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妳看到我真正的回憶了，雲惠紋？」星銘忍耐痛苦向眼前的少女質問：「祂沒有讓我不幸，祂拯救了我！是你們這些神差的陰謀逼瘋我們！殺死善良的神差！我們並沒有作惡！」

「是鬼差在我們的信仰裡播下了惡意，你們才是作惡多端的虛偽之人！你們甚至害死了無辜的永福伯！」

雲惠紋動搖了！

這個惡鬼跟想像的很不一樣！

祂的信徒全是良善之人，星銘如此深刻信仰，而且哥哥常足居然想幫助星銘逃離觀山的掌控！星銘之所以不顧『如意如妙觀音大士堂』是否全滅，如此飛蛾撲火，回到觀山，竟是要幫助常足脫困，帶惠紋回歸俗世，不受雲永光擺佈。

「別往後退，別移開目光。」孫紹兩指抵在雲惠紋的後頸：「他身體裡藏匿的惡鬼正蠢蠢欲動，妳要是害怕和質疑自己，觀山也會無法發揮治癒靈魂的能力。」

「哈！就是你們這些孫氏鬼差！你們就是不幸的源頭！」星銘放聲吶喊。

「老是被別人這麼說，我也覺得自己要習慣了。」孫紹苦笑，但他其實習慣不來，他只是被迫接受自己總是讓人不幸，並與人保持距離。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如意如妙觀音大士堂』沒有阻止信仰祂的神差們自相殘殺？」

「我的神有更遙遠的目標和計畫，祂跟你們這些傢伙不同！」

「都是一樣的，你的神和大家的神都是一樣，祂一邊毀滅你們的生活，一邊要你們向祂祈禱信仰祂，讓你們信了那不存在於世界的美好幻想。」

雲永光聽得膽戰心驚，孫紹在觀山裡說些甚麼，而且天帝還在他體內看著，但是天帝保持微笑，姿態休閒，卻關閉與雲永光思緒共享，異常認真的注視此刻。

「不是！祂拯救了我！你知道身體裡有個惡鬼附體是多痛苦的事？」

「那麼，被祂斷絕信仰的村民現在如何了？」

星銘腦內一閃而過的畫面立刻被孫紹透過法術讀取。

孫玖離開村落的兩個禮拜，喝過浮水的村民全都上吊自殺，就連孩童也不例外。

「是啊！既然你這麼相信神明，那你也該知道一個人失去信念有多麼絕望？祂身為神為何對你們如此狠心？」

「那是為了保護我…」

「他保護了你，卻犧牲村民，你信仰的神為何如此看重你？」

「因為我對他的信仰特別深。」

「一樣都是人命，為什麼其他人就可以被捨棄？只用信仰深淺決定活下來的命運，你的神聽起來非常威權，如果有人同樣做了很多好事，他就該因為沒信仰你的神而下地獄嗎？」

「那不一樣，我對祂來說是特別的！我是祂的神差！我可以替祂普渡眾生！」

「你怎麼普渡眾生？你把祂的靈魂分割給其他受苦的人，你覺得他們被解救了嗎？看看你的夥伴，他們都成了惡鬼！這到底是毀滅他們還是拯救他們？」

「你的神為什麼躲在暗裡偷看，寧願讓信徒墮魔？」

「那還不是因為你們想毀滅祂！」

「所以你的神犧牲信徒是嗎？你的神選擇了自己！」

「不是！不是那樣！」星銘後悔自己衝動回答孫紹的爭辯：「我的神真的拯救了我…」

他聽見內心裡的惡鬼嗤笑，全心全意地接納祂吧！

接納祂的惡。

惡鬼壟罩星銘內心清澄的光明，壟罩觀山詭譎的血紅月夜。

「這孩子要墮化了…」孫紹起先察覺異狀，他讓所有人退後，自己卻往前走。

「小心一點。」

孫紹轉頭看向出聲的觀世音菩薩：「謝謝擔心，大家都說觀世音菩薩仁慈果然不假。」

觀世音菩薩微笑，他其實只是想起了孫隖，那名女子背負第一位殺人者的罪孽，因為天命必須殺人才能活下去，但其實孫隖也有自己的溫柔，起碼在孫朮離開地獄以前，他們相處得還不錯。但是眼前的這個孩子，縱使有孫隖那份強大，卻不允許自己隨心所欲過活，那樣要把自己推向不幸，為贖罪自我懲罰。

「過獎了，要平安回來，孫紹。」

孫紹點頭，他將手掌貼上開始囈語的星銘，青年的身軀竄出多肉足，將星銘與孫紹包覆成魔繭！

2.

那個女孩又因為懷孕遭到殺害，他們在祂面前侵犯她，他們又剖開她的肚皮，挖出胎兒食淨，輪迴了好幾次，都是以同樣的方式死亡！

為何祂所想要保護的女孩總是會慘死？總是死在祂面前？

『你感受祂的無力嗎？』惡鬼的聲音有著哥哥的磁性和溫柔，有著孫玖的妖媚卻安定人心。

祂可以保護所有人卻保護不了自己真正想拯救的人。

『你知道祂是如此卑微？』惡鬼從背後抓住星銘的下巴，要他向上仰望。

星銘望著天空那散發黑暗的一顆星球，那顆星曾為照耀別人燃燒性命，現在卻只剩外圍一圈反射紅光的化學物質，偽裝成火焰。

『祂被詛咒了，祂永遠得不到自己想得到的，所以只要是祂的願望通通無法達成…』

自從祂進入了輪迴轉世，想要實現的目標總是辦不到。

其實祂至始至終只是想要保護那小小巫女。

祂想要成為被眾人信仰，成為強而有力的善神，祂想要讓那些信仰祂的人過著世界最好的生活！

但是那些鬼差和觀山的一切都在阻撓祂！

彷彿祂根本不該存在！

「沒有那一回事！」星銘想擁抱那脆弱而古老的存在：「你拯救了我，當我體內的惡鬼要我用法力做壞事的時候，你總是要我走向正確的道路。」

『祂根本不想拯救你，祂只想拯救自己。』

「閉嘴，我會那麼痛苦不就是因為你！你總是要我作惡，要我傷害別人，一直以來只有常足知道你附身於我，並接納了我！」

『那不是我的命令，誰能讓人類同時擁有信仰同時作惡，惡魔可沒那麼容易誘惑人類，是神給人類犯錯的勇氣，然後假裝慈悲再去寬恕你們，你們人類就為此痛哭流涕。』

「閉嘴！閉嘴！祂不會這麼對我！祂讓我找到觀山這個歸屬，自從來到觀山我每天都很快樂…」

『你每天都很煎熬，這裡的人天真虛偽的噁心，這裡跟你的本性不合。』

「常足成為我第一個好友…」

『他高傲自大，眼中從來沒有你。』

「我在觀山擁有了想要的一切…」

『你那卑微的願望從沒有實現過，與祂靈魂融合的人會向餓鬼一樣永遠無法飽食一頓，只要祂製造一些符合你們期待的幻象，你們人類就會更努力向祂祈禱，信仰祂。』

『星銘啊！你真正的願望到底是甚麼？』

他想拯救慧紋和常足，他希望他的信仰能再次給予力量，讓信徒們創造人間天堂。

「那不是你真正的願望。」孫紹與星銘一同仰望著天空那黑色星球：「我打開了刳心與你溝通的頻率，我想知道你們的願望。」

「你辦不到。」

「我是孫氏鬼差，我相信先祖，孫隖，給予我的力量。」

「我能斬斷一切，分離刳心和惡鬼，甚至讓你失去神力，不再為接觸鬼神而內心煎熬，如果你願意的話。」

「所以告訴我你的願望。」

孫紹彈指，強制窺探星銘的心房。

星銘為孫紹竄進腦裡的視線痛苦呻吟！

我要復仇…我要讓所有陷害我淪落此般境地的人復仇，我要讓他們不得好死，永生永世為絕望而活────

星銘與惡鬼與神明同步坦白內心的渴望。

他們人神鬼合一。

祂忌妒天幬受人愛戴，強大，即使如此為所欲為，依然得到人類的崇拜！

祂詛咒小小巫女為得到如泡泡夢幻的愛情，總是背棄祂，選擇讓自己痛苦的未來！

祂想殺死咒生佛母，咒生佛母在祂最痛苦的時刻，降下靈言，雖然實現祂對梁仁的願望，卻使祂不管如何輪迴轉世總是失敗結尾。

祂厭惡雲永光，這個受眾神喜愛，被世界獨尊一生的人類，總是意圖消滅祂、奪取祂僅存的一絲希望，從祂手中搶走那個小小巫女，僅為雲永光自己膚淺的私慾。

祂想要羞辱孫玖，這個惡毒的鬼差，利用邪門偏方搗毀祂苦心經營的信仰，讓那些因信仰才能回歸日常的可悲信徒們無處可歸。

祂真實渴望世界沉浸毀滅崩壞！

這也是長久存在於星銘內心的邪念，他一直為他人的苦難感到喜悅，每次斬妖除魔的時候，那些即使獲得神明憐憫依然不能得救的人，在他眼裡是如此可愛，如此賞心悅目！他知道與刳心靈魂融合是何等痛苦，因為刳心包裝在偽善之下，內心充滿扭曲醜惡。而那被孫玖培養，附身於星銘的惡鬼，總是提醒星銘看清刳心得不到希望、匱乏自毀的願望，星銘知道自己內心如同刳心一般醜陋。

常足與星銘獨處的時候，會在星銘的同意下與他共感，窺探他越加衝動的這份邪念，常足握著星銘的雙手，感謝他為陪伴自己如此努力不跨越界線。

常足這樣對自己充滿自信，巧妙說著那些讓星銘甘願沉淪的話，讓星銘比起宗教信仰更加依賴常足，常足太過耀眼，太洞悉人心，即使星銘知道常足在他靈魂深處注入一層又一層的制約，他還是沒辦法拒絕與常足共感帶來的寬慰，他因分享醜惡的秘密擁有快感，他渴望常足也染上那份惡意，然後墮落，變得比他還要痛苦悽慘，再由星銘去拯救他！但是常足即使知道他的惡意也不曾甩開，並保持那可怕異常的理性，常足總是一再提醒星銘，他的神佛能夠接納所有皈依佛法的惡鬼，所以，就算星銘跨出了那一步，也不要自我毀滅，一定要回到常足身邊！

「請容我直接稱呼你真正的名字，刳心大人。」

星銘依然仰望那顆虛空的黑暗星球。

「我…也曾因為你的存在感到疑惑痛苦，想要了結生命，但是你把我帶來了觀山…」

「我對不起其他藏在觀山也同樣信仰你的同伴，但是我希望觀山神佛能夠幫忙，讓常足平安回來，所以我決定拉著祢被天帝一同毀滅才回來觀山。」

「請原諒我最後選擇了常足，我…感激你讓我來到觀山，謝謝祢，所以…」

孫紹把星銘扯到身後，那空虛黑暗的星球，不斷噴發妖異的紅色電漿。

刳心異常憤怒！

星銘胸口像是遭到火矩燃燒般疼痛！

星銘跪地扯著孫紹的衣襬：「常足要我回到他身邊，請你幫幫我，鬼差…」

孫紹輕輕點頭。

孫紹不再隱藏食鬼之人的瘴氣，他的黑暗讓星銘倒地瞳孔上吊，原來…惠紋感覺到的就是這般恐懼與絕望，彷彿地獄惡鬼無間朮。

星銘在視野模糊之中，依稀看見孫紹的黑暗填滿那空虛的星球，但刳心無法承受這般混沌，祂的地殼龜裂，噴發出孫紹黑暗的熔岩，最後被孫紹的黑暗覆蓋大地、血色天空，存在於星銘靈魂之中的刳心不管是惡鬼還是神佛，皆成為不再活耀的死星，一點一點被孫紹的黑暗分解成塵埃。

後記：

雖然不是故意的，但怎麼每個男角都自動組成CP。

誰想知道常足是佑乾的親爸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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