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点小了。”，无论是脚趾伸展还是拱起，坚固的水晶鞋没有因为伊芙的动作而发生一丁点形变。

双脚被挤压的不适感让伊芙忍不住想伸手取下鞋子，可是明明没有系带，水晶鞋却无论如何也取不下来了，看来蒂雅不知什么时候用灵能技艺固定了这双水晶鞋的相对位置。

想到这里，伊芙向蒂雅投去乞求的眼神。

“哼哼，其实是刚好合适的大小哦，伊芙。现在我要给你穿上超华丽的裙子了。”

蒂雅先在伊芙的腰间围上柔软蓬松洁白的裙撑，裙撑由一层层软纱叠加而成，轻盈蓬松，长至膝盖。然后再为伊芙套上粉色丝绸面料的公主裙。公主裙稍高于裙撑，粉色的裙摆从上之下镶嵌着一圈圈蕾丝花边，结束在稍高于洁白软纱的位置。

一条白色的丝带系于腰间，丝带有一掌宽，将已被束腰修饰的腰身显露出优雅和笔直的纤细，然后在背后打上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公主裙的肩部以泡泡袖的设计蓬起，然后在上臂中端突然收束紧身直到手肘。手肘到袖口则从紧贴身体变得逐渐宽大，小臂的袖子内部也填充了一层层软纱，让袖子的质感变得蓬松。袖子与裙摆同样，让云朵样的一层层软纱露出了袖口。

衣领采用色块遮层直角领设计，白色的布料将前胸与两侧肩部覆盖成矩形区域，以白色和粉色的蕾丝花边作为边缘，背部的布料有前方布料三分之一的长度。领口高耸紧贴脖颈，但不与金色颈环触碰，粉色的丝带在锁骨下方打成一个小蝴蝶结，一颗与金色颈环同样色泽的椭圆宝石镶嵌在蝴蝶结中心。

“大功告成。伊芙，来镜子里看看你自己吧。”

镜子中展现出一个幼小的女孩儿，她有着铂金色的波浪形长发，水蓝色的眼睛里有些许迷茫和惊讶。女孩儿穿着白色花边的粉色公主裙，裙摆和袖口都露出云朵样的白纱。金色的颈环并不突兀，而是成为了锁骨下方蝴蝶结中心的圆润的金色宝石的衬托。白色的丝带紧紧系在腰间，勾勒出笔直纤细的腰身。似乎是作为纤细的代价，得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女孩儿的呼吸又短又急，大概会很难受。白丝长袜包裹着稚嫩的双脚。她有些不适应地穿着水晶高跟鞋，站立和行走都有些颤颤巍巍，脚趾不安分地在鞋内蠕动着。就像是佯装成大人一样的姿态，使得魅惑的气质融入到天真与稚嫩中。

“怎么样伊芙？以后都要这样漂亮，好吗？”

六

自从有了变成伊芙的念头开始，伊芙就知道自己一定会以小女孩的样子出门。

但她从未想过，她以这样的姿态被蒂雅拉着手带到了游乐园。

对于她小巧而娇嫩的双手而言，蒂雅的手是那么大，她只能把手放在蒂雅的手掌里，指关节只露出了一半，连握住的动作也做不出。

胸口不断急促地起伏着，又短又急的呼吸一旦停止，分明不需要呼吸的身体会产生难以置信的窒息感。而即便这样努力地呼吸，氧气不足的眩晕感也挥之不去。甚至动作幅度稍微大一点，都会更加喘不过气来。

脚上穿着自己换不了的水晶鞋，虽然防水台的设计让她的脚掌仅需要立起四十五度，但鞋跟的绝对高度依然有着足够产生困扰的能力。水晶鞋确实如蒂雅所说刚好合脚，但材质坚硬，走动间没有一点弯曲。而伊芙更没想到，水晶鞋的鞋底似乎有减小摩擦力的特殊处理，只要多用一点力气迈步，就有不妙的滑动感。

‘就好像，是特意让穿上的人不能快速移动一样。’

‘与其说是不让逃跑，不如说是在提醒自己作为……囚犯的身份？’

伊芙思来想去，好像只有囚犯一词更加合适。

‘囚犯……好像一想到这个词，心跳就跳的好快，呼吸也跟不上了……’

‘呜，在这么多人面前，还要称呼蒂雅为主人啊……感觉其他人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了……心跳好快……’

虽然是游乐园，但是伊芙并没有什么想玩的。

即便游玩各项游乐设施的途中，伊芙偶尔被勾起兴致，心情的波动也会让她喘不过气来，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

可是内心却依然有淡淡的满足感，即便身体被蒂雅的道具限制着。

因为，蒂雅就在身边。

七

游乐园的后门就是电影院，对于星际时代来说古老的观影方式，正好适合一些恋人约会。

蒂雅早就包下了一个整场，牵着伊芙小心翼翼地登上阶梯，来到前排正中心的位置。

“主人，电影名是《歼星机神》？”

早在游乐园里，为了和蒂雅交流，就叫了不知多少声“主人”了。现在在只有二人的影院里，以伊芙甜甜腻腻的嗓音喊出主人，伊芙发现自己竟然不觉得尴尬和羞耻了。

“是的哦，伊芙，以另一个视角看看他的过去，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吧？”

伊芙只觉得怪异，以这样的身体陪伴着蒂雅，看着以自己为主角的传记电影。

随着柔和的电影背景音乐，电影放映着西蒙斯·雷德平凡而幸福的童年。

很快，西蒙斯从孩童变成青年，从灵能学院毕业，来到银河的战场，与小队其它成员相遇，蒂雅也在其中。

他们共同成长，西蒙斯作为指挥，却总是最勇猛，最强大，最耀眼的那一个。

随着任务难度不断提升，他们的战场也越来越凶险。

而后，在一次小队失散中，西蒙斯与蒂雅，伤痕累累的二人有了独处的时光。

“伊芙，其实，小队里的其他人一点也没看错。我……确实应该爱上他。”

伊芙不可置信地扭过头。

‘在这种时候，说这种事情……蒂雅，她早就知道——’

蒂雅继续不疾不徐地说着。

“我怎么能不喜欢他呢？那时候，他是最亮的光，是我的光。

“可我……却天生就不喜欢男人的身体。

“很奇怪，对吧？明明在学校里解剖过数不清多少具尸体，在战场上救治过不知道多少人。但是我就是无法忍受被男人的身体触碰。

“我当然分得清战场上的接触。我是指，性意义上的，你明白的吧？”

电影中，也正在放映着两人衣物破损，相互以灵能治疗的情形。

蒂雅停了下来。

“对不起，我从来——”

两行清泪从蒂雅脸上流下。

“我从来没有说出口，我爱你。

“我知道的，即便在战争中不是不能产生爱情，但是为了维护团队的稳定，在我开口前，你一定不会首先说出来的。

“所以，对不起，我没办法想象我和男人接触的情形。在你退役之后，你毫不犹豫地一个人走了，我很后悔。所以——”

伊芙爬上蒂雅的双腿，为蒂雅擦去眼泪，接下了蒂雅要说出口的话。

“所以，嗯，主人跟踪了我，找到了我的住址，截获了我向公司发出的信息，在银河安全公司获取了临时监护人的身份，甚至，篡改了颈环里的数据，让它产生误判。”

因为颈环的惩戒，这种时候连蒂雅的名字都无法说出口，但这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伊芙回想起来，那时蒂雅说百分之九十的记忆都混入了另一个人的成分，且不说颈环能否获取使用另一个身体时的记忆，这个数据也显然是虚构的，因为那时作为伊芙的时间尚且不到一小时，而西蒙斯的记忆却应当有50年以上。

“是的，我当时很开心，虽然不知你为什么要变成这样子，但是，我果然更能接受这样的你。伊芙·克里斯汀。

“对不起，伊芙。我，真的是个变态。”

自己卑劣的心理，让爱情迟来，让爱人变化了模样，蒂雅声音发颤地自责。

“没关系的，主人。”

“所以，你答应了？你答应，以后也以这个样子和我在一起吗？”

“是的，我也爱你……主人。”

欣喜的蒂雅看着仰头凝视着她，并且答应了她的伊芙。

许久。

“那么，我还想更过分一点，可以吗？”

贪心的她想要得寸进尺。

八

蒂雅取出一条挂坠，金色细密的链条上挂着小小的一个水滴型宝石。

“这是一件额饰，是治疗你的记忆混淆症的医疗器械，其上附加有认知修改效果。具体有三条：第一条效果，你会认为你的名字是伊芙，无论是你在思考时，还是在说话时对自己称谓，都会被强制变成‘伊芙’。第二条效果被称为记忆优先级修改，你作为伊芙的记忆优先级最高，回忆其它记忆时，你会有一种异常感。第三条效果，屏蔽你对于认知修改的溯源，即便我此时对你说明了它的效果而且你也记得清清楚楚，你依然会在试图思考自身认知的异常时被阻断。”

“当然，一旦带上也会被固定相对位置，在破解我的灵能锁定前，你永远也取不下它。伊芙，你，想带上它吗？”

看着蒂雅手心那闪亮的水滴型额饰，伊芙感觉心跳得好快，好沉，她想深深呼吸，压下那奇怪的感觉，但束腰把她的胸腹紧紧困住，她吸气到一半就忍不住轻轻咳嗽起来。

伊芙觉得自己一定有问题，为什么会对这种东西竟然有种渴求感呢？如果戴上的话，如果戴上的话……

那么，自己大概永远也没法说出自己就是西蒙斯·雷德了。

为了满足蒂雅的期待，自己值得这么做吗？

但是，内心好像一直回荡着一个声音，它说：

戴上它。

戴上它！

戴上它——

那绝对不是为了满足蒂雅的期待而产生的声音，

那是，

——自己的欲望。

“对不起，蒂……主人，我大概也……是个变态。”

伊芙从愣神的蒂雅手中取下额饰，将水滴型的挂坠放在额头正中间，金色的链条自动环绕在头顶。现在，这件额饰伊芙已经无法取下了。

轻微的眩晕感一闪而过。伊芙摇摇头，似乎感觉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伊芙怎么了？诶？伊芙……自称是伊芙？’

即便是脑中的思考，自称也变成了“伊芙”，就像许多自我意识不成熟的小孩子称呼自己用的是自己的名字，而不是“我”。

‘伊芙是——是——’

伊芙眼中出现了些许困惑的神色。

脑中想要说出那个名字，那个属于过去的自己的名字，可是，只要说道那个名字之前，意识就会卡住。

伊芙换了一个思维方向。

‘想一想那个名字是什么？’

‘西蒙斯·雷德，歼星机神，开拓边境的英雄。在刚刚看过电影里的角色。’

那个名字好像变成了不属于自己的第三者。

‘不对，西蒙斯是——’

意识再一次卡住。

‘伊芙和西蒙斯，诶，这一次成功了？伊芙和西蒙斯是有联系的才对。’

思维再一次转变方向，开始回忆作为伊芙苏醒前的场景。

‘心脏是灵能－物质转换泵，血管由银心晶体构成，骨骼是强相互作用材料，光量子组成神经与大脑，最后经过灵能洗礼……那是伊芙的诞生，西蒙斯制作了伊芙……’

伊芙惊讶地发现，记忆中她更认同正在被一步步制作而成的身躯，而不是记忆的主视角。

‘不，再往前，再往前一些。’

再往前是作为西蒙斯的记忆。

但是即便是第一人称的视角，对于伊芙来说也像是在看另一场电影一样，她无法对那份记忆感同身受，就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黑纱，就像是在看舞台上晦涩难懂的戏剧，总要经过思考和理解，才能认识到记忆中发生的事情。

伊芙在惊讶之后，产生了恐惧。失去本属于自己的记忆，让伊芙有种从悬崖跌下的失坠感。

‘过去的记忆就好像被分离在另一侧的悬崖上。就仿佛是……已经死去了一样。伊芙……再也感受不到了吗？’

‘伊芙，作为伊芙，诞生在9个小时之前的伊芙……’

记忆可以被看到，却不可被触碰。

身份可以被理解，却不能被认同。

伊芙不再是变成伊芙的西蒙斯，而是从西蒙斯转变而来的伊芙。

就像虫正在变成蛹，过去正在被溶解成质料，转化为蝴蝶的养分。

伊芙理解了自己的恐惧与失落，然后强烈的悲伤——与过去分离、无法承认自己的悲伤，浸透了伊芙的内心。

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这具身体好像一点也忍不住眼泪，蓝色的双眼已被泪水遮蔽了视线。

哭吧，已经没办法变回去了。

哭吧，哭吧，就像是刚刚降临在世界上的婴儿一般，迎接这个温柔又残酷的世界，都会发出啼哭。

伊芙把脑袋埋进了蒂雅的腹部，先是轻轻啜泣，随着蒂雅也将她搂住，终于她号啕大哭。

“骗子！坏蛋！主人是大坏蛋！”

她此刻好像再也没有过去的一丝痕迹。

水滴型的挂坠在伊芙的额头间轻轻晃动着，看似只要稍稍摆摆脑袋就会掉下来，但没有蒂雅亲手解锁，它就会永远留在伊芙的额头上。

伊芙还记得，蒂雅亲口介绍了那件额饰的三个认知修改作用。她记得很清楚，明白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的意思。

她也知道，自己的思维、自己的话语，一定是不对劲的。

但她就是无法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就像是一加一和二之间的等号被拿走了，明明只需要画上等号就可以完成等式，可就是不知道如何下笔一样。

不，甚至就像不知道那应当是等式，只要看到那残缺的式子，就会产生强烈的困惑，一点也想不明白两端的数字有何联系。

“主人是个大骗子！”

她在蒂雅怀中挣扎着，想要挥动她的拳头砸向蒂雅的肩膀，可在最后又收回了本就不多的力气。

毫无力量的拳头一边又一遍落下。

“伊芙……伊芙是……”

哭泣间，她一遍又一遍尝试着，可总是在最后一步停下。

“伊芙……伊芙……再也不是……呜呜呜呜……”

……

电影还在播放，直到西蒙斯与蒂雅一同退役才结束，

电影散场时，伊芙好像已经流干了泪。

她安静地在座椅上坐着，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呼吸时偶尔不自觉地哽咽，四肢垂落，像断了提线的人偶一样毫无生机。

华丽的裙装，还有额间的水滴，让她看起来圣洁端庄。而无力斜靠的姿态、脸上尚未擦去的泪痕，即便是想要看到她这副样子的蒂雅也不由得心生怜惜。

伊芙正在一点点回归冷静。蒂雅认真的看着。

‘无论外表如何变化，思维如何限制，她本质上的坚韧与顽强只会改变形式。她最吸引我的正是这份高洁的内在，这份永远不会消失的内在。’

伊芙正如蒂雅所想的一样抬起头，直视观察着她的蒂雅。

“是……伊芙……答应了……主人……”

伊芙一字一顿地把话说出口，然后强压下哽咽。

“虽然伊芙想不明白为什么伊芙会变成这样。但是如果回想之前的情景，大概伊芙变成这样的原因，也是伊芙在那时答应了主人什么事吧。”

“伊芙……不会逃避的。”

“所以，主人能再抱紧伊芙一次吗？如果……伊芙只能作为伊芙了，主人，还能抱紧伊芙吗？”

在熄灭的灯光里，伊芙看到蒂雅微笑着低头注视着她。那微笑一如既往，但从今往后，或许只有这个视角才能看见这份微笑了。

幼小的少女如愿被紧紧抱住。

“我喜欢伊芙，喜欢从那个成熟的样子变成了不成熟的样子的伊芙。我会把你变成一直、一直愿意作为伊芙生活下去的样子，我会让你依恋上作为伊芙生活的日子。我还会让你一直记得，你是从曾经的模样，变成了伊芙。”

“我也喜欢伊芙慌乱的样子，害羞的样子，不知所措的样子。还喜欢伊芙臣服的样子，抵抗的样子，渴求的样子。我甚至喜欢伊芙破灭绝望的样子，但也喜欢伊芙重新振作，回到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想看到伊芙痛苦的样子，也想要伊芙露出幸福的表情。”

“伊芙，我真的给过你好多机会逃走，但是你一次次地靠近我，缩在我的怀里。现在，以后，我都不会给你机会了。就算你反悔了，我也会一遍又一遍地把你抓回来。就算你朝我哀求，你也只会品尝万分痛苦的惩罚。你会害怕吗？伊芙？”

“无论如何，我以后会更加，更加过分地对待你，会把你变得乱七八糟，但是也会把你完完整整地还给你。我会把你锁在笼子里，变成只会听话的玩具，但是，我也会给你绝无约束的自由。这样的未来，你会期待吗？伊芙？”

“痛苦与快乐的界限会不再分明，你会坠入永恒的幸福里，我也会牢牢抓紧你，永无止境。”

“所以，如果你想的话，就尽情抱住我把。无论何时，无论多久，我的怀抱只会为你准备。”

紧紧抱着蒂雅的伊芙，可以感受到蒂雅的心同样砰砰直跳。

即便蒂雅的话语是如此危险，即便蒂雅知道自己有多么过分。

两人依然久久不愿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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