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东海帝王小姐，骨折了。”

不等她弄清情况，止痛针已经结结实实扎在她腿上，惨叫声在走廊中回荡。

“莫名其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训练员……”

帝王成了无法奔跑的马娘，无败三冠的梦想随着冬日的陈雪一起融化，现在连跑起来也成了奢望，曾经那个自信满满的天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才还在打比的胜利舞台中央演唱，现在却坐在轮椅上，被训练员推去病房，脚上绑着厚重坚硬的石膏。

“训练员，我还想参加菊花赏……我还能跑的吧？一定一定能参加的对吗？”

她害怕像去年艾尼风神那样，在赢下打比之后就因伤隐退，她心中暗淡的火焰余烬未消，仍有追逐会长的愿望。

一开始说着很轻松、受伤很轻的话，训练员沉默不应，她的声音逐渐掺入了更多恐惧，最后执着的反复问着同一个问题——自己还能跑吗。

像极了迷路的小孩子，不知家在何方，安全感全无，也感受不到一丝温存。

医生说你无法参加菊花赏了，我不会让冒这个险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一起等待你复出的那天。

真的吗？训练员，我无……我帝王大人可以相信你吗？

嗯，不哭的样子才可爱嘛。

唔……我真的好害怕失去训练员，从那时起就是……

晚安，睡个好觉吧，明早我还会来的。

为她掖好被子，在头上摸了又摸，还被要了个晚安吻，关上门面对医院走廊惨白静谧的街道。

走出医院大门，街上车流仍然往来不息，如果失焦望向前方，就会拖曳出一道道白色或红色的痕迹，在地上疾走的流星将眼前的景象割裂，将这座城市割裂。

城市的霓虹灯仍然闪烁，高楼里格子间依旧通明，宛如白昼照彻，就算全部熄灭，路灯依然在黑夜的幕布上剪出明亮的洞。

东海帝王小姐，骨折了。

她的房间里一片漆黑，无法入眠的她一定躺在床铺上，垫高枕头微微支起身，双手覆在医院的白色被单上，向窗外望去，看着城市被光污染点亮的灰色夜空。

……

帝王醒来时，训练员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伏在她身边睡着了，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时，缓缓地抬起了头，额头上被袖子压出了印迹。

“早啊，帝王。”

“训练员什么时候来的，这样很累吧……”

在他还没醒来时，帝王突然想知道他的头摸起来是何感觉，差点伸出小手，试着抚摸枯槁杂乱的头发，明明感觉什么事都做过了，却没有摸过一下他的头。

“没有，没有在地下室的时候辛苦。”

“我明明不是好马娘，为什么要这么……”

“那我也不是好训练员。”

“不要说这种话啦！”她的声音忽然变大，很认真地强调着。

窗外的天空依旧澄澈，就像大地不曾陷入黑暗一样，和打比那天如出一辙，大家现在在上课吧，很快就要开始训练……

“帝王，我问过医生了，接下来的的日子会很艰难。”他握着帝王的手，认真地看着她，“你愿意和我重铸断剑吗？”

（四十二）

“训练员酱~能看出今天玛雅的变化吗？”

重炮轻轻合上训练员室的门，带着和她不符的魅惑表情，缓步向他走去。

等等……特雷森的制服还有黑丝的吗？

欲透未透的黑丝包裹着幼细的双腿，朦胧在目光无法直接触摸到肉体，直白在成熟与性感的意味，搭配上暧昧的神情杀伤力更为巨大。

她边靠近他边拉下运动服拉链，没扣牢的裙子也随之滑下，就要看到国中生马娘春光乍泄时，他将头扭向一边遮住双眼。

怎么变成这样了！到底是学了什么奇怪东西……

“呀！训练员酱脸红了，好可爱……在期待看到什么样子的玛雅呢~”

重炮的声音中听不出异样，还有一丝装成熟时无法掩盖的紧张，应该不会像帝王的训练员神秘失踪吧？

从指缝中看见她穿了一身兔女郎，解开的衣服和裙子落在脚边，低胸露背装的紧致勾勒出诱人曲线，娇小的酥胸半敞着，险些露出危险部位。纤细的腰肢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肚脐的凹陷也被强调，未成熟的青涩果实引诱着他摘取，吃下。

“重炮，这身衣服怎么回事！”

“诶嘿嘿~训练员心跳加速了么？”

“你想听我的真实想法吗？”训练员尽量回避太过艳丽的景象，强作镇定倒了杯水给她，“可爱的衣服更适合重炮哦。”

“诶~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内恰和帝王都说‘训练员喜欢成熟性感的女人’，这样没法让训练员心动吗？”

重炮放下水杯，没有像平时那样大吵大闹，而是露出满脸不解的表情。

“说没有感觉是不可能的，因为我面对重炮时时刻刻都心动哦。”

不要突然说这种话啦！她一把捂住被烧红的脸，鼓起脸颊拍了又拍。

只要是重炮我都喜欢——但是我觉得可爱的东西更适合你，这种衣服……等到你变成真正的大人，如果那时你还和我在一起的话，我会很愿意看你穿的。

（四十三）

训练员室门框上新挂着一只风铃，随着开闭流出泉水般冰凉清澈的脆声。

“福来，这风铃是……？”

“呼呼……是开运道具。”

“扔了。”

“不要啊啊啊——”

他黑着脸瞟了一眼福来，“不是说好了要减少开运物吗？是要风铃还是这一大包东西？”

“不可以呀，无论是哪个都放不掉，训练员你说过会好好待祂们的……”

福来睁圆了双眼认真说着，常挂在脸上的笑容逐渐消退了，马耳也向前弯下。

“但是福来有错在先哦？”

“我知道错了训练员，但是求求你，唯独那种事情不要——”

他起身背对福来望着窗外，说，对不起，我其实不是很喜欢这些东西。

啊，啊，原来是这样……我的命定之人一直……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一直弄训练员不喜欢的东西，我先去自主训练了，有事话直接给我打电话，我会马上回来的！

福来少有地因他而显出慌乱，说话的语气都变了，仿佛灵魂都被抽走，她非常小心地合上了门，风铃依旧不懂气氛地响动着。

如果刚才回头的话，应该用什么表情什么眼神看着她呢？

他静止在原地，快要成为风景的一部分。

窗外的世界被烈日灼烧着，地面和墙壁泛起热浪，空气显得黏腻而扭曲，像被烧融的麦芽糖浆。

有时候会觉得，像茶座那样拥有通灵的能力……是一件很棒的事。

……

“刚才我看到训练员在远处看着！果然是个很温柔的人嘛……”

“没，我只是看你有没有受伤。”

“跑步的时候我已经想通了！小女子这就把风铃取下拿走。”

明明表情很完美，耳朵和尾巴也没有出卖想法，星星眼中的光芒却蒙上了一层灰。

“福来，你有时间，或者说愿意听我说个故事吗？”

“诶诶？是什么故事？当然愿意了。”

“我以前有个朋友，他不管是占卜还是祈愿都很擅长，总之精通神秘学，是像历奇那样厉害的人。我也跟着他学了不少……一起弄这种东西。”

“像历奇老师那样！？岂不是显得我很……我是不是不该插嘴，对不起训练员，十分抱歉！”

“真的很强啊……不过有点沉迷了，我早点提醒他的话会不会好一点？那笨蛋就真的说，生病了祈运一下就好，占卜的结果也没有问题，结果等到躺在床上怎么叫也不应的时候，才知道真的晚了。

自那之后我没再碰过迷信东西，有时候会去神社转上一圈，想着——他没被神明收走的灵魂，会不会还在这里游荡呢？”

他仰头看着窗外的晴空，背对着她缓缓讲完故事，只能从声音中捕捉他的情绪，然后是长久的沉默，在渗入房间的蝉鸣中更为寂静。

“训练员……”

“说吧，有什么事？”

“我可以抱着你嘛？”

温柔的触感覆上了他的背，然后伸出双臂从后面将他环抱，长长的耳朵轻抵在身上，也许能听见他的心跳。

温暖像流水包裹磐石般将他围绕，那暖意的颜色不同于红日的鲜烈，有着向日葵般的金黄。

（四十四）

“哦？对我这个怪人的诳语这么感兴趣吗？”

“拜托了……请告诉我三个梦的结果，那数学家的三个梦！”

“直接告诉你吧，不像他期待的那样，第一个和第三个问题的回答是否定的，第二个问题的结论是，数学中形式系统的自洽无法自证——也就是说，我们无从证明，答案是永恒的问号。”

他眼前浮现出熟悉的景象，帝王冲过打比终点镜板的画面，常常被他回想起。但总觉得忽略了什么，速子的话让他记起，曾有个身影一度几乎和她并排冲线，也许再差一点……

“速子！为什么……”

“都说过了，只不过是和你分享一些最近研究的碎片而已。”她深不可测的笑容像潮水缓缓退去，换上认真的神色自顾自地说着，“我一直在探索赛马娘的可能性，差最后一步就能推开大门时，发现了更有趣的东西……那已经是跑步之外的事了。”

速子的白大褂被风扬起，抖动着猎猎作响，棕色短发被吹得更为散乱，发丝半遮住她的侧颜。

他不记得逆着风拼命向她说了什么，或许是又一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只记得她说——

“呵呵……你果然真的很喜欢自己的担当马娘。我可以说的是，帝王的传说不会消散，你们的故事也不会终止。”

（四十五）

大地与海洋整理的跑道出现在车窗外，风景如画卷般展开直至天边，直至远方深蓝与浅蓝交界的地方。

天马可是能征服天空与大地，划破长风向前奔跑的存在。

麦昆端坐在他身边看着窗外的景色，双手交叠覆在腿上，炽热的阳光穿过玻璃，洒落在她丁香色的长发上，她被阳光照得轻轻眯起了眼，却能感觉有火焰在她双眸里熊熊燃烧。

一场关于期待、荣光和胜利的战争。

“在海边训练，有种在自然中修行的感觉呢……请不要怜惜我，无论多严苛的训练都不要紧。”在动身前她是这样说的，现在已无需再强调一遍，两人早已心意相通。

像是赛前穿过漆黑悠长的通道触摸光芒……

“训练员先生，感觉一下车就能听见大海的声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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