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初华的口袋里只有一袋金币，一把银匕首和一只铜吊坠。金币是她一路上好心帮商人，村民干活儿，被硬塞的外快。匕首是母亲在她14岁时给她的生日礼物，手工皮革的套，边缘镶着银线。最后是儿时朋友送的吊坠，吊坠里放了一张金毛小狗的迷你素描简笔画，热情邻居姐姐帮忙画的，报酬是三个甜甜圈。

天色渐晚，初华一边前进一边环顾着四周以寻找今晚歇脚的地方。

皮靴磨在坚硬的土地上，沙沙作响。算不上穷山恶水，顶多有些荒无人烟。按节气来算已经入春，但这里绿叶未绿，青草未青，时间似乎被冻结在了冬末。

一条唐突出现的石子路通向不远处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小村庄。

「有人吗？」三角初华选了其中一扇门敲了敲。

开门迎接她的是一个带着奇怪面具的少女。柔顺的浅色长发，尽管遮住了面部，依旧能依稀看出她精致小巧的面容，如同一只应该被放在古堡最顶层房间的洋娃娃。

「你好。」

面具或者是某种民俗？初华揣测道。

「跟我来。」

若叶睦根本没看面前的访客，她踏出屋门，往前走了几步。

「诶。」

睦抬头看了看逐渐从昏黄攀至黑暗的天空。

「今天是血月的祭典。」

「血月的祭典？」

「嗯。」

睦没有作出更多的解释，只是把初华抛在身后，继续往前走。

初华自觉跟了上去。

一路跟着若叶睦走到村子中央的地带。

一片空旷的小广场，中间有着一个看上去用来祭祀的小型圆台。圆台边同样围着几个带着奇怪假面的人。

一个穿着礼裙的少女提着裙摆向她行了个礼，似乎是这群人中的领头。她介绍说，自己名叫Oblivionis。村子里每个月都要在固定月相的日子里进行祭祀活动，就算是偶然来借宿落脚的旅行者也不能例外，请务必入乡随俗，一同参加。

「哎呀，今天是血月呢，真是稀奇。」

短发女人跷着腿坐在石凳上，看不出对这场仪式有一点尊敬。

「你是，途径的旅行者吗？不用太紧张，当做王宫里的假面舞会就好啦......虽然你也没有假面呢。」

「是啊......是吧......」

「有带住宿费？我们这里可不能白住哦。」

「啊。有的。」初华掏出自己身上的金币。

祐天寺喵梦接过圆滚滚的金币，发出高兴的喟叹。

旁边带着口罩假面的家伙终于说话了：

「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就算有金币，也买不了东西吧。」

「喜好......这是喜好！Timoris你一点也不懂！」

「说得是呢。没有假面，这该如何是好......」丰川祥子一副有些苦恼的样子，突然间又变得愉悦起来，她把一副黑色的蕾丝面罩递到三角初华的手上，用指尖暧昧地蹭了蹭初华的手背。

「请您就带上这个吧。」

「啊……好。」

「看。」

若叶睦指向天空，月亮的形状渐渐出现了。

「滴、答、滴、答。」

「这是在？」初华问道。

「这是秒针的声音。因为村子里的时钟都不会动，所以为了知道血月出现的准确时间，我才会这样做。」

「数秒针？」

「对。有点无聊呢。」

「你在后悔来这里么？Timoris。」祥子说。

「哼，怎么可能，不如说，这正是我所期望的。」

「血月出来了。」

若叶睦似乎根本不关心大家的谈话，而是直直地盯着天空。

最初只是模糊的形状，然后从外而内，慢慢地被填满。

带着假面的人们开始念词：

「Requiescat in pace。悼念世界的死吧。」

「Requiescat in pace。无情的夜晚的女王啊，请你湮没这个世界。」

「Requiescat in pace。旧世界啊，请你安息吧。」

这些祭祀的念词让三角初华觉得毛骨悚然。她想要说话询问，张嘴发出的声音却和她们一样，不断重复这样诡异又瘆人的话语。

逐渐，周围破败房屋的景致逐渐在她视野里消失。

带着假面的人也消失了，只有低沉又无情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

她所见一切都被月亮与夜色占满。

怎么会？初华用手掐自己，试图从既定的幻境中脱离，维持清醒。

浅黄色，金黄色，黄褐色，酒红色，深红色......

月亮的颜色不断变化着，从一轮普通的月亮，变成了一轮灌满血液的红月。

让人头痛欲裂的红色。

让人窒息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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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了。」

「不费吹灰之力呢，可惜了，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Oblivionis～你喜欢这样的吧。交给你处置好了。」

众人看着倒下的三角初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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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败的小屋内。

屋子透风，窗户也开着，外面的血淋淋的月亮依旧挂空中。

丰川祥子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仔细擦了擦手。

用指尖撩开三角初华后颈的头发，用指腹轻抚那块不受阳光照射的细腻皮肤，一路顺着颈部往下，耐心地描摹有着漂亮肌肉线条的脊背。背上有数条深浅不一的伤痕，似乎来自于不同时间，不同敌人。祥子触碰最新的那道，像是狼爪留下的印记，还没有完全恢复好，略微使力，初华唇间就逸出蚊吟般的痛哼声。

白得略显病态的手指抬起外乡人的下巴，祥子语调带着温柔的凉意，如同一枚剔透的寒玉：

「来吧......请告诉我......你为什么踏上这段旅途......」

黑色假面下的金色眼瞳让人畏惧，那是一双属于恶魔的眼睛。恶魔在用餐前总是大发慈悲地展露一丝善良，抑或者说，“食物”的故事可以作为她们餐前的美味甜点。

精神与肉体都可以是极品的美食，丰川祥子一向秉持勤俭节约主义。

「为了......为了......」

三角初华半阖着双眼，紫色的眼瞳失去焦度。

她的眼前有一块深色的幕布。

血色的月亮从幕布上慢慢升起。

「为了？」

祥子重复道。

优雅地解开初华的衣服扣子。

「为了......为了寻找我的朋友。」

三角初华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试图让刺目的血月湮没在无光的黑暗里。

解开的衣服被丰川祥子整齐叠好，放在了床角。

她用两指夹住那枚先前被衣领挡住的铜吊坠。

黄铜的气味。

恶魔讨厌银器，丰川祥子除去银器，也讨厌黄铜，顺带着讨厌一切金属，好像自成为恶魔的那天起，就对金属的气味过了敏。并非所有的恶魔都不喜欢金属气味，就比如隔壁的祐天寺喵梦就对金币情有独钟。听其他恶魔说起过，恶魔各种各样的癖好大多和变成恶魔前的记忆有关。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有人就是爱研究自己已经忘却的过去，但Oblivionis丰川祥子不在其列。

重要的东西被他人触碰，初华本能地抓住祥子的手腕。

祥子在沉默中皱了皱细眉，她闭上眼睛，又睁开，恢复从容。

「寻找曾经的朋友？是么......你也被抛弃了么？」

「诶......没有、、我没有被抛弃.......不，我被抛弃了......」

祥子趴伏在三角初华的身体上，亲吻她的脖颈，唇瓣触碰到那跃动的血管，薄薄的皮肤之下是甘甜的血液。抑制住现在就刺穿身下人皮肤和血管的欲望，祥子一路轻柔地吻下去。

她需要“食物”变得更兴奋，变得更可口。

「给我讲讲你被抛弃的那天吧。」

她用不属于人类的尖牙蹭着初华胸部凸起的顶端。

纤细的手指划过腰窝往更下面伸去。

如今好像她才是探险者。

「那天......五年前......那是四月的第一天......空气很潮湿，有薄薄的雾。我们像往常一样去岛中心的森林里玩，我看见一只很大的独角仙......于是我们一路小跑跟着......不知不觉往森林深处走去，那里很黑......我们走散了，后来，她就不见了。」

祥子探入一根手指，里面比想象中还要温暖湿润。

「......你很不会说谎呢......真的只是这样走散了么？」

祥子听见哽咽的声音。

「……不......我爬上树去抓独角仙了，我让她在下面等我......树有些高，我爬了很久......」

祥子加入第二根手指，她感到三角初华有些紧张，进入有点困难。

于是她拨开自己耳边的碎发，把头探下去，用舌尖舔了舔。

初华发出吸气的声音。

「然后呢......你在树上看见了什么？」

「一轮血月，非常圆的，很红的月亮......」

丰川祥子发出“呵呵”的嘲笑声。

「满月？可是.....四月一号应该是新月才对吧。你看到不是红色的月亮，那是什么呢？」

三角初华把身体绷得更紧了，不一会儿，又有要蜷缩起来的倾向。

她挣扎着握住前颈的吊坠，胸口不断上下起伏。

祥子摸了摸她金色的头发，此时看上去柔软又脆弱的金色，没有什么攻击性的金色。

祥子莫名觉得心里一阵烦躁，因为小岛，树林，独角仙和红色而感到烦躁。这些词语像是由于万有引力的作用，自从初华口中逸出后，就一直环绕在她身边，迟迟不肯离去。

难道与我有什么渊源么。

那又怎么样呢？祥子想。

她的心跳随着初华变得急促的呼吸一同加快。

不可思议的体验。

恶魔的恶趣味和好奇心驱使着她将对话继续了下去。

「到底是什么呢？」

「……是血。我往下面看，看见一滩红色的血，圆形的，小小的一洼，不，很多，不不，我记不清楚了……是恶魔，恶魔咬住了她的脖子，血就从脖子那里，一直流，一直流下来……我根本动不了，我的腿成为了树的一部分，成为了那棵树的肥料！我就那样，就那样呆在树上。我努力地想要摔下去，但在我摔下去之前……恶魔和她就一起消失了……」

丰川祥子发觉自己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

该死。她自顾自在心底咒骂了一声。

「......我喜欢那个人的笑容，向着我撒娇的时候那软软的脸颊，在身边不禁兴奋地哼出歌声，只要有那个人在，我的世界就感觉很充实......可是，我抛弃了她......没错，是我抛弃了她......我后来一直在骗自己，欺骗自己说，什么也没有看见。」

犬类的呜咽。

掺杂了虚伪的话语不如眼泪有说服力。

祥子继续手上的动作，吻了吻初华脸颊的泪痕。甘甜的眼泪。

「你的朋友是怎么疼爱你的？她有爱着你么？告诉我吧，我来实现你的愿望。」

两根手指深深地没入。三角初华发出带着点哭腔的轻喘，声音都沾染上水渍。抽出，再进入。温暖的，属于人类的体液，情欲孕育出的黏腻液体，被纤细的手指带出来。

血月带来的效果快结束了。

丰川祥子的尖牙又一次贴上三角初华的脖颈。

「愿望？」

祥子改变了主意，她不再仅仅想要初华成为她的食物，而是想要成为自己的亲族，成为少女自己梦魇中的深层恐惧，为那抹悲伤增添更深厚的色彩。

「对，愿望......是因为有了你的那个朋友，你才会感到自己的世界很充实，不是吗？让我来当你的新朋友吧，还是说，你也想当我的妹妹呢。呵呵。」

「我不要，我不想要姐姐，也不要新的朋友，更不想要新的主人！......唔！」

「啊……唔唔……」

「嗯……」

齿尖穿过皮肤。

幻觉里的血月开始闪烁，如同被风玩弄得忽明忽暗的灯火。

树下被恶魔残害的不再是儿时最亲密的玩伴，而是幼年的三角初华自己。

树上的三角初华已经是五年后的模样。

三角初华对自己说：跳下去。

跳下去。

藏在侧腰的银质匕首贴合着皮肤，在不断发烫。

跳下去。

牙根咬得生疼。

跳下去。

血月的力量在减弱。

月光构筑而成的幻境不断崩塌。

跳下去。

三角初华猛地睁开眼睛。

一如曾经千百次演练过要如何面对这样的敌人，一切形成了肌肉记忆，她利落地抽出银匕首，扎向丰川祥子的胸口。

穿越荒蛮地的风猎猎作响。

窗外的月亮沉下去了。

漆黑如墨的天空。

给予了我们短暂生命的，温柔又无情的，今晚的月亮......

R.I.P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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