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交了押金，取了冰车，我跟晓宇在结冰的湖里开心的划着……

“你看我动，你再动啊！”晓宇嫌我动作跟他不一致，指挥着我，“哥！你得跟我统一节奏啊！”

“是你在乱划好吗？”我坐在后面，他的动作我看的清清楚楚，“明明是你忽快忽慢的……”冰面映射着阳光，被我们用冰锥用力戳出一个个小洞。

“好好好！那你喊号！”晓宇玩高兴了，使出全身的力气，“再快点！…再快点嘛！……”

“想快是吧？！……”我干脆站起身，直接来到冰车后面用力推着他往前走，“坐稳了！…抓紧！……”

“啊！……”晓宇叫着，开心的笑着，我渐渐把他推到了湖中心，“行了行了！够快了！够快了！…哈哈！…啊！……”

那时候，没有高速立交水泥森林，没有车水马龙沙尘雾霾，没有因为沉迷网络而过早成熟的孩童；那时候，天是那么蓝，空气是那么清新，少年的快乐是那么简单纯粹……我好想让时间过的慢点，再慢点，就让我的小爱人永远都停留在十四岁，永远都是那个笑容满面的阳光男孩……如果可以，我甘愿替他老去……

就这样，我们穿过整个人工湖，到达了对岸；我累得气喘吁吁，晓宇也心疼我，不愿让我再继续推他。于是我们就就手拉着手，拖着冰车，沿着湖边慢慢一起向着码头方向走。晓宇并不是那种身强体壮的孩子，有时甚至可以用得文静柔弱来形容，今天的运动量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大了。

“哥…你累了吧？”晓宇拉了拉身上的挎包，刚才我推他的时候，他怕我太累就抢过去自己背了起来，“你明天还要上班呢，所以今天回家你什么都别干了，我来伺候你。”

“没事，我不累，也在家蹲好几天了，难得出来活动活动……”

我话还没说完，就有三个滑冰的小男孩，看上去比晓宇小一些，大约11，2岁。可能是嫌别让划得太慢，跑到人流的最左侧，嗖的从离我们5，6米左右的地方掠过；本来滑冰和玩冰车的人都是按照逆时针有秩序地在湖上绕圈，就像体育比赛中那样，所以划得快的人都在更靠近湖中心的一侧。本来倒也相安无事，但他们明显是在你追我赶，划得实在有些太快了……

野冰可不能跟正规溜冰场的人造冰面相比，本来就有些杂质，而且被划冰车的人用冰锥戳来戳去，表面并不十分平整；其中一个男孩没控制好，直接撞在了身边划冰车的孩子人身上，因为人家是坐着他是站着，所以接触面在他膝盖的位置，这导致他直接向前腾空摔了出去。

因为有人挡着，我只看到他试图伸出双手保护自己，但是无奈速度太快，可能是面部和下颌先着地了，当时就趴在那没了反应。他的那两个小伙伴也吓傻了，马上减速划了回来，走过去拍他，试图把他拉起来。

“别碰他！别碰他！”出于医生的本能，我马上大叫着冲了过去，“晓宇！冰车给你！跟我来！”我甩开晓宇的手，径直冲过去。

“你们别碰他！我是医生！”我首先怀疑的是颈椎损伤，这种情况下用力不当会造成更大的伤害，“你们几个去后面，把划过来人往别处引……”我快步走过去，发现冰面上有些血迹和呕吐物，像是胃液……

情况比我想象的糟糕，也没时间仔细检查了，因为我把他翻过来的时候发现他小脸憋得发紫，鼻孔流着血，呼吸气若游丝，明显是被什么东西阻塞了呼吸道。这时晓宇也拉着冰车走了过来，“晓宇，把冰车放在我们后面10米的地方，别让人划过来！”我把小家伙放平，摘下手套，掰开下巴，观察了一下……

是外力撞击引起的舌后坠，舌头阻塞了呼吸道，也来不及消毒了，我直接就把拇指食指伸进了小家伙嘴里，慢慢把舌头扣了出来。

旁边被撞的也是个小男孩，大约7，8岁的样子，有爸爸跟着。好在他当时是坐在冰车上，重心较低，加上冬天衣服穿得很厚，所以没受到什么伤害，翻身一骨碌就爬了起来。但他爸可不干了，骂骂咧咧的走过来，一边上下检查着自己的儿子，一边拽着剩下的那两个孩子不放，险些冲突起来。

“你们要打架等下再打！现在人命关天！”我呵斥了他们一句，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盖在受伤的孩子身上。

“关你什么事？！……”男人怒吼，“凭什么你说了算？！”这时旁边围观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晓宇！我包里有工作证！拿出来！”我对晓宇说着，他迅速打开挎包拿出了我的证件，“我是儿研所的主治医师！现在伤者有生命危险！你再闹！耽误了抢救你负不起这个责！”男人一听，收敛了许多，蹲下身去上下摸着儿子，“儿子！哪疼？告诉爸爸！……”

给伤员复位了舌头，并确认了他呼吸道畅通。但他的呼吸却并没有马上恢复，没办法，再这样下去他会缺氧的，只能人工呼吸了。我顾不上男孩嘴上还沾着些污物和血渍，用手抹了一把，一手捏住他的鼻孔，深吸了一口气口对口吹了上去。晓宇走过来蹲在我对面，看得出神，还从包里掏出了我为了怕他流鼻血而提前准备的湿巾和脱脂棉。

两轮人工呼吸过后，男孩渐渐有了自主呼吸，他咳出了一口卡在喉咙里的血，慢慢睁开的眼睛，满眼恐惧的盯着我……

“别怕！我是医生！”我接过晓宇手里的湿巾，给他清理着面部，“你手脚没有知觉？脖子疼不疼？”我边说着，还用手在他裤裆那摸了一把。

男孩摇了摇头，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下巴颏！疼！”

“躺好！别动！”看来他脊柱没什么大问题，可能是下颌骨骨折或者脱臼了，这个我现在没办法处理，只能等去医院拍了X光片再说，“忍着点！我先帮你止血！”晓宇对于流鼻血这件事已经是轻车熟路了，早就给我弄好了几个棉球，递给我一个一个塞进男孩的鼻孔……

“让一让！让一让！”冰面上聚集的人群引来了庙会现场的两位民警，墨绿色的警服和大衣十分显眼，他们穿过围观的人群走过来蹲在我身边，询问道：“同志！您是医生？能跟您了解一下情况吗？”

“民警同志！这小子刚才划过来直接撞在我儿子身上了！您看看！必须得让他们带我儿子去医院检查！”我这才打量了一下那个被撞小男孩的父亲，30岁上下，穿了身棕色被皮夹克。

“那您跟我来这边说。”其中一位年纪轻些的民警把男人带到了一旁，留下另一位年长的继续跟我询问，于是我边让晓宇给警察看我的工作证，边说：“民警同志，您看我只是个医生，我现在只能负责救治伤者。我只看到他们俩撞到一起，具体情况你可以问其目击证人，谁对谁错我不方便评论。”

“好的！我会带他们双方回去调解。”民警把工作证还给晓宇，“孩子伤的重不重？需要我们帮忙吗？”

“我刚才看到门口有急救车，应该是庙会的医疗保障队吧？”我把孩子的帽子摘下来轻轻垫在他头下面，免得他后脑跟冰面直接接触，“他刚才是面部直接着地，虽然自己用手缓冲了一下，但是不能排除有颈椎损伤，最好能找个担架把他慢慢抬出去。”

“好的！我通知他们一下！”说着便拿出对讲机呼叫大门口的医疗保障团队。

这时，两张庙会门票的票根从我盖在孩子身上的大衣口袋里掉出来，刚要随风飘走，就被老民警一把按在了冰面上。他拿起票根，看到背面用朱红色的印泥印着“崇文分局赠”几个字，立刻开口问我：“您也是公安家属吗？”

“是！…”我从他手里接过票根，交给晓宇塞回包里，“我爷爷他以前在崇文分局工作。”

“真是一家子啊！都愿意为人民服务！助人为乐！”他边说着，边站起来开始疏散人群……

“你们两个！别傻站着了！”我对还站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另外两个小家伙说到：“你们俩是他的朋友吧？知不知道他家里的电话？知道就跟警察叔叔说！不知道就说一下他住哪！”

“知…知道…303…4……”那时北京的电话号码还只有7位数字，两个小家伙支支吾吾的，显然是从没见过这种场面……

“你们俩跟我来吧，到一边把姓名地址都登记一下。”老民警掏出随身带着的小本，边写边说：“杨大夫，麻烦您再看一会这孩子，担架马上就到了，我去带他们联系孩子家长。”

“好的！现在他伤情基本稳定。您先忙，我等下会跟他们交接的。”

“其他人没事就散了吧！不要围观了！走吧走吧！”民警边疏散人群，便带着两个孩子往外走。

“叔…叔！…哥哥！…谢谢你们！……”冰面上就只剩下我跟晓宇还守在孩子旁边，小家伙忍着疼，断断续续的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我会不会……”

“别说话…你没事……”晓宇边也像个医生一样，安慰着小男孩。

“晓宇，我在这就行了。”我怕晓宇蹲太久会冷，“你先去把冰车还了吧，把押金拿回来。”

“嗯！”晓宇站起身，拉过冰车，往码头的方向走去；我望着他的背影，苦笑着，没想到今天这原本开心的庙会之旅会以这种形式收场。

因为庙会现场的人很多，医疗队拿着担架走过来确实花了些时间，等他们赶到时，晓宇已经回到我身边了。

“孩子是面部先着地的，外力撞击造成了舌后坠，我手动帮他复位了。”我边帮他们慢慢把小男孩抬上担架，边描述着：“做了两轮人工呼吸，鼻腔和口腔有出血，下颌骨的伤情还不好判断，但是他没有手脚麻木没有尿失禁，脊柱和颈椎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当然，也不能排除是急性尿潴留，一切还得等医院的检查结果……”

“谢谢您！您救了他一命！要是没有您，等我们来那肯定就错过抢救时间了！”

“哪的话！见死不救我还能算是个医生吗……”我拉着晓宇，跟着担架往岸边走，“我们俩给你们开路吧，庙会人多，小心别碰到孩子。”

就这样，我们走在最前面，不断地招呼游客往路两边避让，给担架腾出一条通道；走到大门口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看着小男孩被送上急救车，我们俩才松了一口气。这是我们又遇上了刚才的老民警，他说小男孩的家人已经联系上了，他们说务必要我留下你们的联系方式，要当面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不用不用，当面感谢就算了，救死扶伤本来就是医生的天职。”我并不想要什么感谢，但是我一定要给晓宇挣足面子，“他们要是真的想谢，就给我弟弟的学校写一封感谢信吧！”我知道晓宇比我更需要这个，因为以前那些不好的事，他总觉得自己在老师同学面前抬不起头，这正是个让他扬眉吐气的好机会。

“好好！我一定转达家属！”老民警又掏出他的小本子，边听我说边记录着。

“嗯…对对……对外…合作部职工子弟学校……”晓宇仿佛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只是低下头偷偷笑着，却不说话，“初二（4）班，林晓宇…破晓的晓，宇宙的宇……”

“我代孩子表家属，还有崇文分局。”记录完我们的信息，老民警立正站好，给我跟晓宇郑重地敬了一个礼，“向您和令弟！表示感谢！”

“哪里哪里！”我跟小晓宇于都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旁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您过奖了！……“

“我今天没有警车，不然一定得亲自把你们送回去！”老民警对我们笑了笑，“行了，带着弟弟回去吧！代我和同事向你爷爷问好！”

我们互相挥了挥手，就此告别……

小说相关章节：我与晓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