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鮮有人聽說過的故事，

　　文字的隻言片語隱沒在風雪之中。

　　冬鴉啊，她翱翔天際，

　　尋覓著，追憶著，

　　只在兒時夢中出現過的天國。

　　無憂無慮，

　　無紛無擾。

　　冬鴉啊，日夜兼行，

　　等待著，期盼著，

　　那刻入心房的誓言。

　　一生去追尋，

　　一生去守護。

　　　　　　　　　　　　　　　　——佚名

【一】

　　记得那个冬夜，我们依偎在星海下，枕着冰河，雪峰映照着月光。周围没有风，寒霜在窃窃私语，但你的手是暖的。我轻轻揉捏你的指头，听你唱冬鸦的歌，群山也在低吟。唱渴了，我们就含住潺潺银溪的冰水，待温热了，吻着喂给彼此。一切都静止住，时间把我们的记忆刻进灵魂里，就像你短短胡茬上结的霜……

　　……你总爱带着我到那片冰河去，在永恒堡垒西边的峡湾之中，皑皑雪原间，美得令人痛心的松林。为什么是哪儿呢？我总想。也许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冰河上吧？我才记事，不过五六岁的样子，你也只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和一群笨拙的朋友到这儿来寻找传说中的远古戮兽。就这样，我看见了你，冷瑟松海间的一抹灰色，跃动闪烁，让人挪不开目光。

　　我是迷路了，你循着哭声找到藏在河滩巨石后的我。那时的你还没有长胡须，呼出的热气凝成白雾，烘干了我的眼。

　　“我带你回家。”你说，然后牵起我的手。谁能知道，这回家的路，一走就是一辈子。

【二】　　

　　战争结束了，Salem的不朽之身化作铁雨陨落，铺天盖地的戮兽零落为尘。军舰向不存在的目标开火，纯粹是为了庆贺。舰桥上，将军与下士握手，弗纳佣兵和人类技术官相拥而泣。我像一粒尘埃淹没在欢腾的海洋里，不敢相信最终的胜利已然到来。

　　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

　　我找到你，在满目疮痍的曼特城内，头发被血凝成了块，灰尘扑扑的嘴角扬着。在战友的注视下，你把我举到空中转圈圈，我急得脸红，人们开怀大笑。这一幕被拍了下来，出现在第二天世界报的头版上，几乎占据了整幅版面，加粗的字体欢呼着宣布胜利的消息。你把图片上的我指给我看，笑说这是我唯一一次没有板着脸的照片。

　　“这叫认真严肃，有些人学不会。”我说。

　　“那你学得会这个吗？”

　　然后，你就挑起了我的下巴，双唇点着我的，坏笑着退回去。

　　“哎呀！”

　　“能做到吗？”

　　你总知道怎么让我兴奋，当然啦，我可不会承认。我只是站起来，生疏地揪住你胡茬浅浅的下巴，飞快地啜了下你的。我做对了，只消看你双颊的淡红就知道。大名鼎鼎的Qrow•Branwen，会因为被一位比自己小十岁的军官亲吻就脸红，这件事我还没有说出去呢。

　　我的鲁莽行为很快得到了报应，或者叫做奖励。你紧实的身子压上来，像好多块烤得热腾腾的硬面包，有的软些，有的又弹又硬。我们在床榻间玩着扇贝和小鸡的游戏，有时小鸡啄住贝壳里的珍珠，有时则被夹住动弹不得。就像在沙滩上一样，玩着玩着便涨潮了，清澈的海水和白沫彼此交融着，温柔的日光惬意地叹息。

　　我靠在你的臂弯里，你手放在我胸脯上，两个人就如此说着爱的絮语，呼吸都带着甜味。有时，你会突然呆愣住，好像忘记了什么，但马上又会恢复正常。我问你，只说不知道。

　　但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

【三】

　　战争结束后第二周，我说想去那片冰河看看。

　　“那边还不安全，Winter。”你说。

　　我不相信，问你缘由。你支支吾吾的，说的话像缠在一起的麻绳。

　　“总之，先在擎天住着吧。”你说。我有疑惑，但我更相信你。

　　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

　　Salem虽然消失了，但戮兽还存留不少，在乡间伤害无辜。我和一支小队前往清理，都是些刚毕业的学生，战斗技巧不行，最后还是由我解决掉它们。

　　“谢谢您，Schnee女士。”一位年轻猎人说，我看看他，一张很平凡的脸，但却是记住了。

　　当晚，在学院的咖啡吧里，我远远瞟见他走进厅堂。待我要离开时，又见得他走进来，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也不向我打招呼。「真奇怪」我念着，便把这件事写进了日记里。

　　但第二天我竟不记得这件事了，全靠看日记才想起来。你呀，应该把日记也删掉的。但你没有，是不忍心吗？

　　没关系的，我明白。

【四】

　　我一直在记日记，在因为车祸骨折住进医院后也是如此。你捧着鲜花来探望时，我刚刚放下笔。

　　“有心。”我说，接过花。

　　你环顾周围，确定只有我俩在。

　　“就这样么？”你委屈巴巴。

　　“唔……那真是太感谢你了，Branwen先生。”

　　你沙哑地笑，然后亲吻，让那儿发烫。你身子压着，手也不老实，我慢慢软了下来。

　　“喂！”我推开你。“会被看见的。”

　　你呆愣两秒，然后笑。

　　“绝对不会。”

　　我又期待又担心，但最后还是顺了你的意。我轻轻含住你，仰视你逐渐锁住的眉眼，还有让人心颤的呻吟。病房里洁白一片，窗外的和煦日光在你的发间流淌，又化为乳白色的蜜水，流入喉中，伴随你的长叹，衣物的摩挲让午后再次变得慵懒。

　　“真安静呀。”我牵着你的手。

　　“嗯哼。”

　　我瞟你。

　　“戒酒啦？”

　　你呆愣两秒，然后手里突然多出了一提酒壶，咕咚咕咚喝起来。

　　“呀……”

　　“想要我戒酒，除非你散着头发过一天。”

　　“不是……你的酒从哪来的？”

　　“买的，不然从Ironwood将军那儿偷的么？”

　　你一向不擅长撒谎，小乌鸦。

　　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

【五】

　　除去你的拜访，在医院的记忆模糊不清。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康复回到家中，你以爱和吻迎接。一整夜，欢愉的歌不止不休。我躺在你的膝头，朝阳正从擎天恢宏天际线的尽头升起，整座空中之城浸没在粉橙色的薄雾中。日光尚寒，而你是暖的。

　　然后，你哼起那首歌，追忆儿时记忆的冬鸦，它穿越重重风雪，一生都在寻找回家的路。　　

　　“Qrow。”

　　你低下头。

　　“它最后找到了吗？”我问。

　　“……当然。”光与影的晨昏线勾勒你的侧颜。“冬鸦最后来到了天国。”

　　“然后呢？”

　　“……就像你一样。”我知道我没有看错，你的眼中闪烁着哀痛。“幸福快乐。”

　　当时的我还不懂，却也渐渐明白了什么。你总是拿我当小孩子看，Qrow，哪怕我通过了猎人考核，又成为了擎天舰队的指挥官，你依然如此。我经常抱怨这一点，其实……我只是不希望你为我牺牲太多，勉强自己。

　　他们说你是厄运的孩子，带着诅咒。不，你从没有做错过什么……也许除了这件事。

　　你为我做的一切，到现在，亲爱的，我终于知道了。

【六】

　　梦境与现实的岔路口，是从那场浩劫开始的。

　　当Salem不可能被打败的真相被证实后，一项名为"最后天国"的项目秘密启动了。本来，你和我都没有可能接触到它的，对吧？但在擎天城被戮兽群摧毁，最高指挥部和残余的战士们转移到永恒堡垒后，情况发生了变化。

　　我无法忘记北方第一都市陨落时的景象：明明是正午，天空却如午夜般漆黑。数以千计的戮兽结成黑云袭来，擎天的万家灯火一盏接一盏地熄灭。我们坐在紧急撤离的飞梭上目睹着天空城砸向已然沦陷的曼特，就像战舰倾覆在黑暗之海。

　　同舰船一同下沉的，还有她的船长。Ironwood将军拒绝撤离，率领一队精英猎人冲向群聚而至的黑暗爪牙，他们的战吼很快淹没在无边无际的戮兽群中，金铁之兵挥击的耀光转瞬即逝……

　　……我不可能忘记的，Qrow。这段记忆承载着世界的毁灭，就和你的爱一样深深刻在我的心底。

　　将军失联，我被推选为临时总指挥，"最后天国"计划也出现在了我的眼前。第一眼看见那隐藏在数百米深深岩层下的计算机库，我深深地厌恶，批判这是懦夫的行径，还把想劝阻的你关了起来……你得明白，我当时真的快要崩溃了。我甚至……我甚至怀疑是你的厄运在作祟。多么可笑和自私的想法，但Salem的淫威让所有人都丢失了理智。

　　你会原谅我的吧，小乌鸦？

　　我知道你在看，你在听，你在我耳畔吹起温暖的风。也许……我不知道，我从未深入了解过这个系统……但也许你可以短暂地来到这个虚拟的世界和我重逢？又或者这个幻象天国里的Qrow，你时不时可以附身在他零和一组成的躯体上，再为我唱一首冬鸦的歌？可以的吧，小乌鸦……

　　我记得我是怎么牺牲的……昔日战友被Salem用邪恶而不可言说的手段复活，沦为没有灵魂的嗜血躯壳，我亲眼看见她……我的妹妹……我下不了手……

　　我不知道你以怎样的努力将我的尚未冰凉的身体带到这里来，如何争分夺秒抢在我脑死亡前把我的意识上传到这片虚幻的世界中来，这是我不知道的事。以及你没有追随我脚步的原因……那边，没有多少人了，对吧？你们如何守住地底永备工事的大门？我也不知道，但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这里阳光明媚，半张檀木桌子徜徉在金白色的光液中，绵延的雪山巍峨磅礴，风很温柔。这个世界的你去和侄女郊游了，还有她的小队，Weiss好好的，如果你能修改一下她的参数，别那么爱顶嘴就更好了……我开玩笑的，什么也不要改，这样就足够了……

　　……除了你。

　　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你知道我说的是真话。当然，如果有可能，我当然想回到现实世界去，拿起我的剑，用Salem冰冷的血祭奠我妹妹还有其他所有枉死者的魂灵。

　　我希望那么一天快些到来，比什么都迫切……

　　我希望呼吸真正的空气，看着真正的你冲我笑……

　　我希望唱冬鸦的歌给你听……

　　我希望……

　　希望……

【终】

　　他看着屏幕上垂垂老矣的她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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