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我不曾许你漫天星辰

Part.0

“阿米娅，知道博士去哪儿了吗？”

“博士？”

卡特斯少女疑惑地转过头来，两只长长的兔耳一抖一抖。

“博士的话，出门了哦。”

“出门了？”

“对，出门了，”少女轻轻扯紧脖子上的红围巾，拍了拍外套，“应该要明天上午才会回来吧？他是这样告诉我的。”

“他一个人吗？”

“和安东尼先生一起。”

“好吧，看来很忙的样子，下次再找他好了。”

Part.1

“我头一次知道你会开车。”

“我也刚学会没多久。毕竟……你也知道的，我失忆的事情。”

泷一只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悠闲地搭在车窗上。

“我觉得你开得很好啊。”

“因为我有去找那些擅长开车的干员们请教过很多技巧啦，”被夸奖的泷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近卫局的那两位，黑钢的那两位，还有企鹅物流的那两位，驾驶技术都是相当高的。”

“而且……”

他望了一眼窗外。

找可露希尔借来的越野车平稳地行驶在广阔无垠，毫无生机的荒地上。滚滚轮胎扬起漫天沙尘，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车辙，像是迷失在沙漠的旅人留下的一道足迹，很快又会被风沙掩埋，再无可寻觅。

天际，夕阳渐渐沉入地表，悠久的黄沙也渐渐着上红霞的色彩，仿佛将整片大地点燃。

“而且，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记忆，总觉得很容易就上手了。我全当做是生存必备的技巧，一股脑学来了。”

山靠在副驾驶座上，好奇地偏过头。长长的虎尾在椅背上露出一个尾巴尖，活蹦乱跳地摆动着。

他喜欢听泷讲自己的事情。那些是他不曾了解的，泷的另一面，是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的另一面。

“说起来，我们这是准备去哪儿？”

山也望了一眼窗外。窗外的景色和他从曼斯菲尔德逃出来时没什么区别，但心情却完全不同。

临近傍晚的时候，泷突然叫他收拾东西准备出门。虽然有些意外，但他没有多问，从泷的房间里捎上帐篷、睡袋和水壶就出门了。不用问也知道，这个点出门的话，肯定会在外面过夜。

“山里。”

“山里？乌萨斯？”

泷行驶的方向是乌萨斯，这一点他还是清楚的。

“没那么远，是靠近乌萨斯的一片山区。”

“去那边干嘛？露营吗？在情人节前夜？”

“……不可以吗？”

泷撇了撇嘴。

“不，没什么。”

山知道泷完全没有想隐瞒自己的意图，如果他继续追问的话肯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他也察觉到，泷似乎想保留最后一丝神秘感，于是他识趣地撇开了头。

Part.2

“就把车停在这儿吧。”

入夜，泷把车停在一座高山的山脚下。

这里确实没有进入乌萨斯境内，但也没有多远了。走下车便能感受到一股寒意，泷抖了抖身子，把衣服裹得更紧一点。

“给。”

毛茸茸的虎爪突然从身后伸过来，在他脸上胡乱地搓揉一番。虽然有些粗鲁，但山的手掌非常暖和。等泷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脖子上已经围上了一条围巾。

“啊，谢谢。”

泷低下头，用手捧着灰色的围巾，有些意外地说道，“这是阿米娅前段时间送我的围巾，我以为我给弄掉了，还专门去和她道歉了呢。你在哪儿找着的？”

“你把它卷成一团塞进其他衣服里面了。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把衣服乱放。”

“诶嘿嘿……”

“别装傻，你这样阿米娅小姐会伤心的，”山说着，递给他一个温热的铁罐头，“来，先喝点暖暖身子，我去生火。”

他用车上的加热器温了两壶酒。这种天气，没什么比一壶酒更暖身子了。

“我也来帮忙～”

“行，你去把车上的燃料拿下来。”

毕竟不是硬核的户外生存，可露希尔在车上备好了很多便利的设备。两人很快升起了火，用铁架挂上锅煮了一碗汤。

泷如愿以偿地吃上了很久没吃到的速食面——现在不仅是阿米娅，山也严厉禁止他再在半夜的办公室里吃泡面了。

“从这里看星星，和在舰桥上看星星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呢。”

很快，泷和山挤在双人睡袋里，透过帐篷透明的尖顶看着漫天星辰。

在舰桥上看星星的时候，夜里会刮起凉飕飕的风，山总会从背后抱住他，把下巴搭在他头上。身高的差距会让他们看到的星空有细微的不同。

而现在，他仰面躺在大老虎粗壮的手臂里，另一只手和他十指相扣，看到同一片星空。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大老虎突然把他拉到了自己怀里。

泷愣了一下，环抱住山粗大的脖子，小声笑了起来。

“嗯。”

Part.3

“呜——”

“你自己说要出门的，这种时候就别赖床了。”

“我前天晚上还在熬夜！你太严格了啦！”

“你昨晚不是睡得很香吗？小心点，把手给我。”

山拽着泷的一只胳膊，另一只托在他背后，把他抱上一个陡坡。

情人节的清晨，天还没亮，两人开始朝山顶进发。

“我后悔了。”

“你这一路已经说了很多遍了。而且就算你这么说，现在想要回去也来不及了。”

“……也是呢。”

泷望向山下。头顶戴着的头灯只能照在薄薄的雾里，完全看不清山下情况了。

“冷吗？山顶有一点积雪。”山有些担心地握住他的手。

“完全没事！可露希尔准备的雪地靴超暖和！你Ka——”

泷有些得意地抬起脚，像是想要给大老虎展示自己脚上的靴子，谁知突然脚下一滑，猝不及防地朝后倒去。

“这里很危险，别闹。”

山稳稳地拉住了他。

“好……”

为什么突然想看日出？

睡前，泷告诉了山这趟旅途的目的。山虽然有些意外，但想想泷的个性，或许真的就只是突发奇想罢了。

——因为想看！

完全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山笑着揉了揉青年的脑袋，没有再说什么。

登山的时间和预计的差不多，他们刚登上山顶准备扎下带好的折叠椅时，破晓之时悄然而至。

最先是天空逐渐褪去墨色，慢慢变为银灰色，然后在海天一线处泛起了鱼肚白。不一会儿，在两人的注视下，天际渐渐染上一抹橙红色的霞光。

很快，这抹霞光从天地交接处慢慢向外蔓延，地平线那头开始出现小块小块的火烧云。云海漂浮在浅蓝色的天空中，如同倒悬在空中的海浪一般，让人一时分不清是在看天还是在看海。

雾气逐渐散去，太阳从远处露出一角，就像一枚红色的巨蛋一样慢慢浮出地表。山顶的雪像鳞片一样反射着太阳的光，仿佛昨夜的星辰都落在了地上。朝露欲滴未滴地挂在枝头，从露珠里照映出的，是整个泰拉。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拿着手中的工具，呆呆地站在原地。就这样，朝日初升，照亮了这片大地。

“啊，快拍照啊！”

最后是泷最先回过神来，连忙发出一声惨叫。

两人手忙脚乱地拍了几张照片，却已经错过太多东西了。

“山。”

“嗯？”

“有个干员曾和我说过，她想要触摸天际。而她就是因为登山出了事故，才成为了感染者，她却丝毫没有放弃的念头。虽然她的坚持是有自己的原因，但听了她的故事，我也不由地会生出一种‘想要试试看’的念头。”

“嗯。”

“在罗德岛上，像这样的干员还有很多。而且，在罗德岛之外，像这样的普通人，和像这样的感染者，也有很多。”

“嗯。”

“失去了记忆，一无所有的我，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感觉到，自己在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

“我在说什么呢——完全没有恶灵的样子了！”

泷撇开头伸了个懒腰，然后带着笑意转过头来，“还记得吗？我曾经向你许诺，会给你真正的自由。”

“当然，那是我们第一次坐在一起聊天。”

山侧过脸颊，微微低头望向泷。

“当我站在高处，俯瞰这片大地的时候，我总会提醒自己，我其实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所以我能做出的保证只有这么多，我给不了你曾经属于‘安东尼•西蒙’的未来。”

“我也没有渴求那样的未来。”

“是吗……那就好。”

泷把双手背在背后，转过身去，“缪尔赛思给我寄来了一封信，里面准备好了所有我需要的东西。那一天很快就会来了，做好准备吧。”

他说着，朝山下迈开脚步。

“泷。”

山飞快地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拉回到自己身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会离开的。以及……我爱你，节日快乐。”

大老虎捧着他冻得有些红润的脸颊，低下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Part.4

泷，湍流如水。

山，不动如山。

这只是发生在漫漫长路上，不起眼的一个早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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