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新春啊……”江临人民的生活质量这几年可是相当不错，自与岩郡达成了紧密的政治关系，浮芸门也紧随其后，三者本就在文化风格上相似，这下更是要结拜为“兄弟国”。守着渡江口的边境国可不是谁想就能巴结的上的。而江临的地理环境优越，天灾年以来，其余两国的权贵全都移步此处避难，所以这一年的新年，江临可谓是格外热闹。街道边的大小店铺全都大设宴席，旨在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起码名义上是这样没错，明里暗里的商战手段可就说不清道不明了。

身着黑色风衣的灰龙同其他出门欢庆佳节的人们一样，慢悠悠的在街上走着，实际并不知道要去哪里。其实很难用“漫步”来形容乾明现在的状态，因为这条主街上的人流实在是太庞大了，除好奇的孩子和焦急的母亲之外，这条道上也不乏巡逻的士兵与辛苦搬运年货的青壮年。好在他的个子还算高，一眼就在这片人海中找到了处相对可以落脚的地方。

乾明像是看见了哪位等待许久的大救星一般，敞开被自己无意识裹紧的厚实衣料，让初春的寒风帮着驱驱这一窝让人心烦意乱的热气。那儿是他最常去的茶楼，只是今天不知为何一副没有多少人光顾的样子，门口还守着些士兵模样的人——倒也正合他意。

“真糟心…要不是他逼着我出来走走，说是‘散散心’，也不至于挤这一身臭汗…”

他尝试伸出爪子拨开不息的人流，却又马上缩回来尝试避让马上要经过的人，就这样缓慢的朝着那边前进——分明只有不到二十步路的距离，硬生生走了将近五分钟。

“诶诶…麻烦让一下……哦呦呦！看着点看着点。借过哈、借过——”

将形形色色的行人都甩在身后还不算完，方才他没留意，茶馆门口除了几个面无表情奉命看守的士兵，还有一小群俨然是常来这儿喝茶的几位大爷——都是些熟客，乾明看着并不面生。

于是他习惯性的上去打听，那几位大爷正对着守门的士兵滔滔不绝的讲着些难听的话。

虽说称不上群情激奋吧，但江临人骂起人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乾明刚到边上时，为首的士兵终于开了口，也许不止是第一次对着他们回敬道：“从上午开门到现在，单就你们这些个老茶虫在这儿叫嚷个不停。新春佳节的在大街上也不嫌让人讲，怎么，今天一天不喝，明天就要老的下不来床啦？我看你们还是挺有精气神的嘛？”

洪亮的声音一落地，边上的士兵大都跟着笑了起来。混乱中，乾明似乎还听见了一声“这群老不死的……”。

其实还是有些个年轻人的，只不过今天可能也没想着要来喝茶。

乾明皱皱眉，挑了个缝隙想要上前询问情况。却不成想，被几个眼尖的士兵当成了想要偷溜进去的家伙。它们有些粗暴的拽住乾明的风衣衣袖，往外再一推，让他险些撞到身后小巷的墙壁上。“你！干什么的？没听到今天这里不让进吗？”

“呃…咳咳、好险没晃死我……”乾明轻骂一声，咳嗽两下，抬起头对着对方讨好的摆出一副笑脸，好声好气的问到：“这…今天是为了什么不让进呐？这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另找其他的地方就是了，您消消气，消消气……”

说着，灰龙举起自己的右爪要放在士兵抓着自己衣服的那只爪子上，示意他可以松开了。

对方这才没好气的把他松开，往后退了两步。“今天这里被上面的大人包场了，不到他放话是不会——”

没想到他话还未说完，举起的手还抬在半空，那边几位刚刚还在窃窃私语的大爷们就又吵起来了。

“我们倒要看看是哪位‘大人’！好大的官威阿~？今天就是‘万事’在这儿也得给咱老百姓让个道！你们不放我们也得进，这茶楼我们几个每天都来，哪里是你说不让进就不让进的？！”

“放肆！我看今天谁敢踏进这座茶楼一步！”

士兵也毫不示弱，又是为首的那位，乾明从缝隙间看见他已经把爪子放在腰间挂着的手枪上了。为了不闹出人命，乾明急忙拦在两边中间，凭着自己经常来这儿喝茶的了解，拉着冲在最前面的几头老龙就往后退。

“嗐呀！您几位今天就换个地吧！这一天不来也不会出啥事不是？”

对方则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想回劝乾明和他们一起去要个说法。只见他将脸上的褶皱都挤在一起，一脸苦相的看着乾明，拉着他说：“小乾啊…我知道你家以前也是做官的，大伙心里也都清楚你怕出事儿。可这……你就看他刚扯你的样子吧，下手没轻没重的！对你都是这样，对我们老百姓更要不得了了！”

“您今天啥也别讲了！各自都回家里歇着去吧昂！”

说着，乾明就猛摇着头，高举着一只爪子，作出要他们都散伙的样子。大爷们肯定不肯，都一起作势要冲进去。

就在两边都拉扯的难解难分的时候，茶楼里突然快步跑出来一位没有带头盔的，侍卫样子的白龙，两边看门的士兵见了，则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做什么这么聒噪？”

“啊…有群常客不停劝阻执意要进来，这不……”

习惯性的反问之后，他似乎看见了什么。眯了眯眼，似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而后转身对着为首的士兵小声耳语了几句，又对着下面纠缠在一起的一群人喊道：“好了！不要斗殴！半个时辰之后就放你们进去！”

说罢，转身就又走了进去。

“诶诶好了！刚才也都听见了哈？半个时辰！别在这里闹腾了，要等我也不拦着你们。”

不知接受了什么信息的士兵对着底下又喊了几声，这才让乾明得以从中脱身——讲老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就想拦着这几个多少不讲理的老家伙。总之事是办妥了。

乾明又扇了扇自己闷热的大衣，转身就要走，为首的士兵却又突然走上前来将他拽住不让他走。

“这是作甚——”惊讶之余，灰龙看见对方隐晦的给自己试了个眼色，还做了一个向后的小手势。没等他多问，这位前不久还一脸凶相的士兵就站了回去，保持着军姿一动不动，即使底下的大爷们还在小声的议论他们。

“这是搞哪出……”乾明的眼力见不差，在内心猜测了一会之后，便朝着茶楼边上的小巷子里走去。这里有扇后门，他知道的，有回被请去人家家里看风水的时候从这里走过，恰巧看见了。只是他确实不太喜欢从这种小门进——那大都不合他的身高条件。

老旧的小门连木漆都已经脱落干净，外边也只不过有一些风化程度不一，处处长了青苔的石台阶。乾明低下头看了看，总有种踩上去会塌，拧一下把手门会化成灰的感觉。

当然那是假的，乾明忍着木门打开的吱呀声，微微弯下腰好让自己的头不至于碰到门框，慢慢的从这条他不熟悉的路走进了茶楼——这里是茶楼的后厨，空气中干爽的茶香味扑面而来，并且还混有些淡淡的鱼腥味。而门后除了有几框晾晒完成的新鲜茶叶，还有一位正依靠在墙壁上似是正在发呆的侍卫。如果他没有看晃眼的话，正是方才那位在门口放话的侍卫。

身着厚重盔甲的白龙顺着门开的声音扭过头，一眼就认出了他：“啊——您来了，请赶快随我来。”说着，便不等乾明反应，把住他的手臂就往里带。

“诶诶…我自己能走——怎么这样急匆匆的？”

讲实话，他有些不好的预感，莫非是自己又招惹上了哪位官家老爷？不、不会，真要是那样自己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就该被绑了。又会是茶楼老板要找自己谈生意问风水？不对…不对……乾明不解，但出于本能，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考虑，灰龙分出一只爪子摸向自己的内衣口袋。这里面装着的可都是自己靠着吃饭的家伙。

而侍卫却像是一点都不担心他会有反抗的动作，对于他的疑问，嘴里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

“这是大人安排的。”

“咳咳…那你能不能别拽着手臂，你们年轻人的劲头是真不小……”

“这是大人安排的。”

事情到这里，对于“那位大人”究竟是谁，乾明也开始心生疑虑。他的左爪紧紧握住衣兜里的铜钱剑，紧张的肉体颤抖着以汗液与冰冷的金属接触在一起。乾明的思维飞速发散着，脑袋里甚至已经开始忍不住想象手上的锈味。从后厨出来便是柜台与餐厅，而这一层的座位上空无一人。侍卫紧拽着他踏上了一旁的木质楼梯。一层…又一层，一层接着一层，直到最上层的独立包厢门前。“……”乾明并不感到奇怪，这里是只有官家贵族才能拿到的座位，而既然能役使兵卫，用包下整个茶楼的手段来抢到这个房间，想必官位肯定不小——说是他曾经的仇人也说不定呢。“乾先生，大人已在此间等候多时了——他希望与你单独见面。”

侍卫将他带到包厢华丽的门前，交代完之后便示意他自己推门进去，随后两三步下楼去了。

“呼…让我看看你是哪位神仙能人——”乾明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这回门开的顺畅多了，没有那种恼人的陈旧的声音，却也让乾明给自己营造的紧张的气氛一下子低到了冰点。“……久等了！”

没等看清房间内的环境，一种既柔软又温暖的触感袭来，包裹住这位一米九男性灰龙的全身上下。乾明心中一惊，下意识觉得自己被控制住了，嘴里准备好的话都变的大声起来。

他急忙扭过头，面前却是一张亲切熟悉的面庞。

“阿明，你变瘦了……”“嗐…原来还真是我们的‘万事’大人。起码命是保住了。”

他感到后腰上搂着的双臂抱的又紧了些，连带着早些被汗水润湿的衣服一起贴在了身上。这种黏腻冰凉的感觉让他没忍住打了个哆嗦。“怎么了，以为有谁要害你？这么说，你现在可是落在我的手里了。”谭清一身宽松的锦衣绸缎，一副睡前才会有的打扮。就这么懒懒散散的拖下来，直搭到脚边。显得整头龙的形象十分臃肿。

平日里一向以严肃著称的江临最高领导人，现在难得露出了笑容。这要是被乾明之外的人看见，少说也得让人猜疑个十天半个月。灰龙则是明显的见怪不怪，笑着看向别处，摆摆爪子，轻轻拍在对方的肩膀上。“嗯，比上次见面更能放得开了，你啊…就该这样。”

谭清看着面前似乎仍不敢正视自己的乾明，虽没有再像从前那样诚惶诚恐，他站着，自己就绝不敢坐下的样子，可毕竟身份差距在这里，乾明不可能不有所介怀的。

青龙暗自叹了口气，随后就这么搂着他，将他带到沙发上，让两人挨着坐在一起。乾明还是时不时扭头看着房间周围，虽然他常来这里喝茶，但这间房却是从没来过的。因为被设置在最顶层，一间房有普通半层楼的大小，所以就算是外面的门，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这间房是专门为“上流人士”设计的，即使这个茶楼并不算得上有什么档次。

“怎么样，这儿会不会比‘过云阁’待着舒服些？”谭清用余光瞥见，灰龙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落地窗，而这里能看见的，刚好是临近边城的绵延山脉。山腰间缠绕着的缥缈的薄雾，给予人一种耸入云霄的错觉。万事想起乾明有恐高的毛病，每每登上那间江临政区唯一的公共茶室时，后者都要忍不住腿软一阵——只要他往楼梯扶手和茶室的窗子外面看一眼。

“啊…嗯……还是你挑地方的眼光好，事事都考虑的周全——”

“咳咳，这种话就少讲了，我跟你怎么说的，你可还记得？”

让各个官家都早已听腻的句式一出现，一种异样的陌生感便流经谭清的全身。他下意识的皱了眉头，不悦的反问了他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尽管话从嘴里讲出一半的时候，本人已经相当后悔了。而乾明当然是很顺快的就微微低着头回答了出来。

“…算了，按你——”“记得，记得。你说要我放开点，不要再用官场上的套话来应付…”

等到谭清转过去头看他的时候，灰龙已经委屈着自己的四肢，在柔软的沙发上坐的十分板正。这让他感到十分的…失望。青龙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全然没有刚才迎接老友时的兴奋与光彩。

而就在他准备起身去泡茶的时候，与上次分别时一样——乾明从背后抱住了他，两条胳膊很自然的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交叉着叠放在胸前。没有那么热情，但两人之间也没有多余的缝隙。这回轮到谭清了，他愣了愣神，缓缓缩回了要去提茶壶的双爪，转而握住了胸前的灰色龙爪。乾明的爪子很厚实，又或者说，粗糙。青龙似是心疼，又似乎是迷恋上了这种感觉，久久不肯松手。他又感到头顶被什么东西压着，软乎乎的，带这些温热。

“哈哈哈，这不是想逗逗你…你说的话我当然记着——”“记得好好的。”

乾明笑着将脑袋挪开，又顺着趴在了他的肩头。谭清能非常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每一次呼吸：从背后起伏的胸膛，从脸颊上吹起的气流。热乎乎的，他被这样的触觉感染的不自觉红了脸。

“唔~咳！喝、喝茶喝茶，这次就原谅你了……”

“嗯嗯~好香好香~你泡茶的手艺精进了不少啊——这些年都在跟着谁学呢？”

乾明扭过头瞥了怀里的青龙一眼，松开他坐到一边，俯下身来细细嗅着山泉水冲进茶叶堆里泛起的清香。

“知道你喜欢喝茶，从很早便开始自己练习了。”“即使后来我们想见上一面都难？”

青龙手中的动作顿了一顿，无奈的笑笑，接着他的话说到：“即使后来，想见一面都难。”

乾明看着对方手里蒸腾着白气的华丽茶具，不知道是刻意做了旧还是怎样，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东西不属于这里。然而烫壶，温杯，这些准备流程在挚友的手里一点不含糊。他还记得自己尚未被驱逐出去的日子，两个小孩子对着一套被替换掉的旧茶具琢磨半天。起因是乾明偷尝了一口父亲从宴会上带回来的茶叶泡的水——即使这只是同事之间互相客气的小物件，但小孩子见识少，他还是喝的十分起劲。谭清比他大两岁，或许是因为两家住得最近，所以他总是十分照顾乾明，就好像他是这头灰龙的亲哥哥。

“我敢打赌，自那次熬出一壶泥巴泡水之后你就开始了。”“说差了，等你上初中了才开始去琢磨。”乾明笑着靠上了沙发的靠背，张开双臂仰起脸，一副十分放松的样子。

谭清回头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动作不停，心里却莫名的感到一股…兴奋的感觉？他不确定那是什么，似乎又不仅仅是看见乾明改善的喜悦。

乾明的大衣敞开着，露出里面稍稍被汗水浸湿的汗衫短袖。丝滑的布料并不容易粘在身上，但奶白的颜色却十分容易让身体的细节变的显眼许多，黑灰分明的曲线线条在衣料的半遮半掩下被他观察的十分清楚。

“怎么了？我衣服上有什么吗……唔！嘿…”

被发现盯着对方看的青龙急忙扭过头，而身体却没有从兴奋的状态中缓和过来，甚至在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就在这时，他感到自己的尾巴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而后被猛的一下推开，伴随着乾明的一声被压抑住的惊呼。

“怎么了…？”青龙好奇的回过头，却只看见灰龙坐直了身体，双臂从沙发靠背上放下，紧紧的护在身体两侧，左边的爪子也挡在身前，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乾明见对方看了过来，慌忙解释道：“没什么，哈哈…就是……脑袋磕到了，哈哈，磕到了一下——”

谭清探着脑袋看了看两人身后的沙发，并无一处棱角，很显然，他在扯谎。

“…小心点，给揉一揉。”不过他看破不说破，稍稍思考一下就能知道，一定是方才自己的尾巴碰到了哪里。只是，会是哪里——莫非……

一个似乎有些奇怪的念头从万事的脑海里飘过，按理说他不会对这种稍显幼稚的事情感兴趣。而他却不争气的红了脸。

“咳嗯！话说我还没问你，你怎么确定我会来这儿喝茶。你就那么舍得你的钱吗……”

乾明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在看，胡乱揉了下后脑勺就糊弄了过去，嘴上突兀的转移着话题。

他弯下腰凑过来，半趴在好友的旁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仿佛刚才把他吓坏了似的。

“我还以为阿明应该能猜到个大概，是的，虽然我整日都在政区忙上忙下，但想要了解一下你这种事情，我也还是能顾得上的。”“果然……”“是了，楼下的几位老人也是我找来的。”

谭清倒好了茶，扭过头想把茶盏递给他，却意外闻见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他能确定，那不是茶叶的味道，而这股味道似乎有些热热的。

“——你身上都是汗啊，去那边洗个澡吧，我刚好还带了一套浴衣。”

乾明挑了挑眉，他没想到这里还有能洗澡的地方。“这里为什么会有…”“要不说是独占一层的包间——哎呀别想了，你沾着汗也难受不是。”说着，青龙抬手指了指沙发后面的那块屏风，随即弯下腰来，在茶桌的下面翻找着什么。顺着看过去，乾明这才发现，茶桌底下被他放了将近十个纸袋子。每个个头都不大，个别几个塞的满满当当的，能看到大部分都是些布料做的东西。看起来都是些高档品牌的物件…是衣服吗？他带这些是做什么。

乾明站起身，一股有些熏人的汗味从衣服里散发出来，这回他可是实实在在的闻到了，不由得心烦的皱了皱眉头。

“嗐……今天也没想到还有给人拉架这出，你可别嫌我，这也有你一份功劳~”

“是~这不在给你找换洗的衣裳？”“喔……等等。”

弯着腰在桌下翻找东西的青龙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坐起身，拿起手机神情严肃的发了几条消息。乾明有些好奇的坐到他的旁边，但没有探头去看他的手机屏幕。“怎么了吗…你有事情没办？”“——诶，出门的时候太心急，没把浴衣带过来。阿明你先去洗，我让人马上送过来。”

乾明挑了挑眉，谭清则把手机一放，闭着眼躺在了沙发上。

“你有点可疑哦？”他自诩还是比较了解这头青龙的——何况是他那人尽皆知的严谨到变态的行事风格，凡是知道“万事”名号的人都有所耳闻。“你出门会落东西？这事儿要传出去…”

“哎哎~人总会有疏忽的。别这么多话了，快去洗洗去。”

后者像是怕他找不到一样，说着便拽起他的手臂，一路牵着将他送进了浴室。还没等乾明的鼻子适应浴室里熏香的味道，门便砰的一声被谭清关了紧。

“……这是什么味道，桃花香？”乾明手足无措的面对着被关上的门，轻轻拧动了一下，门从外面被上了锁。他不禁感到些许疑惑，因为刚刚分明没有看到门上插了钥匙。

看了看四周，浴室的装潢也是有些讲究的。凹凸有致的深黑色石砖墙面，深深嵌进水泥地里的几颗鹅卵石，洗手台与房间角落似乎会频繁更换的熏香蜡烛。乾明倒是有些好奇这些蜡烛还有没有别的味道？

“连澡盆都是木质的…”高大的灰龙脱下身上浸染了汗水的风衣，随手丢在了门边放脏衣服的竹篓子里。房间虽不透风，但一股寒意还是顺着几近湿透的汗褂爬上了他的身体。

“啧嘶——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多汗……”他回头看了一眼一半挂在竹筐外面的风衣外套，还是转过身，快步走上前去打开了淋浴头。

又一阵寒意袭来，乾明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看向浴室上面通常会设置窗口的位置。也就是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浴室的里侧似乎仅仅是一个到他肩膀处的竹排围栏，上面的部分有一半都与外面相连通——起码看起来是这样。但这里并没有感觉到一点风，看着半掩在一旁的薄纱浴帘，乾明皱皱眉，突然觉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怎么还没放水？我知道你的，别蹲着看手机了。”

“……”这下更不自在了。灰龙搔搔耳朵，也没再想太多，依凭着自己的感觉把水龙头调到了最舒服的那一档，随后把身下的内衣也脱了下来。下午的日光仍然没见有暗淡下去的势头，直直的打在他的背上，除了伤疤，光影还勾勒出他那仍旧坚挺，富有美感的背阔肌上。

肌肉的轮廓在粗糙的石砖地面上投下阴影，同样留有伤疤的龙尾时不时从上面掠过，显得此刻十分安逸闲适。只可惜这样的光景大概没有人见过，乾明自己也是，他只知道阳光打在背上有多暖和舒服。仔细听，窗外种着的那几棵竹子被风摇晃着发出了沙沙的响声，乾明不由得享受的闭上了眼睛。湍湍水流，沙沙叶响，他想起了乾家在政区的那座宅邸也有个窗口朝阳的浴室。家里不少人都喜欢中午在那洗澡，所以那个时间段他肚子疼还是怎么样都会自觉往别处跑。讲老实话，他还是头一回体验这种感觉……

“哗啦…噼啪！”什么声音？

水从木浴盆被染黑的边缘溢出来了，乾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闭着眼傻站了好一会。他把水阀拧回去，看着满盆的热水，想了想直接坐了进去。

“哗啦！！”炽热的感觉充斥全身，和他预想中的一样，他被水拥抱在怀里。这个浴盆对于他的身体来说并不能算得上大，许多热水都白白流到外面去了。但他一点没觉得不好，他挺享受那一下。

“呼啊…”“怎么样？洗个澡舒服多了吧？”老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乾明睁开微微眯起的眼睛，循声向门口看去，白毛玻璃门的外面站着那头青龙的黑影。在此之前他似乎没听见脚步声——兴许只是太困乏了，他没放在心上。“嗯~就是木盆太小，只能让人坐着，后脑袋又嫌硌。”“洗的我都有些困了……万事大人把房间里整暖和一些可好？”

“嚯~都使唤上我了。你把浴衣穿上就不嫌冷了，我不爱开暖气。”

乾明泡在澡盆里，只留半截脑袋在在外面，安心的又闭上了眼睛。原来他们在中午洗澡是为这个……他这么想，意识逐渐模糊，灰龙快要就这样睡在里面了。直到他露在外面的身体突然感受到一股寒冷，紧接着，浴盆里的水温也好像掉了一大截。乾明不舒服的睁开眼，发现刚刚还照耀在自己身上的阳光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下午的太阳是落的很快的，起码在江临，一点半就要开始降温了。乾明心一横，两爪撑住澡盆的边缘站了起来。他瞥了一眼，浴盆里的水只剩下一半不到。

已经冷却下来的洗澡水正扒在他的身上吸取着体温，乾明快步走出浴室，用在旁边的架子上挂成一排的浴巾胡乱擦了几下，随后裹在身上，对着门外叫唤到：“阿清！把衣服帮我挂到门上……就行，嘶…突然怪冷的。”灰龙在门口被冻的瑟瑟发抖，身上的水滴被擦拭干净之后，他又嫌脚下太凉，干脆扯了另一条浴巾下来垫脚。“奇怪…人呢？”“啊——你出来穿吧，衣服刚刚送到——快快快，别给冻感冒了。”

想想也就两个大男人，乾明只在心里骂了一句，推开门就走了出去，身上的浴巾也掉在了地上——因为他下意识觉得对方会说自己这样像小姑娘家。

“嘿！”趁着乾明朝房间里张望的功夫，谭清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从背后将他揽进了自己怀里。柔软顺滑的丝绸与敏感的肌肤直接接触在一起，乾明踉跄了两下，竟然没有能够马上站起来。“我去！！你…呼……吓死了，你从哪出来的？”

抬头一看，对方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手上拿着衣服就开始给他穿起来。“嗯…衣帽间。”说着，他抬起爪子指了指自己背后。乾明这才注意到，屏风的后面除了一间浴室和一间桑拿房，在拐角的里面还有一扇较为隐蔽的木门。想必刚刚谭清就没离开过，而是在里面蹲了好久。“嘁……我到是后悔自己没蹲里面看会手机了，你先让我起来——”“诶诶！马上好了，这衣服给你你自己穿不来。胳膊抬一下~”

乾明无奈，背对他翻了一个白眼，抬起胳膊好方便他给自己套袖子。

而就在这时候，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放到了自己的腋下……

“喂！不是你、嘿嘿哈哈哈哈哈~！干…干什么？！”乾明赤裸的身体重新跌回青龙的怀抱里，后者似乎被他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缩回爪子，揽腰将其抱起来。

“咳哈…呃……你在后面就为了整这出？”乾明后知后觉的夹紧手臂，又羞又愤的红了脸，扭过头去看他，正好与背后抱着自己的谭清对视上。

后者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兴奋和玩味。他咂了咂嘴，没有正面回答乾明的问题，而是说出了一个令后者感到有些不知所以的事实：

“阿明，你不会…怕痒吧？”

“嘶……又不是小孩子了。是，是又怎么样？”灰龙眼神躲闪，两只爪子不自觉的抓着半套在自己身上的丝绸浴衣，连身体暴露在冷空气中的感受都差点忽略。

“看得出来你很紧张啊？”“嘁，这衣服还穿不穿了？你也不开暖气。”

青龙轻笑一声，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继续帮他把衣服穿好。这是一件黑色的丝绸浴袍，以银色的丝线缝制了诸如“无翼龙”，山水花草形状的纹样。灰龙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了下围衣摆上的几行竖写的小字上。乾明虽然不懂刺绣和衣服做工的讲究，但诗词他自认还是了解的。“这是…”他拎起一块衣料，仔细的辨别着上面的诗句，却发现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句子。“怎么样？我叫人给你缝的”

谭清正低着头给对方系腰上的带子。“句子一般——你的品味有待提高啊~？”

乾明笑着摆摆手，开玩笑似的说到，而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一下，说的谭清满脸黑线，只是低着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对了…这衣服是你找人给我做的……？”乾明有些后知后觉的小声问道，龙尾在衣摆下轻轻晃动。谭清为他系好腰带，站起身来，又为他拂去衣料的褶皱，目光未曾离开过他。

“是啊…我倒也想亲手给你做一件。那些诗句也是我写的……失望了？”他慢慢抬起眸子，不敢马上去看对方的表情，而在他目光所及的地方，却只见两道泪痕从他灰色的脸颊上滑落。青龙一惊，抬起头，而乾明正红着眼眶看他。

“你怎么…偏偏长大了又变的爱哭起来，哈哈，该说你什么好呢？”两人对视了一会，谭清这才发现乾明其实只是流泪，而没有一点抽泣的声音。对方安静的像是没有任何感触。

“……阿明？明儿？”青龙不知所措的抬起爪子在他的面前晃了晃。“唔诶！”直到乾明突然扑上来抱住了他，嘴里才有了声音。“你说我们…都在这儿装什么呢？”

那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呜咽，听起来却又出乎意料的冷静，仿佛是一个悲剧中的人儿在和命运对峙，控诉它的不公。谭清感到胸口热热的，一阵一阵，分不清楚是血液冲过心脏，还是爱人温暖的气息喷洒在胸膛。

“……是啊，明明只有我们在这里。”“你过来——”

灰龙直起身子，双臂用力搂住对方。谭清比他要矮一些，于是他低下头，温热的鼻息吹拂在谭清的脸上——

“唔唔？！呃呜……”口腔处传来被侵犯的感觉，两人都享受的闭上眼。青龙惊讶的眼神逐渐被爱意所取代，他搭在乾明腰上的爪子随着口中的缠绵搂的越来越紧。

“…我可以那样叫你吗。”“亲爱的，你可以大胆些——”

太阳合适的时刻落下，夸张的落地窗此刻成为他们最合适的见证者。它将黄昏金灿的光泼洒在两人经过的每一处。“来…今晚我们有很多时间——”江临的万事一把抱起他的爱人，即使显得有些吃力，而乾明同样搂着他的至爱，满心欢喜的望着对方的侧脸。

两人就这么来到床边，乾明的尾巴不知何时已经缠在了谭清粗壮的龙尾上，上下摩挲，他们的脸庞都因此而泛红。夜色渐渐落下，西边的群山提前为他们拉上了床帘，茶楼的下层适时传来茶客喧闹的声音。“现在出去也不合适了啊…今天就跟你睡下好了。”

“阿明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什么日子？诶诶哈哈哈哈哈~别挠人痒啊~！我又不是真的不记得嘿哈哈哈哈哈~”

“嗯嗯~不逗你了~新年快乐？”“也不止是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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