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祥，双O

1.

“呃……！”

“啊……”

在草丛后偶然相遇的两位少女完全不同步的声调一前一后响起，高松灯扔下书包慌忙向前冲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滑稽，而丰川祥子踉跄后退几步转身逃跑的样子则更显狼狈。

祥子没能逃掉——高松灯的速度居然比她更快。

冲过来的灯奋力一扑环抱住她，两人朝前摔在一起。

祥子很快就推开灯利落地站直身体拍拍尘土，装作无事发生。她完全忽视身后传来的微弱呼唤，眼神都没分一个就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可惜这些仅止于她自己的想象。

如果没有怀里这个脏兮兮煤球样的小家伙在、如果高松灯没有紧紧抓着她的手臂露出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她肯定早就那么做了。

“祥……小祥！”

熟悉的触感，和记忆中别无二致。

灯的手总是这样，温温热热的。此刻从那与自己不同的温暖掌心传递而出的温度过于烫人，这热从被触碰的手臂位置侵入，几乎要流遍全身乃至灼伤她的心。

丰川祥子有片刻的晃神。

扑在她身上的高松灯的脸上担忧与喜悦像在打架，或许还掺杂了点儿其他道不明的情绪。最终哪种单纯的情感都没能占据上风，灯皱在一起的脸上流露出了她努力思考时的那种苦恼神色，如果不仔细看就会忽略掉她眼角的些微湿润。

丰川祥子无从得知高松灯在想什么。

总是如此。

曾经是，现在更是。

“喵——”

一道不属于人类的、微小的尖细声音突兀响起，黑色的小圆球虽不像灯的手那般烫人，却带着实实在在的热气从祥子怀中拱了出来。

“这是……”

灯的态度有些畏缩，迟疑地开口。

“……”

丰川祥子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此刻她眉头全拧在一起，神色为难地几度张口又闭上，话语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黑色的小脑袋来来回回转动，金色双瞳轮流在两人脸上扫过，三双眼睛中有一双不肯与另外两双眼睛的主人对上视线，最终金瞳的小家伙儿打了个哈欠，就那么从祥子怀里跳进了与它对视的灯的怀里，“呼噜呼噜”着闭上了眼。

“啊……” 灯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双臂稳稳当当接住了灵巧但瘦弱的小家伙。

这下祥子更尴尬了。

大概要多亏她们还保留着一点儿过去的默契，祥子庆幸灯没再多说什么。

灯抱着仍不停“呼噜呼噜”发声的黑色煤球，在祥子开口前就缓缓向后，让自己从她身上移开后坐下。

“啊……小祥，没事吧？”

灯坐在地上关切地开口，祥子这才想起她们摔倒的这块地方并不平整——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碎石子散得到处都是，也不像旁边那样有软土和草叶。

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受伤，只是白色的衣服沾了不少灰土，洗衣服又要费一番功夫了。

疲惫涌上心头，心力交瘁。

“唉……没什么事。”

祥子又看一眼在灯怀里正窝得舒服的小猫，吞下心事。

起身的瞬间不经意地瞥到了灯因后撤坐下而露出的膝盖正在流血，而本人似乎还没意识到。

……真是的。

手指紧握成拳，再舒展。祥子还是开口了：

“你才是，这不是受伤了吗？”

“啊……真的。”

灯后知后觉，那双一直专注盯着祥子一举一动的暖色眼睛这才肯移向自己膝盖的伤口。她看看膝盖，又转头看一眼正在怀里打盹儿的小猫，最终还是不舍般地重新抬头望向祥子。

唉。

“创口贴，你……灯应该有吧？我来帮你贴。”

“有、有的！就在裙子口袋里……嘶……”

明明受了伤，却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笨蛋一样。

这样的灯在动了下右腿后才意识到痛觉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的，倒吸口凉气。

“哈啊……”

祥子看着灯发颤的腿上那触目惊心的大片擦伤皱起眉，已经数不清今天究竟叹气了多少次。

她蹲下从灯的裙子口袋摸出了绘着企鹅图案的创可贴撕开包装，却在贴上伤口前一刻停了下来。

太严重了，不能只贴创口贴了——或者说贴上也毫无作用。

这样想着，祥子收回手站起身拍了拍裙子，走到旁边捡起了被撞飞的包。

“对不起……小祥……” 看着祥子动作的灯低下头道歉，声音颤动着带上些微哭腔，逐渐弱了下去。

“怎么样，还能走吗？”

“我……诶？”

意料之外的发问声让灯一愣。

迫近的脚步声是真实存在的，她低着头恍惚地眨了眨眼，满脸不可置信。

“需要消毒，得找个地方处理一下……”

祥子说着扫了眼自己的包，里面只有跟高松灯所带的那种企鹅图案创口贴相同作用的小创可贴（现在完全派不上用场），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任何可以处理伤口的东西了——要不是看到灯受伤，她简直都要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件一直带着但却从没机会使用的物品。

「啊————啊—啊———」

几只乌鸦从两人头顶快速掠过，发出嘶哑而令人不适的低沉鸣啼。

祥子环顾四周后抬头望向天空，这才发现云正随着渐强的风越飘越多，刚刚还晴朗的天已经彻底阴了下来，预示着很快就会如天气预报所说的那样迎来一场作为台风前哨的大雨。

焦躁不受控地从心底升腾而起。

空旷的周围除了正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草丛就只有同样在摇晃的树，连条长椅都没有，而她们已经没时间在此处耗着了。

“没办法了。” 祥子无奈地自言自语，闭上眼吸气再吐出。

她无法将受伤的灯和那依旧赖在灯怀里没有丝毫起身意愿的猫抛在此处。

“灯的家里……” 她斟酌着措辞，

“……我先送你回去吧。” 暂且抛下犹豫。

“是说……回我家……吗？”

“……嗯。” 答话声显得有些勉强，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讲下去。

“不然也没别的去处了吧？我扶着你走，能站得起来吗？”

祥子弯腰对灯伸出右手，不去看灯的表情。

而惊愕地抬头望向祥子的灯此刻脸色因激动而慢慢变红。她睁圆的双眼不住地来回看着蓝发少女略显不耐的脸的和面前那只切实伸来的手，露出掩饰不住的欣喜神情，任谁看了都能感受到溢于言表的喜悦。

“嗯……嗯！”

怕祥子反悔一般，灯小心地用单手托住柔软的小家伙儿后就立刻伸手牢牢握住了祥子那只微凉的手，她趔趄着起身，再没有片刻犹豫和迷茫，跟随祥子前进。

2.

“小祥……谢谢你。”

灯试探着开口打破沉寂。

祥子低头包扎伤口时长发不时扫过小腿的感觉很痒，与猫蹭着人的腿走过时茸毛与尾巴轻轻拂过的感受类似——柔软细痒，令人难以忽视。

祥子没接话也没跟灯对上视线，仅是帮她贴好纱布后就无声地站起身望向窗外。

灯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鼓起勇气：

“雨……越来越大了。今天晚上……”

一道刺目的白光不适时地从窗外闪过，在短暂地照亮了昏暗的房间后便响起一阵“轰隆”闷声打断了灯的话。

第一波低沉闷响尚未结束，作为惊雷预警的白闪接二连三地劈裂乌云，炫目光芒照亮大地的同时又召来更密集的雨点、道道迅疾的炸响与绵长的闷雷交织回荡，也让祥子有了继续保持沉默的理由。

是啊，台风。

祥子当然明白灯的意思。

自己本来就是为此才会在今天久留于那只流浪黑猫的所在地，又在为它的住处烦恼的时间里遇到误打误撞找到那里的灯。

“小祥要不要……留下……”

看来灯的勇气未被雷声中断。

雨滴还在不断撞击窗玻璃敲出富有节奏的“梆咚”之音，这从天而降的精妙鼓点配合着自然的风声雷响，壮阔浩大犹如众神的器乐演奏，却也如同太过刻意的恶作剧宣言，昭示着离开此处的困难。

祥子就那么看着窗外保持沉默，灯也没再开口。

明明本打算送灯到家门前就离开的。

擅自跑到床上的黑色猫咪早就被惊得在角落里背过耳朵发着抖，它弓着背，浑身的毛发尽数炸起呈防御姿态，不住地对着窗户发出“嘶——哈——”的警告声，与雷雨一同吵闹着。

灯看了看受惊的小猫，撑住地板朝墙边挪了段距离，伸手打开了卧室灯后她转个方向朝上方发着抖的小家伙儿摊开双手，黑色的身影瞬间就飞进了她怀里乖乖窝好闭上了嘴。

灯看向黑猫、看向窗外，再看着祥子。

二人一猫沉默地在房间内听着风雨之音。

明明如此喧闹。

她想起了祥子说要退出crychic的那个雨天。

3.

灯曾觉得自己与祥子有些相似的部分。

为什么会这样想？灯本人也不太明白。

只是，在笔记上的文字被祥子误当作歌词、被拉着听了她为自己的“歌词”即兴作出的曲子的那天，的确有一种不甚明朗的朦胧感受浮上心头。

在被祥子邀请组乐队后，灯下定决心。

作词也好，唱歌也好，其他什么都好。

不想辜负她的期待。

所以灯看着合照，想着大家——想着祥子。

让灵感从笔尖倾泻到纸张上，让那些成为词句的字符在笔记上反反复复跳动，在数次打磨后使情感化为合适的乐句。

灯写了出来，

真正的歌词。

拿出笔记本时灯有些忐忑，祥子却在看过她的歌词后流下眼泪。

太好了。

祥子带她在天桥上放声大喊，带着她一同唱歌。

理解与共鸣。

祥子的指尖敲击琴键，乐音流淌，沁入她的心。

无论多少次。

终于，歌声传递旋律，祥子抱持感情作出的曲子与她的歌词融合，在台上经由演奏成为她们表达自我的最终成品。

太好了，

她们共同完成了「春日影」。

后来她想，正如她写歌词时词句往往并非一次成型，祥子在某些事上一定也是同样的，无法永远随心所欲。

无论是她还是祥子。

4.

小祥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呢？

高松灯无从得知。

只是——

“能请你帮我拿一下那边的鸡肉吗？”

“嗯、嗯……”

听见祥子的声音，灯摇摇头跳出思绪。

把装鸡胸肉的盒子递到祥子手边，灯站在原地看着祥子接过后熟练地拆开包装将肉切块下锅焯水，接着又在等待的时间里将另一边切好的土豆、洋葱等食材也下了锅闷煮，最后将沙拉拌匀装好盘后还不忘顺手给垃圾分好类打包。

灯还在想怎么能帮上忙，祥子已经拧开水龙头冲洗用过的厨具了。

团团转了半天的灯这才惊觉祥子已经快要一个人完成一切——而自己和脚边蹭来蹭去的猫一样，完全没派上用场。

她“啊……”了一声，听见声音的祥子顿住，不悦地皱眉回身看向灯的脸：“觉得奇怪吗？我会做这些？”

“不是，不奇怪……我……”

“这样。”

祥子打断了灯的话。她没再说什么，灯却有些窘迫。

小祥生气了。

猫在地上追着尾巴转圈。

总得做点什么才好。

灯手足无措的奇怪态度却被误解，只收获了祥子疑惑里夹杂着担忧的目光。终于，灯看着洗手的祥子想起厨房既没有毛巾也没有纸巾，于是她开始急急忙忙地在口袋里翻找，等掏出绣着企鹅图案的手帕后就将自己当成置物架，乖巧地捧着那块布站在旁边等候。

将最后一个盘子放到沥水架上，祥子看着这样的灯叹了口气，表情松动了一瞬。

“果然，灯……” 和别人不一样。

祥子很快闭上嘴，没再说下去。她道了谢接过那条手帕擦干手，又用手机看了眼时间后定下计时的闹钟。

“这边已经差不多了。”

接下来……

祥子低下头，灯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已乖巧坐在她们脚下的黑色生物。

二人相顾无言。

“那个，小祥……” 灯先开了口。

“怎么了吗？”

“其实我，以前没给猫洗过澡……”

“……我也是。”

“这样啊……”

“…… ……”

刚刚被这脏兮兮的小家伙“袭击”过的床单和衣服此刻正在洗衣机里翻滚——她们谁都没能制住被雷声吓得满屋子乱飞的小家伙儿。如果她们想在今晚的雷雨夜睡个好觉、想明天起床时灯家里的白色墙壁不会布满小煤球的灰黑爪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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