娱乐，若为此受到要挟就不好了。

　　所以，周怀义也就一直只是想想，没有付诸于行动。

　　可是，在数次包容之后，他有种奇妙的感觉。

　　尽管这只乳房无法做出任何回应，但两人之间，是有默契的。

　　害怕亲密关系的周怀义忽然觉得，如果是那个女生，他应该不会害怕，也不会因为自我保护机制而伤害到对方。

　　在相处的这大半年间，周怀义经历过好多次生活上的波折。在外严肃淡漠的他其实有许多需要倾诉的事情，曾经他无人倾诉，可在这段时间里，他有时会对着乳房自顾自地说话，就好像对方能听见似的。

　　最疯的时候……甚至会拿着乳房，把乳头当话筒大声唱歌——

　　而更多时候，他会在乳房上写字，写一些简单的短句。

　　如果那个女生用心感受，一定能感受到他的心情的。

　　他从没写过具体的事情，最常写的是“开心”“难过”等等心情。

　　话语很简单，但因为传播媒介的限制，简单的话语反而能传播更真切的情感。

　　就好像在发明手机，发明电话之前的年代。

　　纸短，情长。

　　乳房只是乳房，它没有嘴巴，也没有手，甚至连身躯的摇晃也无法带动传送门另一边的乳房——它永远只在那里，一动不动。

　　但是，没有信息不代表那边的她没有反应。在绝大多数领养人都已经被举报的当下，没有信息，或许正是对方的回答。

　　当然，周怀义不确定。

　　所以，他想见她一面，他想要确定！

　　当天深夜，他静静坐在床边，捧着置于膝盖之上的乳房，深呼一口气。

　　感受着心跳逐渐放缓，他伸出手指，在乳房上写下。

　　【7月2日】

　　写不下了，从头再写。

　　【下午三点】

　　再写。

　　【夏湖公园】

　　再写。

　　【湖东小屋】

　　再写。

　　【右侧长椅】

　　再写。

　　【在那等你】

　　他写得很慢，但即便如此，想要清晰感知到别人在身上写下的字是什么依旧是很难的事。

　　好在乳房比较敏感，感知能力肯定会比别的地方强一些。

　　不过，只写一遍肯定是不够的，对方容易错过或者误读。

　　于是，五分钟后，周怀义又写了一遍。

　　写完再隔五分钟，再写一遍。

　　这样，如果她还醒着，大概率是能知道他的意思的，再不济，也能猜到他有话想和她说。

　　第二天早晨十点，周怀义又如此写了三遍。

　　下午三点，又是三遍。

　　“呼，这下，她肯定确定我想见她的时间地点了。”周怀义松了口气，“如果她来了，那自然最好，如果她没来，我也能确定是她不想见我，而不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三天后，7月2日，下午两点三刻，周怀义提前来到约见的地点等待。

　　正值初夏灿烂繁盛时，湖畔百花齐放。裹挟着湖岸水汽的清风袭来，花香扑鼻，好似少年梦中那名少女的清香。

　　夏湖公园是距离周怀义家不远的一座公园，距离之前去过的那家“兔窝”也比较近。这座公园因为地处新城区，环境很好，并且来往的人也不多，尤其是夏湖东部，只有绿化和走道，来的人就更少了，正适合和那位女生见面。

　　难得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周遭优美的环境慢慢平静了周怀义怦怦直跳的心。他闭上眼，幸福地微笑着，静待约定的时间来临。

　　等到两点五十五分，他开始朝四周张望。然而入目之处几乎一个人都没，只有很远的地方，有个人影坐着。

　　周怀义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继续等待。

　　五十六分。

　　五十八分。

　　五十九分。

　　心跳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如此有力。

　　三点整。

　　四周还是没有人。

　　焦虑从心底涌起，他忽然有些害怕。或许现在转身就走会更好。

　　只要他不去揭开这个谜底，就不会失望。

　　但他回想起过去无数个日夜，回想起那名女生对他如此信任，从未对他无意的伤害产生怨言，又感到十分惭愧。

　　“她已经这么包容你了，你却因为她没有守时就想临阵脱逃……所以啊，所以周怀义你不配。”

　　少年喃喃自语，但还是没有离开。大概他心中最深处，其实比任何人都渴望被爱吧。明明在心中无比抗拒交际，明明是这样孤僻的人……

　　又等了十几分钟，时刻紧盯着来到这边的必经之路，然而什么也没有等到。

　　不，其实本来就不该报任何希望的。

　　“看来，她并不想见我。”

　　周怀义心中伤心欲绝，却依旧面无表情。

　　“也不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想法……可她，可她，也没办法给我传递消息啊。”

　　他这样安慰自己。

　　他将手伸进随身携带的书包里，在包里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胸部，写下：

　　【我在等你】

　　然后继续等待。

　　直至黄昏。

　　夕阳的余晖洒在湖面上，泛出一片金黄。

　　世间的一切都仿佛做旧了，如同老照片，带着少年回到曾经孤单凄冷的日子，回到不堪回首的童年。

　　周怀义失落地背起包，准备离开。

　　但他又好像忽然想到些什么，气鼓鼓地从包里掏出白嫩的乳房，用食指和中指用力夹住乳头，而后五根手指收紧，用力一捏。

　　原先如蜜桃般白里透红的可爱酥胸表面，瞬间出现了五道红红的指印，在澄红的日暮中显得格外浓重。

　　“如果你讨厌我，就趁这个机会赶紧把我举报了吧！替你照顾它这么长时间，我也不欠你什么。”

　　可尽管他这样愤愤地想，愤愤地做着，他又怎敢真的放弃来之不易的小小缘分？

　　所以，其实他是收着劲的，对乳房的实际伤害非常小。

　　“唉，别多想了，还是回去吧。“

　　少年摇摇头，转身离去……

　　回家的路上，周怀义的脑袋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想法，有时失落沮丧，有时又面露微笑。

　　直到他即将到家。

　　少年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但视线却没有聚焦在任何一个地方。

　　他回忆起刚刚在公园等待的那段时间里。

　　那段时间……那片金黄的余晖中……远方……那个自他到那边之后，一直坐在远处的长椅上的那个身影，TA还在！

　　周怀义一下激动了，刚刚踏入小区的他立刻转身，一路狂奔到夏湖东边。

　　果不其然，那个一直坐在那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是她吧！一定是她！不然怎么会在没什么人的湖畔东边坐上好几个小时！”周怀义懊恼地锤锤脑袋，“我怎么没想到呢！她又没见过我，我这大半年来又一直在玩她的……是个女孩子都会害羞啊……算了，现在后悔也没办法了，只能过段时间再约她出来了。”

　　于是，这次在常人看来极其失败的约会就这样结束了，但周怀义却比见到了真人更加高兴。

　　她来了，说明她真的能感觉出他在她乳房上写下的文字，并且她不是完全不在乎他，愿意出来见他。

　　她没有出来认他，说明这是个有些害羞的女孩，并且她的内心有所纠结。若一个人完全不在乎另一个人的看法，就不会有任何纠结。

　　此外，周怀义还有些害怕女生是个放荡不自爱的人，而她没有出现，恰恰否决了这种可能性。

　　当然，以上的一切也都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极其主观的推测。他也清楚未必如此理想，或许那个坐在那边的人只是个陌生人，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

　　但这个年纪，面对喜欢的人，又有谁会拒绝这些美好的幻想呢？

　　当晚，周怀义带着激动与些许忐忑，用脸颊紧贴已经非常熟悉的少女酥胸，久久未眠。

　　虽然心里恨不得立刻再次约见少女，但他担心太快约见的话，女生会猜到他猜到了那个人影是女生，于是“很了不起地”憋了三天，再次在乳房表面写下：

　　【7月8日】

　　【下午三点】

　　【老地方】

　　【我很想见你】

　　重复三遍。

　　7月8日下午，他再次来到夏湖湖畔。

　　然而远处那个长椅上，空无一人。

　　这一天，他等到太阳完全落下，然而，终究没有等到那个少女。

　　难以形容少年的心境，后来的很多天，他都如同行尸走肉，甚至连一次重要的竞赛都发挥失常，没有拿到任何名次。

　　这次女孩的失约，代表着之前他的猜测或许完全错误，可能那个人影只是巧合罢了。当然也可能，是两次约见的时间间隔太近？是女孩害怕被他抓住，发生不好的事情？是她很害羞，不敢来了？还是她恰好有别的安排，时间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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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生的心思，他怎么能猜到啊……

　　周怀义颓唐地躺在床上，举起那只白得晃眼的可爱乳球。

　　曾经最好奇最渴望最想窥探的柔软，如今他好希望能替换成女生的脸蛋。

　　如果他这样捧着的是女生的脸蛋，该多好啊，即使她很普通也没关系。

　　周怀义将乳房贴在脸上，温热的泪水不争气地从眼角溢出来。

　　她会感觉到吗？

　　少年举起手指，想在乳房上写下【我喜欢你】，但犹豫了半晌，还是放弃了。

　　仅仅只是通过女生的胸部，就这样表白，好肤浅。谁会喜欢这样肤浅的人啊……

　　将乳房拥入怀中，体温缓缓引渡，被冷空调吹得有些冰凉的白兔再次暖和了起来。

　　片刻，周怀义睁开眼，有些不舍的将乳房放回许久没不用的恒温箱内。

　　这段时间，他因为那个女孩的事，生活被搅得一团糟。

　　如今，是时候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了。

　　（4）礼物

　　时光飞逝，转眼间，又是一年过去。

　　“来，大家一起笑，茄子——”

　　咔擦——

　　时光定格在这一刹那。

　　随后，同学三年的四十多号人欢笑着向周围散去，在这高考后久违的轻松时刻，最后一次回顾这座载满记忆的校园。

　　周怀义也在笑。

　　在这种时刻，即使天空依旧清澈，视野却总仿佛摹上一层泛黄的滤镜。许是在未来的某些日夜，回看那张已成为老照片的毕业照时，记忆总是会飘进相框，飘进那个泛黄的世界，飘进曾经有过的欢笑与遗憾。

　　而在未来，人们所释怀的种种，也映射到了这个时刻，最终化为真实存在于人们脸上的笑。

　　想象到以后回看此刻的心境，身心总是会变得开阔啊。

　　周怀义走进教学楼。

　　今天来学校的唯一目的就是拍毕业照，大部分学生也已经散去，或是回家，或是去学校里四处走走，平日里挤满人的教学楼，今天却是格外空旷。

　　走过熟悉的走廊，走进熟悉的教室。

　　原以为会是和其他班一样空无一人，却不料，有一个同学正在教室里。

　　周怀义稍一愣神，随后自然地打招呼：“林心，你怎么在教室啊。”

　　圆脸女生有些局促地捻了捻垂至胸口的发尾。

　　“啊，哈哈，来教室里看看——毕竟——毕竟在这里学习了三年嘛。”

　　“嗯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这三年，林心的座位一直在周怀义左前方，没有换过。或许是习惯，此时她同样坐在她的座位上。

　　周怀义稍一犹豫，已经够到自己桌子的手顺势一转，反身坐到自己前桌，也就是林心同桌的位置。

　　“毕业后就各奔东西啦，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林心同学，祝你前程似锦。”

　　“嗯嗯，你也是！”

　　“……”

　　那些小小的，未破土的萌芽，便如此葬在这旧照片中了。

　　或许释然，或许不释然，都无所谓。

　　回家后，周怀义忽然沉默。

　　在数分钟的心理挣扎后，他拿出恒温箱内的乳房，用力写下：

　　【这周六】

　　【老时间】

　　【老地方】

　　【我想见你】

　　近两年时间的朝夕相处，周怀义用手指在女孩胸部写下的话已经不计其数。

　　“第三窟”企划早已终结，如今在社会上的讨论度也趋近于无。周怀义猜测，如今还像他一样履行协议照顾“兔子”的人恐怕不足十个，乃至于早有店员上门，希望以退还领养费为补偿，收回那只乳房。

　　当然，周怀义没有同意。

　　这一年来，他也不是没有不小心伤害到那名女生的乳房，他知道店员肯定也找那个女生谈过，希望她能够抓紧机会投诉，好让这个企划彻底完结，收回人力资源。

　　但至今，他都没收到过举报。

　　所以，两人一定是有默契的。

　　周怀义仍旧害怕过去后没有人，害怕他以为的默契不过是幻想。

　　可是啊，他不希望那个女孩也就此葬在过去的回忆里。

　　对林心，他不过是暗恋，两人之间没有多少回忆，错过了，或许还能释然。

　　但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女生，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太多牵绊。

　　若不去努力创造未来，或许下一次他不小心的伤害，就会等来店员上门，为故事画上句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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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夏湖东岸。

　　一年过去，这里的人更少了。

　　周怀义故作镇定地一步步往前走着，穿过许久没有修剪的花丛，来到那个他曾两次等待的长椅边。

　　而后他站住了。

　　长椅上是一个快递盒，没有快递单。

　　尽力按捺住狂跳的心，周怀义将包裹拿起。

　　看似不大的包裹有些份量，而这个份量……好熟悉！

　　虽然很想现在就拆开快递，但他还是忍住了。惯例等到三点，而后又多等了十分钟，看到附近完全没有人影，周怀义也就没有再等下去，拿着快递一路小跑回家了。

　　无论里边是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东西，这都必然是那个女生留下的！这是这两年来，他们第一次打破完全的单向交流沟通！

　　如果里边留了联系方式的话，两人就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样单向交流了！

　　滋，喀哒，嘎吱——

　　砰！

　　开门关门一气呵成，周怀义喘着粗气翻找出美工刀，而后迅速把包裹拆开。

　　“呼……呼……呼——嘶——哎呀，太急了不小心……”

　　几乎是包裹拆开的瞬间，饱满雪白的乳肉便迫不及待地挤了出来，而后刚好迎上美工刀刃，划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

　　周怀义手足无措地端着箱子翻找出双氧水和棉球，第一时间给伤口消了毒，贴上了纱布。

　　“完了，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周怀义欲哭无泪。

　　但划都划开了也没办法，他只能先将乳房取出。

　　凭借大小色泽和乳头的形状，周怀义一眼就能确认，这就是那个女生的另一个乳房。就和他拿起快递时立刻想到的一样，那个女生把另一只乳房也给他了。

　　但令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是，这只乳房比起之前那只要略小了一些，想来是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他盘前一只乳房的时间太多，起到了丰胸的作用。

　　当然，他同样喜欢得很。

　　他立刻在乳房上用手指写下：

　　【对不起】

　　【不小心】

　　【划到了】

　　以他俩的默契，相必她肯定能感觉出他写的字是什么。

　　此时他注意到，快递内部还有一封信，于是就一手抱着两只大莱莱，一手取出信纸阅读起来。

　　就好像割麦子的老农，一手拿着沉甸甸的稻穗，一手继续收割那样，满脸丰收的喜悦。

　　你好，

　　承蒙这段时间的照顾。

　　为感谢你的照顾，另一只也寄给你了。

　　另外，我自愿放弃了协议，你那边工作人员很快也会跟进的。

　　以后不用提心吊胆了。

　　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落款处是一只Q版的小白兔简笔画。

　　周怀义反复翻看，确定对方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他稍有失落，但还是笑着说：“好啊，以后就叫你兔兔了。”

　　说罢，便一头扎进了两只大白兔中间，来了个洗面奶。

　　“兔兔的大白兔也太棒了吧！幸福得想哭。”

　　少年闭上眼，满脸享受，细细感受着双倍的柔软带来的包容。

　　“只可惜被我不小心划伤了……要好好照顾，千万不能留疤啊。”

　　当天，果然有工作人员登门，并再三强调“兔窝”已经不再为这次领养负责。

　　翌日，周怀义盯着信纸，越看越感觉头脑发热。

　　“昨天光顾着在意联系方式的事，没有太在意上边的字……自愿放弃协议，所以，现在即使我伤到她，她也没法投诉了？不过包裹里的那只乳房本来也不受协议保护……所以，她这是有多信任我呐！可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啊！”

　　“哪个干部经受得起这样的考验呐！”

　　“还有这个‘做你想做的事吧’……怎么看都是在引导我犯罪啊！兔兔，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周怀义的视线重新转向桌上的两只乳房。

　　脑中莫名闪过一句话。

　　山，就在那里。

　　少年憋红了脸。

　　“伤还没好呢。”

　　“不管怎么样，等到伤好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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