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雪裹紧风衣，走在飘雪的大街上，忍不住暗骂秃头上司，让他加班到凌晨深夜，好不容易赶上了死线，却还要顶着风雪，步行回家。

　　——他们连打车费都不报销！

　　……当然，这个点也没人跑车了，不管是多缺钱的人，今天都会早早收工回家，围在暖气边，倒一杯热茶，和家人爱人宠物窝在一起看电视。

　　想到这，苍雪心中就更悲伤了——因为他家连暖气片都没有。

　　咳咳，倒不是因为他打工多年却穷到连暖气都买不起，而是没那个必要。苍雪根本不怕冷，也不怕热，不需要睡觉，也不需要进食，更不需要亲人和朋友，他身穿风衣，入住公寓，还找了一个编辑的工作，每天过着朝九晚九的生活，也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人类罢了。

　　没错，苍雪并不是人类，他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人类，只有恶魔的世界。

　　当然，他并不是广泛意义上的恶魔，他不会见了太阳就死，也不会怕圣光和十字架，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来人类世界打工，赚钱养活自己。

　　好吧，好吧，这个理由的确很可笑，只是苍雪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罢了——他们恶魔唯一和广泛意义相同的地方，便是要以人类的灵魂为食，而苍雪所属的种族更特别一点……他们，更喜欢以人类的体液为食。

　　这个种族，还有一个更简单，更常见的名字。

　　——魅魔。

　　你也许会问一个魅魔跑到人类世界里来打工做什么，问得好！苍雪也不知道。

　　不过苍雪的目的很简单，用人类的比喻来形容——他只是叛逆期到了。

　　魅魔，要有魅魔的样子——家里的长辈们是这样教导他的，所以苍雪必须得在成年的时候来到人类世界，吃下第一个人类的X液，他才算完成成人礼，得到属于自己的淫纹，变成合格的，能够独当一面的恶魔。

　　但苍雪觉得他不做成人礼也能独当一面，呃……虽然他的确只能靠打工过活，不过比起那些吃不到高质量精子而面黄肌瘦的魅魔们，他能靠工资买来受精蛋和白子吃就已经很有出息了。

　　他想告诉其他魅魔同僚们其实吃动物的精子也能过活，可不知为何，他们无一都不执着于人类这个对象，打死不吃其他动物，不知道在坚持什么，明明白子加点酱油就是无上美味，他们却好像吃一口都要了命一样，宁愿饿着，也不肯尝试一下新鲜事物。

　　所以苍雪只能一边吃得营养均衡，一边在心中骂他们没品。

　　这也是苍雪留在人类世界，不肯完成成人礼回去的原因之一——恶魔的世界实在太无聊了，在人类世界吃完饭后就回去躺着，没什么目标，整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好像猪圈里的猪，你想给自己找点事做，还会被笑话假正经，最后被家人朋友们“亲切”地架去看恶魔医生……

　　苍雪才不要。

　　他宁愿去人类世界做一个社畜，反正恶魔不需要睡觉，也不需要休息，996工作对他来说是真·福报，是消磨恶魔无聊漫长生命的唯一方式，而且还能拿钱，能让他买来好吃的新鲜白子，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直到今天，他已经整整七十年没有回过家了，当站在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等红灯时，苍雪才想起这一点。

　　他暗骂自己一声，让思绪从惆怅中拔出来——凌晨一点谁会管他有没有闯红灯？这里连一辆车都没有，虽然他不怕冷，但是在人类社会混迹多年的经验还是告诉他现在等红灯真是蠢透了。

　　苍雪呼出一口热气，埋头往前走。

　　在空无一人的深夜中行走足够醒目，而在空无一车的车道上驶来一辆车，也足够醒目。

　　苍雪微微一愣，听到从后面迅速接近的引擎声，似乎车在路上打了滑，又好像是冲他而来。保险起见，苍雪立马向人行道内道闪去——他的速度已经够快了，可那声响更快，当苍雪反应过来时，一辆黑色的面包车越过他，一个急刹车，停在了他的前方，然后三四个壮汉跳下来，把他围了个结实。

　　“……要钱要命？”苍雪被这个阵仗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去掏钱包。

　　“我们不要钱。”站在他面前的高大壮汉色眯眯地上下打量着苍雪，舔了舔嘴唇。

　　“我们要人！”

　　然后苍雪就被架上了车。

　　……等等等等，这是什么发展？

　　苍雪蒙了，虽然他的确有种族被动，但是一直以来的“吃素”早就让他的魅惑技能跌到谷底，充其量只是比普通人类好看一些，也不会走在大街上就能吸引到人类来跟他交媾……呃，好像他刚刚就被绑上了一辆小黑车，可现在是法治社会，当街绑架的把戏早就过时了，怎么偏偏就让他遇到了呢？！

　　就在苍雪陷入头脑风暴的时间，他的眼睛被用力蒙上一块黑布，然后大汉们麻利地打包人质，只是不一会，苍雪就被五花大绑成了粽子，用得还是龟甲缚，怎一个色情得了。

　　“大哥……天黑也许你们看不清。”苍雪抽抽嘴角，努力忍住骂人的欲望，“我是男人。”

　　“绑得就是男人！”面前传来粗犷的声线，苍雪只感觉一块毛巾堵住了他的嘴，屁股还被狠狠拍了一巴掌，然后肩膀被人一推，就半倒在了空旷的车厢后。

　　“呜呜呜呜！——”身边传来惊恐的呜咽声，看来今晚的倒霉鬼不止苍雪一人。

　　面包车快速行驶起来，伴随着车厢里彼此起伏的动静，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市中心。

　　苍雪瞪着面前的黑色，迅速思考脱身办法——首先，他因为“吃素”，早就没了属于恶魔的能力，现在的他和人类没什么两样，自然不可能“正义执行”了。其次，他的通讯设备被全部上缴，还被五花大绑，想自救基本不可能，除非现在大汉们被交警拦下，不然他估计就要被卖去割肾了。最后……为什么他们要给他绑龟甲缚？！他到底要被卖去血汗工厂还是大窑子？！

　　苍雪思来想去，与其祈祷大汉们半夜开车睡着，不如早点想办法自救……自救……他要怎么才能自救啊？！视力和语言都被剥夺了，就算想找其他受害者帮忙，他也看不清面前谁是谁，总不能用念力传达他的思维吧？

　　等会……他现在还没有走到绝路，只要，只要他恢复恶魔的能力就好！

　　想到这，苍雪的脸色变了变——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种族可是魅魔，得靠进食来恢复实力，如果想要逃出这里，岂不是得当场…………

　　此时，车内猛地颠簸了一下，后车厢的人质的歪歪倒倒，不约而同发出惊呼，然后苍雪觉得身上一重，就有一个人压到了他的身上。

　　——苍雪发誓，要不是他的嘴被堵住了，现在早就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

　　开玩笑，他为了不吃人类精液，兢兢业业工作这么多年才保持着自己的“纯洁”，他誓要做一个不一样的魅魔，要干出一番事业，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只会吃了就睡的恶魔肥猪！但是事与愿违，所有人都逼着他去破戒……呃，或许他现在才是破戒，但那不重要，苍雪就算是恶魔也是有底线的，人类在他眼里就跟猫猫狗狗一样是小动物，他怎么会对动物下手呢？！

　　想到这，苍雪忍不住挣扎起来，可是他看不到东西，胡乱挣扎只是无意义的磨蹭，车身颠簸了没几下，苍雪便发现身上的人体温升高，然后几声连引擎都遮不住的呻吟就漏了出来。

　　苍雪的脸色已经和车厢里一样黑了——他是对人类没有想法，但是贴这么近还是第一次，属于人类的鼻息喷吐在他的颈边，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难受，很想立马逃走。

　　也许是目前的气氛太旖旎，旁边的呼吸逐渐粗重，居然轻轻动了动胯部，就这样贴着苍雪的大腿，蹭了起来。

　　“唔唔唔！！——”苍雪已经开骂了。这位仁兄都被绑架了居然还有心情发泄，说不定有什么特殊癖好，就喜欢这种刺激的游戏——当然，他的骂声都被毛巾尽数堵了回去，而上面的人还以为他也来了兴致，甚至蹭得更起劲了！

　　苍雪欲哭无泪，魅魔连皮肤碰到精液都会进入发情状态，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他今晚肯定要折在这了。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求，坐在不远处的一个人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在颠簸中摸了过来，然后分开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人，让他们一左一右，靠着车窗坐好。

　　“不要妄图搞小动作！”大汉严厉地训斥着，就像讲台后的小学老师，“如果不想吃苦头的话，就老老实实坐好。”

　　苍雪猛点头，很想说谢谢。

　　……不对，要不是这些人，他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苍雪点头后又摇头，很想给自己一巴掌清醒清醒。

　　车又继续平稳行驶，好在后续无事发生，途中停了片刻，大汉们轮流下车方便，也让他们下车方便——苍雪拼命缩在角落，才没有被抓下车解决生理问题。

　　——被蒙着眼睛五花大绑站在路边还被人扶着小兄弟方便这种事说出去在恶魔界都是要被笑死的！

　　好在他是魅魔，对身体的掌控远超人类，更何况为了加班他滴水未进一整天了，恶魔进食的频率不高，吃一次顶三天，所以还能轻松坚持到这车抵达目的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缓缓停下，一束亮光射了进来，就算被布蒙着，苍雪的眼球也一阵刺痛。几秒后，布被毫不留情地扯下，过了好一会，苍雪才能视物，最后被推着走下了车。

　　苍雪看到，他们现在正位于一处豪华建筑的后门，四周都是陌生的环境，阴暗潮湿，足够脏乱，一行人站在小巷中，就像一群刚走出下水道的老鼠。

　　“进去！”领头的壮汉手里拿着一根警棍，威胁着人质们排成一排，依次走进不远处大敞的后门，“乖乖听话才是你们唯一的选择，别想着逃跑！否则我会狠狠踹你们的屁股！”

　　苍雪听着这番耳熟的说辞，抽抽嘴角——作为小说编辑他可是最熟悉这翻译腔的，再加上对方并不流畅的口音，没想到这回遇到真货了。

　　被绑来的倒霉蛋一共有十人，苍雪排在最后，无一不都是男性，有衣着随意的，也有穿着西装的，甚至还有没穿衣服的，被“好心”裹了一件外套，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绑过来的。

　　苍雪大概观察了一下倒霉蛋们的身体特征，却发现每一个人都很高，身材匀称，容貌端正，想来大汉们也不是见了人就抓的，他们是被筛选出来的十个“幸运儿”，反倒让苍雪有些拿捏不准了——如果是诈骗集团，那么广撒网勤捉人就好了，反正都是耗材。如果是大窑子，那也应该抓一些身娇体柔易推倒的类型，怎么就抓这些一看就不好推的青壮年呢？

　　……而且里面还混进了一个吃素的恶魔。

　　抱着疑惑，苍雪跟着队伍一路上了二楼，倒是没有像一开始那么紧张了——虽说他在恶魔里是个弱鸡，但人类那一套对他不起作用，连公司里最喜欢内卷的应届生都卷不过他，苍雪有在诈骗组织或者传销组织或者大窑子里卷到业绩第一的自信，届时，只要找一个机会逃出去便好，人类不可能杀死他，就是没有新鲜白子吃有些煎熬，只能克服一下了。

　　苍雪叹了口气，忍不住站在走廊，多看了一眼不远处挂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只觉得到处都是金碧辉煌，有点像夜总会，又有点像KTV……

　　——不会真被卖到大窑子里了吧？苍雪嘀咕着，不出所料被断后的大汉用警棍捅了一下腰。

　　苍雪暗骂一声，只得转身跟上队伍。然而就在那一瞬，苍雪还未收回的视线突然一花，只觉得余光晃过一抹白影，就像一只鸟儿落入凡尘，翅膀轻轻一扇，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苍雪以为自己眼花了，想要再仔细看看，可身后的人硬推着他，将他推进了面前宽敞华丽的房间内。

　　他看到，里面被绑架而来的人排排站好，而在他们对面摆着一个沙发，沙发上坐着一个被黑色包裹的人，一头蓝发，领口还是风骚的“V”字领，此时正翘着二郎腿，手上夹着烟，蓝色的眼睛在战利品之间扫来扫去。

　　这是牛郎还是老鸨？苍雪心中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最后还是老实过去站好了。

　　不过，就在他站稳的一瞬间，那个好似牛郎一样的男人突然瞪大眼睛，懒散的身体瞬间坐直，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语气中尽是吃惊：“你怎么会在这？！”

　　“……我？”苍雪左右看看，发现男人的眸子直直盯着他，好像灵魂都被看穿，让他极为不自在地动了动，“你在跟我说话？”

　　“就是你，你……”男人话说到一半，突然，房间另一侧的门被轻轻打开，一个身着白色马甲的人走了进来，打断了男人接下来的话语。

　　——只见来者是一个极为漂亮的男人，黑发，黑瞳，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很高，穿着白色马甲和衬衫，系着印有樱花图案的领带，下身是白色西装裤，脚踩真皮皮靴，手戴黑色手套，嘴角挂着浅浅的弧度，就像一个误入凡尘的天使。

　　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的脸看，只有苍雪，目瞪口呆地盯着男人的背后，好像看到了什么怪物。

　　——他看到男人的背后，居然有着一双无比庞大的白色翅膀！

　　他刚才果然没有看错，这里真的有鸟人！

　　……呃，或许应该说……天使？

　　不会错的，苍雪听长辈们说过，也在人类世界里偶尔见过那些所谓的天使，无一不是容貌出尘，气质纯洁，背生双翼——只是他们很少混迹于人类之中，所以苍雪没有什么机会接触，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一个，而且还这么大摇大摆，根本不把翅膀收起来。

　　不过也的确没有收起来的必要，异种们的种族特征更接近于能量体，随意识收放，实力越强，其特征就会越明显，比如魅魔的特征是羊角，蝙蝠翅膀，和尾巴，天使的特征就是翅膀和光环——当然，苍雪这么弱，特征基本已经消失了，面前这个男人能拥有这么夸张的翅膀，想来实力一定也夸张得可怕。

　　就在他吃惊之余，刚进来的天使也发现了他的目光，当然，他也注意到了苍雪异样的，盯着他的翅膀的视线……天使好看的眉毛轻轻一挑，翅膀微动，就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你们最近是怎么办事的？搜刮来的都是什么货色？”浑身白色的男人走到沙发边，手指轻拂靠背，微笑着开口。

　　“抱……抱歉，boss！最近的治安有些收紧，再加上冬天风雪，晚上并没有什么人出门，所以……”那个操着并不流利本地语的壮汉浑身一震，点头哈腰地立马解释道。

　　“好了，你就别难为他了，再说目前库存也够用，不急着抓新人，更何况……”此时，坐在沙发上的黑衣男人开口了，他吸了口烟，蓝色的眸子又转了过来，直直盯住苍雪，却没有接着往下说。

　　白色的男人也跟着看过来，嘴角的笑容愈发浓郁：“也是，这个还不错……先把他送到我办公室吧。”

　　苍雪听着这番话，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看着天使庞大到几乎覆盖住沙发的翅膀，紧张地想开口问两句，却被冲过来的壮汉一左一右架住，利索地就给送出了门，在离开前，他还看到黑衣的男人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打了个喷嚏，把天使荡来荡去的翅膀拨开，嘴巴张张合合，好像在说些什么……

　　真奇怪……人类不是看不到异种的种族特征吗？苍雪这样想着，身不由己地就消失在了门外。

　　“至于这些……”被点中的倒霉蛋离开后，白衣的男人回头，看了眼紧张不安的人质们，随意摆摆手，“就给你处置吧，你好好调教调教，最近的收益不太乐观，服务质量下降太厉害了。”

　　“拜托，你以为那些大人物好伺候吗？”黑衣的男人翻了个白眼，把烟头狠狠按在烟灰缸里，“我就跟你说只培养用把儿服务的人是没出路的，大人物们喜欢的是掌控一切的感觉，谁会专门跑过来被别人干？客户流失是迟早的事。”

　　“也是……今天看到他，我觉得我们也该开展一些新业务了。”白衣的人摸摸下巴，难得听取了合伙人的意见，“而且我们也许可以不仅仅局限于……”

　　“你确定？”黑衣的人一愣，似乎吃惊于对方大胆的想法。

　　“当然，还是一个设想，反正不管怎么说，最终还得由你去交涉……”天使拍拍对方的肩膀，一副“你办事我放心”的神情，然后被对方嫌恶拍开，于是耸耸肩，翅膀轻轻扇动，又往房间外飘去，“我先去跟那个小家伙玩玩，你自便吧。”

　　苍雪被带到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中，坐立不安，好像正在等待死神降临。

　　该怎么办？也许他可以趁现在逃走，这里好像是二楼，并不高，旁边的窗户看起来锁得并不严实，只要从二楼跳下去，他就可以逃之夭夭……只不过他现在还在被绑着，总不能用牙齿撬锁，他的角又喊不出来，用头撞就更不可能了。

　　苍雪认真思考，用心思考，疯狂思考，以至于刚才那个天使从门外飘进来，坐在他的对面，苍雪都沉静在自己的思绪里，毫无反应。

　　天使又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

　　“在想什么？”天使问。

　　“在想怎么逃跑……”苍雪下意识答，然后对上一双充满笑意的眸子，猛然反应过来，“咳咳咳……没，我，我瞎说的……”

　　“别紧张。”白衣的男人支着下巴，庞大的翅膀就算收起来也足有半个房间高，十分引人注目，“我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毕竟，我们都是异种，不是吗？”

　　“！”苍雪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暴露了。

　　“灵魂，灵魂不一样。”对方适时解释道，“天使可以修补灵魂，我看不到你的灵魂，所以你不是人类。”

　　“喔……”还以为尾巴犄角又冒出来了，苍雪忍不住松了口气——他的确不喜欢……魅魔的特征，搞得他好像很不正经一样。

　　“不过我很好奇……我知道你是恶魔，却不知道你是哪个分支，你能告诉我吗？”男人用一只手支着下巴，脸上是纯粹的好奇——说实话，一个天使做出这种表情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大，苍雪甚至觉得对方正在发光，都要把他的眼睛刺瞎了！

　　“啊……礼尚往来，我也得介绍一下自己。”见苍雪半天不说话，男人终于恍然大悟，他站起身，翅膀舒展，轻轻一扇，整个人就轻巧浮了起来，宛如失去重量一般，轻巧落在办公桌上，对苍雪行了一个礼，“我叫白雪，是一个净化天使，请多指教。”

　　“……净化天使？”苍雪眯起眼睛，觉得天使真是行走的光污染。

　　“以净化污浊和罪孽为食，就这么简单。”名为白雪的天使耸耸肩，从桌子上跳下来，翅膀往回一收，洋洋洒洒落下许多羽毛，“虽说天使和恶魔是竞争关系，但我却不以为然，所以别担心，我不会对你出手，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甚至还能……合作。”

　　“当然，前提是你得告诉我，你是什么恶魔。”

　　“我……”苍雪吞吞吐吐，说了是家门不幸，不说是生活不幸，他明明只是一个想要过平静生活的普通恶魔而已，这个愿望怎么就这么难实现呢？！

　　漂亮的天使动动翅膀，还在等待回复。

　　“一个……弱小的普通恶魔罢了。”最终，苍雪还是决定隐瞒，含糊着大概答道。

　　当然，这样敷衍的回答并不能让天使满意，对方的眉头又挑了起来，居然两步来到苍雪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苍雪觉得对方的大翅膀太有压迫力，紧张得视线四处乱飘。

　　此时，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上，紧随而来的是一股纯净到极致的能量，好似利刃，毫不客气地就冲到了苍雪体内！吃素多年的苍雪哪里受得了这股冲击？当即就觉得浑身剧痛，沉寂多年的本能被带动起来，躁动着，不安着，就像即将顶破外壳的幼崽，一点一点冒了出来……

　　若是此时有镜子的话，苍雪就会看到他的额头渐渐冒出了两根弯曲的羊角，背后黑雾凝聚，形成一对尖锐的黑色蝙蝠翅膀，一根同样修长尖锐的尾巴，也在他的身后慢慢长了出来，最后垂在地上，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就像一条黑色的蛇。

　　——这些苍雪都看不到，可他能看到天使眼中的意外和吃惊。

　　完了，瞒不住了。

　　“你居然是魅魔？！”白雪第一次震惊了。

　　苍雪别开脸，羞耻得几乎要钻到缝里去。

　　他知道他是魅魔之耻，但是，但是也没必要这么震惊吧！这个鸟人连翅膀上的毛都炸起来了，搞得他好像什么珍惜动物一样！

　　“你难道用了什么障眼法？还是这是你父母给你的伪装？你到底是什么恶魔？你不会真的是魅魔吧？”天使一边啧啧称奇，一边围着他转来转去，一会摸摸他的角，一会扯扯他的翅膀，嘴里还在不停发问，吵得苍雪头疼。

　　“你到底想怎样？我是什么恶魔跟你有什么关系？！”苍雪露出尖牙，第一次发飙了。

　　……虽然好像恼羞成怒的成分更多一些。

　　“啊，别生气别生气。”天使愣了一下，立马道歉，倒是比想象中更好说话，“魅魔实在太稀有了，连我都没见过几次，所以忍不住……”

　　“啧。”苍雪臭着脸，察觉到刺激的能量缓缓褪去，魅魔的特征伴随着痛处消减也一一回缩，只是几秒，他就又变成了人类的模样。

　　“可是你为什么这么弱小？居然连特征都叫不出来？”天使那该死的好奇心又在作祟。

　　“……我吃素不行吗？”苍雪没好气地回答——反正已经暴露了，再说谎也没有意义，而且对方说的是事实，只是直白一些，倒还真没有恶意。

　　“魅魔也可以吃素？”

　　“白子，听说过没？”

　　白雪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所以你的好奇心都已经满足了吗？”苍雪不舒服地动动手腕，瞪着面前的天使——这个混蛋到底还要绑他多久！

　　“一部分。”谁知白雪直起身体，轻盈地转了个圈，就坐在了办公桌上，他的翅膀背着光，轻轻扇动，便落下许多羽粉，人类吸入会觉得精神一振，浑身舒爽，而苍雪只觉得那粉尘太呛人，还打了个喷嚏。

　　天使脸上的笑容又大了一些，伸出一根手指，在空气中轻巧一划，苍雪身上的束缚便尽数松开，落了一地。

　　“你对我，就没有好奇心吗？”白雪看着那个弱小魅魔活动身体，看都不看他，只左顾右盼，好像在找离开的路。

　　——开玩笑，他的翅膀在天使圈都能被冠名雄伟，可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这个恶魔居然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我更好奇你什么时候能放我走。”苍雪不耐烦地回答，

　　“比起那个，不如我们来谈谈更有意义的事？”白雪撇撇嘴角，他的脸向来无往不利，现在苍雪这么冷淡，让他难得有了一些吃瘪感。

　　“什么事？”苍雪警惕起来。

　　“关于……合作？”白雪换了只手，支着下巴，慢慢说道，“我知道魅魔一直在被精子质量问题所困扰——人类不久前才爆发过一次大规模疫病，甚至影响到了部分人的生育能力，你们想吃饱饭没有以前那么简单了吧？”

　　苍雪不可知否，但也懒得发表自己的观点——白雪跟他讨论这个问题就像在跟一个出家的和尚讨论哪个猪圈里的猪更好吃。

　　“我经营着一家高级会所，只服务于上面的大人物，并且会经常搜刮身强体壮的人类进来补充货源。”天使顶着一张纯洁干净的脸，说着一些惊悚下流的话，“对于一个魅魔来说，这样的地方可是一个很好的食堂，不是吗？”

　　“……你想让我来你手下做事？”苍雪目瞪口呆，被白雪的话吓得不轻。

　　——坐在他对面的异种是天使吧？是天使对吗？还说是什么……净化天使？一个净化天使为什么会经营着一个风月场所啊？绑架嫖娼地下交易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天使的名号在哭泣啊！！

　　“聪明！”白雪打了个响指，“这是互惠互利的合作，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苍雪脸上露出极度复杂的神情，连天使也读不懂，就像欲言又止和满腔吐槽无处可吐的憋屈感所混合而成的大染缸，憋了许久，才坚定摇头。

　　“……我拒绝！”

　　现在轮到天使吃惊了。

　　“为什么？”

　　“我吃素的。”白雪前面说了那么多，不就是以为他是因为找不到饭吃所以才靠吃素过活吗？他连魅魔的特征都叫不出来，走在街上还会被人类绑架，对于一个异种来说可真够悲惨的……但苍雪不一样，这是他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对于人类他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主动跳进去呢？

　　——苍雪这番想法，要是让其他饥一顿饱一顿的魅魔知道了，定会张牙舞爪地冲上来掐住他的脖子摇晃，大骂他不知好歹，喂到嘴边的肥肉给放跑了！

　　“我知道啊。”白雪脸上露出显然的不解。

　　“……我是，主动，吃素的。”苍雪咬牙切齿地解释，“我不吃人类的精子！”

　　纯白的天使愣住了，他那庞大的翅膀僵在空中，不可置信的目光来回扫射，好像想要揪出苍雪的灵魂，好好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生错了种族。

　　“所以你……到现在都没有自己的淫纹吗？”白雪的表情也变成了一言难尽，“你几岁了？”

　　“……二百七。”

　　苍雪看到天使的嘴角明显抽动了一下。

　　“我记得异种……二百岁就成年了吧？”

　　“那又怎样？”苍雪对他翻了个白眼，抱起胸，没好气地反问。

　　“也就是说你在外面游荡了七十年都没有完成成人礼？！”白雪的翅膀抖来抖去，示意着主人震惊的心情，“难道你就这样一直生活在人类世界里吗？”

　　“我！乐！意！”

　　“……”白雪无语了，他的嘴张了又张，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沉默许久，只得抹一把脸，换一个话题。

　　“好吧，好吧……那我换个角度跟你谈。”

　　“什么？”苍雪翘起腿，倒要看看这个天使要怎么谈。

　　“你原来的公司给你多少工资？我给双倍。”

　　“…………有双休吗？”恶魔放下了脚。

　　“有。”

　　“有加班费吗？”

　　“三倍。”

　　“几点上下班？”

　　“轮班制，每周上三天，不超过八小时。”

　　“……”

　　“合同在哪？”

　　白雪打了个响指，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合同，递过去，心想原来是自己把问题想复杂了，这个比起魅魔更像人类的家伙还真好攻略，给钱就行。

　　“等会，你不会叫我卖身吧？”苍雪的手抬了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又把手按了下去。

　　“你不愿意的话我自然不会。”白雪耸耸肩，背后的翅膀也跟着扇了扇，“不过如果你改变主意了，我也随时欢迎。”

　　“……免了，我对人类真的没兴趣。”苍雪抖了抖，终于接过厚厚的合同，随便找了只笔，开始签字。

　　“那你对异种有兴趣吗？”天使突然问。

　　“啪”，笔尖在合同上戳了个洞。

　　“没！兴！趣！”苍雪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回答，然后在合同最后一页留下几乎要划破纸张的签名，把合同丢了回去，转身就走。

　　“员工宿舍在三楼，你自己挑一个房间吧。”白雪捏着合同，站起身，微笑着遥遥说道，“还有，明天晚上八点，别忘了准时来上班。”

　　恶魔的背影一顿，转身，换了个方向，朝着楼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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