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捨棄了個性，就跟死了沒有區別。配上這些歌詞的音樂我是不會演奏的。」

「妳什麼意思啊！當初說要變有名的不就是妳嗎？」

「是瞧不起我們吧？貝斯手了不起？沒想到山田居然是這種人！」

山田涼回想著一個月前的那場衝突，已經一個月了啊。

因為那場爭吵，她離開了一同創立、漸有起色的樂團，羈絆與夢想一夕崩毀。

即使周遭的人都認為是自己太衝動了，前團員們也三番兩次託人帶話，一開始說是只要一個道歉就可以繼續，後來直接連道歉都不用了。

但涼不想繼續，她的字字句句都是發自內心，放棄了個性，寫出迎合大眾偏好的文字以求爆紅，跟搖尾乞憐毫無藝術性的商業樂團有什麼差異？這不是她想要做的音樂。

身後的鐵門被打開，不是午休時間麼？怎麼會有人上來頂樓？

涼感覺右肩被拍了兩下，轉過頭去剛好被虹夏的手指戳中酒窩。

「幹嘛。」

「沒事的時候彈個貝斯嘛！」

涼愣了一下，花了比平常多一毫秒的時間才反應。

「為什麼？」

「因為我就喜歡涼妳彈的貝斯嘛！」

虹夏展開天使的笑容。明明是陰天的天氣，但就像往常一樣，虹夏身後的天空總是會滲出一片藍天。

但像這種時候，即使是天堂照下的陽光也難以觸及涼的內心深處。最近的她越來越感覺，比起總是飛翔在天空中為世界降下陽光的虹夏，自己更像是沈入深海、因為照不到陽光而不可名狀的存在。

「涼？」

虹夏也靠上欄杆，轉頭看著涼，表情中已經沒有玩笑的成分了，注意到這點的涼突然感到一陣酸處，將頭別開。

「我聽說了喔，涼退出樂團的事情。」

虹夏轉過身，看著逐漸被陰天吞噬的小小藍天。

「…」

「好像還說了什麼，個性之類的狠話吧？」

「......」

「涼，妳真的是因為歌詞才退團嗎？團員都和我說囉。」

「…為什麼要多管閒事。」

聽到涼終於有回應，虹夏再展笑顏。她和涼太熟了，熟悉到她能夠覺察涼那張面攤的臉底下的情感，最終進化到現在，已經不需要看著她的臉就能推斷的程度。現在的涼，正在不好意思。但除了不好意思之外，好像還有著一些什麼。

涼，變了，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是從加入樂團開始嗎？好像是呢，變的更緊繃、更恃才傲物、更不願意對自己推心置腹。涼自己沒有察覺吧，但勉強自己的涼虹夏太熟悉了。

「好好休息、彈彈樂器，找個時間去和團員道歉重修舊好。」

虹夏拿出手機，打開涼樂團成員的來電紀錄。

「如果是『明理』的我，會這樣說吧？」

「但涼妳的『個性』我是明白的喔。」

涼低下了頭。

表面上裝得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但比誰都還要努力跟要求自己。也因為這樣，一旦不堪負荷或感覺沒被尊重就會立刻翻臉、直接甩門離開。這樣的涼，也只有虹夏理解，也只有虹夏懂得憐惜、欣賞。明明就是一個又有才華、又肯花功夫練習、又高冷帥氣的人，要不是這種個性照三餐讓接近的人破滅，早就已經和崇拜者們腳踏多條船了吧？

這樣的涼，虹夏沒辦法坐視不管。

「和我組團吧！」

虹夏元氣爆滿的聲音響徹屋頂。

「哈？」

涼用看笨蛋的表情轉過頭看著虹夏，這傢伙腦子沒問題嗎？

「不要那種臉啦！我的技術一直有在進步喔！里奈姐也這樣說！只要再找到主唱和吉他手就可以出道了！」

被涼鄙視眼神刺激到的虹夏有些急切地解釋，涼這個討厭鬼！

「而、而且，如果是和我組團的話，涼也比較不會像以前那樣不被理解吧？我不想再看到涼因為人際關係出現那種表情了...」

虹夏臉有些紅的繼續解釋，音量隨著句子的長度等比縮小。

涼還是面無表情，但這句話已經在她心中打起了不可忽視的漣漪。

「要我彈就借我錢買貝斯。」

「誒？？涼妳這個大爛人～！明明家裡就那麼有錢！幹嘛不用零用錢買啊！」

虹夏紅著臉用手機重重一敲涼的頭。

「痛啊...零用錢都拿來還錢了...」

涼抱著頭滾來滾去。

「那是妳自找的吧！」

虹夏雙手插著腰鼓起嘴，涼在金錢上真是不能信任呢，但這就是涼。

「但這算是答應了吧？這個週末一起出門來討論吧！」

虹夏比了一個耶，徑直跑向屋頂的鐵門。

「涼也快下來吧！午休快結束了，再不回去就會被記曠課的喔！」

虹夏迅速跑下樓，但在樓梯間看到教室窗戶映照出的自己時突然停了下來。

誒誒誒誒誒誒？？？？自己的臉居然這麼紅嗎？完了完了會不會被涼發現？剛剛的組團邀請也說得太曖昧了！！討厭！！！

下北澤大天使摀住自己的臉向教室跑去。

屋頂上，涼靠著欄杆揉著自己頭上的大包，太陽突然透過層層烏雲射下光芒，照得她睜不開眼。

和虹夏一起玩音樂嗎？好像不錯呢。但方才虹夏說的也是事實，雖然有著超齡的洞察力與天份，為人處事的情商卻總是不及格。涼沒有幼稚到能夠將錯全部推給別人，圖一個心靈的平靜，卻也沒有豁達到可以看破世間嬉鬧，完全不受這些爭吵的影響。

涼知道虹夏玩樂團不只是因為熱愛音樂或想變得受歡迎，是有更遠大的目標，同時也早就看透了虹夏對自己超乎友誼的感情。

涼是喜歡虹夏的，從很久以前就是了。小時候，涼因為脾氣乖僻，又不愛追逐流行，總是一個人看著窗外度過一天。一天之中唯一期待的時間就是放學後到虹夏家玩。

自從虹夏家中出現變故，為了繼續能見上面，也同時守護與姊姊相依為命的虹夏，硬是反對父母的建議（雖然父母其實也只抵抗了30秒鐘），選擇和虹夏讀同一所國中，並在那個摸索兩性關係的時刻，確定了自己對虹夏的情感，超過了對朋友的關心。

在人們浪費父母的金錢進入音樂教室學鋼琴、學提琴的時候，她花了一個禮拜把媽媽的樂理書全部看完，然後用了畢生積蓄買了第一把貝斯，全只因為虹夏國中時收集的樂團偶像圖片全都是貝斯手。

當虹夏因為離家近而選擇就讀下北高中的時候，涼也是把荒廢的課業硬拉起來，擠進下北高中。

現在，即使已經對音樂失去了興趣，虹夏的一句話就讓自己又想一頭栽進組團的世界。

涼並不求虹夏回應自己的這份感情，因為她知道自己如果真的跟虹夏在一起，一定會讓她天天哭泣，所以現在這種親到無限接近，卻又謹守份際的友誼，即使有點自私也有點遺憾，對涼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但如果虹夏真的組團且自己不在其中，團員之間緊密的羈絆、虹夏對實現夢想的執著共同作用下，涼又還能分享到多少的溫柔呢？但為了佔據屬於自己的那份溫柔，硬著頭皮加入樂團，而無視破壞虹夏夢想可能的這種事，涼卻也做不出來。

烏雲再次遮蔽了陽光，天空降下了小雨。好冷，涼感覺到自己又從光照的海面往下深沉。心中虹夏永遠佔據的溫暖角落也逐漸失去溫度。

她拿出耳機，點擊播放。

深海より

來自深海

ゆらゆら命は深い深い場所から

搖曳的生命來自深處

光も知らずに言葉もなく

我不知道光，我無話可說

＿＿＿＿＿＿＿＿＿＿＿＿＿

矛盾的心將涼變為一具行屍走肉，待恢復意識的時候，時間已經是週日，虹夏把自己推上往海邊的公車上，嗯？？海邊？？？？

「第一屆名稱未定樂團討論會暨團員旅遊開始！請掌聲～啪唧啪唧啪唧！向看海處進發Let’s GO！」

虹夏拿出準備好的素描本充滿氣勢地宣布。

「為什麼是海邊啊？現在不是才6月嗎...」

涼抗議道，眼神死。

「就是要趁旺季來臨前，還沒有很多人的海邊才能好好享受啊！別抱怨了！」

虹夏嘟起嘴說教。

孟夏的陽光還不太曬，週日的午後，兩人沿著海邊的公路漫步。

說是要討論，但一路上兩人都沒什麼說話，太陽照射的海面，波光粼粼。涼突然停下腳步。

「咦已經累了嗎涼？抱歉抱歉但再走五分鐘就到囉！」

虹夏轉身微笑道。

「告訴我，虹夏。」

「今天到底為什麼要把我約出來。妳知道我不會拒絕加入樂團的，為什麼今天還要特別跟店長請假把我帶來這裡。」

六月的海風吹了起來，吹開涼的瀏海，眼匡依稀可見一圈紅暈。

「涼…」

虹夏抓住上衣的下襬，也有些哽咽。

「因、因為涼不對勁！」

眼淚滴了下來。

啊，不要哭啊虹夏，涼心想，明明為了不讓妳流淚忍耐了這麼久擁抱妳的衝動，不要哭啊，哭了的話我的矜持又是為了什麼呢。

「明明就有心事卻不和我說！明明就對於加入樂團有遲疑卻還是一口答應！涼不想與我一起追逐夢想也沒關係的！但是這樣悶不吭聲的涼...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虹夏說著蹲了下來，開始不住地哭泣。

「我、我不要沒有涼...我希望涼陪著我...」

有一個定理是怎麼說的？越是想要逃避的事情，就越是會實現。

又往下沉了，時間靜止在此刻，六月的陽光，映照著虹夏哭喪的臉，周遭卻逐漸冰冷，又是一樣的感覺，光線在減弱，溫度在降低，周圍的空氣也變得濃稠，深海的水壓讓涼只有繼續往下沈的可能。

往事歷歷在目，跑馬燈逆流地顯示自己與虹夏相處的點點滴滴，最終回到小時候那命運的一天。

「妳是涼醬吧？我是伊地知虹夏！因為覺得妳很酷就來認識妳了！是也！」

當時的自己，只覺得這個見面三分鐘就直呼自己名字的小女孩很怪異。但黑白的世界從那天開始，重新塗上了繽紛的色彩。現在也一樣，即使已經墜入深海，虹夏還是奮勇地用燃燒自己，用更炙烈的光芒告訴自己天空的方向，因為這片天空...

「誒誒涼妳覺得組樂團怎麼樣？如果紅了的話Starry也會因此被大家看見吧！到時候妳也會成為最強貝斯手喔！」

這片天空一直都是妳與我可以一起飛翔的舞台。那份溫柔不是自己一廂情願的獨佔，而是本來就為了我而保留的。那個夢想不只是小女孩與自己姊姊的約定，而是打從一開始就有屬於自己位子的未來，原來是這樣嗎？虹夏？這就是妳不逼我去道歉的原因？

久久未擺動的雙手，突然自己動起來了，我要追逐那道光，因為它可是僅為我而亮的奇異光彩，追尋著彩虹般的光芒奮勇上浮，因為堅信，只要躍出水面，張開雙手，就能與那道光一起飛翔。

ただただ海の外　憧れて泳ぐ

只想到大海之外去游泳

深海をすり抜けた僕ら　息をしている感動

我們穿越深海，呼吸的情感

泳ぎ方を忘れたのは順応してきた証拠

忘記如何游泳就證明你已經適應了。

一体なぜ形があるの　存在できてるの

它到底為什麼有形狀？它能存在嗎？

いつからか心が芽生えた　正体のない愛情も

不知何時，我的心開始長大，這份不明的愛

「虹夏，別哭了。」

涼用手輕撫涼的頭，用這過份親暱的舉動，永遠的走向名為摯友的關係之外。在這之外的世界，原本是迷惘的、令人躊躇的，但現在已經不再是了。

「我不會離開妳的。」

虹夏抬頭看著涼，是久違的涼的微笑，淺淺的、酷酷的，但總是能讓虹夏為之神往、為之蕩漾，她伸出手回抱涼，同時閉上眼，任由本能往下一步前進。

震驚、混亂、理解、欣喜、接受，最終導向沈溺。

虹夏面紅耳赤地扶著涼的頭，短暫地拉開距離，她想好好看看涼的臉。

「嘿嘿，涼臉紅起來不也挺可愛的嗎？」

虹夏歪著頭笑著說。

涼沒有領情，逕自再次擁吻虹夏，這次貪婪地探索了虹夏的舌尖。

「涼…？」

＿＿＿＿＿＿＿＿＿＿＿＿＿

關上門，夕陽斜射進房間的窗戶，橘紅色的陽光灑在兩人身上。涼坐在床上，溫柔地引導虹夏用最親密的姿勢跨坐在自己身上。

「涼…抱我...」

原本就近乎沒有距離的兩人，一旦那最後的圍籬倒下，累積已久的慾望，不需要任何冗長的步驟就可以狂野的放肆。

涼欣然遵從，用滿是厚繭的左手輕輕滑過虹夏光滑的背，虹夏打開的大腿瞬間一緊。涼眼中盡是滿足，她貪婪的吻上虹夏的鎖骨，並半咬半舔地探索了整個胸口。虹夏倒抽一口氣。

涼已經無法忽視大腿上逐漸明顯的濕潤感。

「虹夏，這是最後反悔的機會了。」

涼這樣說著，雙手與鼻息卻毫無停止的意思。虹夏雙眼迷茫地享受著。

「...笨蛋...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吧...」

涼把這當成首肯的信號，順勢將虹夏推倒在床上，如同猛獸般地吻遍虹夏的脖子、胸口、腹部，最後停在下腹部，早早就因為性早熟看遍成人網站的她，自信地伸出舌頭。

「…啊...」

＿＿＿＿＿＿＿＿＿＿＿＿＿＿＿＿＿

「涼是大色鬼呢。」

虹夏用被子遮住自己依然過度敏感的身體，用害羞的眼神看著身旁的涼。

涼微笑，沒有回覆，只是親吻了虹夏的臉頰。

「虹夏。可愛。喜歡。」

虹夏臉瞬間爆紅。用手輕推了涼的頭。

「笨、笨蛋...」

她環顧著房間，明明是自己的房間，卻有一半以上的空間都被涼的私人物品給佔據了啊。

最後她的視線突然注意到涼上次打包賣出舊貝斯的包裝材料。一根黃色的束帶引起了她的注意，虹夏伸手撿起束帶。

「誒咻」

虹夏用束帶把自己與涼的小指綁在一起。

「樂團名稱我想好囉，就叫做結束バンド！」

結束バンド？結束帶，結束bando，啊。

「噗，爛梗。」

涼忍不住吐槽。

「怎麼這樣！我覺得很可愛的說～」

虹夏捏了涼臉頰一下。

「嗯嗯。很可愛。」

涼親了一下虹夏被束線帶綁著的手指。

虹夏微笑，與涼四目相交。

「想吃咖喱飯嗎？」

「嗯嗯。要加豬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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