椎名立希本该是认真严厉的，然而。

花咲川本该是灰绿色的阴沉，然而。

从小小的庸常里，她拾起莫大的幸福，于是笑容也成了盛夏的紫罗兰，点缀在立希的明眸中。单调的日子变得美好，冰冷的房间浇成爱巢，海铃也会变成小鸟依人的模样，一滴朝露里也流淌着永恒。

然而。

“我怀孕了。”

听到这消息时，雨滴正从立希的帽檐上淌下，掠过她急促的呼吸，不可阻挡地扑向满是泥印的地板，裹挟着立希拥有的一切，摔得粉碎。

椎名真希劈手拽住了她，无情地将她拖远，立希不敢抬头，她恐惧，恐惧那必将到来的失望目光，可她更恐惧的，是铁栏后面无声地望着她的海铃……她要失去她手臂一样的人了，她再不能见到她的牵挂了——

“海铃！”

椎名立希痛呼一声，双眼撕开漆黑的噩梦，直到看见枕边人惺忪的脸，这才从无名的惊惧中逃脱。

海铃还在身边，海铃没有离开……我终于赢下一次，这就足够，足够。

被她呼唤，海铃茫然地睁眼，往她怀里蹭了蹭。

“不要害怕，立希桑。”

“嗯。”

立希沉定心神。女囚怀孕虽然吓人，但也不是不会发生，听说月之森的妇产科已经建设到了东京平均水平，只要在医务部找到熟人就能掩盖……哈？我在想些什么？

“该起床了，立希桑。”海铃又推了推。

“嗯。”

答应了她，但两人谁也没动，只是将两颗跃动的心抵近，静息着，仿佛连心律也调谐如一。其中一人正被对方过分炽热的心血灼伤，可即使如此，这样的时间也是宝贵，也是她最珍惜的东西。

海铃忽然笑了：“还是第一次……和立希在同一张床上醒来。”

立希唰地拔起，捂着脸：“以，以后会有很多的。”

跟着，她再不能憋下去，捂着涨大的那话儿奔入浴室，掀开马桶。

海铃如影子一般坠在身后，轻笑着扶住了立希释放出来的肉茎，她打了一个激灵，尿意在海铃的手中变得古怪起来。

“海，海铃？”

“第一次，帮立希解决早晨的第一个问题。”下巴搭在她肩上，海铃轻柔地说。

“这种事就不要争第一次了呀——”

“呼……”轻轻地，海铃对立希的耳后吹气，电流刺破她的交感神经，立希的双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身子也后仰着，靠在海铃怀中。

而后水声潺潺。椎名立希，堂堂的巡查部长，竟然像一个不能自理的孩子一样，被海铃把着尿了。

有点恼羞，立希回首瞪去，海铃的眼神却是干涸的，像她们身下茂密板结的芳草一样，昨晚的爱意都凝成了黏腻的痕迹。于是立希的目光也变得柔软。

“我不会离开海铃的，绝对不会。”

“我知道。”八幡海铃的笑容忽然明媚起来。像是就在等这一个回答。

等这一个回答帮她下定决心。

她们匆忙地冲洗，相互的抚弄就算别无他意也显得暧昧，她们第一次共用着浴巾擦干身体，然后在穿衣时吵闹。

“立希桑……衬衫开线了呢。”

“下，下次小心点就行。”

“啊，我的扣子也掉了。”

“我回去帮你缝啦……”

“我得去找三角桑。”

“……”立希的动作终于停下了。

她抬起头，面前是无比认真的海铃。

“我，必须处理掉她。”

八幡海铃平静，不容反驳地说。

让立希痛苦的是，她知道海铃说得对。

从灼人的烈日下走开，她们终究要回到阴影，回到阴森潮湿的石头底下。不管立希下了多少的决心，她们的人生终究陷没在花咲川，这片弱肉强食的原始丛林，这片毫无希望的沙漠，这片肮脏不堪的泥潭。

三角初华，那更是椎名立希应付不来的女人。而且，坐在海铃身边，听她提起这个名字，立希更是感到莫名的心悸。

“海铃！”她组织不起语言，任何语言好像都会把海铃伤害。能做的只有呼唤，坚决地呼唤对方的名字，祈望能传达过去自己的担心。

海铃收到了。

她拾起立希的手，两人的手都带着湿意残留，她把玩着立希生茧的手指，送到唇边，偏头，轻轻咬住，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痕迹。然后再引着手指慢慢滑下，立希的指腹抚摸她的脸颊，她的颈项，最后落在颈边的项圈。

她终于开口了：“我知道立希桑在担心什么，你害怕我走不出来。但正因为这样……我才需要打倒三角桑，这能减少我们今后很多的麻烦。”

“立希桑已经给八幡海铃，戴上了最好的项圈，不是吗？”

“我担心的不是那个！”立希急促地说。

八幡海铃沉溺于暴力和杀戮什么的，立希当然会为此忧心，可她也不是不谙世事的白莲花，肮脏的道理她也明白。

“我担心的是……”她扒着海铃的双肩，低下头，咬牙切齿地恳切，“海铃的安全啊。”

海铃不是初华的对手，她在那天的食堂里看出来了，一百次的空手搏杀，海铃就会死一百次，所以她不论怎样也要阻止海铃。

但这样的话说出来，似乎又会伤了海铃的心，因为她们这样亲密的人，立希竟然对海铃没有信心！

一时间没有回声，立希也不敢抬头，房间里只有小小的，仿佛鼻塞时一样的呼吸声。

“那，要怎么办呢？”

似乎过了很久，海铃的声音才响起，她的话语像是探入立希唇间的舌头，轻易就能勾起一连串的话语。

立希感到了她的决意，感到海铃的双眼前所未有的澄澈。那还有什么需要犹豫的呢？

“我……我们一起！”立希訇然喊道，“你要做什么，我要做什么，我们一起！今天也是，明天也是。你要解决三角初华，我陪你一起做！”

“可是立希桑，你是没被染色的人，应该干净一些。”

“要我在岸上干干净净，看着海铃在泥潭里挣扎，我做不到！”

海铃深深地望了立希一眼，然后抱住了她，在耳边低诉：“那……来帮我吧，立希。”

“嗯。”立希点头。

她完全信任眼前的姑娘。

就像她信任海铃关于三角初华的报告。相信三角初华对花咲川的巨大威胁。

八幡海铃说了，三角初华所谋求的，一直都是监狱中的霸主地位。

——

“下午好，三角桑。”海铃面无表情地走进库房。曾属于她的库房。

如入龙潭，现在那里盘踞着一些面色不善的囚犯，仰起头，打量着她。站在最里面的三角初华转过身来，笑颜如花：“下午好，小海铃，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呢。”海铃从背后抽出一根竹筒，跟着，慢慢地从竹筒里拔出一把直刀，刃约半米，“想单独地，跟三角桑说几句话而已。”

“喂，初华老大也是你这过气的——”话未说完，喉头一道血痕，囚犯的嘴里喷出来的就是血沫和嘶嘶声了，海铃收刀，对旁人命令道：“开了气管，没伤动脉，马上送她去医务室。”

“快听小海铃的呀。”初华笑道，囚犯们七手八脚地抬起那倒霉鬼，作鸟兽状散，在她们出门的时候，又响起一阵低哑的惊叫。

于是最后剩下她们两人，迎接海铃的是初华略带癫狂的欣喜：“就该这样呀，小海铃！你眼睛里终于有未来可以期待了，小立希对你做了什么吗？你很受伤的样子！”

“三角桑。”海铃垂刀而立，“我现在对你提出一桩交易。”

“嗯……我很想听。”初华的狂态飞速收敛，又成了活泼阳光的美人，“不过在那之前，小海铃，你能……先向我砍过来吗？”

“好。”海铃点头。

倚在墙上，立希冷眼逼退周遭好奇，或是想浑水摸鱼的囚犯，耳中听见室内呼啸的风声，心怀着莫名的忧虑与信心。

忧虑来自对初华的了解，信心则在于海铃的自信。拿到刀的瞬间，八幡海铃显现出绝代的风华，她背上刀，扭头对着立希。

“会赢的。”她说。

应该会吧，立希也无声地祈祷着，她知道持械和徒手间有一道高墙存在，但那样的怪物……又是否可以逾越了？

声音突然消失了，跟着，只有脚步声在接近，库房的铁门吱呀一声，拉了开来。从中走出的，就是今次决斗的胜者！

是……她？

不！

是她们！

三角初华，就和八幡海铃并肩出来！她肩上有唯一的伤处，血肉模糊，但毫不影响她握起海铃的手高高挥舞，迎向一众囚犯们的哗然。

搏杀？错了，她们他妈的该拥抱才是呀！

海铃眨了眨眼，立希安定地松一口气，可随后，她的腿也不禁打起颤来。

因为，当她回到宿舍的时候，狭窄的单人床上，赫然已挤下了不着寸缕的海铃和初华两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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