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秘密

“果然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山推开门时，泷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博士，博士。”

他走到桌前，轻轻摇晃博士的肩膀。今天是他任职博士助理的第二天。

“当我的助理其实也没什么要做的，基本只是每天早上帮我从阿米娅或者凯尔希那里拿文件过来，然后晚上十点左右叫我起床就好了。有什么别的工作我会提前和你商量的，其他时间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山想起了昨天泷对他说过的话，显然博士并没有骗他。

真是毫无防备呢……

青年罩着兜帽，头深埋在胳膊里，看不清睡脸。

这样一个人居然是罗德岛的作战指挥，“巴别塔的恶灵”。如果仅仅只看到泷的这一面，或许没有人会把二者联系在一起吧。

——我想要的，是你的一切。

他见识过他的另一面。那是比毒蛇更甚的贪欲，比雄狮更甚的傲慢。泷的手掌擦过獠牙的感觉山还记得很清楚，那晚的谈话他注定终身难忘。

“博——”

纤细，修长的手指突然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比起在曼斯菲尔德交手过的诸多囚犯而言，这只手掌的力量太弱了。

但此时此刻，却让他没法挣脱。

“哈——哈，哈……”

泷瞬间睁开眼，喘不过气来似的大口吸着气，扭曲的面容和瞪圆的瞳孔写满了惊恐与无助。

“博士，你没事吧！”山不免有些受惊。他立刻有节奏地轻轻拍打泷的后背，试图让他放松下来。

“我——”

泷喉咙一滚，吞咽了一口唾沫。他仰起头做了一个沉重而漫长的深呼吸，用力吐出胸口的浊气。

青年很快恢复了平时的神态，转过头对菲林微微一笑，“我……我没事。谢谢你，山。”

他说着便要把紧抓住山的手掌松开，站起身，却被山按住了肩膀。

山伸出另一只手，盖在泷小小的手掌上。

“如果这样能让你安心一些的话，不用客气。”

他毫不在意地回以微笑，马上又补充了一句，“能以助理的身份帮到博士你，我也觉得很荣幸。”

“你总是这么礼貌优雅……让人有种难以靠近的感觉。”

虽然这样说着，泷还是放弃了抵抗，轻轻低下头把脸贴在山的手臂上。

难以靠近……

“做噩梦了吗？”山没有问出心里所想的问题，而是移开了话题。

“……嗯，做噩梦了。”

青年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是很糟糕的噩梦吗？”

“算是吧，像漩涡一样，让人无法逃脱的梦魇，”泷简单形容了一下，“其实我经常做噩梦，只有阿米娅和给我定期做检查的凯尔希知道这件事。不过既然你现在已经成为我的助理了，我认为有必要告诉你这件事。”

“所以，想要我陪你一会儿？”

山开口后便后悔了。在博士放下所有防备的现在，任谁都能看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倘若是平时的他，肯定不会这样直言不讳——这样的话对于如此要强的博士而言，只会是种冒犯。

他立刻看到了泷脸上转瞬即逝的诧异。但出乎意料的是，泷更加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山很快用双手包裹住博士的手掌，慢慢倚靠桌沿坐下。

“这件事就当作只有我们俩知道的秘密吧。可以和我说说吗，你都梦到了些什么？”

“我……”

（二）秋千

“安东尼少爷，您还好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艳阳、午后，日光透过高大古树的繁盛枝叶，从擦得锃亮的窗外投下婆娑树影。

安东尼·西蒙有些恍惚。

“我……没什么，只是在想事情。”

尚且年幼的小只菲林抱着一本厚重的书站在窗边，一旁，正在清扫地毯的女仆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他一时间居然想不起自己刚刚在干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小安东尼低下头，看着他紧抱在怀里的书。略显破损的古铜色精装书封裹着稍有泛黄的纸张，这是他从父亲那里借来的、已经有些年代的《哥伦比亚史》。

对一个孩子而言想要读懂这本书实在太难了，里面有很多单词他都不认识，但这不妨碍他对其中记载的各种内容的好奇。

不过更让他好奇的是，父亲借给他这本书时眼里流露出的惊讶。他很少见到父亲表现出特别明显的情绪——倒不如说，因为父亲工作很忙，平时除了在餐桌上以外，他就很难见上父亲一面。

“你见到我母亲了吗？我想向她请教一些单词。”

“西蒙夫人现在应该在花园吧。”女仆说着向外望去。

安东尼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绿篱包围的花园里盛开着缤纷的花，其中更以红色、粉色、紫色为主，那是母亲偏爱的颜色。古树最粗的树枝上绑着两根粗绳，粗绳下系着一架已经有点褪色的秋千，正随微风轻轻晃动着。

“请不要忘了您下午的课程，在那之后还有交际舞的练习。”

“嗯，我会记得的，谢谢。”

说完，安东尼便抱着书一溜烟跑出屋子。

少年像兔子一样穿梭在篱笆和花丛间，惊动了停在叶梢的蝴蝶，把勤快的蜜蜂甩在身后。

“母亲！母亲！”他远远就望见了坐在秋千上，慢慢摇晃双腿的，年轻又美丽的女性。

“别跑那么快，当心跌倒！”

母亲带着关切的呵斥声并没有减慢他的速度。他很快就跑到了母亲身边，跳上秋千坐下来。

“我可以向您请教一些生词的意思吗？”他开心地摊开手中的书放在母亲的腿上，指着他完全看不懂的单词问道。

“你把史密斯的旧书拿来了？”穿着白色长裙的淡妆丽人捂着嘴轻轻笑起来，“他原来没事的时候也会翻翻这本书，你真是和你父亲一个样。”

秋千轻轻晃荡，荡起清澈如歌般的嗓音。

……

“早。”

山睁开眼，发现泷正趴在他身上，双臂捧着脸颊撑在他胸前，好奇地盯着他的脸。

“早上好，”他很快揉了揉青年的头，“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你梦里笑得很开心，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泷的双腿有节奏地拍在在他腿上。

“嗯，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他点了点头，把泷抱在怀里坐起身，一边靠在枕头上，一边慢慢讲起早已逝去的，只属于“安东尼·西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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