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jay……喂，Vijay，还醒着吗？” Chris不断地瞟着仰躺在副驾驶席、半边被血染透的人。“马上就到医院了，你再坚持一下，别睡着了，听到没？” 他没办法转过身，很想伸手去探一下Vijay的情况，但是本该遍布车内的不是血腥味，而是Chris此生闻过的最诱人的香气。热腾腾的，令人食欲大开的，滋味无穷的……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Chris只能双手握紧了方向盘，甚至无暇掏出口袋里的巧克力棒垫垫肚子。然而他更清楚，这样情况下，吃别的什么都是杯水车薪。

车里全是Vijay的味道，他想吃极了。疯了，都疯了。红蓝警示灯爆闪、警笛狂鸣的夜晚。过浅的呼吸从身侧传来。刚才给Vijay腿上的伤口打止血带时，Chris估摸着出血量。已经太多了。腹部的伤更复杂，不知道血止住没有，可是Vijay的气味闻着好鲜美，就像，就像鲜血还在汩汩外流。Chris脑子飞转，这时候正常人该说什么啊？如果他们不是这样荒诞的关系，自己该说什么？疼不疼？肯定疼死了啊。别死？废话。别死，我不要你死在这里，好多血，好想连着肉吃到自己嘴里，该有多好吃啊，我要看着你好起来，然后再吃掉你，不对，我不能，you can't have your cake and eat it too，我爱你。

“肚子饿了吗？” Vijay从嘴唇间挤出几不可闻的话语，甚至还带着该死的笑意。

“一点都不好笑。省省力气吧，别说话了。” Chris的拒绝一说出口，话已经软了半截。

“我不会死的。请不要担心。” 对方的笑意更浓了，几乎让Chris颤抖。

“……我没担心。”

“好。” Vijay只是轻轻地回答。他没有力气争辩什么，或者再说什么话。他的头渐渐地耷拉到一边。

“Vijay，Vijay，拜托……” Chris顾不上别的了，他连忙伸出左手，摸索着握住了Vijay的手。手有些凉，但他还有意识。Chris感到极微弱的力气回握了他一下。在一切漩涡之中，一个念头飞掠过脑海：这恐怕是他第一次握住Vijay的手。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Chris已经站在医院走廊，Vijay被抬到担架床上，正要往急救室里进。Chris知道该松开他，可是他的手不听使唤。如果不抓住什么的话……

Vijay的视线已经开始涣散，但是极力地从手指上脱下了一枚戒指塞到Chris手里。Chris不得不接过来，从而放开了Vijay的手。他怔怔地看着那漂亮深邃的、不论何时都带着笑意的脸。渐渐被睡意侵袭，失去了一半的生机的那张脸。

急救室的门打开合上。手术灯亮了。只剩孤身一人的Chris颓丧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手心里还握着那枚戒指。

那是什么东西，Chris很清楚。那是自己以前送给Vijay的，跟无情的诅咒一同。

（一年前）

“再陪我一会嘛。” 轻而易举地，Chris拽住了Vijay的领结，把他拉进自己房间。任务中，只有他两人行动的深夜。明明没有酒，却比酒更醇厚的深夜。换在另一个时间境地，这样的话Chris决然说不出口。

月色像被酿在杯中。Chris把人带进来了，又不知该做些什么。他转头看到桌上被吃了几口的蛋糕。

蛋糕没有Vijay好闻，但Chris还是捧起蛋糕。

自己是从何时开始留意Vijay的味道的呢？也许自打Vijay入社之初，Chris就对他的气味难以忘怀了吧。对于其他一切的胃口都渐渐减淡，但又只能不停地吃东西，来掩饰真正的饥饿和渴求。

对于情爱关系了如指掌的Chris已经暗地里无数次设想过将Vijay俘获的方法。对方是个油盐不进的天然阿呆，却对自己不失好意，一如野玫瑰的香味一样自然散溢。可他对Vijay的肉欲（食欲也能算是肉欲的一种吗？）恰恰就成了无可跨越的鸿沟，阻碍在两人中间。如果向他伸出手去，就再也没有收回来的可能了。

对于自己这样的症候，Chris并非毫无头绪。少年时期，他隐隐知道自己对人的好感极容易转化成食欲——只不过从没有这一次这样蹊跷、来得强烈。利用在任务时获得的一些线索，Chris找到门路接受了特殊诊断，结论是，这种独特的体质终究无法改变，只能够短期抑制症状。

Chris把Vijay让进自己的房间，锁上门。Vijay顺从地站在电视前头。Chris的理智敲打着脑袋。可惜，那一点理智已经不足够配平全身上下从细胞里透出来的对Vijay的肉体的依恋。

此刻，Chris只能顺从冥冥中驱使他的力量，让自己做出不可测的行动。他摸起叉子，就着Vijay的香气，缓慢地、一丝不苟地吃蛋糕。Vijay就等待着。

“Chris真是个贪吃鬼呢。” 看着Chris舔干净盘子，Vijay伸手就要拿去帮他洗了。Chris也不拦他，只是愣愣坐在床尾，看着门口水槽边站立的背影。夏夜烘干了Chris仅存的话语。Vijay已经脱下西装外套和背心，衬衫袖子挽起，领子下扣子松开一颗。那优美的脖颈全是破绽。

Chris飘移到Vijay的身后，伸手揽住他的腰，向后一拽。

“哎呀。” Vijay连忙站稳，但是盘子却从手中滑到地上，摔成几片。他伸手去捡。

糟糕。Chris心想。他盯着Vijay像是慢动作一样抬起的手，被碎瓷片划破的手指，殷红的血滴。

瞳孔和感官全都被放大。周身的一切都被激活了。下一刻他已抓住了Vijay的手臂，甚至感受到他的脉搏。

Chris以吻为掩饰，拙劣地舔Vijay的鲜血，舌头细细摩擦着皮肤上小小的切口，盘算着怎样将之打开。啊，不行，不能被Vijay发觉自己的真正意图。他只好转去亲Vijay的嘴唇，试图抹去那半张着的惊诧，但是越描越深。

只吃他的唾液而不咬到他的舌头，也是一桩难事。

Vijay应承着他，触感温热，却没有多少筋骨，称不上是一个像模像样的回应。“Chris——”他用话冲破他的吻，空着的一只手抓住Chris的肩膀，“要喘不过气来了。”

啊。Chris的嘴唇挪开了，眼睛落上一层灰雾。

但是Vijay没有推开他，而是改把手指伸到Chris的唇边，就像一个母亲放纵婴儿吸吮。没什么道理，但是令人无法招架。那凶猛的煽情的香味激得Chris一闭眼睛。

“还是把这边给你吧，Chris。你好像喜欢。”

Chris便不再犹豫。他往上舔他绒绒一层汗毛和薄薄汗咸味的皮肤。血还没有凝固，于是流动的部分全都顺着Chris的舌根淌到喉头。这家伙不会把我当成吸血鬼吧。他按下荒谬的念头，忙不迭去看Vijay吃痛的表情。正舔到伤口的地方，他唇间发出“嘶”的低低的痛呼。

可是为什么呢？Vijay只抱他更紧，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半分退却。

夜潮涌动。

“呐，Vijay，去床上做吧。” Chris在他耳边低语。毕竟总是吃血也不是办法。如果是其他的……可能两人都会轻松一点。他尽可能舔干净嘴唇，又试探地在Vijay嘴边亲了一口。Vijay没有躲开，但那个亲吻也没能连接到他的喜悦。

“让我上你，我会让你感觉很好的，行不行？” Chris挨着Vijay的耳朵。那脖颈上下全是细密诱人的气息。Chris伸手向Vijay的大腿内侧，但是手碰到Vijay的时候，他只有不好的预感。

“抱歉，Chris，不行。”Vijay也不撤开，只是打量着他，像是打量博物馆里一件精美绝伦的展品。Chris不由得收回手去，离开Vijay的周身。他只觉得摸到了不该摸的。

“不，是我会错意了，呃……” Chris脑子一片空白。他鲜少遇到这种情况，但他本该知道怎么回答的，怎奈舌头转不灵活。“对不起啊。”

Vijay摇摇头。“我想你刚刚的做法完全符合常识哦。只是，我不想与人做爱。我对Chris的好感，没有办法转化成跟你做爱……这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无性恋’吧。”

这书呆子。Chris在心里微微苦笑。解释归解释，也不用一口讲一个“做爱”吧。“这样啊。”他舔舔干了的嘴唇。刚才分泌的唾液怎么一瞬间都消失了。

“嗯……举个例子来说吧。” Vijay把手指抵在下巴上思考片刻。“做爱的时候，Chris最喜欢身体哪个部位的play呢？”

“喂，好坏的心眼，别滥用play这个词啊。” Chris抱怨着，但也认真地回答了他，“腹部和大腿吧。”

“那么乳首呢？”

“脸不红心不跳地讲这种词，真拿你没辙……呃，就那样？不能说是讨厌，但没什么太深的想法。没觉得很色。”

“我对性爱的态度，跟你对乳首的态度是一样的。”

“……我真心很想说我没听懂，但我好像懂了，这算怎么回事。”

Chris一屁股坐在床上，低着头，半边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睛。身边Vijay的存在感没有丝毫减轻。Chris偷摸咬着嘴唇，盘算着房间里有没有其他吃的喝的东西以转移自己的欲望，“……总之今天是我不好。你是不是该回去——”

他试着抬头，惊觉Vijay在舔手指，下一秒那遍布着他美好味道的指尖就伸到了Chris面前，使他忍不住一口叼住，旋而松了口，撇过头去。

Chris生来还从没有像这样被欲望、被他欲望的对象玩弄过。他长出了一口气。除了Vijay，能逼他到这样穷途末路的怕是没有第二个人了。

Vijay毫不介意。“Chris，来喝茶吧。”

……

“给Chris的茶是限定口味哦。” Vijay清澈的笑容在Chris的眼里看来极为暧昧。Chris接过杯子，看到猩红色的丝绒在茶水中一条条荡漾开，香气四溢。他瞪大了眼睛看Vijay：“你……”

“快趁热品尝吧。”

“……你伤口包了没有？”

Vijay一如既往地，自顾自说起了别的话。“我小的时候，有个邻居家的大叔经常光顾我打工的小摊。”

“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

“有一次，我不小心用刀切到了手。帮大叔收盘子的时候我才发现，但是太晚了。有几滴血滴到了他的桌上。我就道歉，但意想不到的是，他把血滴抹到手上，痛快地舔掉了。他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的身上总散发着好吃的味道了。”

Chris的眼神动摇起来。“他……他没有怎么样你吧。”

Vijay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是欣然笑了，“一开始我很担心他去’吃’我的家人，不过他这样奇怪的反应似乎只针对我一个人。他说，我是一辈子只能等待被吃的命运的，草一样的人。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想，那是什么意思呢？也许是说，我也有可能是特别的吧。但是跟他相处之中，却又没有这样的感觉……不过再之后很快，就发生了我在船上给你讲过的那一系列事情，我也就离开了家乡。”

“Vijay，不要为我这样。”

“我不是为了你，Chris，是为了我的私心。我想成为Chris的特别的人。” 他唱歌一样轻快地回答，眼神却依然如同叩问世界的笃定的孩子。

从那天以后，两人之间勉勉强强维系着这种供求关系，白昼时分开，黑夜中合上。Chris没法用其他的词去定义。他依然会按照自己的性子与喜欢的女性同床。Vijay做不做类似的事情，他不清楚。但他说自己没有，不像假话，Chris就再也没有细想过。

假装切断这个念想，并不是什么难事。

在伪装失控之前，Chris决定采取预防措施。

“这戒指可以掰开，里面有抑制的药。虽然不能完全控制，但是你如果受不了了，让我闻这个就会起效，就能……就能阻止我。你戴上。”

“是礼物呢。” Vijay毫不惊异地接过来，声音甚至透着喜色，听得Chris咬牙切齿。

再后来，Chris使用了X Hand被打断以后，单独见到Vijay时说的第一句话是“本来我死了，你就不用为我做这些了，我们的事情也就解决了。”

Vijay只是偏了偏头，疑惑地，但眼里亮晶晶的，像是浮现泪水：“请不要死， Chris。”

他无数次满含笑意对他说，“开饭了，Chris。” 像玩笑一般解开衣服。Chris一边在完好的一块皮肤上制造着新的细小伤口，一边翻来覆去继续他想过无数次的问题：为什么Calorie’s High不能用在别人的身上呢？

直到这一天。

欲望蒙着眼前，一片黑暗。Chris咬破了眼前深色的皮肤。鲜血欢欣鼓舞地四处流淌，比想象之中还要迅速。Chris不能愣着了。他把嘴巴凑上去，像是口渴了五百年的沙漠中的旅人。对方抱紧了他的脖颈。

Chris又深深咬了一口下去。实实在在地。

生肉的口感与想象之中大相径庭，像充满弹性的胶皮，不太像他曾经吃过的任何一种动物的肉。但丰富交织着的全都是Vijay的香味，在口舌之间爆开，直冲脑仁，强烈到Chris不由自主闭上眼睛顿了一顿。

Vijay的身体没有丝毫挣扎的迹象。Chris如蒙大赦，用舌头把那血迹一路从Vijay的手臂涂到手指，像蘸巧克力酱。这样的机会本不应该有第一次，也就不会有第二次。怀着这样留恋的心情，他甘心溺毙于鼻腔里嘴巴里疯舞的每一丝风味，吃得很有耐性、干干净净。Vijay的小指勾着他的下巴，无名指被Chris衔到嘴里。Chris馋得涎水直流，滴到他们两人的手上、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身上早都一丝不挂。所有的感官都打开了，没有一把锁的禁制。

他吮吻着Vijay的手指，像是某种解剖的预演，有关破坏的誓言。

“我要咬下去了。” 而Vijay周身的空气那样软和。他只是微笑。

Chris找准了关节的地方。咔啦。噗呲。Vijay的半截无名指塞满了他的嘴，甜甜的，嫩热到几乎融化在他舌尖，包裹着所有的味蕾，正如Vijay整个人身体抱上来紧紧包裹着他。咔啦，咔啦。Chris耐心痴恋地嚼碎着骨头。他什么也看不见，因为鲜血溅了一脸，但是他二人真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温暖的、黑甜如梦。

“我全都收下了。”他说。

“好的。”Vijay说。

他把Vijay的手捧在嘴边，那只手还在流血，殷红如戴上了手套。

他从手腕的位置轻而易举地咬了下去，手腕折断了。Vijay用残存的断肢抱住了他。动脉中喷出的血雨倾覆在两个人身上。Chris凑上去，任凭温热的瀑布浇灌他的口唇，如饮甘霖。

上下牙齿磕到了一起。Chris睁开眼。薄暮的天花板重新占据视线的那一刻，他口中已经没有任何刚刚梦中的东西的回味。

好饿。

他趔趄地滚到冰箱前，掏出昨晚剩下的不知道什么甜点就往嘴里塞。咬到了什么长条的粗脆的东西像指节一样勾着他的嘴。他背上冷汗直冒，“哇”地吐在地上。

混合着唾沫和胃液的白色奶油的残骸在地板上丑陋地嘲笑着他。

……

Chris关掉水龙头，擦了把脸，拨通了电话。

“……Vijay，我有话要跟你说。”

“好巧，我也有话要对Chris说。”

“今晚别见面了。”

“今晚见面时，可以告诉我你喜欢的做爱的体位吗？”

“哈？” Chris重重靠在墙上，忍不住掐自己的眉心。怎么还没有清醒？莫非耳朵坏了？“不行。”

“为了任务，也不行吗？”

……

Chris让Vijay在床边坐下，自己抱着手臂站立他面前，冷面无情地舔着他讨厌的甘草味棒棒糖，那懊丧活像一只啃洁牙棒的猫。

“所以呢？Leo知道你不喜欢跟人上床吧？怎么会派你去这种任务？”

“如何呢？” Vijay斟酌一下，“这与任务本身没有关系哦。”

“怎么没有关系？退一万步讲，应该让擅长的人来做吧？”

“嗯……” Vijay凝眉思考，“如果Chris能够去的话，应该早就派遣你了吧？想必是有什么理由的。”

“那你的‘性爱研究’也是Leo的命令吗？” Chris心想再嘬这个糖嘴里就要起泡了，就扔到垃圾桶。

“不是的。” Vijay抬起头，“我只是觉得Chris应该会愿意。”

“如果说我不愿意呢？” 他盯着那双菖蒲色的眼睛。他想起血雨覆盖在两人抱紧的身上。失去双手但没有失去微笑的Vijay，在他的梦里。

“哦，那就算了。” Vijay的双手从膝头落下，他轻快地站起来，那决然实在让Chris心底发毛。你要去往别处？去哪里呢？还有谁能满足你这样的请求呢？“教我让男性在床上开心的方法。”还想让谁听你这样说呢？

“等等。” Chris开口了。

……

“……真的可以吗。” 真愚蠢。哪有把人压在身下才问这种问题的呢。

“嗯。毕竟是为了教会我，而不是上我嘛。” Vijay的脸上再现思索的神情，“我已经做了一些准备，不知道够不够呢……”

“好了别再说了。”

Chris把比自己身型稍高的人禁锢在床上。他的十指死死地扣着Vijay的十指，确认那枚戒指在他的手上。这样就无法把嘴唇凑上去咬了。只要他不能咬断什么，他们就安全了。

“不喜欢了、不需要我继续了，你就开口说、阻止我。”

“Chris到底是希望我开口呢还是闭嘴呢——唔——”

首先是亲吻。没有任何询问的意图在里面。Chris的力道不重，但是动作中激涌的浪潮诉说着他的痛下决心、为所欲为。像是在完成无数次幻想过的草稿，他的嘴唇咬Vijay润湿的嘴唇，他大快朵颐。

Vijay这一次似乎懂了一点呼吸的要诀，他的承应中有一种从善如流的安定，但是悄然无声，像是在默默温习刚学会的舞步一样。理所当然地发出喘息声的只有Chris一个。

不知道几秒以后，Vijay拍了拍Chris的背，像上课提问的学生一样慢幽幽地举起手。

“什么啊——你可以张嘴说话。”

“Chris，你刚才和现在是在做什么？”

“接吻，懂吗？接——吻。”

“哦，因为人的嘴唇部神经卓越的敏感性而被赋予了特殊的文化和个人意义的——”

“是是是。你……你跟别人一起的时候可千万别提这些。——话说回来，你不会每一个阶段都还得评论一段吧？这样子很多余啊，很、多、余。”

“那请Chris稍微解释给我听。”

“一般来说……给点前戏会比较顺利，不要一上来就走正题——”

“走正题？是插入性质的性行为的意思吗？”

“呃，对。” Chris潦草地拢起垂落的头发，感到耐心快被烤干了。他解开Vijay的衣服领子，把头埋在他的肩窝片刻，被汹涌的、无比眷恋的味道包围着，轻轻地咬着那处细嫩的皮肤。他感到Vijay似乎在微笑。你笑什么。

Chris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真空的宇宙里，发出最大声但无声的尖叫。又考虑到Vijay的状况，感到这样的念头对不住他，于是又心虚地亲了亲Vijay的肩胛、锁骨。

Vijay抱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安抚地，任凭他为所欲为。Chris只觉得胃里一阵空虚，苏生的爱意在每一个细胞里冲撞，无一不写着破坏，催促着自己做点什么。他的手拉开Vijay的裤子，滑到他肌肉紧实的大腿。

“我手放这里行吗？”

“放在哪里都可以。”

“……哦。”

Chris只沉默了一瞬，马上接续起刚才的动作。Vijay的身体因为他的行动而紧张，但是并没有多少性的兴奋在其中。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可以用嘴吗？”

“请便。我是不是也应该为Chris做同样的事呢？”

“我没这么说过。”

“果然我还是帮你——” Vijay试图伸出手去摸Chris，或者坐起来，被Chris一句话拍回床上，“你先给我老实待着。”

虽然心中隐隐存疑，但是空气中温暖洋溢着的惰性使Chris暂时放弃了思考。

Vijay的阴茎没有明显勃起，只是随着他呼吸的上下微微蠕动，前端有点湿润。“我开动了。” Chris说了错误的宣言，一口含住了那一大半。

跟他设想过的、有过经验的味道和感触全然不同。怎么会这样呢，Chris一边小心注意不咬到Vijay，一边舔转唇舌，像个压榨机一样耐心但强力地让Vijay柔软的地方温热起来，让哪怕一丝一毫的蜜液都不再漏掉，而是落入自己嘴里。

Chris按照自己的节奏，轻轻前后摇动身体。他能感到Vijay的视线，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分析的视线。他选择无视，只痛饮有些云里雾里的快乐。Vijay的手安抚地放在他鬓边。

“不，不做到逼我射精也可以的，Chris，恐怕——”

好吵啊。Chris已经没在听对方讲话的内容了。他的世界充满的是另一种感觉，名为Vijay，却与眼前这个人类的人格智识意志愿望一切都无关的，肉欲和本能。

与他合二为一的渴望与遗憾。

Chris加快了吞吃的速度，塞了满嘴，舌头的每个味蕾都要舔上去一遍。而Vijay在他不懈的刺激之下确实也凭借生理本能硬了起来。Chris狂喜——明明是狂喜，心中却生出巨大的绝望。

眼前的这个人是不会需要跟自己做爱的。

Chris气极了，他把不甘和不忿全都用双手、用嘴、用舌头泄火到Vijay的身上——性器上，他的禁果。Vijay的身体明显地紧绷起来，但是这样细微的拒绝已经动摇不了Chris丝毫。为什么要害我变成这样？给我射出来，让我尝尝看啊，骗我也好啊，在我渣都不剩地吃了你之前。

“Chris，请不要这样，Chris——”

Vijay挣动起来，可是Chris的绝望胜过了一切。Vijay在吃痛的低低呼喊中挤出了精液。

那一刻他看到了Chris眼中的火光。

虽说闻是闻过，但真正意义上咽进嘴里还是第一次。这第一次太好吃，太没代表性，Chris把嘴唇舔干净了又凑上去。

Vijay几乎失去了平时的自如。此时只有一条出路了。他摸索着摘下那枚戒指，从开口掰开。白色的抑制用粉末被扬在Chris脸上。

与两人的狼狈毫不相称，一股强烈的清凉的雾蒙头冲下来。Chris呛了一下，Vijay的气味一瞬间消失了，像是地面崩裂。Chris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和脸，没有水雾，热潮才有散去的迹象。他才明白自己的脸刚刚大概是红透了。他的视线移向仰躺在那里平复着呼吸的Vijay，愣住了。

这是Chris第一次看到Vijay的脸上露出抱歉的神情。他看起来那么落魄，幽幽紫色的眼睛却如泣如诉：对不起。

他没办法再看下去了，猛地下床站起来。人体散发的氤氲温热之中，寒冷的空气杳无踪影，Chris却在颤抖。

他这辈子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他竟然试着把经年积攒的自我厌恶，嫁祸到别人身上——不是别人，是Vijay的身上。

“对不起，Vijay。”

Vijay摇头，不，是我要求你这样做的，Chris，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要Chris如何忍受跟Vijay继续同处一室呢？他以比刚才一切都要粗暴的力道穿好衣服，落荒而逃。

那是Vijay去往卧底任务前，Chris最后一次见到他。

……

此刻。

“Chris，要睡回家睡去。”

Chris睁眼，不得不抬头才能看清站在面前的Leo的表情——蓝眼睛在医院吸顶灯的照射下更加淡薄。Chris暗自拉扯着缺觉的脑子让它转动。现在几点来着？他在梦里一直走马观花，以前的事情跟今天的记忆互相冲撞着。

“Vijay的抢救结束了。已经脱离危险了。”

Leo在Chris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坐得像是他很久很久都没有坐下过。不待Chris说什么，他又说，“Wendy马上就会过来陪Vijay一会儿，之后会有人替她，医院这边我都已经安排好。你跟我先回去。”

Leo伸手拍了拍Chris的肩膀，这样比一句“辛苦了”之类要更有力量，也更复杂。

他迎着Chris的视线，毫无回避，使得Chris脱口而出自己的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敌方的卡牌玩家做过酷刑折磨的勾当，还要让Vijay去卧底？”未说出口的半句话，意思已经十分明了：为什么不让我去？

Leo冰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Chris。“那个boss喜欢深色皮肤的高个子男人，而且，最讨厌轻浮男。”

“那也有比让他去送死更好的办法才对。”

其实此刻的Leo心里怕是比谁都要消沉。归根结底，这一切决定并不由男孩自己做主。Chris心知肚明，但还是忍不住说出口。如果不发出质问的声音，他此刻便只能发出恐惧的声音了。

“Leo，关于这几天的工作部署，我有个请求。”

……

于是Chris被派遣去执行“特殊任务”，与Finn他们未能联系。直到四天后。

“Chris？你怎么在这里？”

大意了。自己已经插翅难逃，Chris只好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哟，Finn，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其实看了就知道他是下班以后来医院照顾Vijay的。Chris话锋一转，“嘛正好，我最近总是错峰上班，让我听听支店的事情吧，看你们这些小鬼惹了多少麻烦。”

Finn沉思了一下，拉着Chris走到等待区的自动售货机前。

“店里其实还好了，只是因为前几天的事多少还有点阴影。Wendy在外面追查那个组织的余党，都快杀疯了。她还负责帮Vijay家里的花花草草浇水啊，我们都怀疑她是要用敌人的鲜血浇。” Finn一打寒战，“Vijay应该蛮快就能出院了，这期间一次都没在医院见到你，你怎么会忙成这样？虽然Leo说他有安排，叫我们别管你的事，不过……”

Finn摸了摸口袋，“糟糕，忘带钱了。给我两个硬币。”

“你东西不偷了，改明抢了？” Chris一边还嘴一边掏口袋，手指碰到了那枚戒指，差点心跳漏拍。他短短地、轻轻地叹一口气，把钱递给Finn，让他给售货机吃下去，换出一瓶可乐。

“我日理万机嘛。” Chris的说辞被Finn打断了，人被一把拽住。

“平时Vijay对你的事都很上心。都这种时候了，不去放下你那点自尊心理一理他，未免也太铁石心肠了吧？”

Chris干笑一声。“自尊心……”

“也没必要因为那天晚上的情况心怀内疚。归根到底，你还是救了他。”

这个时候再说什么“我不想见他”就太像个白痴了。Chris尽可能把表情调整到一个默认状态，任凭Finn强拉着他走向Vijay所在的病房。

Chris不太敢看睡在那里的Vijay的脸，却又不得不看。他安全的样子反而令自己更紧张了，因为眼前最紧迫的危机解除后，横亘二人中间的，就只有更私人、更长久的危机。

床头摆着（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和茶杯，又熟悉又陌生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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