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男現在卡在廁所裡動彈不得。

但這次就不是外星人的惡趣味了，單純是沒有人端給他就不記得要喝水。外星人幾天前說出差不知道去了哪裡，留嫁男一個人在那個空間，而且像往常一樣沒有特別指示。

不過嫁男想到要出去就覺得不安，所以除了吃飯，打算這段時間還是都窩在那個怪異的粉色房間裡就好。

他是已經知道了沒有說不代表不能做，但感覺好像做什麼外星人都不會滿意，而外星人也不喜歡說，嫁男就更不知道怎麼辦。

他猜對方大概沒有要束縛自己的意思，不過他也想不到真要離開的理由。嫁男那天原本想問外星人，我不是你的妻子嗎？但感覺太羞恥就又吞了回去。

對丈夫就不用親口確認這種事。嫁男親身經歷的就和他認知裡的另一半定義差不多——好吧可能還是有點問題，但嫁男對於擁有那樣的特殊待遇並沒有不滿，像玩具一樣被收納在某個地方，然後對方需要的時候再給予滿足。

這種關係他不討厭，甚至還有點沉溺其中。無痛的（物理上）被愛著的自己怎麼可能是錯的，嫁男這麼想，尿褲子隔天起床就不悶了。

外星人不在的時間，嫁男終於突破部分心魔，開始用起了房裡的書桌那區。桌上放了幾本說突兀好像也還好的書，其中像是一本人類的古典文學，幾本心靈雞湯（針對人類和外星人的都有），還有兒童發展相關和健康科學，中間夾了給爸爸的育兒指南。

嫁男對書沒興趣，隨便掃過一眼就沒再多看。書桌上面是窗戶，蓋了一層簾子，日光隱約從織物的縫隙中透了出來。嫁男放在書桌上的手印到日光，讓他好奇地掀開簾子一角，看見藍天和厚厚的正在滾動的雲層，大樓就從這些白色雲層裡突出，而周圍什麼也沒有像是浮在虛空裡一樣。

嫁男這才發現這裡才不是什麼小公寓，而是一棟超高建築物的超高樓層，懼高的他馬上把簾子拉的密實，然後忘掉剛剛看過的一切。

外星人給他的床是雙人的，但只有嫁男會睡在這個房間。嫁男甚至不知道外星人住不住隔壁房間，他根本沒想過這個。床的右邊是雙門衣櫃，嫁男還沒有認真翻過裡面，平常衣服都是外星人選好擺在床上，等嫁男洗完澡從浴室走出來就直接穿上。

房門口在床對面，浴室在房門口走進來的左手邊，無線吸塵器就放在書桌和衣櫃的中間。

在房間裡繞了幾圈，同樣場景不同角度，也算有仔細看過。嫁男有點無聊了，就咚咚咚的跑回粉色大床上，用被子輕輕的裹住身體。

而被子外的一切安靜。嫁男淺淺的呼吸，他已經過了好幾天這樣平靜的日子，有時候甚至會忘記脖子上項圈的存在。

就像排不掉的廢物一樣在這個靜止的系統裡獨自活著，嫁男突然有這種想法，而且也沒打算否認。沒錯不代表就是好的，但是好又是什麼？

模糊起來的視線讓天花板的粉色灌入意識裡，心情上很平穩，忽視的地方卻隱藏著許多不安。

自己這樣又算是什麼？妻子哪是這樣的東西。要是外星人能老實地說出他就是玩具，或許還不用讓嫁男這麼沒有安全感。如果不是這樣那樣，那他的人生還有哪種樣貌能夠呈現。

可能還要點時間，答案才能變得更明顯，但嫁男擔心自己不能活到那個時候。

嫁男再張開眼睛，房間已經全黑了。

因為睡得太久，嫁男醒來時根本想不起來這是哪裡，坐著等頭暈過去的期間，他想到自己可能錯過了晚餐時間。

一天三餐都被冰在外面廚房的冰箱裡，時間到了嫁男會拿出來微波加熱，吃完碗筷直接放水槽也不用洗。冰箱裡也只會有三餐，每天早上看都是補齊的，嫁男以為是像自動販賣機那樣冰箱後面有機關，但有次晚餐後再開冰箱，裡面當然還是空的。

嫁男想，大概是趁他睡覺的時候有人來放的，不過他都睡得很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

外星人一直以來都是讓嫁男9點吃早餐，12點吃午餐，18點吃晚餐，幾乎分秒不差到變態的程度。嫁男不知道，外星人這樣管理他的作息只是出於與生俱來的秩序感，並沒有其他特別的理由。

真要說為什麼，有好的體力才能做會累的事情吧。

終於醒了的嫁男打開燈，看向房門右上方的圓形時鐘，時間正好顯示21點整。

嫁男埋怨起自己這麼會睡，因為他沒在這個時間出過房門。

他深呼吸，邊撫摸上項圈。沒有說過不代表不能做，區區快速的開門開冰箱門微波吃飯放碗再跑回房間洗澡睡覺，沒什麼嘛。

嫁男壓下門把，迎面而來的是黃色溫暖的燈光。背景裡電視是開的，聲音卻很模糊聽不出來是什麼。

外星人穿著白襯衫還打領帶，看起來一臉疲憊的站在房門前，與嫁男對視。

嫁男傻掉了，突然一股不知道哪裡來的衝動就趕快跑回門後，還想當面把門甩上裝沒事。

但外星人的速度更快，嫁男抵抗不了對方壓著門板，腳沒滑幾下就放棄。

嫁男和外星人從門板和門框間的縫中對峙，不過準確來說是嫁男心裡準備單方面被罵。他委屈的摳著門把，眼睛沒有去看外星人的臉，好像他身上的素色領帶才是主角。

不過只是睡過頭然後沒有準時吃飯而已，嫁男不知道自己幹嘛那麼緊張，但說是這樣，他還是沒有勇氣抬頭去看對方的方形瞳孔。

連基本的沒有錯都做不到，也太糟糕了。

外星人才準備開口，還沒說什麼嫁男就脫口說出對不起。外星人偏了頭，好像在想什麼但沒有真的說出來。

都還沒有幹嘛就擅自道歉，明明說過裝乖也沒用的，怎麼還是不懂呢？但是沒關係，這樣也很好。

因為外星人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所見一切就連嫁男都是亂七八糟的黏在一起。雖然煩躁但也無可奈何，就當作全都是工作害的好了。

外星人叫嫁男抬頭，後者乖乖地照做。嫁男原本看起來就很苦悶的八字眉此刻又皺得更緊。

外星人心想既然沒有要叛逆的意思，反正這種事也無所謂，放過就算了。不過他心思一倒，因為小事就哭出來的脆弱模樣的確也很可愛，不然就順著對方假想的那樣為難他，好像很好玩。

外星人把人攬進自己的懷裡，讓嫁男緊抱住他。他維持著這樣的姿勢不動，順便吸幾口嫁男身上毫無勞動感覺的氣味，純粹由味道偏淡的肥皂香和體味組成，他同時也感覺的到嫁男輕微的顫抖。

現在的他絕對很困擾吧，經歷著就算努力過，卻依舊搞不清楚狀況的無力感。誰叫他習於被人支配著，只要對方沒有特別的意思就不知該如何是好。

難以言喻的奇妙憐愛感湧上外星人的腦袋，他眨眨眼睛就把嫁男抱了起來，再走出去把人擺到餐桌前。

桌上早就布置好了晚餐，但不是嫁男這幾天的吃的那種微波食品。

「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坐在這裡吃飯吧。」外星人邊說邊在嫁男的斜對角坐下，「剛好我也出差回來了，今天有好多事值得慶祝呢。」他見嫁男愣住沒什麼反應，又自己說下去。

「可是你看起來好像不是很高興……不是嗎？吃個飯不用壓力這麼大，快吃這個，不喜歡豆腐嗎？但還是要吃喔，放心不是什麼奇怪的東西，有蛋白質。蛋白質對人類是好的，我記得是這樣……」

嫁男全程都是安靜地吃著自己的白飯，配上外星人一直夾進他碗裡的菜。外星人沒有吃，可是嫁男也不敢問他為什麼不吃。實在太奇怪了，嫁男以為會發生什麼，所以從剛才就緊張得很想吐，雖然食慾因為太餓還是在。

其實又是他想太多嗎？嫁男暗忖。

外星人話說個不停，嫁男卻沒有認真在聽，他在想這桌真的是外星人自己煮的嗎，直到外星人突然把盤子用手掃到地上，嫁男聽到玻璃碎掉的聲音才嚇得挺直背脊。

「我覺得，你根本不在乎我。」

嫁男帶著疑惑的表情望向外星人，看見他不符合平常形象的垂著嘴角。

「我、我沒有。」但嫁男說完就心虛的偏過頭。

「我只是希望你好好吃飯，可是你只想著那個人對吧？」

外星人掰過嫁男的臉，強迫他看著自己欲泣的眼睛。嫁男嚇了很大一跳，不懂他幹嘛哭，但想問又問不出口，就默默地看著外星人，等他繼續說下去。

不過真的很不妙，嫁男是那種看到別人哭，他也會跟著想哭的類型。

他覺得這次好像真的是自己的錯，要是比外星人更早哭出來，那絕對會惹他更生氣。

所以嫁男咬著下唇，努力不讓不屬於他的情緒從眼眶潰堤。外星人看他忍耐到臉都紅了的表情，心裡感覺到的比原先想的還要興奮。

怎麼這麼可憐。外星人胡亂地想著，好想辭職多看看他擺出這樣的表情。

原本就不怎麼聰明的嫁男，已經被飼養到連怎樣才是合理的都分不出來。

對嫁男來說，唯一的真理就是會看著他的人。因為服從能夠讓他為自身的存在感到慶幸，所以對方怎麼喜歡，他就擺出怎樣的姿態。而且所有過程幾乎都是反射動作，還不用經過理智思考。

而對外星人，會這樣為他貶低自我的人在他的掌中雖然不勝枚舉，如果他想，寵物想養幾個就有幾個，不過那樣太無聊了。

要是這裡有好幾個嫁男，那每個嫁男所承受到的痛就會被分散，外星人可不想這麼便宜他。

因為喜歡，所以更要讓對方理解到自己的麻煩。就算本來不是這麼在意的事情，每次在察覺到他思想上的不貞之後，外星人就更不想讓對方好過。

「憑什麼只有你享受著被愛？」外星人假裝抹掉淚水，他知道嫁男快撐不下去這種尷尬的場面了。「那我怎麼辦，明明在你眼前的人，是我，可是你卻都不願意認真地看著這裡。」

「我，」嫁男被他講得無話可說，眼睛周圍發熱，視野早就變得泥濘不堪。外星人另一隻手握住嫁男的左手，並拉到自己的唇前。

「如果你真的沒辦法喜歡我，那還是分開吧，這樣對彼此都好。」

聽到這時候，嫁男的眼淚才真正的掉了下來。

「欸？所以，你不要我了？」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句話會真的被說出口，好像他之前的胡思亂想都一一成真。

可是，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錯到要接受這種待遇。應該說，他從頭到尾就沒有搞清楚狀況過。

傻傻的結婚，還兩次，雖然沒有實感但嫁男被帶來這裡也是事實。

如果不當嫁男了，那要回去工作嗎？可是以他現在的能力，會把自己養死吧。

嫁男也不想回到什麼都不是的那時候，得服務的對象還不是將來可能會喜歡上的人，什麼為自己而活，嫁男很有自信做不到。

想到之後得面對的討厭事情，嫁男感覺嘴巴裡就有噁心的味道。

「嗯，我好累。」外星人還在說，他玩得太開心，自虐似的話語形成喜悅，充滿腦門。

差點就承認了，明明一直在這裡的是我，什麼的。

不過就算這麼明白的告訴他，他還是不會了解到自己的用心，因為嫁男也還是不會把他放在眼裡。

外星人知道，可悲的人類自尊讓嫁男瞧不起這個世界，也包括他自己。什麼都做不到做不好，就連簡單的自我放棄都不會，只要認命一點，然後順著本能活下去不就好了嗎？

不是很簡單嗎，他都示範給他看了。像戀人一樣予取予求，不管什麼任性的要求他都做得到阿，一開始不就說了，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

難道外星人他就做不到那個人能夠給嫁男的嗎，生活方式都複製過來了，他還有什麼好不滿的。如果這都不是他要的，那還有什麼能夠同時滿足他們兩個。

好好笑，外星人好難想像自己已經退讓到這種地步了還不打算停手。手段連自己都噁心起來，他還在想接下來要說什麼在通俗小說裡看過的台詞，根本沒有注意嫁男的臉色越來越不對勁。

嫁男哭到乾嘔了兩聲，忍不住就把剛才吃進去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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