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魔的诞生

冰冷的河水，浸透了她们的衣衫。

若叶睦总是很乖巧的，即在她陌生的水中，也能克制自己的本能，不给祥子带来多的麻烦。

祥子勉力地拖拽着她，如同幼时嬉戏时，初华带着她在水中自如前行不一样，她拼尽了全力，才带着睦涉过鸭川。

“睦。”满身的筋骨都在哀鸣，她顾不得那些，第一时间回看同伴的情况。

“嗯。”若叶睦闭着眼，低声回应，只是动弹不得。

似乎没有什么异状，可祥子知道，睦总是这样，感到痛楚也好，生病难受也好，不到彻底垮下的时候，她是不会让人感觉到的。

夜风来了，祥子打了阵寒噤。

明明是夏日的夜，两个出身不俗的少女，应当穿着华贵的和服，在侍从的照料下吟诗唱和，悠然赏月。可她现在感到的只是……

这冷。

她知道失了血的睦只会更冷。

咬咬牙，即使自己也累到极限，她还是俯下身，甩掉湿透的足袋，把睦背到背上，开启艰难的跋涉。

人们总是逢河而居，鸭川的东岸上也聚散着一些贫苦的住家，仔细甄别的话，或许有能帮助她们的人。

“睦，和我说话。”即使在这每一丝气力都弥足珍贵的时刻，祥子也没忘记，要睦攀住清醒的绳索。

“祥。”睦的声音却很空灵，宛如风中摇曳的烛火。

这样不行，睦本来就是不会说话的性子……祥子从破损的肺里鼓气，主动询问：

“你的剑术，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因为……要保护祥，只能用剑。”

祥子狠狠地眨了眨眼。

她过去从来没有问过，睦也没有机会展示……原来她每次待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都时刻为保护自己作着准备吗？

睦不是武家出身，更不可能随身携带长枪和铁炮，所以为了保护她最亲近的人，她把唯一的技术磨炼到了极致。

“……我送你回若叶家吧。”祥子忽然说。

“不要。”

“不相信我没有睦也能成功吗？”硬着心，祥子逼问道。

“祥……在拼命的时候，不想只是看着。”

睦顿了顿，又说：“宁愿死。”

拼命地挑起话头，让这救命的对话延续，可若叶睦……她总是用她残酷的真诚，让祥子的心滴血。

在那场惊天之变后，对于旧日的同伴，祥子对若叶家的了解是最深的。

竭力撇清和关白的关系，她父母的感情也在无尽的相互指责间彻底崩溃，连神社的日常工作也萧条。他们各自出没在贵人们的宴会上，出卖自己的尊严甚至……身体，成为一种卑微，滑稽的东西。

若叶睦也是这样，才意外得到了大量的闲余，没人再督促她的各种修行，父母看她的眼神……也逐渐变成了一种待价而沽的商品，只是在他们的明争暗斗间，若叶睦才幸而未得出卖。

可就算这样……也好过成为一个战国乱世里，最看不到希望的人身边的随从、炮灰呀？

“死不可怕。”

“和祥分开的话……最可怕了。”

“但……不该拖累到祥……把我扔下吧。”

祥子已经没有话可说了，若叶睦还在混乱地呢喃着，不断凌迟着她的心。

能从祥子的唇间释出的，唯有撕心裂肺的喘息。身后若叶睦的体温，也渐渐感觉不到……

不论如何……不论如何！

祥子已经不在意任何的事了，不再去甄别了。不管接下来遇到的是谁也好，会不会将她认出然后缉拿、羞辱、枭首也好……

她都会去低头，会去求助，会去背叛，会去践踏自己的一切原则，然而……

“是在报复我吗？”丰川祥子疲惫、释然地说。

终于看到了营火，是睦急需的温暖，宿营的一众围在道边，纪律森严。在火光里，旗印上映出他们的家纹：

大一大万大吉。

是石田三成的人。

——

自夜至明，囚牢里喧哗不停。

不断有人被押入，她们的哭喊声，咒诅声，吵得祐天寺若麦无法入眠。

反倒是千早爱音，这些乱糟糟的东西完全不能将她阻扰，连口水也淌在稻草上。

“唔，早安，若麦亲……”到她醒来的时候，若麦眼里已经全是血丝，隔壁还不停传来狂信徒撞击墙壁的声音。

眨了眨眼，爱音反应过来：“已经……抓过来了吗？若麦亲有没有看到我的……”

“不知道，居士又不认识她。”若麦没好气地说着。

不过，以祐天寺若麦的眼力，她确实也没有看到可说是[主要人物]的家伙。

“嘛——”大约还未完全睡醒，爱音便用双手在胸前反复比划球状，“是这样的姑娘啦……”

“明白你的喜好之后居士好像更同情你了。”

“诶？若麦亲好过分……”

同居之后，爱音忽然显出自来熟的性子，让若麦有些吃抵不住。她刚想凑过来，若麦便抬起脚抵在她脸上。

“有时间来觊觎居士的肉体，不如抓紧时间好好修行……”

“诶？可我直到刚才还在练习诶。”

“有居士的帮助，这也是当然的……什么？”

若麦悚然坐起，双臂把住爱音的肩膀：“你做梦中间一点也没有走样？完全在重复训练？”

“倒也，不是啦。中间还是有一段休息的”被若麦迫近回来，爱音反倒错开了眼神，将现实和做梦的分野明晰……

啊，原来没有真的抱到若麦亲呀。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没有把若麦亲真的弄哭，太好了。

“喂，清醒些。”若麦用手掌将她呼唤，爱音回过神来，感到脸颊火辣辣地疼。

“怎，怎么了？”一种本能的心虚，让她默许了若麦的攻击。

“嘘，你听……”

许多的脚步声。

一种奇怪的氛围氤氲过来，连各个牢房里痛苦自残的信徒们，她们的声音也忽然小了。

跟着，有人被架着过来。

一个长发凌乱披散，满身伤痕的女人。

坐在牢里，若麦捂住了爱音的嘴，甚至被她在惊慌中咬住掌心。

而那女人只是淡淡地，瞥了爱音一眼。

“怎么，认识的人？”狱卒冷笑。

“不。”长崎素世干枯地说。

她一眼也没有看那些虔诚地呼唤她的信徒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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