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ve Mujica沒了。祥子是不是又要來找燈了？』

『或許會變成這樣呢。』素世冷冷地回答，心裏似乎在盤算着什麼。

『話說真奈醬，你們事務所難道沒有違約金的嗎？能讓旗下藝人肆意妄爲的向那些嗜血的花邊雜誌口無遮攔地胡言亂語？』

『他們倒是不怕這個。只有不明就裏的人才敢隨便出入這個事務所。但是後來我就再也沒有聽說過她們了。』

『果然是有地產商的血統。』素世忽然回憶起母親交待過的話語。『真不想和他們扯上關係。不過事已至此，也沒辦法了。』

『辦法？什麼辦法？』立希有些疑惑。

『明晚你就知道了。他們還需要準備。』

……

看着眼前昏厥過去，頭上還滲着些許血跡的幾個黑衣人，真奈不禁懷疑起月之森和花女究竟在培養些什麼學生。

大小姐的手裏黑漆漆的自衛武器上還泛着點點藍紫色弧光。旁邊的護衛，雖然矮了自家主顧一些，手裏的可伸縮『鼓棒』還有些腥味。覺着這股氣息令人噁心，大小姐伸手拿了自己的手帕，仔細地擦拭了自己借出的甩棍，又把手帕隨手往路邊水溝裏一扔，劃過一道優美的曲線，不帶起一點水花，讓它蹤影全無，處處顯露着一股與動作的暴力所不相符的優雅氣質。

『我們運氣好，本來想跟到附近再多觀察一會兒情況再說的。真得感謝這幫傢伙，連個哨都不帶，這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學了一個教訓吧。』大小姐平靜的陳述着。

『嗯。』鼓手不欲多言。

『不必補那幾棒子吧？』真奈問道。

『以防萬一。』大小姐沒好氣的答道。

『那把他們丟在這裏好嗎？』真奈又問道。

『他們不敢報警的。快走吧。免得生變。』大小姐如此催促着。拐過一個路口，一輛出租車已經在那裏等候多時了。兩個隨從把分外沉重的低音提琴盒合力塞入出租車後備箱後，和大小姐貼身坐在了一起，直直奔向位於六本木的高級祕密基地。

似乎是爲了保證貢品的鮮活度，黑衣人們似乎使用的是上好的七氟醚。多虧他們的好心腸，纔沒有把自己的卿卿性命也栽進這一次微不足道的行動。雖然恢復的較快，但是在祥子甦醒前，素世、立希和真奈早已經準備好了拷問用的勢阱。畢竟，就算是春日的陽光，也終究不過是重力的奴隸。

受磔

世間諸事大體如此：其興也勃，其亡也忽。Ave Mujica終究也是沒能逃脫歷史無情的碾輪，即將化作野火燒盡後，草原上起舞的草木殘魂的點點。

『豐川桑，終於清醒了嗎？』

『這傢伙，還真悠然自若。』

『不必計較。比起這些，祥醬，還認得我們嗎？』

這無比熟悉的，甜膩而逆耳的嗓音，如同一潑冰水，一霎那間，還有些昏昏沉沉的祥子睡意全無。仔細一看，左邊站着的，是一位面容姣好的黑長髮女學生，而右邊站着的，也是一位面容姣好的黑長髮女學生。不同的是，左邊的那位似乎只在形形色色的廣告上見過數面。祥子依稀記得，這個女人似乎和初華是一對的。名字是——對了，以前兼職的一家公司是做藝人公關的，那時也做過她流連出入豪華寓所的控評——純田真奈。右邊則更熟悉些，雖說也沒有那麼熟悉。她是被推薦來那個樂隊的，名字應該是椎名立希。但是那令人膽寒的溫柔聲音卻肯定不屬於她們。

那獨特聲線的主人，祥子是熟知的。那時候的她，跪在地上，懇求我的目光，和我不久前匍匐在地上，乞求叔伯兄長們的寬宏的可憎姿態，也和這羣人從前孜孜不倦地阿諛件件，旁人看去，大體是一般無二的。這個人究竟和他們是一樣的。個個看上去伏伏貼貼的，背地裏還不知怎麼取笑這個懵懂無知的大小姐的。單念着我，無非是窮苦慣了日子，害怕着眼前一切談笑間煙消雲散，所以貪心不足蛇吞象，覬覦着豐川家不可計量的財富而已。要是早知道這是這樣一個人，就不應該扯上關係的。誰教那時自己被鬼迷了心竅，看着臺上那如今知道是故作優雅的演奏，竟把她與早早撒手人寰的母親的身姿重疊，向她伸出了雙手。如今似乎落入長崎素世的辣手，真是自作自受，悔不當初，悔不當初。

『你這傢伙，別人問你話呢！』立希發話了。

『豐川桑，我們好歹救了你喲？連個簡單的問題都不願意回答嗎？』真奈輕佻地說道。

『不回答也不要緊的喲，祥醬。我們可毋須遵守日內瓦條約的喲？米蘭達警告也對我們毫無意義的喲？現在不說……』見祥子依舊擺着一副視死如歸的臭臉，有些惱火的素世像祥子身前的二人招了招手示意了一下。

不久，二人便推回了一個扁高的物什。素世湊近祥子耳邊，竊竊私語道：『那祥醬，看來還沒有認清現狀呢。立希醬，真奈醬，開始吧！這裏隔音很好，就是開樂隊的live，也不會有鄰居來投訴呢。所以說祥醬，不要以爲求救有用喲。』

好像又回到了過去。曾經的祥子每次從美夢中醒來，都要在家裏嚴苛的管教下，在比它更爲精雕細琢的兄弟姊妹前，由幾個老道的侍者代勞，替上還帶些熨斗溫度的服裝，開始新的一天。彼時，祥子祗以爲煩瑣，如今卻知其價值。雖然手臂，不論從前還是現在，都不能肆意活動，始終是隻籠中鳥，但是正因爲未曾擁有過多少自由，才更明白這兩種束縛中微妙的差異。爲了自由，顛覆了Crychic，又放不下，創建了Ave Mujica，又再次失去。那時的祥子還能任性，如今已然徹底淪爲他人的玩偶。祥子忽又覺得鬆了口氣。至少，比起死前失身於那一潭淤泥污淖中，不如將身子委了與這些曼妙的身姿，之於九泉之下，也能無悔二八一生命運不濟。再定睛一視，才發覺背後奇妙感覺的正身。那是與她初次見面時，她所牽動的琴弦。

不知經過了多少次嘗試調整出的平衡姿態，終於有了用武之地。對比着眼前低音提琴將近兩米的偉姿，素世又一次感受到了綁於其上那藍髮少女僅僅一米五出頭的嬌小可憐。身上的貝斯弦和踝上的鐵鐐銬相見恨晚，在少女的身上譜寫着一曲激烈的搖滾。兩手被張開，綁在一段橫擺者的細長金屬圓管上——顯然，這是從架子鼓上拆下來的。雖然因爲營養不良，她的膚色略有些瘮人的病態，卻恰好在強光的輻射下，與身上四處纏繞着的金屬和木材的光澤一共，渲染出了一抹不應存在與此的荊棘色，彷彿教堂彩繪玻璃中，被羅馬士兵們釘在十字架上，將自己無保留的魂靈交給天父的拿撒勒人。

所以，長崎素世不是長崎素世，而是欣賞着彌賽亞枯槁形容的蹣跚的西門。椎名立希不是椎名立希，而是玩弄着尚未血染的長槍的朗基努斯。純田真奈不是純田真奈，而是操持着羅馬的奧古斯都所賜予的光榮權柄的彼拉多總督。

『祥醬，你還認得它嗎？』素世邪媚一笑，把左手輕輕指向右手上的『刑具』。

『關我什麼事？不過是一個壞掉的琴弓罷了。不愧是節儉生活慣了暴發戶大小姐，還真是對這種破舊玩意兒情有獨鍾呢。』

素世面不改色。『不錯喲，祥醬，終於能說出真心話了呢。這個呀，是我和祥醬第一次見面前合奏時用過的呢。好久沒有用過了呢，大概有一年了吧？只不過，某一個深夜里，用它練習得有些太激烈了，不小心就斷開了呢。祥醬，作爲說出真心話的獎勵，我就用這斷弦爲你再彈奏最後一曲吧！』

說罷，素世不知從何處拿出一塊黑布，蒙住了祥子疑惑的雙眼。

祥子忽然感覺腰間似乎傳來一陣奇癢。又是一陣。又是一陣。但是，每當祥子一動，身下就傳來幾聲低沉的音符，彷彿傾吐着這密閉中所有人心中深處黑暗的慾念。

又是一聲。祥子終於反應過來素世險惡的用意。素世自然是知道祥子是不會承認自己的痛苦的。因爲自己也一樣。在這一點上，比起那個躲在兩人身後畏畏縮縮的黃瓜色女孩，素世更像是祥子的姐妹，祥子的青梅竹馬。但是，和自己一樣，嘴上雖然刻刻不饒人，身體卻不得不誠實地回應。每當一陣酥麻開始在祥子的皮肉上巡遊，這率直的身體便擅自彈奏一下聖子的十字架，彷彿借着它歌唱着自己真正的心聲。想到這一層，祥子不得不使盡畢生之所學，強令自己的腰肢不要僅僅爲了些蜻蜓點水般的挑撥，壞了自己惶惶維持了十餘載的，豐川祥子僅剩的支撐。

『……』看着憋紅了臉的祥子，素世有些興奮，似乎那夜的屈辱的百分之一就能如此，隨晚風而飄颻而去。

這溫柔的觸感祗在原地稍作停留，便開始北伐，向着堅挺的雙峯進發而去。一路上，兜兜轉轉，彷彿文人墨客，拜師訪友，悠遊天地之間，好不自在！迤邐間又登上了山巔，繞着傲然挺立的凸岩一塊，摩擦着，廝磨着，想要在上面勒上幾行大字，將這尚未迎接過來客的洞天福地竊據己有。山體卻微微震顫着，呻吟着，是因爲這山底下，無數熱量悄然聚集，靜候佳時。

望着眼前的緋紅色肌膚，素世突然若有所思，停下了緊鑼密鼓的進攻。

『祥醬，想繼續嗎？』

『賤女人……你對誰都這樣淫亂嗎？』

『不會喲。只會對祥醬這樣。因爲祥醬，不好好懲罰一下，說不定又要犯錯了呢。』

『我沒有錯呀！錯的是這個世界。』祥子有些迷糊。

『犯中二病的祥醬也很可愛呢。但是，作爲一個教育者，果然還是希望能指導我可愛的學生走向健全的道路呢。』

『那你都在做什麼……言語和行動……在互相矛盾呢。』

『然後呢？』

『臭騙子。』

『這不應該是我的臺詞？「命運共同體」，說這話的人，不是祥子嗎？』

『長崎同學……從來就沒有這麼想過吧？』

『果然祥醬還需要學習點教訓呢。』素世不知何處湧出的勇氣，放下了溫情的面具。

『說中了？無聊。』

『不是這樣。』素世臉色依舊冰冷。她輕輕擺弄着手中的玩具，用它那潔白的馬毛輕輕抵住了一處不知何時起溼漉着、膨脹着的密處。祥子再也忍受不住，恍惚間讓一息嬌喘流出口角。又好像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決心要負隅頑抗到底的祥子顫抖地開口。

『就是這樣……你還利用了睦。』

『不要胡扯。』

『不是胡扯……睦……一直在看着你……擔心着你。』

『我知道的。不過是爲了擇個良機，從背後捅人一刀而已。既然要這樣做事，發現別人利用自己時，就怨不得別人。』

『睦只是……不善說話而已……』

『夠了。你們姐妹兩人都一個樣呢。真無情呀。』

『睦的事情……你是怎麼……』

『很感謝真奈醬的熟人呢。真奈醬熟人很多，幫了我不少忙呢。』

『你難道……對睦……』

『這種事情，祥子是第一個喲。不過，讓妹妹一起欣賞姐姐的癡態，也不失爲一樂呢……』

『你……做不到的。』

『那祥子就能做到嗎？無論是現在的事情也好，還是以前的事情也好，到頭來，總是竹籃打水一場呢。』

『那……又如何？』

素世又戴起了那令人噁心的假面。

『也是呢。謝謝你，祥醬。其實呀，我突然想爲這樣可愛的祥醬準備一份驚喜。立希醬，真奈醬，先開始做你們想要做的吧。』

逝影

『哈？』

『我知道了。』

立希和真奈看着素世離開的身影，有些惴惴不安。但是事已至此……

『立希醬可以先開動喲。』出乎立希意料，環揣着對祥子如此強烈恨意的女生，竟然在這種問題上作出了讓步。如果不是看在地主之誼的份上，立希以爲真奈一定要和那固執的彆扭傢伙爭個天翻地覆。

『你確定？』

『嗯。』真奈自然有她的想法。『其實，我有些事情想讓素世醬和立希醬配合的。所以，等素世醬回來再說吧。』

『我知道了。』

立希說罷，向前踏出了幾步，一把扯開了祥子眼前的黑布。

從那略略迷離的眼神中，立希發現，祥子還有些沉浸在適纔的餘韻中。

『啪！』

木棒與祥子嬌嫩的肌膚霎那間充分接觸，又瞬間分離。隨着乾脆的一聲，祥子飽滿的側臀上浮現了一道清晰的紅印。這鮮明的疼痛喚醒了祥子。眼前的這位可不是素世。她是絕對不會退縮的。

『我與你無怨無恨，你有什麼理由這樣做？』祥子先下手爲強。

『何談無冤無仇？你擅自退出Crychic，讓燈傷心的事情，我一天都沒有忘記！』立希顯然被這高高在上的態度激怒了。

『讓燈退出Crychic的，不是我，而是你吧。』

『事到如今，你還在胡說什麼？』立希又一鼓棒，砸向了祥子尚未染上顏色的另一側豐臀。祥子微微抿嘴，掩飾着身體上異樣的感覺。

『事實就是這樣吧。』

『擅自離開燈的你憑什麼說這些話？』

『這不正合你意嗎？椎名同學。這樣，終於能獨佔燈了呢。』

『你這傢伙！』怒火中燒的立希把左手的鼓棒交到右手，又用空出來的左手狠狠地抽向了藍髮下精緻的面孔。又是一片緋紅。

『難道，又說中了？』祥子挑釁地看向面前面紅耳赤的鼓手，有些不屑一顧。

『明明是你！明明是你！』立希咬牙切齒，卻作不出聲來。

『我怎麼了？』

『我對燈沒有那種想法！燈唱出了我，而你險些讓她永遠失聲，Crychic解散的時候也是，MyGO第一次live的時候也是！』

『然後呢？這些事情與我又有什麼必然的關係嗎？這不是燈自己的選擇嗎？』

『你！』又一鼓棒落下。

『你生氣，不過是因爲你不能安慰燈而已。你沒有資格進入燈。』

『還胡說！』又一鼓棒落下。

『我說錯了嗎？如果你有安慰燈的能力，現在還在這裏毆打一個無關的人？』

『無關？明明是你……』

『我都說了，那分明是你的錯吧。』

『不可能！』又是一鼓棒。

『還在否認、逃避現實呢。可憐蟲。你不如你姐姐，你不如我，你不如愛音。你是不可能讓燈幸福的。』

『至少，我不會像你這樣無情地棄其他人於不顧！』

『Crychic後來的事情，睦說了喲。你拋下了她和素世，不是嗎？』

『那是因爲Crychic已經結束了。』

『然後呢？明明沒有作曲的天賦，卻硬是要舉辦live，讓燈傷心的，不是你嗎？』

『至少，如果燈不需要我了，那我就會安靜的消失。但是只要她還需要我一天，我就一定會陪伴在她身旁，保護她，而不是逃到不知什麼地方去，利用一個除了臉和髮色以外，和燈毫不相像的人，慰籍自己的劣情，又再次傷害別人，再次逃開，如此往復，讓周圍所有的人都痛苦、擔憂！』

『你說Amoris的事情？那只不過是我用來宣傳Ave Mujica的道具而已。她有着豐富的社交媒體運營經驗……』

『還狡辯！你要欺騙我，愚弄我到什麼時候！』又一鼓棒。

『事實如此，你信……』

『你以爲我不知道Amoris這個詞寄託着怎麼樣的感情嗎？』

『不過是月海的名字而已，我們都是這樣的，有什麼特殊之處嗎？』

『裝傻充楞！你還覬覦着燈的身體吧！是不是打算解散了Ave Mujica後，又回來對燈花言巧語一番，把她拐去不知何處，喫乾抹盡，然後再次像垃圾一樣隨手丟棄？』

『這是你自己的想法吧？』

『哈？那這又是什麼？』立希不知從何處，掏出了一本綠色的日記本。日記本上印着的獨腳仙有些褪色，似乎是逼仄空間中長期溶解着的乙醇的功勞。代替姓名簽下的是『人偶之罪』幾個小字。

『這是什麼？我……我不認識。』祥子有些動搖。她知道，若是立希將那裏面的內容念出，這顆星球上，再也就找不到豐川祥子的存在之所了。

『這世界是不公平的。它折磨着我，折磨着她，折磨着不能成爲人類的二人，讓她們天各一方，猶如神（The Omnibenevolent）和魔（The Avaricious）一樣。神必須以祂寬廣的胸懷，把每一個迷途的羔羊憐愛。然而墮入地底黝黑深淵（The City of Dis）的魔王，卻只能嫉妒着世人的好運而嗟嘆我身之不幸。縱是清楚這不可能結果（Utopia），卻也反復尋找着你的（我的）救贖（Affection）。這份鏡花水月般思念（Star-Crossed Love），滿盛心中了，而又要溢出來，我又該如何處置？在秋夜柔作的素風中，阿耳忒彌斯（The God of Chastity）只靜悄悄懸着，不肯回覆這個將死的我。空閨衾寒，不能自慰……』立希面無表情地複述着日記本中的話語，觀察着眼前藍髮少女不斷扭曲抽搐的臉，感到些許心安。

祥子會怎麼樣不知道，只要她不再次傷害燈，就足夠了。

『求求你……』祥子的聲音開始變得微弱，秀眉頻顰。『別再……』

話還未說完，祥子又感受到身上一陣苦楚。不同的是，這次似乎更加冷酷無情。仔細一看，自己的日記，已然化作怒不可遏的立希手中，卷成了棒狀，不停襲來，如同告別Crychic的那一天，落在衆叛親離身無分文的前大小姐身上，點點滴滴的春日殘影。祥子的意識，也逆着這在虹霽中氤氳着的蜃气，不斷向下……

煬燔

又不知過了多久，祥子從全身的疼痛中悠悠醒轉。眼前，依舊是那面鏡子。真諷刺呢。祥子不禁如此思索。無暇的碧玉嵌上了條條硃砂，不顯污濁，反而更教人親近。明明是這般不成模樣，我卻似乎更像一個人類了？真是滑稽。

『她醒了。』

『嗯。正好，素世醬剛也做好準備回來了。』

『你去幹什麼了？』

『立希醬等會就知道了。不用擔心喲。』

『她在等着你呢。』

『嗯。我想請二位幫我個忙。』

『什麼意思？』

『能麻煩真奈醬具體一點告訴我們嗎？』

『其實，素世醬是會彈吉他的吧？』

『哈？你在說什麼？』

『稍微，有些聽不明白你的意思呢。真奈醬，我是Crychic和MyGO的貝斯手喲？』

『那裏，有一把吉他吧。』

『那是……想送給燈當禮物的。』素世玩弄着手指。

『素世醬，我的吉他手也是很厲害的喲？有些事情，你是瞞不過去的。不管是失誤的習慣也好，還是才學不久就能和吉他熟練的配合也罷，如果是沒有認真練習過吉他，根本就沒辦法解釋的呢。以前拿Crychic的視頻試探初華醬的時候，她是這麼說的。』

『那只不過是睦在照顧我而已……』

『真的？你們現在樂團的節奏吉他手，是叫千早愛音吧？這點時間就能取得如此長進，除卻自己努力之外，某位前吉他手一定幫了不少忙吧？就算不是直接手把手教，也是偷偷傳授了一些外行人全不以爲意的細微手法吧。那個白頭髮的孩子，一看就不是會教人的類型呢。』

『這種事情……』

『素世醬，我單刀直入地說吧。我想請你演奏「那首曲子」。』

『行。』斬釘截鐵的回應。

立希有些困惑。『演奏「那首曲子」，你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嗯。因爲這次，祥子不能再逃跑了呢。』

『立希醬，鼓架被拆開了，但是以你的水平，應該還能演奏「那首曲子」吧？』

『嗯。只是拆了鈸的架子，不影響。』

『那就好。豐川同學，久等了。』

『……』祥子有些不解。素世的事情，是真的嗎？這些人，到底想幹什麼？

『豐川同學，真冷淡呢。對素世醬也是，對立希醬也是，對初華醬也是。但是，這樣更好。這樣，我就能沒有任何壓力的折磨這令人憎恨豐川同學了呢。他人重要的東西，你自作主張巧取豪奪，又置之不顧棄如敝履，弄得人人不可脫也。真奈呢，最討厭像你這樣的人了。』

『我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果然豐川同學是「無自覺」呢。不要緊，我會幫健忘的豐川同學好好回憶起來的。』

真奈的手指輕輕地，從祥子肩膀漸漸滑落，最後停留在黏在祥子胯間褶皺處上的粉紅色塑料橢球上，微微一按，祥子便身不由己，漏出了一絲嬌嫩的呻吟。

『看着剛剛素世醬和豐川同學的互動，豐川同學真敏感呢。豐川同學，你身體現在很想要些什麼是吧。手卻被綁住，連「安慰」都做不到，這可是對擅自搶走別人心切之物的祥子的報復喲。不用擔心，只要你能答應我，和初華好好告別，然後再也不再靠近她，傷害她，我就能讓你一直舒服下去喲……』

見祥子依然執迷不悟，真奈更加興奮了。『看來豐川同學是想讓我來硬的呢。真是慾求不滿那。不過，你又能挺到幾時呢？』

『那就讓我爲你而設的節目開始吧。』真奈轉過身去，給麥克風插上了電。素世和立希也做好了準備。

一陣強勁而有力的音樂響起，沒有那麼古舊，是僅僅十餘個月前，由一班叫Crychic的人唱的歌。

隨着歌曲的律動，祥子發覺有些不對勁。每當素世奏出一個音符，每當立希敲擊一下鼓面，身下就傳來一陣歡愉。真奈示意她們先重複着前奏，湊近祥子，竊竊私語道：『豐川同學，其實，「那個」，我是請人專門設計的。你看，大家的合成器上，都橋接着一個小部件呢。這可不是裝飾品，而是「那個」的聲控組件呢。豐川同學，你還想繼續抵抗下去嗎？』

『你！……』精緻的面孔上，兩行眼淚脫離了暴君的統治，奔流直下，滴在暴露的豐滿皮膚上，劃過高聳處的兩粒葡萄，落在地上，被低音提琴的洪流淹沒。

真奈毫不客氣，向彈奏着的二人打了個手勢，唱了起來。

『憔悴了的心靈　顫抖不已的眼神』

『在這世間　我曾經　孤獨孑孑一身』

『除卻凋零不知他物的春天』

『每一年都 冷冷淡淡地敷衍』

在某處的和式庭院里，着着華美振袖的藍髮女孩，望着枯山水上黯然的夕陽，疑惑着家庭教師在課上反復強調的春的概念，呆呆地，好像望着天上，依然懸在十字架上的聖子。

『一團暗昏昏之中　有去無回地』

『僅僅　單單　一邊肆意揮灑着筆墨』

『一邊只是期待　縱是清楚這不可能結果』

『卻也反復尋找着救贖』

就算是抄寫下再多詞句，不論是是柿本人麻呂、小野小町、僧正遍昭，還是白樂天、元微之、屈原，都不是自己的心聲。宇治川的流水，又是什麼味道的呢？東海龍宮的湧浪，又是什麼樣的觸感呢？

『（如此感傷着　教人愛憐着）』

『一直到現在　才感覺已經理解』

『（如此幸福着　教人迷亂着）』

『即使是那天沒能哭出聲的我』

『那束光芒　也輕輕地牽我動身』

終於理解了詩中的含義……見到了她……真是太好了。

『穿過烏雲之間　閃閃的　閃閃的』

『滿盛心中了而又要　溢出來』

『不知何時臉頰　閃閃的　閃閃的』

『熾熱地　熾熱地被慢慢潤溼』

『你的雙手是　爲什麼會如此這般溫軟暖柔着的？』

『吶—是否可以』

『可以像現在這樣　永遠不要離開這裏』

能觸碰到她……真是太好了。

『總是結下了緣分　而又放棄又分離』

『不論是誰都爲之欣欣　而又爲之悽悽』

『還不停細數份份愛意』

『好似在確認着鼓動的頻次』

能和她在一起過……真是太好了。

『（如此歡喜着　教人寂寞着）』

『一直到現在　才感覺已經理解 』

『（如此重視着　教人害怕着）』

『即使是那天沒能哭出聲的我』

『那束光芒　也輕輕地牽我動身』

真是……太好了。

『已然明媚了的世界　嫣然綻放的心切之人』

『知曉了這份溫暖的春天』

『既是爲了我　也是爲了你在　流下淅瀝眼淚』

『啊—　這又是多麼多麼的目眩』

『啊—　這又是多麼多麼的瀲灩……』

如果，我也能成爲你的話……

你是否能，不要離開？

音樂聲戛然而止。只有些許散漫的弦樂聲，迴盪在隔音室內。祥子臉上，身上，都泛着櫻色，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不要！』

祥子自己也不知爲何，喊出了不想暴露的弱小。

『不要？是不要停嗎？』

『好難受啊……求求你……求求你……』

真奈擺出了一副哂谑的表情。『豐川同學真沒家教呢。連如何求人都不會嗎？』

『素世……立希……真奈……求求你們……』

『說話要說完整，豐川同學。你想讓我們做什麼？』

祥子羞紅了臉。

『求求你們……繼續……演奏……那首曲子……求求你們……』

『哪首曲子？』

『演奏……春日影……我們的……重要的……曲子……』

『那豐川同學，你覺得代價是什麼？』

也顧不得別的了。前大小姐的矜持也罷，音樂天才的自負也罷，都是過眼雲煙罷了。

『求求你們……素世……立希……真奈……繼續……我什麼都……會做的……求求……你們……繼續……演奏……春……日影……祥子……什麼都會……做的……所以……』

『和初華好好告別。』

『祥子……會好好……做的……所以……』

『和燈好好說清楚。』

『嗯……會好好……做的……所以……』

『好好道歉。』

『對……對……不起……對……不起……』

三人看到這裏，滿意地點了點頭。音樂再次響起。

『穿過烏雲之間　閃閃的　閃閃的』

『滿盛心中了而又要　盈溢了』

『不知何時臉頰　閃閃的　閃閃的』

『熾熱地　熾熱地被慢慢潤溼』

『你的雙手是　爲什麼會如此這般溫軟暖柔着的？』

『吶—是否可以』

『可以就像這樣　永遠不要離開這裏』

『一—直　一—直　永遠不要離開這裏』

在這神聖的誓言中，祥子迎來了久盼的絕頂。

這是不屬於Crychic的，春日影。

杙樁

『素世醬，對不起呢。不小心做的太過分了。』

『沒事。是我忽然變卦不好。真奈醬沒有錯。』

『你這傢伙，下次好好說明一下剛纔的事。』

『嗯……立希醬，能當成我們之間的祕密嗎？』

『素世你這人……只要你發誓不讓燈傷心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我發誓。』

『也罷，接下來是你的環節了。』

『素世醬準備了什麼，我可是非常期待呢！』

『嗯。祥醬，還醒着嗎？』

『素世……醬……』

『求饒也是沒用的喲。剛纔也是，之前也是，你可是對我說了許多過分的話喲。』

『對……不起……』

『祥醬真的是沒有自覺呢。』

『什麼……都做……』

『不需要。』

『那麼……』

素世不知何時，帶上了一張熟悉的黑色面具。又見她從背後取出了一個淺綠色的長條。隱約地，祥子可以看到上面的水澤。窗外的月光，也不知何時藏進了烏雲之間，正是：

『幾巡得重逢　遙遙邈兮又疑作　朦朧依稀間　自隱身形鉛雲幕　夜半如鉤白玉月』

（巡りあひて　見しや夫とも　わかぬまに 雲がくれにし　夜半の月かな）

（註：《百人一首》紫式部。本歌描寫的是與友人見面而不得不很快分離的場景）

『那是……』

『素世醬，爲什麼要準備黃瓜？』

『你這個人真是令人搞不懂。』

『這是祥醬的人偶喲。』

『什麼……意思？』

『素世醬？』

『哈？』

『操縱着這「無自覺」的人偶，無數次傷害我的，正是祥醬喲。』

『人……偶？』

『祥醬連事情都想不明白了嗎？剛剛，祥醬這麼舒服呀。不過不要緊的，祥醬早就是我的木偶了。所以，我會讓祥醬舒服得再也忘不了我的。』

『求求……你……』

『不、行。這是祥醬給予我的所有惡意的結晶。所以，我只是要把這禮物還給祥醬。』

『你想……怎麼……利用……我……都可以的……所以……』祥子自認爲開出了個不錯的條件。再繼續下去，祥子明白，自己就再也回不去了。

卻不曾想，一聽這話，素世霎時間變了色。本來已經舒展了些的表情，如今又糾纏在一起。

『果然，睦那些話都是祥醬教的呀。』

『不……』

『我是來結束Ave Mujica的。』

還不等祥子張口，素世便催動手中黃瓜大棒，朝着祥子的內裏，襲了過去。

『向着不可逆的生命的簡史。』素世的聲音在祥子耳畔環繞。『釘下終焉的杙樁。』 未經人事的少女只感覺小腹一陣疼痛，在那翠色果實上殷殷着，流逝着。素世又指向鏡中祥子和果實的交合處，談論着一位嗜愛鏡子的東方女皇帝的故事。當然，這是素世在制定作案計劃不小心瀏覽到的。沒想到居然能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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