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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帝国,1

小说:太平洋帝国太平洋帝国 2025-08-20 15:09 5hhhhh 8880 ℃

太平洋帝国

注释:

①根据部分公开资料和回忆录,新华社曾在部分地区承担有情治单位的职能,详见《许家屯回忆录》、【新华社香港分社保安部】、【中共港澳工作委员会(中联办)】等条目。

②【参联会】全称为【参谋长联席会议】。

③出自《基督山伯爵》

④国务卿办公室实际指【国务院办公室】,承担有美国外事工作职能。现实地点位于杜鲁门大厦,文中虚构杜鲁门大厦已经被烧毁。

⑤最高法指【美国最高法院】。

  等到纸张燃尽,火焰中的树枝噼啪作响,程戡才离开大使馆天井下的草坪。上升气流驱赶灰烬,攀附天井一角的梅花树升入晚霞。气流中飞舞的灰烬裹挟着程戡,直至进入电梯。电梯里还有另外几人,看样子像是大使馆的雇员,西装外套上还别着外交部的领章。

  电梯中央垒着几个纸箱,只需要微微低头,程戡就能窥探纸箱中的复印纸,纸上印着外交部的红色题头。曾经的机密文件?或者只是例行报告?不管那张复印纸下写了什么,现在都将和废纸一道付之一炬。希望它在北京有备份。

  文员们把纸箱一个个搬下电梯,程戡也帮了他们一把,当他并未表明身份时,他会是最值得信赖的人。面相和善,会给身边的所有人搭把手,即使是即将因为历史问题引火烧身的外交部文员们,也会在这一紧急时刻向他报以感激的微笑。

  前提是他并未表明身份。

  电梯上行,无人和程戡同乘,大部分人都在赶往一楼和地下室的路上。电梯停在六楼,大使馆办公区的最顶层,门外的回廊里只有几个安全员守在门口。如果有需要,他们也会在合适的时机充当搬运工和锅炉工,让天井下的火堆继续燃烧。程戡脱下外套,公配的外套有些小了。他又长胖了些,如同所有中年人一样,处在发福的起跑线上。

  几个安全员手背在身后,视线落在程戡身上,看到他走向一扇木门,才将警惕的目光收回。程戡按了一下木门的门铃,他听不到门后传来任何动静,只能猜测身处其中的人即将做出何种反应。木门后的空间就是国家安全部驻大使馆联络人办公室,它的主人和安全机关在所有单位的联络人一样,实际上负责驻地的一切事务。

  他在门口甩了甩胳膊,肩膀传来咔咔声。抬头,颈部已经有一块形似肉瘤的赘肉在等着他。

  木门缓缓打开,一个比程戡矮一个头的女人出现在门后。她和所有安全员一样,穿着公配的西装外套,脚上的皮鞋并不是专门为了撤离才换上的,在彭长岳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穿着皮鞋了。她对门外的程戡耸了耸肩,转身走回办公桌前,把办公桌上最后一叠复印纸塞入纸箱中。

  “也挺多东西的。”程戡关上门,提了一下门把手,将门反锁。他走向墙边敞开的玻璃书柜,他弯腰把脑袋伸到书柜下的储物柜前,一只手在柜子的四壁拍打一番。一无所获。“你这儿还有杯子吗?塑料杯,纸杯之类的。”

  “书柜里面没有吗?”

  “没有。”程戡看着张跃新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看来所有物品都已经收拾妥当。“要不算了。”

  “我这还有几瓶水。”说着张跃新把脑袋探入办公桌下,拽出一提矿泉水,还有几瓶。“给。”她扯出一瓶,丢给程戡。

  “谢了。”程戡拿着水走向办公桌前的另一张椅子。“看来还有人来过。”

  “对。临时负责人。”张跃新偏着头,看了一眼程戡身后的防爆门。“门你关上了吗?”

  “反锁了。”他拧开矿泉水瓶盖,喉咙在水流经过时微微颤动了一下,那里看不到喉结的影子。“很快这里就没有任何秘密了。”他笑了笑,双眼紧紧盯着张跃新的脸。

  那张脸比他的要黑几分,只比下连队前的新兵白一点,但张跃新并不是士兵或军官。她的编制在国家安全部,按照法律,准确来说她是强力机关的公务员。程戡曾猜测,或许张跃新和自己一样,也曾在军队中服役,后来才转业去了国家安全部。但他并没有问过张跃新。对于张跃新的面部特征,程戡现在又有了新的解释。她长得黑,更多是因为她的五官,如果把她丢到人群里,让所有人来描述对她的第一印象,或许她会被描述成老港片中的谐星。张跃新四十岁出头,看上去仍像是在二十岁。同样的,假如她现在真的只有二十岁,程戡一定会说她像四十岁的人。对于一个安全警察来说,这可能是一个好消息,在这里她可以和曾经偷渡来的中国人混在一起,在劳动力中介市场探查信息。

  当然,作为联络人,她没有太多外勤经验。这也是大部分国家安全警察的常态,在办公室和档案室里寻找政治敌人的蛛丝马迹。所有程序得到许可,公安系统的批捕令签发后,处理嫌疑人就是警察和武装警察的事情了。张跃新几天前才和程戡提及她在美国最危险的一次外勤,一辆马里兰州警的警车在高速路上爆胎,车子不得不停在路旁。而她正坐在警车后座上。

  那次美国人是为了什么事协助安全警察?是为了逮捕某个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出逃,行将就木的政治犯?还是为了核查国内某个人大代表在国外的财产?程戡忘记了,或许张跃新并没有说清缘由。

  “美国人还拖得住吗?”张跃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百叶窗,窗户没有完全关上,沉降的阳光沿地平线一泻千里,和升起的夜幕交融,混合成一线紫色的光带,向着苍穹逐渐变成深蓝色。几团不断变化的光球在墙外闪动。“外面是他们的警车吗?”

  “不是,山地师的装甲车。他们开了警灯。”

  “楼下情况怎么样了,文件都在处理吗?”

  “我没仔细看,天井那里还堆了很多东西。”

  “什么东西?”

  “文件。”

  张跃新张开嘴,朝躺椅靠去,身下的办公椅后退几分,滚轮转动,直到办公椅贴在墙上。“你还有办法拖住美国人吗?”她的眼睛转了一下,从天花板上掉落,又落在彭长岳身上,厚重的黑眼圈下却看不到任何疲惫。“你们一定还有办法,我太熟悉你们了。”

  “刚刚我试过了,有用,对吧?”程戡笑了起来,似乎因为张跃新的信任有了些许得意。“但是现在……”

  “别扯了,我知道你有。如果你没有,我可以再打电话给驻军司令部,看看那边的调查部有什么办法。”

  “卫星电话话费可不便宜。”

  “是啊,打给白宫也差不多。你们在那里到底安排了多少人?”

  程戡露出一副惊恐的神色,面部肌肉扭曲,表情浮夸,像是演技拙劣的三级片演员。“我们?我们没有人在白宫。我们只是把钱转给某个企业,然后他们在给一些人买了辆车,买了套房而已。他们不是我们的人。”

  “华盛顿一些地段的房可不便宜。”

  “确实,奥林匹克山的房子更贵。”

  “所以你的意思是送人房车也不好使了,你们在国会山的关系不愿意帮忙了,是吗?”

  “对。”程戡点点头,他听出了张跃新的笑意。如果要说她此刻还能笑得出来的理由,恐怕只有对调查部长期以来的恐惧了。即使是调查部也无法再掌控全局,神话也可以短暂地破灭一下了。

  “但是你们肯定有办法。你来找我是干什么?”

  “要水。”

  “操,别和我开玩笑了。”张跃新把手架在桌子上,她的语气仍旧轻快,仿佛窗外的世界仍然是十年前的模样。“浪费时间就是犯罪。”

  “好吧。”程戡把水瓶放在办公桌上,他靠着椅子晃了晃身体,把腿上的西装外套挂在扶手上。“我们刚刚在讲怎么拖时间的时候也把门关上了,对吧?”

  “对。”

  “见不得人,一点也见不得人。刚刚我们说的东西,要是被人听到了,那我们就要一起玩完了。你在国安完犊子,我在中调部完犊子。坐冷板凳,明升暗降,最后一辈子在档案室里了却残生。退休之后被调查,拿着二级科员的退休金过日子。”程戡咧开嘴,自嘲般说道。“幸好我们把门关上了。现在我们要再确认一下门是不是已经关好了。”

  “你去看看。”

  “行。”程戡推开椅子,走到门前,拉下门把手,门开了。他又关上门,提了一下门把手,确认自己听到门锁发出沉闷的响声后,他才转身回到椅子上。“现在我们安全了。”

  “说吧,我们现在还有多少时间。你还有什么办法?”

  “我和门外边的美国人说过了。他们得到命令,再给我们一个小时。这已经是参联会的人施压的极限了。”程戡揉了揉眼睛。“想听技术细节吗?”

  “这不是重点。”

  “好。既然美国人已经尽力了,那我们该怎么施压?”

  “让外边的军队别给我们施压就行。”

  “那确实。”程戡看着桌子上的旗台,党旗和国旗呈V字形插在台上。“我们的新华社①还在国会山,不是吗?”

  “同行。”

  “对,同行。”程戡点点头。“你们也知道他们是同行。”

  “新华社一直都和我们有合作,和你们也是。”

  “现在它是我们之间最大的公约数了。昨天晚上大使馆送了三个新华社记者过去,对吗?”

  “对。”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记者还是通讯员,不过他们应该都是在这里待了很久的人吧?”程戡摸了摸手边的西装外套口袋,里面没有他想找的打火机,他突然想找打火机,出于极度匮乏的安全感。“额,这样。你把卫星电话给我,我来跟他们说接下来该做什么?”

  “能不能透露一点技术细节。”张跃新摊开手,脸上的笑意再也无法被掩盖,仿佛找到了让自己彻底摆脱华盛顿泥沼地的方法。“因为业务要求。”

  “这不是什么难事。”他敲了敲桌面。“他们是不是通讯员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就能到白宫办公厅,跟美国人讨价还价。你知道的,现在最麻烦的事不是我们应该和美国人说什么,而是我们根本他妈找不到美国人。”程戡指着窗外说道。“我们的所有能打通电话的人都在五角大楼和兰利。白宫和国会山?操,全他妈断线。说起来你们是不是忘记了新华社的那帮人?”

  “大使馆可能忘了,但是我没有。如果没有你们,记得他们也没什么用,我们不可能要求通讯社来做协调工作。”

  “出于什么原因?”程戡的话语似乎是在落井下石,嘲讽被安全线阻挡在立功机会外的安全警察和外交部官员。“规程和法律,对吗?即使你们做了,找到新华社的人,让他们和美国人对质,回国后你们大概也要接受调查。不管调查结果怎么样,至少这不是件好事,多吧?”他像是自问自答,兀自点点头。“但是我们不用担心这些事,只要把门一关,没人知道有一通电话从调查部打到了新华社的人。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

  “无法无天。”张跃新笑了起来,似乎是在为自己无事可做感到惋惜。她面前的调查部官员时来运转,如果程戡愿意,他在回国后能立刻获得个人三等功。

  “天下大乱,形势大好。”程戡打了个哈欠。“我昨晚没睡好。但是有个问题,最后的最后,所有事搞定之后。注意哈,我说的是所有事搞定之后,没有风险的时候,出面的不能是我们。”

  “为什么?”

  “规程和法律。”程戡拍了拍自己的脸,他的声音也随着脸部的晃动震颤。“最后的最后,我们会把事情的痕迹掩盖。在报告上省略所有不能见光的技术流程。你们作为大使馆的安保,必须承担责任,不然说不过去。我不能给自己留下把柄。”程戡摊开手。“所以我现在在等你表态。我们都没时间了。”

  “你可以早点说的。”

  程戡瞪了张跃新一眼,他撑着脑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参联会②会理解的。我们现在连线白宫,让新华社放手去做,争取一下,最快半个小时就会出结果。”

  “卫星电话在这。”

  张跃新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功能手机大小的盒子。

  “很小巧,和我们以前用过的不一样了。”程戡揭开电话的防尘盖,他摸索一阵后大概明白了怎么用新款卫星电话向外拨号。“以前我们用的卫星电话和无线电一样,就是电影里面的那种,至少得拿个挎包背着走。”

  “你有新华社的电话吗?”

  “有。”程戡弹出食指,在按键上滑动,每次点击他似乎都需要时间思考。“希望他们会接。人类所有的智慧是等待和希望③。”他把卫星电话放在桌子上,打开免提,希望从电话中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屏幕上滚动着对方的号码,半分钟过去,无人接听。

  “我们要不要重拨?”

  “再等一下吧。”程戡等了一会,屏幕上的号码又滚了一圈。他挂断了电话。“好吧,现在人类没有任何智慧了。”

  “我让他们再快点,最少把机密文件处理掉。”

  “好。”程戡点点头。“现在我们再试一下。我们应该没有人在白宫了吧?”

  “没有了。”

  “真是辛苦新华社的人了。”程戡苦笑几声,重新拨通电话。“以后我退休了要写一本书,里面写我在美国遇到的各种事情,就叫《美国笑话》。”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桌子,看着正在拨通大使馆内线的张跃新说道。“然后,我要给这本书换一个名字,叫《中国笑话》。你看,我写了一本书,可以赚两本书的钱。”见张跃新没有反应,他抬起手,手指蜷曲,指关节对准了她。“愿意跟我合著这本书吗?”

  “什么?”

  “没什么。”程戡咂咂嘴,意识到自讨无趣后才将目光拉回卫星电话上。“他们接了。”

  张跃新放下手中的红色电话,红色电话线一直连接到地下指挥室。她看着程戡竖起手指,示意她噤声。

  “我会开免提。”他把卫星电话推到办公桌中央,残留在百叶窗窗缝中的阳光穿过党旗,落在屏幕上。“喂,这里是中国大使馆,你们是新华社联络员吗?”程戡想改口称电话对面的人为观察组,但他把即将脱口而出的音节咽回嘴边。

  电话里传出嘈杂人声,宛如歌剧谢幕后散场的人群正从眼前经过。程戡的舌头紧绷在牙床上,他的眼珠转动几下,似乎对电话另一头尚未平息的躁动有些不知所措。

  “喂……”

  “这里是新华社记者,您大使馆哪个部门的?”

  一声尖叫从电话另一端传来,但程戡不敢确定那是否只是自己耳边的幻觉。他张开嘴又闭上,不知道该怎么接上自己被打断的话。竖在张跃新面前的手指一动不动,但张跃新并不会打断他。

  “我是调查部的,暂时在大使馆里边儿。现在我在大使馆安全负责人办公室。你单位能否协助大使馆?”

  “协助什么?”对方的语气听起来远比程戡预计的要不耐烦。

  “现在大使馆已经收到了离开首都特区的通知。美国人只给我们还剩一个小时的时间。”程戡抬头看了一眼百叶窗上的挂钟,已经只剩下大概半个小时了。“新华社现在是唯一一个在白宫的单位,你们能不能现在就去找到国务卿办公室④的人,要求他们再给我们两个小时?”

  “你们准备撤离了?”

  程戡确信自己听到了尖叫,是电话对面的人,他的北方口音被逐渐提高的语速扭曲,变成质问。

  “对。”程戡敲敲桌子,他现在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并未放下,于是把竖起的食指弯回手掌下。他看着张跃新,面对未曾预料的情况,他决定向眼前的安全警察求助。“你们能否协助大使馆传达延迟撤离时间的信息?”

  “那我们怎么办?”

  程戡把随时可能吐出嘴边的命令收回牙齿下,他支支吾吾发出一堆意义不明的语气词。意识到情况不妙,他抓住电话,准备推向张跃新。“这是什么情况?”程戡指着电话,对张跃新瞪大了眼睛,眉毛一高一低,表明他的困惑建立在清醒的自我意识之上。

  “我们在把他们送过去之后就没人联系他们了?”

  “你也忘了?”

  从彭长岳嘴中吐出的空气只是微弱地颤动,但却击穿了张跃新的尴尬。她的脸上也出现了一副装模作样的困惑,可当她看到程戡近乎愤怒的眼神时,被揭穿事实的恐惧还是让张跃新张大嘴巴吐出一口凉气。

  “我没有。”她点点头,然后晃了晃脑袋,继续说道。“这里的事太多了,撤离的通知太突然了。”

  “突然到我们的应急预案都没用了吗?你们的,你们的。”

  张跃新还想要继续解释,然而新华社联络员的话打断了发生在办公室里的猜忌。

  “喂?喂?还有人吗?”

  “有,我们在线,刚刚大使馆外面有点事。”

  “你们什么时候撤离?我们怎么办?”

  程戡看了一眼张跃新,她又换回一副从容不迫的表情。她真的已经准备面对新华社,然后解决大使馆的烂摊子了吗?程戡数次侧头,试图从张跃新的黑眼圈中找到答案。

  “我们不会和大使馆撤离,调查部的人会继续待在华盛顿。但是国安会安排大使馆离开,现在负责人就在我旁边,我问一下。”程戡把手中的电话推向张跃新。“到你了,和他们解决一下他们的事吧。”他垂下眼睛,似乎对初次接触的结果有些失落。本以为是解决一个麻烦的好办法,没想到现在出现了第二个麻烦。按照经验,很快就会有第三个,然后是第四个麻烦。最后所有人都会忘记自己原本要做什么。或许美国人最后也会忘记?那可真是歪打正着了,大功一件。希望如此。

  “我是大使馆安全部负责人。”

  “我认识您。”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变得失落。“我们还能做什么?”

  “接你们的车已经在路上了。”张跃新抬起头,看了一眼程戡,她的心虚满屋子都是。“但是美国人现在堵在门口。你们现在去国务卿办公室,如果那里有人,就找他们,跟他们传达我们需要时间撤离的要求,告诉他们我们至少还要两个小时。”

  “明白。如果那里没有人呢?”

  “如果没有成功,你们回电后会有调查部的人和你们联系,他们会安排人带你们出华盛顿。我们会在进入加拿大前会和。大使馆的应急预案已经标明了沿线会和点,调查部的人会带你们出去。”

  “明白。”

  张跃新把电话推给程戡。程戡走神了,他看着电话的屏幕,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刚国安和我们沟通过了,我们的人会留下,在贝塞斯达的安全屋。如果没有成功。大使馆的车会把你们送去那里,你们只要表明自己的身份就可以了。”

  “明白,谢谢。”

  现在所有人都心虚了,程戡不知道该如何结束通话,他的牙齿间穿过空气,发出嘶嘶声。

  “还记得你们应该做什么吧?”

  “去白宫的临时办公室找到他们国务卿的人,不要管最高法⑤了,他们现在屁用没有。让他们传话给更高层,然后拖延时间。”

  “对。”程戡点点头。“对。还有一点。现在大使馆外面的是美国陆军。如果外事没有人,你可以看看有没有军方的人,总之尽最大可能吧。”

  “明白。”

  “谢谢。”程戡抬起脑袋,视线中出现桌面,出现一支没有墨水的笔,然后是党旗和国旗。谢天谢地,结束了。他挂断电话,牙齿咬着嘴里的肉,在脑袋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看起来不会很顺利。”

  “对。我觉得……”程戡摊开手,五指在空气中胡乱地扭动。“我觉得我们机会渺茫。”

  “最快多久我们能看到结果?”

  “十五分钟。如果只是找国务卿,十五分钟足够了。除非像二〇二〇年一样,有人戴着鹿角跑到国会山里面大吵大闹。”

  “你是调查部的,对这些事有经验。还有点时间,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是我们能做的了。你来分析一下现在那边什么情况?”

  “我?”程戡笑了起来,他指着自己。他的动作和表情总是很丰富,在中共的官员中总是最像美国人的那一个。他比美国人还美国人。“没有信息源,没有直播,什么都没有。我判断不了。”

  “你们部队里面对战术最基本的判断。”张跃新挥挥手。“不过你是调查部的,我的意思是,你们在镇压别人的时候的战术。”

  “我在部队里面学的可不是这些东西。”

  “不是?”张跃新对程戡的回答产生了困惑。

  “不是。”程戡点点头,他的声音因为语速放缓变得低沉,如同狂躁的风沙在风力衰弱后不再致命,却依旧恼人。“你可能对调查部的人员组成有些误解。调查部的编制你肯定是知道的,你们国安肯定很清楚调查部是被谁监督。”

  “中央军委。”

  “对。调查部做的事在你们看来和武警没什么差别,对吗?除了没有法律约束之外。其实是有的,法律一样有作用。你知道的,调查部是一个被文官管着的部门,虽然我们也有一队枪手就是了。”程戡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头顶是风扇。绿色的扇叶已经生锈,阴影笼罩下他看不出是否有人擦拭过其上的积灰。“让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解释清楚。”

  “你原来是做什么的?在部队里面,没有调查部的时候。”

  “陆军,我驻扎在福建,是团政委。”程戡盯着张跃新,他的回答变得锋利,语速加快,黏着在牙齿上的舌头也变得干燥。话语逐渐变得清晰。“一〇年左右。福建是事实上的前线。特别是对我们这些政工干部来说。我在部队待了快二十年,在陆军我们要会射击,会武装奔袭,还有简单的班排战术。那是士兵和士官该会的。军官要指挥连队作战,除了这些,我们还要会后勤调配,会政治工作。为了纪律和战斗力,军官必须什么都会。”

  “到了调查部一样用得上。”

  “确实。但是纪委和组织部才是主抓纪律的。我们更多时候像是给他们提供线索的人,不过你知道的,我们可以做更多的事。不过这些事和我们在陆军学会的东西也没多大关系了。”程戡变得有些激动,但他吐出的音节却依旧如命令一般清晰。“在福建我们调用设备,维持军队纪律。有必要的时候,我们这些政工干部甚至要负责决策。那是真要人命。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集团军级别的战斗,每一场战斗的战术都是为了实现一个明确的战略目标。我们指挥的是用滚装船才能塞下的集团军。如果当时发生战争,参加战斗的是坐步战车的士兵,还有他们后边跟着的坦克。不是调查部小打小闹的暗杀和栽赃。

  然后呢?到了调查部之后,我们要做的不是指挥和调度,是监督和教育。如果要向哪个地方的黑市输送武器,我们会站在卡车边,看着我们的人和他们的人把武器搬下车。如果要在哪里引发骚乱,我们就要在出租屋里面教他们的组织者怎么抵抗防暴警察的冲击。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告诉他们,记得在汽油弹里面加上镁和絮凝剂,那东西能让更多整容医生增收。总而言之,我们的任务从准备第三次世界大战变成了帮人准备犯罪,还要让那些罪犯在电视里面看起来楚楚可怜。他们得感谢我们,哈。”程戡笑了起来。

  “现在我能理解你说的人员组成复杂了。”张跃新拍拍手。“作为国安,我们的主要是在国内找到教人做燃烧瓶的人。”

  “幸好我们都在同一条战壕里。”程戡摊开手,声音再次变得混沌黏着。“确实是这样。”“说句实话,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在某种意义上是自作自受。我不知道外面那些人会不会也在燃烧瓶里面塞镁粉。”

  “希望不会。”

  “还有十几分钟,下去看看吧,把电话带上。”程戡站起身,穿上外套。“文件都销毁了吗?”

  “国安的文件你是找不到了。”

  “挺好。”程戡点点头,“调查部会留在这里,如果还有没处理好的,你可以和我们联系。如果你相信我们。”

  “好。”张跃新走向门边的沙发,沙发上放着一个行李袋。“我要把这东西塞到车里面。”

  “你的行李也不多嘛。”程戡把手插在口袋里,他似乎摸到了一个细长的硬块,里面的液体前后滚动。“哦,打火机在这儿。”他嘀咕几声,推开办公室大门。

  “把电脑砸了,谢谢。里面留下的纸都是空白的,不用搬下去了。”张跃新和紧急通道门口的安全员说了几句话,转头示意程戡先按下电梯。

  “你们有多少辆车?”

  “大使馆有五辆防弹考斯特。现在大使馆没多少人了,挤一挤就行。”

  “你们还有不少红旗吧?武警也新运了卡车过来。”

  “对。”张跃新走进电梯。“你们消息真灵通。”

  “不然我也不会在调查部。武警的车会把你们一路送到匹兹堡。然后你们怎么入境加拿大?”

  “加拿大会允许的。”

  “我知道我们在加拿大有驻军,但是……”

  “外交部会解决的。”

  程戡点点头。“给外交部干活还挺好的。”

  “不好。”电梯门打开,一楼刺鼻的烟尘冲入轿厢中。“你不会说给你体检的医生医术高,但是你会说治你绝症的医生医德好。不管有没有救。”

  “懂了。”程戡笑了几声,像是在自嘲。“不过比起火车脱轨,火车晚点才是常事。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好的。”

  张跃新思考了一会,走到大使馆门口才给出了她的回答。“没有十全十美的方法,对吗?”

  “对啊。”程戡走出已经停转的自动门,自动门敞开,任由寒风吹散不需要焚烧的文件。散落在地的复印纸被吹到墙上,风声渐衰,贴在大理石墙壁上的纸才滚落在地。大使馆内的安全员还在处理天井中央的火堆,大使馆外的武装警察警惕地监视铁门外的车队。第十山地师的士兵坐在门外的步战车车顶,好奇地看向门内的中国人。他们的长官则在门外不耐烦地嚷嚷着,程戡已经听到他们咒骂大使馆的长篇大论了。没有人会在这时候施舍所剩不多的耐心。

  “差不多到点了,我们再看看新华社那边情况怎么样?”程戡翻找着卫星电话的通讯记录,他再次拨通新华社联络员的电话。

  “好。”

  电话铃声一起一伏,屏幕荧光顺着程戡的脸庞滑落,他早已预见到灾难性的后果。无人接听。

  “看来失败咯。”

  张跃新没有回应程戡,她的目光已经落到了铁门外,大使馆的铁门阻挡住了至少一个摩托化步兵排。铁门外的士兵肯定看到了无主的复印纸随风飘荡,还有在大使馆门前的一个武警警卫班。如果此刻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小误会,门内外的人会把枪对准对方,在停车场的文员们会趴在地上,然后事态激化。一个人都活不了。程戡想。

  “我也该走了。”程戡向张跃新伸出手。“谢谢。”

  张跃新转过身。一架通用直升机从大使馆上方飞过,探照灯落在铁门后的停车场上,旋翼卷起的狂风吹散等待上车的大使馆雇员。

  他们和四散的复印纸堆一样陷入混乱与无序中。几秒钟后他们反应过来,那只不过是一架执行警戒和监视任务的陆航直升机而已。雇员们重新排好队,在恐慌中登上商务车。武装警察没有抬起枪,像是已经习惯了没有航空引导的飞机在头顶乱飞,似乎对美国人的做法了然于胸。

  张跃新的注意力也被直升机短暂分散,她看着灰色的机身在停车场上画出一个弧形,飞入大使馆的楼房后,朝着北方飞去。

  “我们算是失败了?”张跃新突然向程戡问道。

  “什么失败了?”

  “美国,四分五裂了。”

  “妈的。”程戡笑了几声,可是只有气流穿过喉咙,发出哮喘病发作似的声响。“世界上最关心美国的不是美国人,是中国人。把这事儿的结果丢到北京,给总书记得了,我说了不算。”他止住了声,猛地咳嗽起来,平息后继续说道:“要我说,裂不了,美国国祚还长着呢。不管咋样,咱们至少能够回家继续见证历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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