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 你是我支离破碎的诗。

1

　　镁光灯下无自由。这句话长崎素世深谙其中深意。

　　此刻她正处于聚焦点下，棕色的长发落在肩前，卷在额前的一缕恰到好处地搭在眉角，衬得眉目深邃，线条柔和。素世的眼睛下意识弯起来，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她曾琢磨过如何在记者和摄像机面前表露出最得体的一面。毫无疑问，在人潮和闪光的簇拥下，在这样仿佛能把夜晚变成白昼的地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刻画着何为“优雅”。

　　若叶睦抿了一口唇边的杯子，盯着自己胸前的饰品，再次忍住想要看向素世的冲动。

　　这个地方并不能让她舒服，当然不是因为人太多了空气沉闷，而是所有人都在呼朋引伴抱成一团，用虚假的繁华压下名流权贵们之间错综复杂的暗流涌动。这些不重要，睦早已司空见惯，她垂下眼睛。素世和她不是坐一辆车来的，现在不是，过去也不是。

　　她在嘈杂的环境里找寻到自己的座位。嘉宾席的人群层层叠叠，她听到素世在回答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编排着得心应手的谎言：

　　“对娱乐行业的投资属于我的个人行为,与长崎集团的整体运作方向无关。”

　　“至于亲自出面参加新电影的宣传......”

　　“本职工作而已。”

　　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是好事，若叶睦耳朵动了动，眼睛往自己座位边上标注的“Nagasaki soyo”瞟了瞟。她觉得心头发紧，却绝对和之前过劳工作带来的心悸感不同。

　　这种感觉对若叶睦来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心跳加速，呼吸加快，目光呆滞，还有出手汗，这样的症状常见于沉沦在爱情漩涡中的傻瓜，当然也算不得真正医学意义上的罕见病(Rare Dieases)。即便是最清醒的大脑也不好对付多巴胺的过多分泌，如果要为这样的病症开个药方，医生给出的回应大概是——抱歉，无可救药。而此时罹患该疾病的患者若叶睦的眼神正像聚光灯一样追随着那个人，她看着完全不像自己这般茫然无措的长崎素世微笑着和鼓掌的各位宾客点头示意，直到手心的黏腻让她指尖在皮肤上一滑感受到麻痒的触感，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事实。

　　她和素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都已经变成成年人了。

　　高中时候长崎素世身上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成熟。她自己也会苦恼地笑着说又被什么人当成了大学生。若叶睦点点头表示理解，知道自己有些依赖这份成熟。

　　她是最早意识到素世伪装的人，一开始只是觉得素世的笑有些违和。她们短暂对视过，大概是出于礼貌的打量。素世的眼睛雾蒙蒙的，明亮的眼睛后面的情绪并不是那么的明显。大概是这样的感觉同样在父亲身上得见，睦对祥邀请来的这位贝斯手不似其他成员那般，至于是哪般，说不上来。

　　没有绞尽脑汁想要说清这件事，毕竟睦对事物的反应有些慢，说是迟钝也有些过头，不如说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一些感觉冒头了也不会刻意去追索。对若叶睦来说所谓好奇心到底是什么？没考虑过。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有被推动去接近素世的动机。

　　反而是素世凑过来，她穿着月之森的校服，一手按在胸前，一手伸向自己，掌心朝上，眼角带笑。她说。

　　“小睦怎么在这里？”

　　“马上要练习了，我们一起去吧。”语气从犹豫转向肯定。

　　于是若叶睦和她一起走了。

　　面对长崎素世，她彷佛自动放弃了拒绝的权利。

　　这一放弃就是一辈子。

2

　　不知什么时候素世披了一身外套从座位旁边移过来了。灯光明灭，光晕在眼前打转，若叶睦不自觉坐直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出现是否会带来素世脸上任何表情的变化，又是否还会像之前那样被流媒体拿去说成是闹掰的证据。她无法听清主持在说什么了，大脑开始变得很慢，明明自己是这场宴会的重要角色，是电影名副其实的女主。但她却完全游离在旋转的灯幕之外。当然，这也归功于自己的性格和身边的人。

　　素世好像小声说了一句抱歉，然后轻轻落座于睦的右手边。睦抬起头看向她，这一瞬她甚至能追溯回高中时无数次被落在后面看到的背影，素世偏开了头，所以睦只能看到一个极为精致的侧脸，和一缕不太听话而垂在耳边的头发。

　　她低下头整理裙摆。披着的外套随着她坐下的动作滑到了腰侧，露出了略有些单薄但让人忍不住屏息的晚礼服，睦没忍住多看了俩眼。是露背的衣服，能看得到在黑暗里棱角分明的蝴蝶骨，还有很好展现出来的曲线，这些呈现在镜头面前都不知道有多美，是一种风韵的美，动态的美。若叶睦收回目光，双手交叠着按在腿上。

　　之前素世像是人群中的游鱼，谁都抓不住她，现在又像落在手边的蝶，停驻片刻，又不知道会不会纷飞离开。

　　这里四处都是镜头和目光，若叶睦当然不会傻到还像刚出道那会被拍到一些不该有的小动作，尤其是和素世。虽说她是星二代，但投资方终究是长崎素世，关于她们高中时候的事情总有很多猜想，甚至说她们“不和”。若叶睦因为开的有点低的空调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胳膊，然后是什么在眼前一闪而过，再接着是万籁俱寂。

　　腿上盖着素世的外套，若叶睦突然又觉得困倦，这样的困倦和之前疯狂拍戏带来的困倦也不一样，这是一种安心。

　　睦选择出道让很多人都跌破了眼镜，因为若叶家的孩子小时候就上过节目，展露出来的属性一看就知道不是当演员的料子。太吃剧本，不过她的脸绝对够吃饭了，业内有人这样评价，就看若叶家的实力了。

　　但若叶睦迅速过气了，或者说她就没有火过，除非加上作为Morits的名气。那段时间若叶睦接了很多戏，剧本递过来的时候表情都不带一丝变化，应酬任务面前也会学着经纪人的样子端起架子尽量不显得心不在焉，面对形形色色各种脾性的导演她也不能像某个八面玲珑的人那样懂得审时度势地接过话题，她只是干坐在那里，格格不入地像个画里的凸起。

　　鉴于若叶睦父母的名气声望，敢于顶风作案给她穿小鞋的狂妄之徒寥寥可数，但也不是没有。那日登上新闻头版的却不是若叶家小姐的花边新闻，而是长崎集团要进军娱乐圈的坚定决心，若是从乐于见得把事情炒热炒火的狗仔手里重金买新闻，你才能看到和公众印象里若叶小姐毫不相干的另一面。

　　业内人都知道，若叶小姐在未来职业的选择意向上和家里有些小摩擦冲突。背靠大树好乘凉，但若叶家并没有提供支持给若叶小姐的打算，若叶小姐似乎也不需要。人们看到的是她对递过来的本子来者不拒，拼命拍戏，好像是为了和家族的意见对抗，但具体的赌约不详。无论如何，这迟到的叛逆激起了私下里的一波声浪，好在而后又偃旗息鼓了。不过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声音——血浓于水，这时候巴结上若叶小姐日后准有好事。

　　千万别以为这时候就会有人争先恐后把好资源砸在未来冉冉可期的若叶小姐身上，事实上，那段时间她可以说得上是落魄。睦发挥高中时期在乐队里还要贯彻世界观演出舞台剧的敬业精神，投入到每个角色的喜怒哀乐里，尽可能在早已习惯的镜头前自如地念诵出属于自己的语句。虽然她的表现不够出色，台词也足够僵硬，但脸蛋的确楚楚动人，剧播之后，Morits的粉丝和混杂着舔颜的路人还是造出了不小的声势，进而再接广告和代言，忙的不停转的时候偶尔会觉得天旋地转。然后就是业内对俩人关系猜测中最喜闻乐道的金主说，其实这样说也是八九不离十。毕竟在若叶睦被经纪公司背刺周转不开的时候，已经许久没有联系过的长崎素世终于出现在了她眼前。

　　这些事已经过了四年了，而素世出国又回来，就离开了一年。若叶睦从失神中醒过来，手里的外套捂热了原来因寒冷起了鸡皮疙瘩的肌肤。她和身边的人甚至不能用“前女友”的词汇来概括，而注意力更是像被磁力吸引的铁钉一样牢牢嵌在了素世的后背上，她试图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或是找点事情想，可周边窃窃私语的环境里偶尔会泄出来那个熟悉的语调，语调的主人就在自己身边。一年以来只能在视频里听到的声音。

　　旁边的素世站起身来，她站起的时候身边的人也纷纷附和般地起身。她不止是若叶睦关注的中心，也是其他人眼中炽手可热的投资商。她在国外的投资市场大放异彩，与此同时捧红了好几个与若叶睦同期出道的女星，因而才会传出俩人决裂长崎小姐出国一走了之的传闻——当然也可能是事实。素世在国外没有主动联系过她，反而是睦会一往如常编辑好行程安排单然后以邮件的姿态看着“发送成功”四个字来结束每个孤独的夜晚。不过回忆该就此打住了，因为发布会之后还有一场不大不小的舞会，这时候该移步去宴会厅了。若叶睦的时间观念在轻声呼唤着她，她抬头看向素世，那人标志性地把头发绕到了肩侧，然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走吧。”

3

　　这样明确的邀请含义让若叶睦略微打起了点精神，来的路上她确认了一次又一次自己出席的座位，于是心脏也开始偏移到右手边。她与投资商连携着踩上红毯，还在小心盯着自己的落脚点以免踩到她的裙摆。她走不出来像素世那般气势汹汹的步伐，听着这样熟悉的脚步声好像又有了一步一步踩上心跳的感觉，带着悸动的电流，蔓延到每一寸敏感的神经。

　　和素世挽着手一起走出门外只用了11步，俩个人呼吸都很轻。心脏还是偏移在右手边。素世像是闲庭信步，但臂弯里的触感还是很紧。有人陪着笑过来讨好，身形看起来未来要得肝硬化，素世停下来，于是睦自然也停下来。她听得一声声寒暄，包括问到国外的生活，但素世的回答滴水不漏，总结下来一段活色生香的言辞只透露出她吃的也好睡得也早，用一言一句的客套回环推拒商业上的打听。铜臭味的精明在此刻一览无余，但若叶睦却莫名感到安心。

　　高中的时候也是如此，不过她们不会站的如此亲密，而是更加疏离。素世的成熟不仅在外表，更重要的是她有了素世陪在身边就会觉得安心。她会体贴地帮自己免除回应”贵安”问候，看起来好像照顾人是她天生的义务；她会对大家嘘寒问暖，把天气预报念得煞有介事；她会在自己落在队伍的后面时走过来，然后微笑着等走到和她并肩的位置再开口说话。这种气氛和距离感曾经让若叶睦着迷过，从crychic被一声爆破倾塌落地之后素世的眼睛里的情绪就开始变得支离破碎，靠近自己的表情也变得不怀好意起来。

　　不过这种深沉的试探说不上是恶意，而且素世也不止一次说过见不得自己无意识流露出来的可怜样。她们只是很多次地因为矛盾而交锋，关于祥子在哪，关于对crychic的态度，关于如何对待那所谓的过去。很长时间里，她们都是沉默地一起溃败着。时而是素世挣扎一下这样握紧的手，睦觉得刺痛，但抬头看到的是同样的泪眼朦胧，她便血淋淋地与素世牵手，尽自己可能退让到近乎宠溺的进步。

　　当然，这样的痛苦让她们经历了分开。在若叶睦居高临下对着高松灯宣布了“素世迷失了”这句话时，两人就注定要一同沦陷在以彼此为病因的苦闷风暴里。若叶睦像不知归处的舟在暴雨里收起了抵抗的帆，她眼看着mygo!!!!!的演出顺利进行下去，由衷地推手认负，把唯一属于自己的黄瓜袋子托后台的工作人员转交给她们，即便听到素世又气又急的发问她也很果断地说出了想说的话。

　　“太好了呢。”

　　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素世的脸黑了下来，转而抬手把袋子推给了睦，她咬着牙，清楚地说道：“这个，不需要了。”

　　不需要了。这个句子其实有点双关的含义，至少若叶睦自己回去琢磨出来了一些其他的意思。她觉得也许不只是不需要这袋子带着庆祝含义的黄瓜，还有其他，比如那份远离一切的自矜，排除一切其他影响因素之后的真实意愿。但她理不清，就没有再轻举妄动，而是顺应了素世当时做出的判决那样，戴上了冠罪的枷锁，去接受再次变得一成不变的生活。她一向是如此，没有属于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也正是因为这份心安理得，若叶睦对她们之间怎么变成后来的关系的原因并不清楚。按照时间线来说大概是乐队之间的问题解决了，她们握手言和了，大家其乐融融了，生活回到正轨了。

　　回到正轨了，但她们之间的关系永远脱轨了。

4

　　金钻绒地毯给高跟鞋一个大大的难题，这款礼服的设计让素世哭笑不得，身边的是电影的女主角却无人问津，这是她希望看到的局面，她实在见不得若叶小姐在众目睽睽下又说出来什么直白的句子，然后给自己带来一个十足的公关难题。

　　虽说她的私人设备里充斥着这位过气女星的私密照，层层加密。想到这个素世的表情开始变得心不在焉，在国外一年她收到的邮件积压成灾，但这并不意味着冰冷的用户头像后面也是一张毫无感情的冷脸，不如说恰恰相反。所有营业给粉丝的照片都是经过长崎小姐精心的挑选，一个个比照过放大的全部细节确定一切都能保证在止乎于礼的吃醋范围内后才编辑好定时若有若无卡着点发送出去。

　　她承认自己未免有些小心眼，买通了经纪人给自己上报若叶小姐的起居作息生活规律核对着是否与时间表近似，偶尔也会有不经意的小惊喜，比如若叶小姐所说的团建聚餐其实是和mujica的团员们再见面，再比如回到月之森的背影照对应时间写明了是“看望母校”，这个词汇诱导性地让素世以为是大学，因而在当晚不咸不淡地回复了一个“收到”，可惜一直坚守着发送作息邮件的人对这个收到无动于衷，突发奇想的回复好像石头沉入了大海，没泛起任何波澜。

　　想到这里素世有些牙酸，她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该把仅存的那点热血拿来挥霍在试探与闹剧里。但她还是近乎欢欣雀跃的订下了回国的机票，打开自己的SNS账号故作姿态地晒出了航班的编号，掩盖了时间，但有心人上网一查就知道。果不其然有人接机，果不其然不是某位快过气的女明星，被乐队成员围在中间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得她有些心焦了，回答也没好气起来。

　　“就是谈生意啊，还有考证。”

　　“不回来干嘛？不是说好了一辈子吗？”

　　档期其实烂熟于心，但还是要故作矜持地假装不知道小睦也在这座城市，自己在国外还针对国内的一些市场进行投资，母亲有在偷偷支持自己开辟娱乐事业，只是她知道的好像有点太多了：“小素世快看妈妈给你发的这个剧本，拿去捧人很适合哦？”

　　素世承认自己和小睦有段时间很像金主和金丝雀，大学时候没发展起来的暧昧到了这个阶段反而被爆发出来。其实她们的恋情早有苗头，俩人就读的大学很近，且租住的公寓刚刚好是上下楼，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让她们心照不宣地在做饭的时候凑到一起。素世亲自下厨，睦则学着洗碗，关系看起来融洽又疏远。实话说，那时候的素世更希望有人来调节一下这样凝滞的气氛。她不敢对着小睦开过分的玩笑，也不知道怎么把陈年的伤疤揭过，某天夜里参加完联谊会回来得很晚刚好遇到站在自己家门口的若叶睦。大概是喝了点酒的效果，素世长呼一口气想要醒醒脑子，在灯不明亮的地方也能看到若叶睦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也照到了她的心上。素世深感整个高中后期都是她们漫长的磨合期，而现在正处于一个双方都迷茫着摸索向前的关键点，她的嗓子哑了火，于是礼貌地打开门，请若叶睦先进去。

　　不过这回长崎素世猜错了，这个信号不是暧昧的邀请。她牵着小睦的手走到了沙发边，没注意她的手比平时还要冷。坐下后素世呢喃了几句，醉意顺延着脊椎爬上喉口，声音逐渐变得不清晰，她半贴在睦的身上，从绰绰的阴影里看就像是在亲密地抵着唇缠绵。睦自然地转了过来，呼吸打在素世脸上时素世的手不自觉勾了一下睦的手背——她紧张得连呼吸都在发抖了，而若叶睦也很明显地顿了一下，沉默地发出一句话。

　　“我要出道。”

　　她丢下这句话，然后就闭上了唇。旖旎的氛围登时无存，mujica的事情受到了家人的反对，要被暂且搁置，她说，要么出道要么退出mujica。

　　其实这只是逼你退出乐队，哪有做折中的余地。素世向她解释，他们无权干涉你的选择。大学还没读完就出道，星二代有这么多的压力吗？素世不理解，若叶睦沉默，她当然只能接受。好吧，素世心想，她无从置喙，小睦不反对的东西她更没资格去管，她以为自己是谁？她能做的只有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房间，镜子前写满了震惊与幼稚的脸，还有曾经许下的空泛而苍白的梦，以及被自以为是打翻在地的欲望。于是她面无表情地目送楼下的人搬出了公寓，换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社畜，她亲眼看着房门的主人变更，错开眼的时候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咔哒。长崎素世懊恼地盯着手机上社交媒体平台的更新提醒，她当然知道这不是有意针对自己的挑衅，但刺痛她的绝非是照片上的人。素世抱着手机，算着离毕业的日子还有多远。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冷冽，沉重。

5

　　进入私人场合的宴会厅后俩个人的身体才放松下来，挽着的手也自然而然地分开。素世没有往焦点的中心走，她不过是代表新兴的势力做做样子，真正有那样话语权的核心人物都还没有到场哩。而且，她其实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说出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句了。

　　“……跳舞吗？”

　　素世觉得舌尖的话语在打转，脸上的笑容也不再自然，按理说投资商发出这样的邀请必然不会得到拂面子的拒绝，但眼前的对象是可以单独分情况讨论的特殊人物，她好像还在神游，听到自己的声音顿了一下才点点头。

　　那跳吧。素世捏起裙摆，该死的，她为什么会穿的比女主角还麻烦？因为某些原因这么多年来她们之间的火气一直消除不了，可今日一见面素世就生不起来气了，小睦伸出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素世上看下看，躲开她的眼神，眼角却不自然开始上翘。这就是金主面对自己的小情人儿内心会涌现出来的感情吗？一掷千金也无怨无悔？衣带渐宽还辗转反侧？在若叶睦刚走入演艺界的时候的确是这样的。她当然无法放任若叶睦试图用努力代替演技的愚蠢行为，作品的堆积并不能带来同样名誉的堆积，毫无征兆的，她在相对课少的大三开始就接手公司，提前结业接触社会，不声不响地走到了台前，成为了众人口中的长崎小姐，又在一年前突然出国，原因众说纷纭，普遍认为是和若叶小姐产生了冲突，一气之下奋走出国，捧其他女星就是单纯的报复。

　　想到媒体的编排素世觉得有点好笑，面上却绷得紧。说的对也不对，但她不过是看不惯小睦的行为又刚好在恋情中失意烦闷于是借出国为机散心休息，现在整顿好心情飞回来其实比谁都更想看到眼前的人。好在妈妈给了她这样的机会，接下来的拍摄进度对她们都好。长崎素世不是傻子，她在生意场上已经跌摸滚爬了一翻，现在出手绝不做亏本的买卖，于是轻轻翻手撑住了睦的腰身，缓缓带着她向舞池中央游弋。

　　这里没有聚光灯的影响，轻松愉快的音乐声盖住了窃窃私语，素世低声耳语。

　　“晚上在哪？”

　　若叶睦微微抬了抬头，看到素世面色如常，好像在谈论天气。于是想了想回答说：“可以去你家吗？”

　　“我刚回来，没打扫。”素世摇头否决，“……去酒店。”

　　她的声音有些低，像是录入在磁带里再播放出来，气息紊乱，挠得睦有些痒，她点点头。

　　俩个人心领神会地错开身，转了一个圈又面对面错开视线。素世全程盯着睦胸前的饰品看，那是她去年临走前送的。可笑的是自己巧舌如簧，这时候却说不出来半分爱语，只能抬抬下巴示意：“小睦还留着？”

　　“嗯。”

　　几乎没有任何信息量的对话，素世苍白地笑了笑，有些后悔自己之前过于急色的发言。事实上，这种后悔经常出现在她身上，包括自以为是地进军娱乐圈，包括在确认关系的关键时刻掉链子默认了感情基础是金钱，包括到现在还没有让小睦看明白自己的心绪，让原本可以光明正大的感情变得暧昧难言。好在睦的眼神依旧，素世定住神凝视着小睦，她的眼睛没有因为进入大染缸就变得污浊，在收到自己灼热的视线之后立刻变得生动起来，冬消夏长。在娱乐圈里这样的眼睛实在是稀少，毕竟睦不能做到像素世那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隔一会就把口中含的酒偷偷吐在纸巾上，她的底色永远干干净净，即便遇到家族的责难也保持着不卑不亢，更不需要在面对采访时编排话术。素世原本是担心她会动摇，却发现自己先溺身于此碧落黄泉。

　　所以，至少这次回国，她想要坚定一件事情。

　　“小睦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出演这部电影吗？或者，小睦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她轻声地问，字字千金，只在舞蹈进行到俩个人不得不贴面的时候才轻声吐出，若叶睦不声不响接收完整个句子，然后吐出一个模糊不清的词汇。

　　“lover。”

　　情人，还是爱人？素世微微笑起来，这个回答其实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不过想想哪有朋友会去酒店上床呢，用英文单词才概括好像更符合她们之间的关系，看来小睦其实也成长了，学会含糊其辞了。素世扶住她的腰，让她尽可能伸展姿态，无怪于从小学习芭蕾舞的身体柔韧性。她想起自己捧着妈妈发来的剧本时几乎被喜悦攥住了心脏的心情，在圈内她是若叶睦的金主，但实际上若叶睦是她的缪斯。她想起自己让小睦听话，告诉她把腿再张开一些——就像此刻，她在自己身边翩翩起舞。再过三个钟头又可能就俯身于和自己共筑的爱巢，然后共度一个美好的夜晚。太急色了，素世摇摇头，但她有些等不及了。

　　一曲结束，俩人退开到安全距离。

　　“先走了。”

　　没有其他的交谈，素世抿了口红酒，挥了挥手里的手机，和若叶睦没有任何交代地转身离开了。她近乎轻快地一跃而入到混杂着名导、编剧、各路人士的泱泱人潮里，信步而过的地方激起小小的喧闹，而且不在乎裙摆是否会给她下个绊子。若叶睦摸了摸还发热的耳朵，顺着素世的唇印把剩下的酒喝了个空，然后打开了手机。

　　许久没有交流过的置顶发来了一个坐标，看来是今晚的酒店了。

　　她扬了扬唇，安心地在角落里找到一直在看好戏的经纪人，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开了宴会厅。

　　“可以把照片给我吗？今晚的。”

　　坐在车后座眯着眼休息的过气女星突然发声，许久没听到自家艺人一句话这么长，经纪人略带震惊地转过头：“您知道？”

　　“是soyo要的？”

　　“是……”

　　“发我一份。”

　　“全部？”

　　“不用。”

　　若叶睦想了想，发出指令。

　　“和soyo有关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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