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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与母亲,1

小说: 2025-08-20 21:27 5hhhhh 6620 ℃

终于赶在新年假期里发出来了,先祝大家新年快乐。现在是想法太多,时间太少,自认为写得比较乱,想到哪写到哪,自然是难以满足所有人的喜好的。总之各位如果喜欢的话感谢支持,不喜欢的话还请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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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场面,严秋仪并非初次经历了,但即便到了今天,她仍像第一次那样,感到些许局促与不自在。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礼堂的大门。

会议还没开始,但起码有一百多号人提前到了,本就是今晚主角之一的她,不出意外地淹没在众人的目光里,她露出在职场上常用的社交笑容,缓步拾级而下,走向她在第一排的座位。

『呀!严队,恭喜啊!』

『恭喜严队,下次搞专项能不能带上我们啊,让我们也沾点光。』

『秋仪姐,您真不愧是女中豪杰啊!』

『谢谢,谢谢,将来工作上还有劳各位多多支持。』严秋仪逐一握着伸上来的手,微笑着向对方回以谢意。

尽管她知道部分人并非出自真心,在男性占据绝对数量优势的公安队伍里,一个成绩斐然的女性自然是凤毛麟角,也更容易引来旁人的嫉妒与不甘,更遑论她的荣誉甚至比绝大多数男士要更胜一筹。这也是严秋仪至今仍对这种场合感到抵触的原因,她已厌倦成为焦点与谈资。

但在大多数时候,严秋仪还是保持着应有的社交礼仪,她无意把时间浪费在跟人吵架上。但也曾有几位男同志在理亏的情况下,还气急败坏地跟她撕破脸皮,当她面破口大骂。其中最难听的一次,她还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位平素就以嚣张跋扈著称的小领导:

『你他妈的严秋仪,真以为自己了不起是吧,你个臭婊子,靠着下半身上位的吧!怪不得你老公不要你了,你那儿子都不知道是跟谁生的野种!』

回想起来,她其实没太在意对方的荡妇羞辱,个别人背地里造谣她这个单亲妈妈的风言风语,她早有耳闻,但她还是给那位男同志的油脸来了一拳,随即大步踏前揪住对方的衣领。

『你再怎么污蔑羞辱我,我都无所谓。』

严秋仪的语气如钢铁般冰冷而坚硬,听不出丝毫的情绪起伏。

『但是,你敢再往我儿子身上泼脏水,我会跟你拼命。』

炯然的双目死死地盯着那个被打懵了的男同志,此刻他眼里的严秋仪,完全不是之前他认为可以随意拿捏的区区小女警,更像是一只随时会发动攻击的雌虎。

由于顶撞上级和动手打人,严秋仪后续还是写了一份三千字检讨,但这一拳下去,倒是打响了她的名声,还有不少人暗地里庆幸她为大家出了口恶气。

刚坐下一会,一只手又搭在了她的肩上,正当她装备上职业假笑转身相迎时,意外地发现原来是一位相识多年的老大哥。

『雷哥?好久不见了呀!』

『哈哈哈,小秋仪啊,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呢。现在别说全市,就是全省你都鼎鼎有名啦!』

雷哥笑声如雷,却有着不加掩饰的真诚与爽朗,他是严秋仪从警之后的第一个领导,也是她最敬重的恩师。

『雷哥,你就别挪揄我了。你身体怎么样?自从你去年出院之后,我都没遇到过你。』

『嗨,年纪大了,再怎么小修小补,这机器也就这样了,再过两年我就退休了,也不碍事。倒是你啊,那副拼命样真是一点没变,就连我待的那个小单位都时不时能听到你的新闻。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就一天到晚净往刀山火海里冲。』

『瞧雷哥你这话说得,女孩子就不能上刀山下火海吗?而且我一直都是遵照你的教诲而已呀,我这点本领可全都是从你这学的,没有你哪有今天的我。』

『哈哈哈哈,在我面前你可别瞎谦虚。话说回来,我是认真的,你悠着点,替你儿子着想着想,都当妈的人了,还永远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可千万别再像“1·14专案”那次一样差点回不来,那次真是吓得我魂都没了。』

『那次嘛,只是年轻气盛。』

『年轻气盛?盛到你这地步的可真是不得了,一个人就追上去,要不是我和其他几个兄弟及时赶到,你就死在那里了。』

严秋仪心里明白,雷哥没有夸大其词,他们来晚一点,确实就只能帮自己收尸了。

彼时她才二十四岁,从警两年,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阶段。

尽管收网计划已经滴水不漏,但还是有几个不要命的开着车硬是冲出了民警的包围圈,眼看着罪犯就要逃脱,严秋仪二话不说,直接跳上车顶,试图凿开车窗逼停车子。

罪犯们不肯束手就擒,连踩几脚油门开出老远,严秋仪就这样趴在车顶上被带了出去。由于山路陡峭,加上严秋仪的干扰,不多时车子便从陡坡上滚了下去,将她甩飞出去。

她挣扎着爬起,忍着胸腔里传来的刺痛,带着一身的划伤,跌跌撞撞地走向车子,恰好四个罪犯也刚从车里爬出来。

猫见老鼠,分外眼红,严秋仪想都没想就以一敌四,和罪犯打成一团。罪犯眼里充满了不屑,既然这女条子一心求死,就干脆送她去见阎王。

车祸造成的内伤还是大幅削弱了严秋仪的战斗力,就在她疲于应对扫来的拳脚时,一把小刀冷不防地捅在了她的后腰上。

吐出一大口血后,她奋力推开了偷袭者,将刀子拔出来,把那人的手钉在地上。

然而三秒后,另一个罪犯抄起一块石头,在严秋仪的头上砸得粉碎,严秋仪闷哼一声,身子一下挺得板直,接着便一头栽倒在地,罪犯一屁股坐在她肚子上,双手握紧匕首,用力刺在她的左胸上。

『咳——』严秋仪口中的鲜血有如烟花一般绽放,喷得罪犯满面殷红。

『去死吧!』面对罪犯的低声诅咒,头晕力竭的严秋仪无计可施,只能任由罪犯张牙舞爪。腥甜的液体争先恐后地涌上她的喉头,不受控制地从她口中漫出,浸红了她的双唇,又蔓延至双颊和颈部。

这抹堪称“斩男色”的红色,并非来自于名贵口红,而是源于严秋仪的一腔热血,考虑到那把插在她左胸上的匕首,或许称这抹红为“斩女色”才更加名副其实。

就这么死了……也算死得其所吧……

就在她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朦胧中听到了雷哥那熟悉的大嗓门。

从得救到送医的过程里,她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后来她才知道自己摔断了两根肋骨,肾脏差点被刺穿,最要命的那一刀离心脏只差两厘米,轻微的脑震荡反而成了最轻的伤。

『收到!保证落实!』面对雷哥的“谆谆教诲”严秋仪敬了个礼,罕见地露出了俏皮的一面。

尽管她完全没变,还是那个不怕死的严秋仪。

会议终于开始,礼堂的射灯照得严秋仪脸颊发烫,身上的这套警礼服无比修身,让本就局促的严秋仪感到更加拘谨。她伸手触碰领带结,想要短暂地松开衬衫领口透透气,但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打断了她的举动。

『妈妈,今晚你回家吃吗?』是儿子发来的微信。

『估计没那么早结束,你自己叫外卖吧,不用管我了。你要是有别的想吃的,妈妈回来的时候给你带。』

聊天背景是儿子幼儿园毕业时的照片,看着儿子的脸,她心中的燥热渐渐被平息。其实儿子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她忽然感到很愧疚,十七年来她亏欠了儿子太多的陪伴。

就在她一次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时,儿子也在悄悄长大。

『秋仪姐,您的儿子好可爱啊。』说话的是坐在她身旁候场的一位礼仪女警。

『我替他谢谢你的夸奖。』严秋仪没有介意对方窥探她的手机屏幕,朝对方笑了笑。女警看着还很年轻,一杠一的警衔也印证了她的猜想。

『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听说了您在“5·14”人质挟持案里的英勇事迹,今天能近距离看到您本人,真的好激动。』女警的眼里闪烁着光,带着严秋仪步入了回忆的长河。

在“5·14”人质挟持案里,绑匪挟持了五个刚下课的小学生,得知该情况的严秋仪,毅然决定用自己去交换那五个小学生,代替他们成为人质。虽然交易没有达成,严秋仪仍成为了第六个人质。

她一边安抚恐慌的小学生们,一边寻求与特警里应外合的机会。绑匪很快也洞察了她的意图,直接将枪口抵在她的后脑勺上。

换做十年前“1·14专案里的她,肯定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但现在家里还有一个8岁的小男孩在等着她回家。

她有了软肋。

在那段煎熬的时间里,她耐心地等待着契机,终于趁着绑匪的一次破绽,将绑匪引到了狙击位置,让狙击手得以成功将其击毙。

六个人质里,除了严秋仪,其他五个孩子都安然无恙。意识到暴露的绑匪临死前愤怒地朝孩子们开了一枪,严秋仪眼疾手快,张开双臂护在孩子身前,子弹径直打穿了她的右肩胛骨。

『秋仪姐,您当时怕吗?』小女警发问。

『怕,当然会怕。』

『您是怎么克服的?』小女警眼里的崇拜愈发明显。

『我想给我儿子树立一个榜样,他总说我是超级英雄,我不想让他失望。』

看着小女警若有所思的样子,严秋仪轻轻将手搭在小女警的手上。

『加油,女孩子也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察。』

看着小女警的一双亮眸,严秋仪觉得自己的话应该起到了一点鼓励作用。

『下面,有请荣获2023年全省公安机关优秀人民警察称号的严秋仪同志发言。』

严秋仪理了理警服,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走上讲台,尽管她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她从不畏惧别人的目光。

『……最后,我想感谢我的儿子,他一直默默地支持着我的工作,是我前行的动力。』

不仅仅是软肋,也是支撑着她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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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把私人感情掺在工作中。』

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想赶走阳台上的乌鸦,然而它不为所动。

『我知道你从出生那天起就一直有在护佑着她,如今她的大限之日到了,你要扮演好你的角色。』

『一定就非得我出手?』

『执念太强之人只能由你亲自送渡,她的命数你最了解。』

母亲到底有什么执念?是我吗?

看着和母亲的合影,我回想起这17年来和她的点点滴滴。我的父亲在母亲孕期内出轨,母亲发现后没留一点情面,干脆利落地办了离婚。

虽成长在单亲家庭中,但我的童年依然是幸福的,这一切源于母亲是一位十分要强的女性。母亲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无依无靠的童年造就了她顽强的意志。在我的成长历程里,她同时扮演着父亲和母亲的角色,自己的工作也完全没有落下,无论是哪方面,她都尽了最大的努力做到完美。

这应该是我第三次与她相遇了。

上次相遇时我和她曾是一对恋人,后来由于双方家庭反对而天各一方,至死不复相见。再上次相遇我是一只小羊,还没长大便死于虎口,那只老虎就是她。

不过母亲当然不记得前世的经历,更不知道她的儿子其实是一个死神。

实际上我就只是一个低阶死神,或者说是摆渡人,我的职责就是将大限已至之人送离人间,再多一点神力就只是强化人的运势,并没有掌管生死那样的通天本事。

不过出于兴趣使然,我经常会亲身进入轮回,去体验生命的起落。只是每次进入轮回,都会平添无数本不该有的情感。

万物的生命都有一个“大限”和几个“小限”,小限可以依靠命数和运势克服,而大限则是难违的天命。

今天就是母亲的大限之日,这意味着母亲的生命注定要止于今日,没有任何延长的可能。

『我不出手也是可以的吧,毕竟她是强运之人,说不定能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克服大限之日的人?』

『那你就犯下渎职之罪了,这样你只会连累她和你一起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老搭档见我不说话,又扇了扇翅膀。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也知道,生命总是有始有终,更何况这就是你的责任。』

道理我都懂,但我又怎么下得了手。

『这样吧,我把决定权交给她自己,我临时给她加了一劫,是她命里原本没有的,若她能克服这最后一劫,你就没有再推辞的理由了。』说罢,它纵身遁入夜空。

自从离婚后,我就是母亲在世上的唯一一个亲人,她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我身上,我能回报她的,就只有用这有限的神力默默守护她的平安。

我原本以为这点帮助对她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然而母亲在工作中要面临的危险远超我的想象,只不过她的生命力异常强大,再加上我的护佑,让她闯过了好几个命悬一线的难关。

可能从我选择成为她儿子那一刻起,这个忠孝两难全的结局就已经注定。原本以为能和母亲吃上最后一顿晚饭,此刻却只能瘫坐在沙发上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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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会结束后,严秋仪又被领导拉着聊了大半天,一看都9点多了,她连警礼服都没换就匆匆驱车回家。

开门所见的一片漆黑让严秋仪瞬间警惕。

『儿子?』

试探性的叫唤没有得到回应,她的内心猛地收至最紧。

这一下心理波动,让她忽略了埋伏在门后的杀机,一根铁棒径直砸向毫无防备的她。

『呃啊!』严秋仪痛得大喊,实心的铁棒正正砸在她的后背上,她拼尽全力撑住才没让自己当场倒下去,但也往前踉跄了好几步。

但这一切远未结束,她刚想转身还击,却隐约感觉身前也传来杀气。果不其然,突如其来的一拳直直命中她的腹部,斗大的拳头深陷其中,将她的软肚压缩到极致,板正的警礼服起不到一丝保护作用,即便是腹肌也完全无法抵御这股几乎要将她的身体贯穿的力道。

『呜呃——』严秋仪痛得直抖,感觉内脏就像是被人拧成一团,马上就要被一股脑地掏出来。在腹痛的驱使下,她的腰弯得越来越低,如同贪恋对方的肉体一般,被迫无奈地靠向男人的手臂,直至上半身完全贴在男人的臂膀上。

男人没有予她一丝慈悲,顶着她的拳头顺势上抬,用半记上勾拳将严秋仪甩飞至墙上,任由她在一声闷响后五体投地。

『呃……』严秋仪趴在地上,重重地喘着气,一套腹背受敌的连环击,似乎将她的五脏六腑都换了个位。

四十三岁的严秋仪,终究不是从前那个飞身跃上车顶的身手矫健小姑娘了,就连飞身为小学生挡子弹也都是9年前的事了,经历了那么多次出生入死后,她的身体已是伤病累累,当年那只凛然不屈的雌虎,也难敌时光的侵蚀。

灯亮了,趴在地上的严秋仪抬起头,惊得瞪圆了眼,儿子被堵嘴绑在椅子上,两个魁梧男子立在一旁,其中一人持着铁棒。

『你们……』没给严秋仪发问的机会,男人的脚尖捅入她身下,一抬脚将她翻了个面,随后一脚踩在她胸口,严秋仪顿感像是被山压住,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晕过去。

另一个男人高举铁棒,一棍砸向严秋仪柔软的腹部,器官密集的软腹一两秒内就能将疼痛感放至最大,严秋仪眉头拧成一团,紧咬的牙关渐渐松开,不自觉地张开嘴,想吸入更多的氧气。

突如其来的恶徒,被绑的儿子,躺在地上的严秋仪极力消化着目前的状况。男人将全身的力气压在右脚,对严秋仪微微起伏的胸腔实施暴力镇压,另一个男人的铁棒有节奏地捶打着她的腹部,“砰——砰——”,仿佛打的只是一个沙包,而不是一位活生生的女性。

严秋仪无助地躺在地上,双手用尽全力扳着男人的脚,试图将其从胸口上挪开。双腿蹬踢着另一个男人,发现不能凑效后,她又屈起双腿保护腹部,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见她双腿屈在腹前,男人像是大力射门一般,一脚踢向她胯下门户大开的私密部位,几乎将她踢得黄体破裂。

『呃啊啊啊——』严秋仪痛得撕心裂肺地大喊,手上的力气没了大半,此消彼长,踩着她胸口的男人顺势重踏一脚。

『咕呜——』一泡津液从严秋仪的口中喷出,下体被痛击的剧痛,再加上胸闷的压迫,她只感到天旋地转,目光渐渐变得迷离。

我没想到那只臭乌鸦给母亲安排的最后一劫竟是如此。

大概二十分钟前,门铃响了,我以为是母亲到了便去开门,没想到突然闯入两个男人,二话不说将我推进屋内绑在椅子上,还往我嘴里塞了一条毛巾。

说来惭愧,即便身为死神我也没有办法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二人为母亲设下埋伏,看着沦为猎物的母亲踏入圈套,在他们的拳脚棍棒下苦苦挣扎。母亲不复当年之勇,如同鱼肉一般被蹂躏,英雄的迟暮总是显得尤为悲壮。

尽管痛心不已,但这一次我没有护佑母亲,如果母亲今天注定要死,对于她来说,死在任何一个人手里都比死在亲儿子手上要好受些吧。

母亲,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自私地希望你会输掉这最后一战。

严秋仪陷入了半昏厥的境地,逐渐失神上翻的双眼,预示着她将要到来的悲惨命运,原本抗争着的双手绵软地搭在男人的脚上,随后慢慢滑向身体两侧,瘫在地上。两腿伸直一动不动,腹部被打得已经麻木了,唯有肚皮还在应激性抽搐,一抖一颤,泛起苦痛的涟漪。

肚子……好痛……

严秋仪的肚子好久没有经历过如此入骨的痛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分娩的时候,恍惚中,晃眼的吊灯好似成了无影灯,置身手术室的她,在一片嘈杂中听到了婴儿的哭啼。

『产妇出现大出血,马上准备输血!』

『做好抢救准备!』

『严女士,这是您的儿子……』

护士不忍心再说下去,如果产妇的状况没有好转,这对母子的第一面,很可能也是最后一面。

被一根细长脐带连接起来的两个生命,经过九个多月的供养,严秋仪终于见到了这个曾与她共享心跳的亲骨肉。然而她还没有机会享受初为人母的喜悦,就因产后大出血而知觉渐失,如同置身于冰海里徐徐下沉。

『严女士,严女士!不要睡,快看看您的儿子。』护士将孩子抱到她面前时,原本大哭不止的婴儿逐渐安静下来。

严秋仪艰难地从虚弱中挣脱出来,强撑着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小肉球。

这就是我的儿子吗?

『你看,宝宝一靠近你就不哭了,您一定要挺住。』

看着眼都睁不开的小婴儿,严秋仪吻了吻他的头,用最后一点力气伸出手,轻轻点了下儿子的脸。

妈妈可能不能陪你了,你要健康平安地长大呀。

出乎意料的是,就像是听到她的心里话一样,小婴儿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指。

指上传来的触感,让严秋仪,孩子对母亲与生俱来的依赖,使她突然有了活下去的念头:以母亲的身份活下去,用这一生去守护儿子。

就算是死亡也不能消弭妈妈对你的爱。

『咳!呃——』一阵连续咳喘后,她的神智慢慢恢复过来,顽强的母性硬是将上飘的瞳孔拉回至正前。她左右扭动着身躯,男人一时不注意,竟被她从脚底下挣脱,滚到一旁的严秋仪扑到儿子身前,深吸两口气,双手撑地缓缓起身。

『没事,稍等妈妈片刻。』

她不忘回头安抚儿子,尽管她还没从重伤中恢复,半弓的身体还在颤抖,但仍宛如一尊神像,面对怎样强大的敌人都不会退缩半分。

男人们是谁?怎么进来的?有什么目的?她通通都不再去想,身为警察的执法办案程序也被她抛诸脑后,现在的她一心只想打倒眼前的陌生人。

她抄起一旁的板凳,挡开男人们的棍棒,照着面门便是一记重击。

吃痛的男人连连后退,另外一个男人趁机自身后环抱着她,将她举起。

男人紧箍着的双臂猛然发力,想勒断她的腰。对于刚领受完拳打脚踢的严秋仪来说,这个弱点无疑是致命的。

『呃呵——』一口气被憋在胸口,严秋仪有苦说不出。被打的男人见状,拿起铁棍就冲上来。见状,严秋仪咬咬牙,硬是靠重伤的腰腹发力抬起双腿蹬开了对方。随即将板凳往身后用力一砸,正正砸在男人的头上。

男人竟化成了一道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严秋仪吓了一跳,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铁棒又呼啸而至。她举起双臂,勉强防住了这一下。误以为是板凳有魔力,抱着赌一把的心态,严秋仪迅速捡起板凳,用尽全力扔向男人。果然,男人同样变成一缕烟消散了。

严秋仪呆在原地,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过了好一会,她才猛然想起儿子还被绑着,马上冲向儿子为他解开绳索。

『没吓到你吧?有没有受伤?』

严秋仪紧紧抱住儿子,生怕儿子也会变成青烟。

『妈……』

『怎么了?』

『对不起……』

『怎么了儿子,你干嘛要道歉?』

『为什么你没有输给他们……』

这句话仿若一道惊雷劈在严秋仪心上,她楞楞地看着儿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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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

母亲胡乱地捋了捋头发,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被霓虹灯染成七彩的黑夜。

一直被自己视为精神支柱的儿子,此时却说要夺走自己的姓命,严秋仪着实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在这个瞬间,她真切地体会到了心血付诸东流的感觉。

『也就是说,我注定活不过今天是吗?』

『……是。』

母亲背对着我,我无法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我更不敢揣测她现在的心情。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是个死神、从儿子口中得知了自己的死期、自己将会死在儿子手上,这三件事单独拿一件出来都足以让人崩溃,而母亲面对的是这三件事同时发生在她身上。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母亲没有说话,她沉默的背影令我的负罪感不断积攒。

母亲维持着沉默,时而低头拨弄着警礼服上的挂饰,时而抬头仰望与她一样无言的夜空,她在用一种我无法想象的方式,尽力消化着我传达给她的一系列爆炸性信息。

所幸严秋仪冷静睿智的气质还在,她迅速恢复了理性,经过内心的一番分析,慎重地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看了眼钟,已经是晚上11点15了,最后的期限是12点。

『妈,如果你接受不了也没事,大不了我陪你一起魂飞魄散,这死神不当也罢。』

『我死后你怎么办?你会背上杀人的罪名吧?』

『我?不,我……呃,通俗点来说就是我也会跟着你去,呃…这都不是什么问题,毕竟我是死神嘛……我……』

母亲忽然转过身来,我心虚地四下顾盼,不敢与她对视。

『这十七年来真是辛苦你了,小死神。』

母亲温柔地揉着我的头,揉得我内心波澜四起。

『妈,对不起,如果我当时没有选择做你儿子就好了,那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心中的愧疚压得我抬不起头。

『抬头,看着妈妈。』她掂着我的下巴。

『对于成为你妈妈的这件事,我没有丝毫后悔,我也很高兴你选择了我。』母亲的眼神里尽是坚定。

『护佑我这么一个爱惹麻烦的妈妈,你一定耗费了很多精力吧?』

我极力摇头,和母亲的付出相比,这都不值一提。

母亲在我身旁坐下,顿了一顿。

『不过我的小死神,有一点你猜错了,如果注定如此,妈妈更希望是你来动手,而不是随便来两个臭鱼烂虾。』

说罢,妈妈解开了警礼服上的领带。

『做你应该做的事吧,我的儿子可不能是个玩忽职守的人。』

她拉起我的手,将领带交到我手里。

『妈你可以换一种……』

事情发展之快令我始料未及,母亲似乎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而且她明明可以选一种更快,或者不那么痛苦的方式。

『让我享受下儿子送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吧。』母亲止住了我的话头。

『既然我能给予你生命,那我也能给予你我的生命。』

她凑到我面前,在我脸上用力亲了一口,随之而来的还有她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气。

『妈妈失眠好多年了,这次就帮我根治下这个老毛病吧。』

如同平日享受休闲时光那样,她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平静地看着我,仿佛将要发生的一切都无她无关。

我擦了擦眼泪,侧身而坐,将妈妈的领带缠绕在她脖子上。

『晚安妈妈,爱你。』

『我也爱你,儿子。』

我双手抓住领带,用力向两侧一拉,母亲双眼一震。深黑色的警礼服领带像一条黑蟒,咬住母亲的脖颈,开始攫取她旺盛的生命力。

凭借从警多年积攒下的本领,此时母亲还能闭住一口气,暂时能抵御窒息的侵袭。而即便到了现在,她仍对我投以温柔的目光。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勒死自己,母亲的痛苦我只能体会到万分之一。

母亲靠在沙发上,努力挤出笑容,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手指在微微颤抖,我知道,即使她极力想要配合我,但感受到痛苦的身体仍会本能地开始反抗。

随着时间的推移,母亲不可避免地受到窒息的宠幸,她的眼神渐渐变得飘忽,像是困意降临,又像是醉意迷离,视线无法再锁定我了,这便是她的开始模糊的征兆。她的双唇轻轻互碰,像是仍有无数的话要叮嘱我,还是说在声讨这戏剧般的不幸命运?

她的身子开始轻轻抖动,人的本能开始起作用,激烈的反抗期要到了。

为了尽可能减轻母亲的痛苦,我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希望能在最短时间内结束这一切。

我终究是低估了久经沙场的母亲,作为一名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女警,这不是她第一次与死亡近距离接触,多年以来她的身体早已积累的强烈的求生意志,在她意识渐渐开始涣散的当下,就连她本人也不能阻挡这股意志接管她身体。

随着我猛地一勒紧,她身躯的抖动变得更为激烈,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不停地左翻右晃,也不知何时高高地挺起了胸脯,警礼服的金色绶带随着胸脯带起的节奏左右乱甩,时而打在隽写着“严秋仪”三个字的姓名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呃……呵……』她的口中开始发出细微的喘息声。

母亲的双手愈发用力,手背上隆起道道青筋,全情投入地以沙发为钢琴,弹奏着以肉体凡躯对抗死亡的凄怆乐章。

看着她那随着身体左右摇晃的胸脯,我一时之间有点害羞,这种略显轻佻的动作,绝非是母亲平时会做的,但此刻她正激烈挣扎,实在顾不上太多了。

母亲拍打沙发的声音越来越大,忽然,她猛地一拍沙发,痉挛着的双手抬了起来。她胡乱地拉扯着脖子上的领带,又试图在领带与脖子中抠出一点空间,但是领带已经严丝合缝地融入了她的皮肉之中,没有给她一丝突破的缺口。

对不起,对不起,母亲你再忍耐下,马上就好了。

母亲此刻的挣扎,与之前那个视死如归的她相距甚远,在和本能的较量中落于下风,此刻已母亲难以压制这狂暴本能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母亲越是拼命挣扎,我越是感到难受。缠在她脖子上的领带如同缰绳,我只能尽全力去控制母亲这匹躁动的野马。

抠不开领带的母亲,暴躁地乱挥着双手,好几次打在我的脸上,我不得不调整我和她的姿势。

我一把拽过领带,让母亲半躺在沙发上,上半身靠在我怀里,双手再缠上一圈领带,再次向两边用力一扯。

『呃啊——咳——呵!』母亲的喉咙里发出一长串大声的干呕声,像是在回应我的行动,双手上伸一顿乱抓,我只能一边躲避着母亲的“利爪”,一边维持着手上的力度。

如同往常一般,母亲的本能竭尽全力寻求着活下去的办法,无论这是否是她本人的意愿,给我造成的考验都是前所未有的,尤其是在时间紧迫的当前——11点40了,留给我的只有20分钟了。

母亲的双腿也没有闲着,从坐姿改为半卧后,她的左腿挪到了沙发上,右腿还搭在沙发边上。双腿各司其职,猛烈蹬踢着能接触到的一切——左腿一抬一落,砸得沙发啪啪作响;右腿使劲踢着茶几,每一声“咚咚”声都是母亲努力求生的证据。

若是过往,母亲可能已经找到了脱身的机会,开启反败为胜的道路。但今天我不能给她这样的机会,这样一来只会前功尽弃,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必须一鼓作气,取走母亲的性命。

趁着母亲双臂短暂落下的时机,我双腿一夹,分别锁住母亲的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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