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大人，請嘗嘗我們釀的米酒。”勝平說着，把裝着牛奶一般的米酒的大酒碗遞給了巫女。

“乳白色的酒，以前沒有見過。”巫女說道，接着她半閉着雙眼，喝了一小口。

“怎麽樣？”

“很獨特的味道。”

“長老爺爺，那件事是不是可以和巫女大人商量了？”利吉對身旁的長老說道。

“何事？”端坐在草墊上的巫女問道。

“我們村想請您主持豐收節的祭祀”，長老依舊以吐煙般舒緩的語速說道，“我們的村子因爲貧窮，已經很久沒有請過神社的巫女來祭祀了，多是請一些隻懂點儀式的野路子巫女來充數，有一次還請到了一個騙子，來這裏大吃大喝，結果到了祭典當天就不見了蹤影。”

“巫女替百姓祭祀，還是不要收取報酬爲好。”巫女說道。

“您這麽說，是表示願意嗎？”長老問道。

“是的。”巫女看着在篝火旁三三兩兩，勾肩搭背，一起跳舞的村民，如此回答道。

“話說回來，接下來該怎麽辦？那隻叫“煮田”的鬼還沒死，被劫走的人也還沒救回來。”茂助說道。

“不用擔心”，巫女說道，“我讓那隻青鬼回去替我挑釁朱天，能當上首領的鬼，必然心高氣傲，一定會接受挑釁的。”

“您讓那隻鬼回去說什麽啊？”绮羅問道。

巫女的目光刻意躲開了绮羅，“這……這就無可奉告了。”

祭典結束後，巫女先行回到萬造的家裏。她在木闆上跪坐下來，一邊想着下午的暴走，一邊呆望着燭台上的燭火。

過了一會兒，绮羅也回到了家裏。

“巫女大人，您在幹什麽呢？”绮羅問道。

“沒什麽……”

绮羅脫了鞋，在巫女對面坐了下來，眼睛閃閃發亮地看着巫女。

“巫女大人，您今天真是英姿飒爽。”她興奮地說道。

“謝謝。”巫女依舊目不轉睛地盯着燭火。

“那個，巫女大人，這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绮羅有些猶豫地說道。

“說吧。”

“如果我也成爲巫女的話，也能像大人一樣保護大家嗎？”绮羅問道。

聽了這話，巫女把目光從燭火上移開，擡眼看着绮羅。“以你的資質，成爲巫女是很容易的。”绮羅因爲巫女的肯定開心地笑了起來，“那等這件事過去，我就到神社去試試看。”

“但是成爲巫女也不隻有好處”，巫女用她慣有的冷冽語氣給绮羅潑了一盆冷水，“神社的巫女會受到神社的限制，沒有許可是無法使用巨化術式的。這次神社的巫女對你們見死不救，也是這個原因。如果成爲了神社的巫女，你也可能會面臨這般困境。”

“這樣啊……”绮羅眼中的光彩逐漸消失。

“而且，巫女也不一定總是會保護平民，有時她們還會被要求去殺人。”巫女繼續說道。

“殺人？”

“以前，曾有一個國家，希望擺脫神社的控制，讓神權屈于世俗權力之下。處于神道頂點的幾個大神社自然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于是……”巫女頓了一下，“她們召集了很多巫女去征讨那個國家。”

“巫女大人被征召了嗎？”绮羅問道。

“我的情況比較特殊，與其說是‘被征召’，不如說是爲了對神的信仰主動前去的，那時我還太年輕了，現在也是。”

“太年輕嗎……？”绮羅看着眼前看起來尚未成年的巫女，有些疑惑地問道。

“巫女的年齡是不能通過外貌來判斷的，一些強大的鬼和妖怪也是一樣的。”

“原來如此，我說爲什麽那隻看起來也沒多大的女鬼叫我‘小鬼’呢。”绮羅恍然大悟地說道。

“那次出征的結果是，那個國家在地圖上消失了。大部分城鎮都被無數的巨大腳印所替代，一些地方連地形都被改變了。劇烈的地震日夜不停，我們那時可謂是蹂躏了整個國家”，巫女回憶着往事，“幾乎所有的巫女都被殺戮的欲望所支配。我曾見過有的巫女爲了更有效率地破壞，直接在城鎮上打滾，站起來滿身都是建築的殘骸和人的血肉，也見過有的巫女爲了取樂，用手把抓來的人一個一個掰斷，還有巫女緻力于用人的血把白衣全部塗成紅色。當時我也沉醉其中，要論手上的人命，我比起那隻鬼來，恐怕隻多不少。”

绮羅驚訝地張大了嘴，一時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征讨結束後，我以普通人的大小在那個國家的殘骸上遊曆了一段時間。那段時間的所見所聞喚醒了我堕入魔道的心靈。斷臂殘垣中破碎的手腳，攤在地上的被攔腰折斷的屍體，混雜在污泥中的血肉，以及被災害後的傳染病折磨的幸存者。如果是傷人的邪惡妖怪，給予它這樣的懲罰尚能說得過去，但是對百姓而言，實在是過于殘酷了。目睹了這一切後的我感覺自己比起巫女，更像是書本上所描述的鬼。”說着，巫女的頭緩緩地垂了下去。

“您是因爲這個才出來流浪的嗎？”在一片凝重的氣氛中，绮羅開口問道。

“不隻有這個原因，但這确實是最主要的原因。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自己出來雲遊的目的是什麽，是贖罪，還是隻是給自己一個迷茫的空間？”

绮羅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巫女大人，能把您的手給我嗎？”

“诶……好的。”巫女說着伸出了右手。绮羅用自己出身農家的粗糙雙手握住了巫女的右手，聲音顫抖地說道，“巫女大人，我不知道該怎麽說，雖然您以前做過那樣殘忍的事，但是，但是，因爲您的自省，和您願意來保護我們這件事，我還是覺得您是個好巫女。”

“但是被我踩死的人是不會這麽想的，也沒有機會這麽想了。”低着頭的巫女如此說道。

“确實是這樣……”绮羅無力地低下了頭。

“不要如此沮喪，你的鼓勵，我心領了。”巫女反過來安慰绮羅。

“那我還是不要去神社當巫女了吧。”绮羅嘟囔道。

“不過，要成爲巫女，也不一定要去神社。”巫女說道。

“不去神社的話……啊，也就是說您可以教我？”绮羅的眼睛裏又恢複了一些光彩。

“高明的雲遊巫女确實可以把有潛質的少女培養成巫女，但是我并不擅長教人，也沒有打算收徒。”

“這樣啊……”绮羅的神情又變得失落了。

“不過在我住在村子裏的這幾天，我還是可以教你一些法術的。”

“真的嗎？！”

“嗯。今晚就可以開始。”

“什麽，你們這幫廢物被‘田舍巫’給全滅了？”坐在巨大石椅上的朱天怒氣沖沖地問道。

“老大，那可不是什麽‘田舍巫’，她能變得和老大你一樣大。”之前被巫女放回來的青鬼跪在朱天嬌嫩的小腳前，努力解釋道。

“可惡，怎麽回事”，朱天咬牙切齒地說道，“喂，你給我趕快去城鎮裏的神社一趟，去問問那個巫女到底是哪來的？”

“遵命老大。”青鬼剛想起身離開，突然想起了之前巫女交代給他的任務，于是又跪了下來：“那個，老大。那個巫女有話要告訴老大。”

“她話還挺多，什麽話？”

“那個，老大，在說之前，你能不能先答應我一件事？”青鬼哆哆嗦嗦地問。

“哈？你想跟我講條件？”朱天用尖利的聲音說道。

“噢不不不，隻是以防萬一，以防萬一。”青鬼趕緊賠笑，

“哼，說吧。”

“無論我說什麽，您都别生氣。”

“好吧。”

“那我說了啊，那個巫女要我對老大說，說：‘能帶出如此無用的手下，我相信比起以大欺小，回家去掰下頭上的角自慰更适合您’。”

“什麽！”朱天勃然大怒，“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龐大的影子瞬間壓在了青鬼身上。

“老、老、老、老大，您說好不生氣的。”吓癱在地上的青鬼爲了保命，用盡全力從喉嚨裏擠出了幾個字。

“啊啦，讨厭，我怎麽把剛說的話給忘了呢。年紀大了就是不行啊。”說着，朱天臉上的表情轉怒爲笑。那笑容，讓青鬼想起了巫女抓着自己時露出的詭異表情。随後，她轉過身去，一邊轉，一邊故意後退，“那個誰，對，就是你”，她指着一隻赤鬼說道，“你喬裝一下，去神社問問到底怎麽回事。”

“撲哧。”朱天左腳下傳來什麽東西爆裂開來的聲音。“嗯？什麽東西？”巨大的鬼族轉身看了看地闆。“啊，我的好小弟，你死得好慘啊。”朱天以演戲般誇張的語調說道。“可惡的巫女，你等着，我要給我的小弟報仇！”她的碧眼中再次燃起了怒火。

五

當悶雷般的響聲從田旁的森林裏傳來的時候，村民們已經知道來者是誰了，勝平又趕緊到萬造家去請巫女。過不多時，穿着暴露的簡易紫色和服的巨大鬼族就從森林裏出現了。她的外貌與上次幾乎别無二緻，要說有什麽不同的話，那就是她手裏拿的東西不再是麻袋，而是和她40米的身高相稱的巨大狼牙棒。這時巫女已經走出了村子，以40米的高度站在朱天對面。她身上的巫女服被式神洗得幹幹淨淨，一點血迹也沒有。

“你就是那個向我放狠話的巫女嗎？”朱天左手扶在狼牙棒上，趾高氣揚地對巫女說。

巫女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左手的拇指已經頂在佩刀的刀锷後。

“你這家夥，長得挺文靜，沒想到說話這麽粗野。聽好了，本大人叫朱天，在鬼族中實力也是一等一的。不要說是你這種‘田舍巫’，就算是正牌的神社巫女來了我也不怕。你現在隻有兩個選擇，要麽被我的狼牙棒砸成肉醬，要麽乖乖地交出糧食和人，特别是那個美味的小鬼，然後哭着回家自慰去吧，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借你幾個手下幫你哦。”朱天滔滔不絕地講着，巫女卻隻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雙眼注視着眼前巨大的鬼族。

“喂，怎麽了，怎麽僵住了？是被我吓聾了嗎？真是沒用啊。”朱天嘲諷道。

話音剛落，巫女垂在绯袴旁的右手突然如一道雷光般握住了刀柄，左手的拇指一推，利刃出鞘，同時她向前邁出了對于她龐大的身軀而言不可思議的輕盈步伐，以極快的速度突進到鬼族面前，冒着寒光的刀刃從斜上方朝朱天劈了過去。

“哇！！！”朱天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不過畢竟也是有經驗的強者，她憑借着身體的本能反應勉強躲開了巫女的突襲。然而，巫女的斬擊還是劃開了鬼族左胸前的和服，并在她幾乎和平原沒有區别的胸上留下了一道傷口。

朱天向後退了幾步，勉強站定，同時發現自己在剛才的慌亂中丢掉了手上的狼牙棒。“你不講……”鬼族的咒罵還沒有結束，巫女又已經來到了跟前。朱天來不及擺好架勢應敵，隻得使出一招就地十八滾，向身後的森林中滾去，爲了反擊，朱天在滾動的過程中也開始擴張自己的體型。森林中的樹木在朱天逐漸變大的身形下一個接一個地倒下。當朱天停止滾動時，她的體型已經變成了原來的三倍，現在的她，如果倒在村莊裏，估計能把大部分地方都摧毀了吧。

“哼哼，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厲害。”朱天剛要起身，想教訓一下隻到自己大腿的巫女，卻突然被什麽東西壓在了身下，大地随之發出轟鳴，在遠處觀戰的村民也感到自己腳下的大地在顫動。再一次倒在地上的朱天定睛一看，驚訝地發現壓在她身上的正是剛才的巫女。在無人注意的時候，巫女也令自己的身軀膨脹到了120米的高度，然後直接騎在了巨大鬼族的身上。她俯視着朱天，冰冷的目光和瀑布般的黑發一起從高空傾瀉下來。此時巫女雙手握刀，正準備刺向朱天。

朱天明白自己已經連在心裏抱怨的時間都沒有了。她集中力量，口中念咒，發動了以前學來的逃遁用的術式。巫女赫然發現自己身下的鬼族變成了一股黑風，她趕快動手，朝朱天的喉嚨刺去，超過50米的刀刃插入了大地和流動的黑風中，濺起了波濤般的泥土，然而最終還是沒能阻止鬼族逃走。

“真是失态……”巫女跪在了茂密的森林中，就如同一座被積雪覆蓋的小山一樣靜止在那裏。

巫女以常人的大小回到了村口。歡呼雀躍的村民們跑到村口來迎接巫女。面對歡天喜地的人群，巫女突然朝他們鞠了一躬，淩亂的黑發散落在空中，“各位，非常抱歉”，巫女沮喪地說道，“我沒能徹底解決它。”

巫女突如其來的鮮見道歉像剛才她對鬼族的突襲一樣打了衆人一個措手不及。“怎麽會

呢，巫女大人，您不是把鬼砍得落荒而逃了嗎？”利吉說道。

“我本打算今天斬殺那隻惡鬼，沒有達成目标是我的失職。”巫女低着頭說道。

“不要對自己那麽嚴格嘛，巫女大人，我看大家都沒什麽不滿呀，對吧，大家？”勝平說道。

“是啊，是啊，巫女大人今天打得真漂亮。”其他村民誇贊道。

“是嗎……”巫女緩緩地直起身子，“謝謝各位。”

“但是這樣确實是個問題啊”，茂助插話說，“那隻鬼看到巫女大人這麽強，不是會選擇一直躲在山裏不出來嗎？等到巫女大人走了，我們又得受她的折磨了。”

“關于這一點，請各位不用擔心”，巫女鎮靜地說道，“之前放跑的那隻鬼，身上有我的式神，式神已經探明了鬼之所在。”

“太好了，那麽我們就趕快乘勝追擊吧。”勝平大喜。

“請各位稍安勿躁，在主動出擊前，還有一些準備要做。”巫女說道。

月夜，在萬造的家中，巫女正在教導绮羅靈力的使用方法。她們相對而坐，兩人之間放了一個木桶，木桶中裝了水，水面上漂着一片葉子。靈力的最基本訓練就是隔空讓葉子在水面上運動起來。巫女很輕松地就讓葉子像小舟一樣繞着水桶邊緣順暢地漂移了起來。

“巫女大人好厲害，讓我來試試。”绮羅雙手握拳放于膝上，睜大眼睛盯着葉子，努力按着巫女所教導的方式催動體内的靈力。葉子開始緩緩地動了起來，雖然移速很慢，運動幅度也不大，但绮羅确确實實做到了隔空移動葉子。

“确實有天賦。”巫女說道。

“嘿嘿，謝謝大人的誇獎。”绮羅腼腆地笑着。

“不要驕傲，修行切記得意忘形。”

“啊，是的。”

“今晚就先到這裏吧。”

“巫女大人，再過幾天就要去攻打鬼的巢穴了吧？”绮羅問道。

“如果幾日後一切都安排妥當了，自然會前去讨鬼。”巫女答道。

“也就是說您要離開我們了嗎？”

“是的。”

“那您之後要去哪裏呢？”

“漫無目的地雲遊吧……”绮羅的話說到了巫女的心坎上，雖然雲遊的時候每天都在趕路，但是她并不知道路究竟通往哪裏。

“巫女大人，您有沒有想過爲旅途找個目的或意義？”

“目的、意義……現在還沒有。”

“那要不我幫您找吧，比如說之前有流浪賣藝的人路過村子，他們說他們出來流浪，除了爲了讨一份兒生計，還爲了收集各地歌謠。大人，要不您也想他們一樣，以記錄各地的習俗爲目标來旅行吧。”

“嗯，言之有理”，巫女點了點頭，“一路上确實遇到了一些以前沒有接觸過的風俗。”

“比如呢？”绮羅好奇地問道。

“有的地方的風俗是，當巫女帶人趕路的時候，人要坐在巫女的胸上。”

“是被占了便宜吧。”绮羅暗想。“嗯……确實是很有意思的風俗呢，您看這不就可以記下來了嗎？”绮羅強行把心裏話留在了肚子裏。“您就這樣一路走，一路記，最後興許還可以出本書呢。就算出不了書，也可以給朋友們看嘛。”

“給朋友嗎……确實有會對這些事感興趣的朋友。”巫女若有所思地說道。

“對吧對吧”，绮羅樂了起來，“您就從我們這個村子開始吧。不過我們村也确實沒有什麽好記的……啊，對了”，绮羅突然想起了什麽，“以前神社裏有些卷軸，我們都不識字，看不懂，不過我們也怕卷軸爛了，于是就放在長老爺爺那裏了。要不我去替您取回來，既然是巫女大人的要求，長老爺爺應該不會不允許吧？”

巫女同意了绮羅的想法。

“啊啊啊，好疼”，巨大的鬼族少女躺在石床上呻吟着。盡管逃脫成功了，盡管當時是黑風狀态，但巫女最後刺出的一劍對朱天的右臂造成了傷害。現在，鮮紅的血液正從傷口汩汩流出，像山澗的溪水一樣順着手臂流了下去。朱天手下的鬼成群結隊地站在她的手臂和胸上，爲自己的老大塗藥。在朱天眼中，聚在一起的小鬼就像是蠕動的螞蟥一樣，令她感到惡心。

“噔噔噔”，深邃的山洞中突然響起了本該獨屬于朱天的巨大腳步聲。“難道那個巫女追到這兒來了？但是聲音又有些不同……”朱天心裏一驚，連忙坐了起來，站在她身上的鬼們突然感到腳下的大地由水平變爲垂直，重力的撕扯使得它們紛紛落了下去。朱天借着山洞中用來照明的火焰，警惕地看向石床前的洞口。接着，一個灰白色的身影出現在了洞口。當看清了來者額頭上的兩根紅角時，朱天松了一口氣。

“是你啊。你來幹什麽？”朱天問道。

“是我啊。我來看看你，怎麽，怕被我看見你的糗樣所以不敢見我？”灰白色的女鬼譏笑道。她的相貌比朱天成熟很多，大約在18-19歲的樣子，留着波浪狀的灰白長發，身着一件白中帶着一點兒模糊的灰與綠的和服，腳下踩着一雙高高的木屐，手上還拿着一把折扇。“我教你的保命招數好用吧？”

“好是好，要是你早點兒來幫我就更好……等等，這麽說你都看到了？”朱天問道。

“是啊，我藏在山裏目睹你被打趴下的全過程。那個巫女确實身手不凡呢。”灰白色的鬼仍維持着譏笑的表情。

“你這婊子，那時候爲什麽不出來幫我？”朱天忘記了自己手臂上的傷，用右手重重地錘了一下石床。“啊，好疼。”朱天疼得閉上了眼睛，眼淚都出來了。

“哎呀，‘婊子’是可以用來形容救命恩人的嗎？”

“我最讨厭你這種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性格了。”朱天抱怨道。

“話說回來，你這裏可暴露了哦。”

“什麽？”朱天吃了一驚。

“你沒發現嗎？真是遲鈍啊。”灰白色的鬼繼續嘲諷道，她一邊說，一邊走到石床邊，就好像沒有看見床上的青鬼們一樣，一屁股坐了下去。青鬼們及時發現了陰雲般接近的影子并快速散開，這才避免了被巨臀碾成肉醬的命運。可逃過了巨臀不意味着能逃過巨手，一隻正在逃竄的青鬼猛然發現自己被剛剛坐下的巨大鬼族用手捏了起來。

“之前不是有隻逃回來替巫女傳話的鬼嗎，和我手裏是我這隻一樣”，灰白色的鬼族女性一邊用手指逗弄着手上的青鬼，一邊說道，“我當時可感覺到了哦，那個鬼身上附着那個巫女的，小得看不到的式神，恐怕她已經通過式神确定了你的藏身之處了。”

“可惡，你爲什麽不早告訴我？”朱天憤怒地說道。

“畢竟我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鬼嘛。”

“你這婊子”，朱天罵道，“也就是說，那個巫女随時都有可能殺過來？”

“倒也不一定，如果她想追擊，今天上午就應該追過來了。真是奇怪呢，可能是怕你拿人質要挾？我也不知道”，灰白色的鬼說道，“總而言之你還是今晚趕快搬家吧。”

“切，我現在身上有傷，隻能這麽辦了。等我傷好了，一定回去報仇。”說着，朱天猛一伸手，想要對天發誓，很明顯，她又忘了右臂的傷。“啊，疼疼疼。”

“你還想回去啊？”

“那當然，這次我要使用最大體型，把那個村子毀了也沒關系，就不信赢不了。”朱天回答道。

“被打得落荒而逃的人卻很自信嘛。”灰白色的鬼眯眼嘲笑朱天。

“别……别胡說，就算她的體術比我強，也不一定能變得比我更大。在戰鬥中，體型的差距是決定性的。”

“嘿，很自信嘛，明明才見過對方一面。”灰白色的鬼繼續譏諷朱天。

“再……再不濟我就躲在山裏等她走了再出來，她總不能一直呆在那裏，也不能把山脈都摧毀了吧……”朱天很不情願地嘟囔着。

“你還真是争強好勝哩。就這麽不甘心嗎？”

“當然，我一定要讓她好看！”

灰白色的鬼轉了轉眼睛，說道：“這樣，我給你出個主意。你用人質把巫女吸引過來，我趁機隐藏氣息，去偷襲村子。村子一毀，那個巫女也就沒有了戰鬥的理由，自然就會走了。說不定還能看見她悔恨捶地的表情吶。”說到這兒，鬼咧嘴笑了起來。

“那萬一她看見村子被毀了，反過來找我複仇怎麽辦？”朱天問道。

“那就再用我教你的招數逃走呗，這樣她既找不到你，又沒有需要守護的東西了，自然會離開的。”

“好”，朱天說道，可轉念一想，又皺起了眉頭，“你幹嘛這麽好心幫我？有什麽條件嗎？”

“哈哈哈”，灰白色的鬼笑了起來，“你還挺多疑。别擔心，我隻是想教訓教訓那些趾高氣揚的巫女而已。至于條件嘛，你叫我一聲‘姐姐大人’怎麽樣？”

“什……什麽”，朱天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臉也紅了起來，即使醉酒時，她的臉也從來沒有這麽紅過，“你是不是喝醉了在說胡話？”

“啊啦，怎麽了，我本來就比你大得多，叫聲‘姐姐大人’不過分吧。”灰白色的鬼展開折扇，用它擋住鼻子和嘴，壞笑着說道。

“哼，我怎麽可能向你低頭？”

“那就再見喽，你自己去對付那個巫女吧。”說罷，灰白色的鬼便做出要起身的姿勢。

“别，别走，我叫就是了。”朱天趕忙阻止了她

“那叫吧。”

“……姐、姐、姐姐大人……”朱天用力從嘴裏擠出了這幾個字，她感覺自己躲避巫女的攻擊時都沒有用過這麽大的力氣。

“好的，我的乖妹妹。”灰白色的鬼心滿意足地說道。“現在你的任務就是趕快離開這裏，然後好好養傷，等過幾天傷好了，我們就去給那個巫女一點顔色瞧瞧。來，給你獎勵。”說着，灰白色的鬼放下了手中的青鬼，接着從和服的懷中掏出了一個紙包，紙包上寫着一些咒文。灰白色的鬼用細長的指甲不緊不慢地打開紙包，裏面竟然是一個小人。咒文的效力消失後，小人慢慢恢複了意識，面對眼前如寶塔般巨大的兩個鬼族，他驚叫了起來。

“蟲子，不要瞎叫，壞了我們的興緻。”說着，灰白色的鬼用巨岩般的手指捏起了小人，然後把他送到了朱天的嘴前，與此同時，她的另一隻手的手指托住了朱天的下巴。“張嘴，讓姐姐來喂你。”

“嗯……好的”，朱天開啓朱唇，臉上的紅暈更濃了。灰白色的鬼像喂葡萄一樣把小人送到了朱天嘴中，随後雙手一松，隻聽得“咕咚”一聲，小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巨口的黑暗中。

“好吃嗎？”

“好吃。”

“有些話是不是忘了說啦？”

朱天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羞赧地說道：“……謝謝你，姐姐大人。”

灰白色的鬼滿意地笑了起來。

下午，绮羅幹完了一天的農活，回到了家裏。她一進門就聽到了巫女的呼喚：

“绮羅，坐過來。”

“啊，是。”绮羅趕緊走到木闆上，坐到了巫女的對面

巫女遞給了绮羅一個寫滿了文字的紙人，說道：“這是可以克制鬼的遁逃術的結界術式，接下來的幾天你要學會使用它。”

“诶，我嗎？”绮羅指着自己，驚訝地說道。巫女點了點頭。“但是我還不太熟悉靈力的使用。”

“術式中複雜的部分我已經寫好了，你隻需要運用靈力激活它就行了。以你的資質，修行幾天就可以做到。”巫女說道。

“啊，這樣啊”，绮羅興奮了起來，“這樣厲害的東西是巫女大人做出來的嗎？”

“簡化和壓縮是我做的”，巫女說道，“但是術式的原始來源是你給我的卷軸。恐怕是以前的巫女爲了讨鬼而發明的吧。”

“哇，沒想到那些老舊的卷軸裏藏了這樣的寶貝啊。”绮羅感歎道。“但是這是用來防止鬼再次逃走的吧，這麽重要的事情不應該由巫女大人親自來做更穩妥嗎？”

“這對你來說，未嘗不是一次很好的修行。不必擔心失敗，我會爲你兜底。”巫女用柔和的語氣說道。

“那……那就是說，您要收我爲徒啦？”绮羅的眼睛射出了欣喜的光芒。

“這件事以後再說，先退治鬼要緊。”

“好的！”绮羅元氣滿滿地回答道。

第二天的夜晚，因爲靈力修行筋疲力盡的绮羅早早就睡下了，還罕見地打起了呼噜。巫女則在一旁點起了燭火，散着頭發，饒有興趣地看着绮羅帶來的卷軸。突然，她發現門外有人影閃動。

“是誰？”巫女質問道。

勝平的身影出現在門前，他壓低聲音說道：“巫女大人，是我。能借一步說話嗎？”

巫女起身，以輕盈到不會發出聲響的步伐走下了木闆地，穿好草履走出了屋門。在月色下，勝平問巫女：“大人，您是要绮羅爲徒嗎？”

“她都跟你說了什麽？”

“她說您要讓她協助驅鬼，還說這表明您願意做她的師傅了。這是真的嗎，巫女大人？”勝平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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