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过去多久，竞争者在头部一阵阵的钝痛中睁开双眼，失去意识之前所处的漆黑楼顶已经变成了照明有限的室内，身下冰冷的砖石也成了舒适的床铺。

她疲惫地坐起身来，回想着倒下之前最后的情境，自己好像是开了一枪，之后的的事就完全不记得了。她环视着房间内的陈设，推断出自己应该身处在一间汽车旅馆的客房里。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一旁给弹匣压子弹的男人身上。

果然，面部数据100%匹配，和那个人长的一模一样。

那人注意到了竞争者这边的响动，放下手里的弹匣，向她这边走了过来，这让仍旧未彻底平静下来的人形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

“睡的怎么样？”

声纹特征也完全相符，依旧是曾经那种冷静中带着些许玩世不恭的语气。

“我现在是和什么人在说话？鬼魂还是涅托？”

她不敢去看那个人的脸，生怕看出什么端倪来打破自己始终埋藏在心底的期望。

“记得吗，g36曾经搞过一次女仆见习日，”男人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自顾自的讲起故事来。“给你也订了一身女仆制服，你穿上之后脸红得和信号弹一样，连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结果g28把一个豌豆罐头给塞进了微波炉里，这身衣服就这么被炸坏了，你难过了一个星期，连芭菲都吃不下去。”

“真的是您……”

这是只有真正的他才能说出来的事情。能够在舞台上完美模拟出各种情感的人形此刻连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都不清楚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在自己的认知里已经逝去了五年的人。

“好久不见，阿竞。”

他倒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温柔地叫着她的昵称直接就抱了上来。

竞争者半晌才反应过来，轻轻将脑袋搭在了杰森的肩上。温热的液体不知不觉中划过她的脸颊

他的心跳，他的温度，透过身体接触真真切切的传递过来，她的心智久违地被充实感填满。

“欢迎回来……长官。”

“突袭是我安排的，我可不能被关进去，不然用不了几天我就得在浴室里死于‘意外跌倒’。”

“维罗妮卡给我扎了一针河豚毒素，这玩意能让心跳降到一分钟一下，为了演的更像一点还朝我开了几枪，虽然没打到要害但确实挺疼。”

“QBU-191买通了法医，尸检报告是伪造的。也多亏了她，404才能把我从停尸房里弄出来。”

“我在佩里托湾的地堡里躺了一个多月，之后发生了什么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艾莫号被盗，私法制裁者重现江湖。”

他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中不无得意。

“我能理解您这样做的原因，但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大家真的非常伤心。”

竞争者回想起为他举行葬礼的那天，她依然能感受到当时涌动在心智里的不安与悲痛欲绝。

“‘你要是活着，迟早有一天要死，但你要是死了，那就永远活着’，你会明白的。”

“那您现在的身份是……？”

“私法制裁者兼职赏金猎人，给多少钱办多少事，自由得很。”

杰森背过身去，默默点燃一根香烟。看来是没办法从他嘴里问出来更多了

“来说说你的故事怎么样？竞争者这样的乖孩子会注册大陆酒店的会员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还不是受了您的影响，我又不是那些见钱眼开的杀人机器，只是在帮这个社会清理垃圾而已，顺带赚点零花钱。”

“所以你才会来找克拉夫琴科的麻烦？”

“是啊，托您的福，我的赏金和休息日一块泡汤了。长官您为什么也会盯上他？”

“这个混账偷了我的车！那可是我费了好大劲才搞到手的限量款！虽说车最终是找回来了，但车窗被砸碎了，漆也被蹭掉了一大片，这个王八蛋甚至还把我的真皮座椅烫了个洞！而且放在后备箱里的一箱波本威士忌也不翼而飞了，估计是找不回来咯。”

“所以您就……”

“我确实有点咽不下这口气，但我本来没那么想杀他，所以只是炸掉了他存放赃车和毒品的库房，烧了他至少值几千万的货打算让这小子长长记性。没想到他居然雇了一群三流杀手来报复我，这可就怪不得其他人了。”

“还真是有长官的风格……”

“宰了他让我舒畅不少，但我没想到会抢了你的赏金就是了，不过吗，我从克拉夫琴科的离岸账户里黑了一笔‘小钱’，应该能够补偿你这次的损失。”

“其实也不是那么严重，我好歹也是有正经工作的。”

“你不说我都忘了，剧团的工作环境怎么样？总比在格里芬要好吧。”

“说实话，不用每天惦记那些邪教和叛军已经很让我心满意足了，同事也都是很好的人，只不过……”

“只不过？”

“没有您带给我的那1%的幸运，就算做好了99%的准备发挥出了99%的实力，我还是会在舞台上感到不安，有时甚至是……恐惧。”

竞争者的脸上再度浮现出灰暗的神色，紫水晶般的双眼也变得黯淡无光。

按理来说这种情况下杰森应该直接抱上去，多多少少说点什么宽慰一下她，然后像往常一样借题发挥和自己的人形在床上滚成一团。但他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示意竞争者不要出声，随即迅速移动到窗户边上，将盖的严严实实的窗叶片拨开一条细缝窥视起窗外的状况。

“长官，发生什么了？”

竞争者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第一反应便是跳下床，拿起放在旁边的单发手枪

“有尾巴跟过来了，三辆车，下来了少说十几号全副武装的佣兵，八成还有援兵在后头，大概是维克多的老爹似乎很不满意我弄死了他儿子这件事，打算来讨个说法吧。”

杰森云淡风轻地描述着刚刚看到的景象，口气好像是在说中午吃什么一样稀松平常。他掀掉沙发的坐垫，从底下取出一把挂满了改装件的Daniel Defense M4V7S突击步枪和GM94榴弹发射器。

“竞争者。休息时间结束了。”

“随时待命，长官，请下达作战计划吧。”

一瞬间，竞争者感到自己又回到了自己在格里芬的那些日子。

“呵，还用问吗？杀光他们。一个都别放过。我会负责正面压制他们，我的后背就交给你了，做得到吗？”

“我已经做好了99%的准备，剩下的1%就仰赖您的指挥了。”

纷乱的脚步声逐渐接近，这些家伙看来是一点都没打算藏着掖着。杰森扣上他的棒球帽，露出一个求之不得般的愉悦笑容。

“该嗨起来了。”

他和竞争者尽量退到房间末端，拎起榴弹发射器，对准房间的木制房门抬手就是一发破片弹。门背后正打算强行突入的几名佣兵直接被炸飞出去。

“这边走。”

杰森打开了房间的侧门，从这出去直通汽车旅馆的阳台门廊，走之前他还不忘向屋里丢了一枚白磷手榴弹，霎时间熊熊燃烧的烈火便吞没了房间，也阻断了敌人追击的脚步。

大部分的敌人还聚在楼下，两人居高临下发起一轮齐射打的对方措手不及。杰森在掩体间闪转腾挪，接连不断的短点射将佣兵们根本抬不起头，只能窝在花坛和汽车后边伺机反击，而竞争者便能趁此机会绕道侧边，用精准致命的火力给这些人渣最后一击。

“长官，目标已全部歼灭！”

“别高兴太早，还没完！”

几辆厢型车划着尖利的刹车声七扭八歪地停在了路对面，后车厢里又跳出来一群要钱不要命的佣兵。

“瞎眼吧。”

杰森取出风衣底下的GM94，对准电线杆上的变压器就是一炮，随着一声巨响，整片街区的电力供应再遭劫难，黑夜再次降临到每一个人头上。不等佣兵们打开枪上的手电，第二发，第三发榴弹紧接着就在他们脚边炸开。爆炸声惨叫声玻璃破碎声响成一片，少数没被炸的缺胳膊少腿的佣兵就地滚进最近的掩体大气不敢出。

“下楼，把他们清理干净。”

“长官，等等……！”

话音刚落杰森就一个翻身跳下阳台。竞争者出于稳妥起见本来想拦他一下，但并未奏效，只能随着自己这位不让人省心的长官一起跳下去。

零星的几个敌人很快倒在了杰森的DDM4下，夜晚再次归于寂静，杰森跨过满地尸体向竞争者这边走来。人形正打算将手枪装回枪套，但她感受到一股充满恶意的视线正投向这边，进行到一半的动作瞬间僵住。

“长官！卧倒！”

她立刻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扑倒了杰森，几乎是同时枪声响起，一发子弹将二人旁边的地面打出一片烟尘。

竞争者来不及起身，抬起手对着那发子弹的入射方向就是一枪回礼。躲在旅馆屋顶上的狙击手反应不及，被全威力弹直接掀飞头盖骨，破麻袋一样的尸体失去平衡从楼上栽了下来。

“长官您没受伤吧？”

“我没事……但竞争者你能不能先下来？有什么东西硌到我了。”

“抱，抱歉，长官，我这就……”

这时竞争者才反应过来现在的动作有多暧昧，忙不迭地站起身来把她的指挥官从地上拉起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正在发烫，幸亏周围的照明还没恢复，不然这幅不像话的样子要全被看光了。

“真是的，看来我欠你了一次人情啊。”

“哪里的话……保护长官是我的……”

“我们现在不是上下级关系，竞争者你用不着那么拘束的。”

“可是……”

“算了这个问题我们等会再探讨，先离开这里吧。”

他拉着竞争者走到一辆尚且完好的私家车旁，一肘子砸碎了车窗从内侧打开车门，坐进去用接线法打着了车，一通操作行云流水。

“要不要我来开？我觉得您现在需要休息一下”

竞争者看着杰森满眼的红血丝，不免有些担心。

“不用了，开个车还是没问题的，不过我倒是得想想该去哪，因为我刚刚炸掉了自己的临时藏身处。回艾莫号的话起码要开几个小时……竞争者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嗯……大陆酒店可以吗？我正好订了房间。”

“别，那种地方保不齐会碰上什么人，要是遇上不惜坏了规矩也想谋害我的仇家那就麻烦了。”

“那去我家？”

“虽然我很想去，但还是挑个更好的机会吧，我可不希望把那些家伙引到你家去。”

“哈哈……说的也是呢，那我们随便找一家旅馆住下如何，起码先熬过这个晚上再说。”

“慢着…我有主意了，走，咱们去山顶大街2866号。”

“那里是？”

“到那你就知道了，绝对安全。”

燃烧的街道在后视镜中逐渐远去。姗姗来迟的警车呼啸着和两人擦身而过。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疯狂的晚上终于是能结束了，只不过还没开出两条街，一阵轰鸣声由远及近传进他们耳中。

“这个声音是……？！”

“艹！开TM什么国际玩笑！”

后视镜中一架秃鹰武装直升机正死死追着他们不放，刺眼的探照灯自空中打下，闪的人几乎要睁不开眼。

“竞争者，坐稳！”

“好，好的！”

如果现在他俩开的是皮尔斯的那辆野马的话兴许在速度方面还有一战之力，可惜这辆从路边随便捡来的私家车实在是有点力不从心，就算仪表盘上的数字节节攀升，他们还是和直升机拉不开多少距离，炫目的白光依然笼罩在头顶挥之不去。

「攻击来袭，请立刻回避」

杰森的耳机中传来人工智能冷冰冰的提示。

“把头埋低！”

杰森猛打方向盘开到另一条车道上，机炮如同撕扯亚麻布一般轰鸣着，弹雨将二人原先的位置打的稀烂。幸亏这个时间街上没有多少车，不然真的是想躲都没处躲了。

“长官！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再这么开一阵我们马上就要没油了！”

竞争者看着已经下去一大截的油量表焦急万分。

“那就把它打下来！榴弹发射器在后座，不过只剩一发了，做得到吗？”

“应该可以！”

“那就交给你了，我会尽量开稳一点的。”

竞争者打开天窗，呼啸的风声和引擎的轰鸣灌进耳中盖过了其他一切的声音，抬头看去，对方依然穷追不舍。她扳开发射器上的标尺，测算好距离之后扣下了扳机。

很遗憾，毕竟手上拿着的不是自己的烙印武器，她的计算出现了些许偏差，破片榴弹撞在了直升机的起落架后端，虽然发生了爆炸，但并未将其击落，只是把燃料箱给掏了个不大不小的洞。

“打歪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躲进来！”

直升机蓄意报复一般将全数的火箭弹倾泻而出，杰森凭借极高的驾驶技术尽量躲避着冲击波和破片，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波及到了，车窗玻璃被全数震碎，引擎也发出了相当不妙的声音。

“我们怕是要交代在这了，最后一程能和竞争者在一起我还挺开心的。”

杰森半开玩笑地调侃着实在不算乐观的现状，而竞争者则是眼神坚定，似乎已经有了新的对策

“别说丧气话，长官，我们还有机会。”

“怎么说？”

“我要直接干掉驾驶员。”

装入子弹，扳下击锤，深呼吸，竞争者再一次爬上车顶，用自己的那把单发手枪对准了即将发起攻击的直升机。

“我不会再失手。”

她扣下改装过的竞赛级扳机，击锤落下，全威力弹呼啸着飞出枪膛，命中注定般凿穿了机舱的弧形玻璃，驾驶员的脑浆和鲜血喷的到处都是。

直升机顷刻失去控制，摇晃了几下后便划出一道抛物线重重砸在二人后方的道路上，螺旋桨和地面撞击擦出的火花引燃了泄露的燃油，绚烂的爆炸映红了夜空，如同一场宣告歌剧谢幕的壮观仪式。

死里逃生的二人路开进豪宅林立的富人区，冒着烟的破车和这的环境简直格格不入。他们最终停在一座架在半山腰上的复式住宅前。

“下车吧，就是这了。”

“我没怎么来过这边……您在这也有住处？”

“准确来说这房子归玛姬所有，她为了洗钱才买下来的，但她又嫌太显眼不肯住，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空着的。我只有闲着没事的时候才会来住几天，今天就在这先待一晚上吧。”

说着杰森便从兜里摸出钥匙准备开门，只不过他折腾了半天也没把门打开。自己的人形就在一旁看着，发生这种事让杰森此时尴尬的要命。

“出什么状况了吗？”

“不应该啊，是这把钥匙没错……该死，这女人什么时候把锁给换了！居然都不跟我说一声！”

扑哧，竞争者在一旁看着杰森急的跳脚的样子情难自已地笑出了声。

“怎么办，要试试爬窗户进去吗？”

竞争者憋着笑打趣道。

“不用那么麻烦，来，竞争者，帮我照个亮。”

不过这种突发情况倒也拦不住杰森皮尔斯，他取下自己m4上的神火枪灯塞给竞争者，自己掏出撬锁工具就蹲下忙活了起来。

“我觉得咱们现在好像一对雌雄大盗。”

“别逗我笑啊竞争者，我需要集中精神，新换的这把锁还挺高级的……”

“抱歉长官，您继续吧。”

功夫不负有心人，再高级的锁也没能拦住杰森想要进屋的决心。推开房门便是扑面而来的奢华感，崭新的家具，冷色调的装璜风格，屋内似乎还残留着刚装修完留下的淡淡的甲醛气味。墙上挂着几副不同风格的艺术作品，难以借此推断出屋主人的审美偏好。

杰森就当这是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地把自己的棒球帽和风衣丢上了衣帽架，顺手把突击步枪和榴弹发射器扔在沙发上就跑到冰箱里去翻东找西了。

竞争者则迈步走向露天阳台，她不由得不感叹这间房子的地段选的是真好，从半山腰上看下去，整座城市便能轻松尽收眼底，说不定还能看见那架熊熊燃烧的直升机呢。

她以前从未以这种视角去凝视过这璀璨的夜景，不由得看的入了神，直到杰森不动声色地来到她的旁边。

“来一口？”

竞争者转头望去，她的指挥官将一大盒香草冰激凌递了过来，他的左手还拎着一瓶刚打开的啤酒。

“那……那我不客气了！”

不仅再次见到了指挥官，还和他一起干掉了一群杀手，甚至自己还打下来了一架直升机……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实在是过于疯狂，竞争者早就想来份冰点冷却一下自己的云图了，而指挥官又善解人意地把冰激凌直接送到了自己面前，她实在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别吃太快，会头疼的。”

“再怎么也不会比您让我更头疼了。”

“哈，那还真是抱歉，就把这份冰激凌当成我的赔礼好了，不够的话冰箱里还有。”

“够是够了……不如说有点多，毕竟已经这么迟了，要不您帮我消灭一点？”

“喂我。”

杰森投来一个微妙的笑容。

“又不是小孩子……算了，就让您任性一次吧，来，张嘴……”

果然还是像以前一样没个正经……竞争者只能报以无奈的眼神，但手底下却是很诚实地挖了满满一大勺冰激凌塞给了比她高一个头的男人。就这么你一勺我一勺，一桶冰激凌被他俩消灭的干干净净。

“啊……沾到嘴角上了。”

“有吗？我没感觉到。”

杰森正打算抬手去擦，手却被竞争者给按住了。

“我来帮你吧。”

不等他反应过来，竞争者便凑上前来轻轻踮起脚尖，伸出小舌刮掉了他嘴角上的那一点奶油。

还不等杰森反应过来，竞争者就赶紧低下头去转过身只丢下一句话就落荒而逃般跑回了屋内：“阳……阳台上挺凉的长官您还是快点进来吧！”

因为她要是再跑慢点，红透的双颊可就是想藏也藏不住了。

杰森还愣在原地细细回味着嘴角处的柔软触感，半晌才反应过来：

「这姑娘什么时候变这么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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