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

——两人一同走过的路

Part.0

山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泷正靠在窗边喝着咖啡。

“泷，这两天有什么计划吗？”当泷把头转向自己时，山开口问道。

“嗯？还没想好，怎么了？”

明天开始是难得的两天假期。因为平日经常有各种事务缠身，这样弥足珍贵的两天假期自然也就成为了两人约会的日子。

“明天想去哥伦比亚逛逛吗？”山马上提议道，“你上次还抱怨说每次去哥伦比亚都是因为工作，没能在城里好好地玩几天。”

“我倒是没问题，你确定你在哥伦比亚闲逛不会很显眼吗？”

山的提议让泷有些意外。

他并不是不想去哥伦比亚，他对山从小生活的城市还是很感兴趣的。但其实同样的话题他们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讨论过了，而“安东尼·西蒙”的身份又有些敏感，所以他也只是提了一嘴，并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入狱的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相貌也不是完全没有变化，稍微乔装打扮一下应该没那么容易被人认出来。”山紧接着说道。

泷能感觉到大老虎声音里染上了一丝急迫。他平时几乎不会有这样的情绪，看来是相当重视这次的哥伦比亚之行。

“嗯……好吧。那就全交给你来安排咯，我的导游先生。”

“嗯，交给我吧。”

尽管察觉到了山有隐瞒之事，并且暂时还不愿告诉自己，他还是很快点头答应下来。

毕竟他也有些好奇，他的大老虎会为他准备什么样的惊喜。

Part.1

“先生，这是你的两张门票，祝你们玩得开心。”

穿着一身休闲服饰，把自己打扮成一副年轻人模样的泷很快从服务生手中接过门票。当然，为了掩饰自己的种族，他特地带了一顶能让他伪装成乌萨斯人的帽子，再用大一号的连帽风衣遮住身后。比起其他种族，乌萨斯短小的尾巴此刻尽显优势。

保险起见，购票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交给泷来做。虽然他是罗德岛的战略指挥，但真正见过他脸的人很少，完全不用担心自己被人认出来。

他望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山。

相比之下，山的伪装就要麻烦得多了。他刻意梳了个背头，戴一副眼睛，卡其色的无驳头低腰马甲束着黑色长袖衬衫，白色直筒裤，完全一副文职人员的感觉。尽管改良过后的服饰不会影响正常行动，但对于已经习惯干员服装的他来说，这身衣服总有种无形的约束感。

不过……属于安东尼·西蒙的气质倒是能很好地驾驭这身打扮呢。他望着山，一时间有些出神。

大老虎很快向自己投来疑惑目光，泷眨眨眼，嘴角微扬，很快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老鼠之国——全泰拉最著名的游乐园，在各国皆有开设，其创始人兼象征“疯老鼠”更是家喻户晓人见人爱。泷自然早有耳闻，只是平日里也没有机会来这种地方玩，这次既然出了门，肯定不能错过这里。

“那么导游先生，我们应该从哪个项目开始玩呢？”泷一边把票递给山，一边冲他挤了挤眼。

“还用问吗……我知道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盯着云霄飞车看了。”

“好耶！”

云霄飞车、激流快艇……泷没有错过任何一个刺激的项目；在音乐广场吃着主题冰淇淋，看喷泉表演；买一个疯老鼠气球，手牵手走一段路后送给路边的孩子；最后坐上高耸的摩天轮，俯瞰整个游乐园。

泷跪坐着，把额头贴在玻璃上。山背靠在椅子上，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扯了扯领口。

山很快也扭过头，侧脸贴在玻璃上，斜着眼向下望。地面正在逐渐变远，地上的人们也逐渐变小，慢慢像芝麻一样了。

“泷，坐过来。”

他轻轻拍了拍椅子。青年很快挪动身体，靠坐到他身边。

山突然把泷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嗯？怎么了？”只有两人的座舱轻轻晃荡，泷稍微吓了一跳。

“没什么。”

菲林笑着摇了摇头。

Part.2

“说不定，待一切都结束后的某一天，我会一声不吭地偷偷离开，在一个不会被任何人找到的地方住下来，渐渐老去，最后葬在能眺望远方的山头，墓碑前盛开无名的花。”

“嗯……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邀请我吗？”

“不，那不是为你准备的结局。等到了那一天，你可以忘了我，重新开始你的人生。”

他望着他的背影，而他站在甲板上，望着远方。

山突然明白，这不是一句玩笑。

泷的情绪很平淡，声音里没有悲伤，没有寂寥，没有留念，没有无奈，轻松地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似的。

高大的菲林抬起手臂，刚想从背后抱住眼前的青年。他的手在青年身后停留了一会儿，终究没能伸出去，轻轻又垂下来。

“为什么会想到和我说这件事呢？你不怕我一直盯着你，不让你跑吗？”山转而和泷一样，趴在栏杆上眺望远方。

青年没有回答。

两人安静地站在甲板上，再没有人出声。直至夕阳沉入地下，群星点缀夜空。

许久，泷才轻声答道：

“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心血来潮吧。”

Part.3

“玩得开心吗？”

“还没有～还想从头开始再玩一圈！”

“哼哼，看你这么兴奋的脸就猜到了，不过再玩一圈的话就要错过之后的行程咯。”

“好吧，你是导游，听你的。”

走出游乐园，泷跟着山在繁华的市街上漫步。捧着热饮站在橱窗边，碰到好看的服装店便走进去逛逛；循着歌声驻足街角，为街头歌手献上真挚的掌声与喝彩；突然经过一个落满白鸽的广场，在面包房买上一小团面包，很快便被一群小天使们包围……

“太阳快落山了吧？接下来没有别的安排了吗？”

泷抬头望着天空，很快要到可以吃晚饭的时间了。两人在街上闲逛了很久，而山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殊的举动，这让他一再怀疑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出错了。

“还有最后一个环节。这条街离那里已经很近了。”

山没有更进一步说明，拉着他的手朝一个方向走去。

两条街外，一块离这座钢铁之林的中心稍偏远些的街区坐落着一个面积庞大的花园。花园里一片片整齐盛开着各种颜色的花，被修剪成各种造型的树丛散布其间，一条长长的、铺满鹅卵石的小径蜿蜒延伸到一座小礼堂前。

“今天预约的人特别多，为了能避开人群，我只好约在这个时间。”

山耸了耸肩。

泷站在花园外，显得有些迟疑。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礼堂是用来做什么的，正因为知道，他才感到不知所措，“我觉得这种事情你还是应该先和我说一下，我得做好心理准备——”

“这次来就是让你做好心理准备的，”大老虎少见地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推着泷的肩膀往里走去，“他们提供婚礼体验服务。”

“什——你唬我！”

转过头，山无辜地眨了眨眼。

早就收到预约的接待员已经站在礼堂外等他们了。泷看着山很快上前和对方进行交涉，并且听到了“就按我前天说的那样准备就好”的话。

“好了，我们进去吧。”

接待员给他们开门后就离开了，而山很快转过身来，“这个点已经请不到牧师来给我们念誓词了，而且只是体验一下，我更希望能和你独处，你也可以不用带那个伪装的帽子了。”

“我没什么意见……”泷很快点点头。

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好默默跟在大老虎身后进了礼堂。匆匆打扫过的地毯边还能瞥见一小片枯萎的花瓣，泷轻轻伸脚把它扫进地毯下。

因为知道两人会来，一旁的更衣间还没有上锁，房间里摆着一张很大的梳妆台，敞开的衣柜里放着一大一小两套西装。房间里同样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让他们准备婚纱，你想穿穿看吗？现在叫他们来应该还来得及。或者你想看我穿？”

山取出两件白西装时，转过头问道。

“……就西装吧。”

这种场合肯定想看你更帅气的打扮啊……

泷从大老虎手中接过衬衫，没有把心里想的话说出口。

十分钟后。

“嗯，好了。”

粗糙、宽大的手掌轻轻替泷把领带扶正，又理了理领口。比起没什么机会穿正装的泷，山无疑要熟练得多。

最后又俯在镜子前打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山紧接着挺起胸膛，左右侧身看了一圈，确定再没有什么缺漏。

他很快朝显得有些紧张的青年伸出手掌。

泷的手停在半空中，“……还有点，不太习惯。”

“赶紧适应吧，下次肯定会有很多人在场的，等到那个时候再紧张可就来不及了。”

山温柔地把小小的手掌攥在手心，拉着泷走出更衣间。

空荡荡的礼堂显得有些寂寥，数排冰冷的长椅是这场婚礼仅有的观众，夕阳从玻璃窗外斜射进来，将二人的脸颊染红。

“你觉得凯尔希小姐会来参加吗？”

慢慢走在长长的地毯上，山突然开口问道。

山猝不及防的问题让泷陷入了思考，很快他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嗯……如果我们邀请她的话，她肯定就不来了，”泷甚至能在脑中想象凯尔希满脸不悦的场景，“不过可以让阿米娅捎给她一张请帖，她兴许会赏个脸。”

“如果给全岛的干员和工作人员们发请帖的话，来的人应该会很多吧？”

“确实，虽然我猜来凑热闹的占大多数。”

“那也很好了。看来下次应该选更大一点的地方，或者干脆选在罗德岛上怎么样？”

“且不说这个提案能不能通过，虽然我觉得可露希尔很乐意帮这个忙……我们肯定会被凯尔希挂在舰桥上的，你见过被挂在舰桥上的新郎吗？”

简单的闲聊和对未来的畅想让泷渐渐放松下来。抓着山毛茸茸的手掌，他感觉自己手心有些出汗，于是干脆换成挽住山手臂的姿势，一直走到台前。

泷不由得笑了起来。

紧随其后，心中更大的空虚感将他包裹。

——是噩梦吗？

——不，是美梦。但对我来说，美梦才是更加可怕的东西。

泷经常会做梦，而且都是美好的梦。他梦见远去的战火和天灾，梦见逝者温柔的脸庞。只是在最后，美梦都会如碎裂的明镜、如震落的墙灰般，从梦境上被剥离，消散在一片虚虚无之中。

他没有过去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只是为了回应那些期待而诞生的“泷博士”而已。

即便像现在这样，穿着洁白的西装，挽着山的手走进礼堂，即便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发自内心感到幸福，并且也和山一样，希望这一刻能成为永恒，内心深处依然有一个声音在回荡：“这是错的”。

或许……是时候离开了。

他是诞生于黑暗时代的恶灵，他不应拥有被人祝福的未来，也不应享有在簇拥下死去的结局。

被人遗忘，然后消失，才是恶灵该有的结局。

“泷，你愿意接受我作为你的丈夫吗？”

菲林单膝跪地。高大的身材让他轻松抬起头凝望青年的脸，澄澈的双眸。他小心翼翼地捻起泷的手指，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弄疼对方似的。

“你愿意和我分享所有喜悦和痛苦，无论生病或老去，富有或贫穷，无论选择怎样的道路，直至离开这个世界，都让我陪伴在你身边吗？

“你愿意保证不会随意伤害自己，像我爱着你一样爱护自己，无论何时何地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并且同等地爱我吗？”

泷头一回听到这样乱来的誓词——虽然他也是头一回站在新郎的位置。

“要求好多，我不要结了。”他马上撇开头。

“不行，今天你不说‘我愿意’我就不让你走。”山紧紧攥住泷的手掌。

“那我说了你就让我走了吗？”

“说了你就走不了了。”

“……你是哪里来的强盗吗？”

“嗯，来娶我的压寨夫人。”

两人像是说相声一样，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很快，在无厘头的对话中，争吵逐渐转变成了相互打趣和大笑。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些累了，泷把话题转回正题。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说‘我愿意’这样的话。或许你可以轻易接受我，但我做不到。”

“没关系，有我陪着你，慢慢来就好。”山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掌。

“嗯……那就，先试试吧。

“我愿意。”

泷点了点头。

山满意地站起身来，“现在到你了。”

泷很快学着山的样子单膝跪下来。山宽厚的手掌很大，大到他一只手也抓不全，只能握住中间几根手指。

“安东尼，你愿意接受我作为你的丈夫吗？”

——……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下次我不会再放任你干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and tonight I love you（今夜我爱你）.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会离开的。以及……我爱你。

“你愿意……接受我的一切吗？”

“我愿意。”

他轻轻俯下身，亲吻他的额头。

“就算你是个烂人，我也会一直爱你。”

山悄声在他耳边补充道。

你才烂！

泷飞快地白了他一眼。

End

夜。

旅馆。

“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的早班车。”

“唉，真不希望这一天结束。”

“不像是你会说的话。不过……我也是，如果能一直留在今天就好了。但一切总会结束的，不是吗？”

“嗯。明早需要我叫你吗？”

“我想我应该能起得来。”

他蜷着身子，钻进大老虎温暖的怀中。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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