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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跳楼之后——给自己的那段茫然无知的青春的刻下的墓志铭(完),2

小说: 2025-08-20 08:49 5hhhhh 9760 ℃

  我想着想着,生殖器居然也不由自主地勃起了。

  「哎,你叫什么名字啊?」那个男孩问我,同时转向我这边。

  「我叫高小年。嗯。」我不经意间转身背对着他,这样让他看不见我这根不合时宜勃起的家伙。和他比起来,我是显得那么粗鄙又丑陋,简直像只大猩猩。

  「诶,高小年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没什么。」

  我双手压着小和尚,只希望它快点儿软下去。

  「我去,皮蛋儿的鸡吧硬了,皮蛋儿的鸡吧硬了!」远处的不知道哪个学校的男生们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吓了我一跳,还好他们发现的不是我。

  「他们好无聊啊。」

  「哎,男生是这样的。」说这话的我已经下意识地把我们俩排除在男生这个范围之外了,似乎我俩是独立于男与女的第三种性别一样。突然一股从没闻到过的沐浴露的香味在水汽里荡漾开来。

  「同学,你用的什么呀,好香。」

  「啊,这个是亲戚从英国带来的沐浴露,可香了,我超喜欢这个味道。」

  「是这样哇。」

  「你要试试看吗?」

  「好啊。」

  于是他走过来,来到我身旁,我转身面对他,他那双洁白的光脚不经意间踩到了我的脚,我一下感到似乎一股电流通过了全身。

  「来,伸手。」

  我伸出双手,他挤了一点儿沐浴露在我的手掌心,勃起的鸡吧也一不注意地顶到了他的下身。

  「呀!」他惊叫一声,好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白兔,我赶忙道歉,心中涌起无限的愧疚。

  不过他似乎没有生气,而只是低下了头,当我再次看他的时候,之间他下体那个鲜嫩的器官也颤颤巍巍地充血,苍白的脸颊上飞起来红潮。

  正当我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我的同班同学看到了我。

  「诶!高小年。」

  「你在这里啊,怎么到这么角落的地方?」

  一群男生便涌到我的身边,和我聊起今天下午的军训之苦,以及哪个学校的女生长得最好看,哪个学校的女孩的奶子最大,听着这些,看着那几个糙汉子股间前后摇晃的鸡吧,我生理上产生一阵不适。那感觉就像是一群粗糙的公牛闯入了典雅的瓷器店,一群巨人带着全身的污垢踏入了精致细腻的日本盆栽。

  等到我洗好澡的时候,那个师大附中的男生已经不见了,我突然想到,我居然忘记了问他的名字和班级,心里不免泛起一阵茫然与失落,我感到我似乎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情人,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不知怎的,我想起了初中毕业那天我问我妈的话。

  「噢,再也见不到了,就要哭吗?」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迄今为止都没有遇到过值得为之流眼泪的男男女女吧。对人生,对青春和遗憾,许多其他的,那一刻,我仿佛隐隐约约地懂得了。

                第05章

  走出澡堂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橘色的残霞掩映着地平线的连绵的山,像一张黑色的剪影,无数的学生在澡堂前的广场上行走,我看到徐嘉郁坐在那座高高的毛主席白玉像底座的台阶上,光着脚丫,手里拎着鞋,肩膀上披着一块浴巾,头发湿湿的,看来她也刚洗完澡,我马上上前去同她打招呼。

  「呀!你也刚洗好澡啊?」她轻快地说。

  「嗯。」

  「真的服了,里面的人真多,连个可以坐下来穿衣服的地方都没有。」

  借着熹微的暮色,我隐隐约约地看见她白色的轻薄上衣和那里面两块隆起的胸脯,才意识到她洗好澡出来还没有穿内衣。

  「你们男生那里人多吗?」

  「男浴室还行。」我坐到她身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白色上衣上印出的两个大而黑的乳头,她似乎没有发现,直观用浴巾擦着自己仍旧湿淋淋的两脚。

  「哎,真的,下午训得脚痛死了,哝,你看。」她把右腿搭在左腿上,给我看她右脚脚后跟磨破的伤口。

  「啊,痛吗?」

  「当然痛啦,真是的,你有创可贴嘛?」

  「我……这还真没有。」

  她低下头去抚摸着伤口,透过宽松的上衣衣领,那两块下垂的乳房清晰可见,像是两只盛满了水的塑料袋,在风里晃荡。

  「呐,帮我穿鞋!」

  「哦哦,好的。」

  我捡起她鞋里蜷缩着的袜子,试图往她那只小小的,皱巴巴,湿淋淋的脚上套。手指触到她脚的一瞬间,我像触电了一样,初中的那个午休又完完整整地回到了我的脑海里,伴随着许多我以为早就忘记了的细节。

  「我说徐嘉郁啊。」

  「干嘛?」

  「你没带拖鞋来嘛?」

  「忘带了呀?有什么办法。」

  「这儿的小卖部里应该有卖吧?」

  「哪有?根本没有好吧。」

  「那好吧。」

  「呐,还有另一只脚,快点儿。」说罢,她又把左脚抬到我的大腿上,

  「徐嘉郁是真的一点不懂害羞呢」,我一边给她穿袜子一边在心里想着,「和其他的女孩都不一样,这到底是她天生的性格,还是故意装出单纯活泼的样子?如果是前者,那么她大概就是世界上最单纯的女孩,就像月亮那样遥不可及又洁白无暇,可就算是月亮,也会有永远背向人类的那一面。对啦,就是这个,徐嘉郁就像月亮,展示给他人的一面总是单纯又白净通透的,可她真正的,背向众人的那一面究竟是怎样的呢?」

  说来也巧,正当我想到这些的时候,徐嘉郁突然以一种孩童的激动心情,指着天边叫喊着,

  「诶,你看,月亮!」

  我心里一惊,几乎觉得徐嘉郁有读心的本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轮洁白如玉的满月正升上群山,低低地悬挂在地平线之上的夜空。

  「诶,徐嘉郁,你知道吗?」

  「什么啊?」

  「月球永远只有一面会朝着地球,就是说,我们在地球上永远看不到月亮的背面有什么。」

  「啊,是吗……」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就好像月亮有什么秘密瞒着人类似的。故意不给人看她的背面。」

  「啊,可是,既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月亮为什么不能有呢?」

  「这……」

  「也许,月亮是故意只把好的一面展现给世人的吧,她也有想要隐藏的秘密呀。而且,正是因为有秘密,月亮才显得更加美嘛!」徐嘉郁歪头笑了。

  「也是,神秘的东西总是美的。但在我们看着月亮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觉得她就是那展现先给我们的那一面,不会想到她在背后隐藏了什么的。」

  「嗯嗯,月亮为了让自己变美,也下了一番功夫呢!」

  「瞧你说的,月亮怎么会想要自己变美呢?她的美是不自知的,要是月亮有灵魂,她绝对不会觉得自己很美,倒是远远地看着月亮的地球人觉得她浪漫极了。」

  「哎呀,不说这个了,我得走了,一会儿还有晚自习呢。」徐嘉郁把两只尚未干透的脚塞进鞋子里,又整了整衣服,「我得先回宿舍了。」

  「嗷,那再见咯!不知道下回啥时候能见到。」

  「一定马上又会见到的啦,哈哈哈哈哈。」

                第06章

  入营的第四天,从下午开始天空便飘着小雨,那天的晚上,我们以班级为单位到了营地里的教室观看爱国主义教育影片。

  教室里阴森森的,散发着一股潮气,班主任坐在讲台上,投影仪里播放着有关嫦娥四号的录像,我们的任务就是观看这个影片然后每个人写一篇八百字的观后感。视频里提到了中国在载人航天领域的重要成就,以及嫦娥四号最为世界首个在月球背面软着陆的探测器,具有跨时代的重大意义,这表明了中国在载人航天领域进入了新的阶段……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取出笔记本,教室里的日光灯照着每一个男女同学穿着迷彩服的脸,显得格外不真实,打开本子,本着写完完事儿的精神,我开始在脑海里胡乱地凑集语句。

  「今天,教官们组织学生观看了嫦娥四号月背探索的纪录片。嫦娥四号的登月成功,象征着中国在月背探索工程上,有了巨大的进步。同学们看完之后都心潮澎湃,更加地热爱我们伟大的祖国……」

  然后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啪地一声扔下笔,茫然望着讲台上坐着的班主任。

  「老师,上厕所!」我举手喊道。

  「去。」班主任头也不抬地同意了,我欣然走出热乎乎的教室,一到走廊上,一阵夹着雨丝的凉风包围了我的全身,我感到格外地舒畅。我喜欢下雨天,从小就这样。

  「看不到月亮呢。」心里这么想着,我向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过去,进过其他班级门口的时候,我幸灾乐祸地向他们教室里瞟了一眼,原来他们都在看一样的关于嫦娥四号的片子。这样一来,我的心里平静了许多。「写这玩意儿有什么意义呢,谁不知道这就是看的一个态度哇。」

  我从小学的时候就喜欢逃课,总是借着上厕所的名义,离开上着课的教室,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安静已极的校园里无目的地晃荡,总有一种孤独的快感,夹杂着探险一般的,几乎是犯罪的兴奋,阳光洒在寂静的校舍楼道,操场上有班级在上体育课,校外马路上车行不已,那时候总是喜欢透过学校的栅栏凝视校外的马路,和街边的小商小铺,多希望自己也是他们之一,这样就不用回教室不用上课,可以在树荫下的竹椅上好好地睡上一觉,那该有多好啊。仿佛校内外是两个不一样的世界。

  上完厕所的时候,我在走廊里撞见了徐嘉郁,她也出来上厕所。

  「我就知道会碰到你。」徐嘉郁笑着说。

  「嘘,小点声儿。」

  「哦哦,好的,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们学校是被安排在在三楼,我就接着上厕所,想来看看,没想到还真碰到你呢,你说巧不巧。」她此刻穿着迷彩服的身影似乎特别天真可爱,有种初恋的滋味。

  「逃课可是不好的。」

  「嘿嘿,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也逃了吗。」

  「啊……我,那是因为,我们看到视频太无聊了。我真的只是出来上个厕所。」

  「你以为我就不觉得无聊了吗?你们看的什么片儿?」

  「嫦娥四号。」

  「好家伙,我们也是。」

  「大概所有学校看的都是一样的内容。」

  「然后看完还要写八百字。」

  「对对对,我们也是!」

  于是在走廊的昏暗灯光里,我俩面面相觑,还是徐嘉郁首先打破了沉默。

  「哎,我们去探险吧,我知道一个地方。」

  「啊,现在啊。我还得回教室。」

  「回什么教室,走啦走啦!」

  然后我就被徐嘉郁连推带拽着出了校舍。外面的雨不算大,但是不撑伞的话也会浑身湿透的。

  「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老房子。」

  「老房子……啊,你是说那座爬满爬山虎的鬼屋啊?」

  「什么鬼屋啊,真难听。」

  路上,沐浴着淅沥的夜雨,徐嘉郁告诉我,她们班级军训的地点是营地的西北角,那里有一座废弃多年的红砖楼,趁着休息的时候,徐嘉郁问了教官那座建筑物的来历。教官说那楼已经八十多年了,据说是当年日本人造的,还是满洲国时期的建筑物。

  「诶?那么老的楼吗?」我吃了一惊。

  「反正教官是这样说的。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什么啊?」

  「你要先发誓,你会保密的。」

  「我发誓。」

  于是徐嘉郁神秘兮兮地说,「其实啊,这个营地,以前是关东军驻扎的地方。我们的寝室就是他们当年的寝室。」

  「我去,真的假的?」

  「我反正也是听被人说的,再告诉你一件事,就是我们澡堂前面那座高高的毛主席像那个位置,以前曾经是神社的鸟居。他们在这个鸟居下焚烧阵亡将士的尸体的。」

  「诶?怎么越说越魔幻了?」

  「真的呀,哎你真是的,一开始要我说,说了你又不信。」徐嘉郁像个小孩儿一样耍着性子。

  「我没不相信啊,真的。」

  「好吧,呐,『鬼屋』到了。」

  面前被夜雨笼罩的是一座三层高的红砖建筑,墙根杂草丛生,窗玻璃也几乎全都碎了,屋顶塌陷下去一块儿,瓦片散落满地,露出木质的房梁,没有一点儿灯光,看来的确是被废弃了很久了。

  「里面不会有尸体吧……要不咱们回去吧,怪吓人的。」我心里突然觉得好恐怖,看着身旁的徐嘉郁倒是一点儿没有被吓坏的样子。

  「诶,都到这里了,不进去看看吗?你这个胆小鬼。」

  「不是,我是在为我们两个的安全考虑啊。」看着古老的门槛里浓厚又苍老的黑暗,仿佛在拒绝着一切的好事者。

  「胆小鬼,亏你还是男生呢。这都没胆量?」

  「不是,我是在为我们的安全考虑。」

  「别找借口了,走啦走啦,快进去。」徐嘉郁推着我的背,小心翼翼地朝着『鬼屋』的大门里走进去。

                第07章

  一进门之后,看样子是一个大厅,只不过现在太暗,什么也看不清。若是有月亮,借着月光也许还可以看见些什么。地板木头的,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好暗啊。」我踏着支呀作响的木地板,感受着自己的飞快的心跳,还好有徐嘉郁陪在身边,不然自己一个人,大晚上的,肯定不回来这种鬼地方。

  「我买了火柴。」说着,徐嘉郁的手中亮起了一点橘红色的火光,把我俩变形的影子照在四周斑驳陆离的墙壁上。

  「诶,你这是哪儿买的?」

  「小卖部咯,哪有探险之前不带装备的。」

  「你想得还真周到。要是你刚才在走廊上没碰到我,你怎么办?难道你要一个人来?」

  「那我就直接到你的教室叫你出来呀,总之你一定得陪我来。」

  「好吧,我真的服了你了。怎么这么想来这种地方的啊?」借着微弱的火光,我们缓步朝着黑暗的深处走去,四周尽是积满灰尘的破碎家具和建材,看来是很久没人来过了。不知什么地方传来滴水的声音,大概是楼上屋顶破了的地方在漏雨的关系。

  「很奇怪,我从小就对废墟又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诶,是吗。」

  「嗯。你不喜欢吗?」

  「我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啦。」

  「我真的是很喜欢啊。小时候我总是叫我的爸爸妈妈陪着我去那些废弃的工厂或者烂尾楼去探险,他们总是说什么,一个女孩子,去这种地方干什么,哪里有什么好看的,之类的话,真的很讨厌。」

  「是啊,爸妈是这样的,大概他们也是在担心你的安全吧。」

  「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这种废弃的地方,就特别有感觉。反正,谢谢你陪我来啊。」

  「不,没事儿」(反正也是被你强迫着拉过来的,我还能说什么呢)

  一根火柴灭了,徐嘉郁又划烊了另外一根。

  「等火柴用完我们就走吧。」

  「嗯,好啊。」

  「我真该买手电筒的,你知道吗,就小卖部有卖小手电筒,能挂在书包上的那种。」

  「啊,我记起来了,确实有卖的,我们班那些男生买了之后,就用它在寝室晚上熄灯后照来照去的,被教官发现后都没收了。」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

  我俩的声音在异常空旷潮湿的厅里回响着,越发显得空虚。

  「你说,这个地方以前是做什么的啊?」徐嘉郁问我。

  「这我怎么知道呢……诶,你看。那是个壁炉吗?」

  「哇,真的是壁炉啊。」

  墙壁中心有一个用大块的红砖围起来的壁炉,地上还依稀残留着炭火的黑色痕迹。

  「诶,我们把他点起来吧!」

  「试试呗。」

  说着,我小心翼翼地清理出壁炉周围的一块地板,壁炉里头还剩下了些没烧尽的木柴。

  「诶,这里有纸!」徐嘉郁从不知哪里抱着一叠叠满是灰尘的故纸堆走到壁炉前。

  「正好来引火。诶,徐嘉郁啊。」

  「怎么?」

  「你生过炉子吗?」

  「没有。」

  「我小时候还生过炉子呢。」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记得姥爷把旧报纸拧成长条,塞到煤球炉底下引火,我在一旁用毛了边儿的蒲扇扇着风。不知怎么的,我一下子想到了我小时候。一边想着,我一边把那些发脆的纸张撕扯下来,塞进柴火的空隙之间,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过快要烧到底的火柴,屏气凝神,试图引烊发黄发脆的旧纸张。

  「诶,烊了。」

  「呼,真不容易啊。」我叹了一口气,借着壁炉里的火光,厅里一下子亮起来,虽然和之前相比也没有亮多少。举目四顾,周围尽是废墟似的荒凉,有的地方地板已经腐烂,长出了一人高的草本植物。外面的雨依旧哗哗地下着,看来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了,敲打着屋瓦,如同风晃动树叶的声音,让人顿时安心不少,大概是因为这炉火的缘故吧。忙活了一阵后,我和徐嘉郁挨着壁炉在地上坐了下来,火光照亮了她的半边脸,使得她更加像一个月亮一般的女孩儿了。

  「你笑什么?」徐嘉郁看着我忍不住笑的模样这样问我。

  「月亮。」

  「啥?」

  「还记得你前几天对我说的话吗?」

  「早就忘了。」

  「我是说,看着火光这样地照着你的半边脸,让我想到了天上的月亮。」

                第08章

  雨声淅淅沥沥,空气中有一股悲凉的气息,悄无声息地蔓延。

  「喂。」

  「怎么啦?」我看着双臂环抱着两膝的徐嘉郁直勾勾地看着我。

  「你鞋子湿了吗?」

  「我还好,没怎么湿。」

  「我鞋子都是水,来的路上大概踩到水塘了。」

  说着,徐嘉郁把她的鞋脱了下来,放到靠近炉火的地方小心地烤着。一股运动鞋的汗臭味儿顺着水汽被蒸发到空气中。我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啊?」

  「不,没什么。」

  我装作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摘下迷彩帽,撸了撸头发。见到我不搭话,她也只好默默地脱下浸湿了的袜子,搭在运动鞋上,又把把雪白的两只脚伸近火焰,让火焰的热量炙烤着白白嫩嫩的玉足。

  「好暖和!」她盯着颤抖的火焰自言自语。

  「是吗,那真好呀。」我盯着她看着火焰的脸,还有在火焰的炙烤下变得几乎透明的两只嫩足,心里也出了神。四周安静极了,只有雨点落在地上的声音,壁炉里的木柴轻轻张裂的声音,听起来就如同野鹿啃食草皮。我突然有一种世界上的其他人全都在此刻消失了的错觉,彷佛我俩是世界末日之后存活下来的最后一对男女。我想着,要是能在这对篝火前永远这样地坐下去那该有多好。仿佛我们已经脱离了现实,到了某处时间之河永远无法流经的孤岛。时间似乎真的停止了,但是外面细密的雨声又在无时不刻地提醒着我们时间的流逝。一想到不久之后,篝火就要熄灭,而我们又不得不踏入冰冷的雨中,走回死气沉沉的教室,完成不得不上交的作业和任务,心里就一下子沉重而杂乱起来。

  炉火跳动了两下,变得微弱了。

  「哎,加纸。」

  「噢,好的好的。」

  我不情愿地挪动身子,从周围的废墟里随意地抓过什么东西来,开始往火堆里送。

  「哎,你等一下。」

  「怎么了?」

  「你看这些纸片上,好像写了字。」

  「诶?我去,真的。」

  刚刚还没有注意到,原来这些我们以为的废纸片都是一封一封的信件,信封的开口仍旧封得紧紧地,表面没有邮戳,看来是没有来得及寄出去的信。

  「难道这幢楼以前是邮局?」

  「很有可能。看来这幢建筑里还有不少好东西。要是白天来就好了。」

  「可白天我们要军训哇。」

  「也是。」

  火焰跳动了几下,大有烟消云散的趋势。

  「哎哎啊,火要灭啦!」

  我赶快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随机把封筒一扔,投进了奄奄一息的火堆里,那炉火便再次兀自燃烧起来。

  「你怎么这样啊?」

  「怎么了,都已经烧了那么多了,也不差这一封哇。」

  「真是服了你了。哎,信上写了什么啊?」

  「别急啊,我看看嗷,好家伙都是日文的。」

  「诶?怎么会?」

  「看来是和这幢建筑一道留下来的遗物咯。」我突然感觉自己貌似在亲历历史,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即兴奋又安心。

  「天呐,好有意思,哎,我说,你不是会日语的吗?」

  「以前是学过一点啦。」

  「那你快看看,信上写了什么。」

  「唔……我看看,昭和二十年。昭和二十年是哪一年啊?」

  「大概是1945年?应该是的。诶,快翻译内容。」

  「亲爱的父亲母亲,亲爱的直子,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们可以在樱花绽放的季节,笑着迎接在白木箱里回来的我。」

  「这是什么啊?」

  「感觉像是遗书。」

  「好……好像有点吓人。」

  「还行吧,我倒觉得挺感动的。」说完,我便把这封信给投到了微弱的炉火中,就像投入邮箱似的。火焰蚕食着泛黄发脆的纸张,炉火又不情愿地亮了亮。

  「哎,你干什么呀?」

  「不烧,难道还留着?」

  「得寄到他的家人手里啊?」

  「都已经过了七十多年了,你觉得他的家人还会活着吗?」

  「也是……大概都去世了吧。」

  「你换个角度想,把信扔进壁炉的话,不也相当于把信寄给了他们家人那边么。在天国的他的家人收到信一定也会很开心的吧。」

  「总感觉很奇怪。」

  我又从周围凌乱的故纸堆里随机抓过一封,拆开信筒,里面还是用稚气的笔记写就的简略的遗书。

  「文子应该已经要上小学了吧。没能陪到你毕业,爸爸很对不起,上学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注意来往的车辆。爸爸会化作天上的星星守护你。文子一定要幸福快乐地活下去呀。」

  念完,我沉重地把信纸装回封筒,一起扔到了火焰里。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为上个世纪的那次战争的所有受害者默哀。

  「不知道文子怎么样了。也许她活了下来吧?」徐嘉郁问我。

  「也许在他爸爸写这封信之前就在轰炸里被炸死了。」

  「啊?」

  「啊什么呀,又不是不可能。」说着,我又拆开一封信,

  「和我的棺木一块儿回来的是我特意挑选的哈尔滨的特产。请母亲和妹妹务必要尝一尝。」

  「……」

  「再见了,这个如露水一样美丽的世界。」

  「……」

  「好想再吃一次银座的鸡肉火锅啊。」

  「……」

  「都是类似的内容。」

  「嗯,是啊。」徐嘉郁盯着火焰吞噬着一封封遗书,似乎出了神。眼看着灰烬越堆越多,炉火也越来越旺盛。仿佛那温热的余灰和橘色的飘摇的火就是七十年的岁月和数不清的苦难。

  「我们好像天国的邮递员。」

  「啥?」

  「就是在死后的世界做邮件分发工作的呀。」

  「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点儿。」

  「难道不是吗?你想想看,写着些信的人,会不会想到自己写给家人爱人的遗书,竟然被七十年后的两个高中生给读到了呢?」

  「这么说也确实。又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诶,这儿有一封不一样的。这个人写了好多。密密麻麻的。」

  「什么呀?」

  「我看看。」

                第09章

  「日本这个国家已经要完蛋了。我们正在打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我们在向全世界为敌,却依旧怀着毫无理性的自信心。在这里所有的人似乎都丧失了理智和人类最基本的道德与情感,他们的心灵被低俗的爱国主义和狭隘的民族主义所麻木,自以为是全世界最强大的国族,担负着复兴亚洲的使命,意淫着解放华盛顿。那些军人们,因为盲目和愚蠢而战斗,他们从小被民族主义的言论所洗脑,容不得一点儿异样的声音,听不得一点儿批评的言语,即使心中有所不满,也不愿意当众宣泄,结果还是等于无。他们似乎只愿意相信他们所相信的,而活在自己构建的世界里,究其根源,还是我们心中那无法根除的自卑感。

  他们是很可憎的人,他们是市侩的人,他们是绝望得令人发指的人,但他们也都是很可怜的普通人。这个该死的体制正在把无数未来可期的青年人送上万劫不复的深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是军国主义的工具,从来没有真正为自己而活,但他们却把这种奴隶性当作至高无上的道德。这十年来,我目睹了我们的国民是如何一步一步地走向疯狂,走向战争的地狱,我握着步枪,胸里怀着一腔怒火,却不知道该向着谁发射子弹。

  我……(字迹模糊)军部的那帮人正在以复兴日本传统精神的名义,毁掉那些真正的,我们民族的传统和文化。这种毁坏是最可怕的。再这样下去我相信这个国家自明治维新半个多世纪以来的对外开放的成果将在我们这代人手里毁于一旦。我们的学校培育出一代又一代奴隶,天真的灵魂被世俗化体制化,变成愚蠢而麻木的工具。日本当今社会是什么?难道是奴隶社会吗?而那些犬儒的知识分子,自己为读了很多书,对这个国家的真面目看得比谁都清楚,却不愿意为摧毁这个体制而努力,他们要么整天忧郁地活在自杀的边缘,要么试图融入这个世俗化的社会体制之中,自己为读过几本西洋书,比谁都看得清醒,实际上却是最没用的一群人,也是日本革命路上的绊脚石。

  醒来哟,日本的青年,为了……(剩下的字看不清了)。我收到家乡的信,我的还在读高中的女儿上个月跳楼自杀了。在每年都有无数的日本青年自杀,而你们,这个体制,和这个体制之下被异化的每一个人,都是杀死这个天真的女孩儿的凶手。你们,这个体制,和这个体制里的所有的人,都是杀死这个,天真的,可爱的,如同月光般单纯的女孩儿的杀人凶手。你们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沾有她的血,你们正亲手谋杀这个民族的未来。

  昭和二十年七月三十日。」

                第10章

  「那上面写了什么啊,那么长。快念给我听听。」

  「没什么。也和那些差不多,就是遗书而已。」

  「啊,那就烧了呗。」

  「唔。」

  「咋啦?」

  「这封我想自己留着。」说着,我就把这张纸规规矩矩地折好放入封筒收进口袋。心里却想着,在那种环境下写这种东西,大概是要被当作非国民,给军法处置的吧。突然我感到一阵阴风吹来,炉火也在这一阵风里左摇右晃。不过我还没有迷信到相信那是死去士兵的灵魂回来取回信件的程度。

  「哎。」徐嘉郁突然叫了起来。

  「怎么啦?」

  「那里是钢琴吗?」徐嘉郁指了指我身后的一团黑影。

  「哎,好像还真是,刚刚在火光的阴影里,都没看到。」我站起身走到钢琴旁边,掀开尘封已久的琴盖儿,发出木头的支呀声。

  「看起来好像还没坏。」说着,我随手弹了一个琶音,呕哑的琴声顿时充满了整个大厅。

  「诶,读遗书太沉重了,我们来跳舞吧!」徐嘉郁提议道。说着,她便脱掉被雨水打湿了的迷彩服上衣,也站了起来。在微弱的火光里,我能看见他的洁白的内衣,映出胸前的两颗凸起的黑色乳房。

  「好啊。这钢琴音有点儿不对,但怎么说呢,还能用。」

  「老钢琴也别有一番风味嘛。」

  「也是啊。」等到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我才隐隐约约看见钢琴的侧边有一块小小的长方形金属牌,上面刻着「昭和十二年制」。看来也是那时候留下的东西。

  「哎,随便弹点儿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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