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之后的三天，刻晴一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期间虽然迷迷糊糊地睁开过几次眼睛，但很快就再次昏了过去。而荧也仿佛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为了避免惊扰到刻晴，静坚持一个人独自生活，甘雨本想让妹妹去群玉阁住，但静却一口回绝了。

“甘雨姐姐放心，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甘雨明白，妹妹只是想离她的姐姐大人更近一点。为了减少自己的负担，所有的杂事都被静一手包揽了下来。也多亏了她，自己才能将全部的精力放在刻晴身上。

对于那天晚上的气话，她是无比懊悔的：出现那样的意外，荧难道就不痛苦吗？可自己非但没有丝毫的体谅，反倒变本加厉地去讥讽她。没日没夜的来回奔走只能换来怀疑与猜忌，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也是会心灰意冷的吧。

【可是，为什么要让别人来承担我的错误？】

摸着脖颈的项圈，甘雨突然开始怨恨起荧的“软弱”：她多么希望那家伙能狠狠地惩罚这个不听话的“奴隶”，这样，也能让自己认清身份。可这一次，这个浑蛋竟然选择了逃避，在自己最需要依靠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甘雨明白这不是荧的本意，但她确实用最残忍的方式让自己付出了代价。

作为刻晴最后的依托，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倒下。可是，这样难熬的日子到底还要持续多久？身为仙兽的自己或许还有很多时间，可是刻晴呢？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爱人一辈子沉沦在虚妄的记忆中吗？那一声声的“主人”分明就是扎在心头的尖刀，而她只能全盘接下。

【荧，求求你，救救我......】

就在仙麟自怨自艾的时候，一股香味悄然飘进了房间。回头一看，妹妹正一脸担忧地注视着自己。

“甘雨姐姐，香菱姐姐把饭送来了，您多少吃点吧，姐姐大人这边有我看着。”

“辛苦了，我马上就去。”

虽然答应了，但身体还是牢牢地定在原地。静不忍心打扰姐姐，只得悄悄退了出去，她当然看得出甘雨的疲惫与自责。可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能做的，也只有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看到爱人的白发，甘雨的心又剧烈地疼了起来，起初只是鬓边的几缕，但就在这短短几天之内，一头柔顺的紫发便已覆上了大片的雪，她本应趁着最美好的年华大放异彩，但如今只能蜗居于方寸之间苟且偷生。

【玉衡】已经被埋葬在了暗无天日的死牢中，只剩下无名的奴隶蹒跚前行。

吞下药丸的那一刻，刻晴久违地感受到了喜悦与安详。能够没有痛苦的离开人世已是上天对自己最大的仁慈，可当再次睁开双眼，听到耳边传来“你还活着”这个消息时，她终于是崩溃了。

她不明白主人们为何如此执着于一个必死的罪囚，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逐渐释然了：自己就应该一边忍受着大家的鄙夷与唾弃，一边反省犯下的累累罪行，并在余生中祈祷那永远也不会降临的宽恕。

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主人们为自己准备了新的身份。对此，她欣然接受，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又超出了她的预料：没有辱骂，没有鞭笞，只有温暖的关怀与呵护。这令她惊惧万分，因为这不是一个贱奴应有的待遇。

她万万没想到主人们竟然如此憎恶自己，以至于连赎罪的机会都不肯给予。幸运的是，或许是觉得自己的态度足够诚恳，最终，主人们还是恩准了自己的服侍，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得到的工作实在是太少。为了尽可能地避免主人们的厌恶，她不敢让自己停下哪怕一分一秒：地板擦过了那就再打一遍蜡，衣服洗过了就去准备主人们喜欢的点心，主人们要休息了就赶紧把洗漱用品备好。

【这样的话，主人们会不会满意一些呢】。

她是这样希望的，可事与愿违，仅仅过了半天，紧张的工作便被从外面赶回来的主人强行喊停了。对此，奴隶显得十分失落，但也只能遵从。她当然不敢发问，因为自己必须无条件的服从主人们的每一个命令，无论是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立刻执行。

起初，甘雨还不能理解荧的所作所为，但在亲眼目睹了刻晴的种种举动之后，她虽然无法接受，但也必须承认荧是对的。当“活着”都成为了一种负担，她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如果可以，她宁愿作为奴隶和刻晴一起服侍荧，也不想再以主人的身份对爱人发号施令了，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有些责任必须由她承担，也只能她承担

就在她越发消沉的时候，一直处于昏迷中的病人终于是有了些许的反应，察觉到动静的甘雨连忙凑到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爱人的面庞，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丁点变化。在一阵煎熬的等待之后，那双紧闭的双眼终于是艰难地睁开了。

“主......”

“别着急，慢慢来。”

沙哑的声音犹如一台老旧的风箱，每一个音节的缝隙中都透露着疲惫与沧桑。虽然命令要她“躺在床上”，但这一次，奴隶却破天荒地违背了主人的意志。见爱人固执地想要起身，甘雨无奈，只得扶着她靠倒在床背上。看着眼前来回奔走的身影，断线的泪珠顺着面颊无声地落在了床上。

“乖，已经没事了哦~”

可这柔声的劝慰非但没有让刻晴得到缓解，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主......咳咳咳！对不......咳！”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无法倾诉的话语，甘雨见状，连忙把水杯放到了爱人嘴边。刻晴喝得很慢，但却一直没有停下，直到最后一滴水珠滑入喉中，她才重新把目光放回了甘雨身上。

“主人......”

只消一阵微风便能吹散这缥缈的声音，望着那浑浊的眼神，甘雨又想起了行刑前的那个夜晚，当时爱人也是这样看着自己，请求赐予她“解脱”。但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同样的悲剧发生。

“来，先吃点东西吧~”

软烂的肉糜和饱满的大米散发着扑鼻的清香，但刻晴却无心享受。那痛苦的表情与其说是在进食，不如说是在受刑，但为了给孱弱的身体多补充一点的营养，甘雨还是一勺接一勺地舀起肉粥，试图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来劝爱人尽量多吃一些。

“主人，咳咳.....奴饱了。”

“再吃一点，就一点，好吗？”

看着碗中几乎没有变化的食物，甘雨几乎是用上了哀求的语气，其实她本不必如此，因为奴隶是绝对不会违抗主人的命令的。虽然有些勉强，但刻晴还是强迫自己咽下了勺中的食物。在坚持了几次之后，见她实在是吃不下了。甘雨才不得不放下手里的餐具。而她还没来得及安慰，刻晴便已经抢在前面开口了。

“主人，对不起，咳咳咳......奴把您的东西，全弄丢了......”

“怎么老道歉呀，你没事就好~”

甘雨笑着捏了捏爱人的面颊，想缓解她的焦虑与不安，可安慰的话语非但没有起到预想中的作用，反倒点燃了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愧疚与自责，见主人连一句责怪都没有，刻晴近乎到崩溃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奴就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除了给主人添乱，奴什么也做不好......”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对现在的刻晴而言，任何的言语都太过苍白无力了。甘雨也只能把爱人拥入怀中，无声地拍着她的后背。在这温暖的“牢笼”之中，颤抖的身体终于是逐渐平静了下来。

“主人，对不起......”

见主人的衣服被自己弄得一团糟，刻晴急得差点又要哭出来。她想要解释，但覆在嘴唇上的手指，还有那爱怜的眼神，已经清楚地传达出了主人的意志。

但，心中的忧虑并没有因此消散：胸前的烙印被人发现，或许下一秒千岩军就会来到这里。到时候又该如何解释？自己怎么样都可以，但唯独主人不可以被牵连。

“奴儿？”

耳边响起的话语一下子拽回了紧张的思绪，四目相对，仙麟的关切与担忧被尽收眼底，奴隶当然不会怀疑主人对自己的关怀，但为了主人的安全，她必须离开这里。

“主人，奴这就去把卧室收拾好，您赶紧休息一会吧。”

隐隐带着一丝强硬的语气让甘雨颇为意外，看到爱人强行支撑着瘦弱的身体想要下床，她略一思索，便立刻察觉到了刻晴的意图。

“奴儿会听主人的话，对吗？”

“啊？当！当然！奴什么都会做的！”

虽然不明白主人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但仍然是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见爱人一直躲闪着眼神，甘雨便把手铐和脚镣摆在了刻晴面前。

“那就把这个戴上吧~”

“这......”

刻晴有些为难，她倒不是觉得麻烦。毕竟回到死牢后，镣铐也是少不了的，但要是现在就戴上这些，她该怎么在不惊动主人的情况下悄悄离开呢？

“怎么，不愿意？”

故意拉长的音调把小猫给吓坏了，出于对主人的畏惧与尊敬，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拿起了镣铐，等意识到要去自首时，锃亮的钢拷已经牢牢地锁在了手腕与脚踝上。看到主人那满意的表情，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主人......”

她还想解释，但一根皮带已经扣住了自己的项圈，皮带的末端正被主人牢牢握在手中，紧接着，身体也被锁在了主人的怀里。奴隶只得怀着忐忑的心情，默默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奴儿是主人的东西，对吗？”

“嗯！”

小猫连忙点头，对于主人，她只有满心的感激，能够成为主人的所有物，是她莫大的幸运和福气。

“主人的命令，奴儿都会遵守的，对吗？”

“嗯。”

依然没有犹豫，但一想到自己丢掉的摩拉与食材，她又愧疚地低下了头。

“奴儿不会对主人撒谎，对吗？”

“嗯......”

回答这个问题时，刻晴的底气已经明显不足了。明明刚才还在盘算着怎么背着主人偷偷离开，怎么转眼就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种话，实在是太不知廉耻了。

“那从今以后，每天晚上主人都要奴儿侍寝，好吗？”

这一次，刻晴没有回应，她甚至不敢直视那双温柔的眼眸，只能低着头拨弄着手铐上的锁链。她不是不愿意，事实上，她曾经无比期盼主人能提出这样的要求，但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自己已经不能再为主人服务了。

这样的反应自然在甘雨的预料之中，但她并没有催促刻晴赶紧回答，而是温柔地摩挲着爱人的白发，缓缓说道。

“不会有别人来这里，奴儿只要陪着主人就好了。”

话音刚落，一直低着的脑袋便立刻抬了起来。她当然听出了主人的意思，但她还是不敢相信，那天自己真的没有暴露吗？

“主人......”

“别怕，不会再有事了。”

并没有发问，但疑惑已经得到了解答。这份默契，早在她还是【玉衡】的时候便有了。

“主人，谢谢您......”

听到这声真诚的道谢，一直绷紧的神经才终于得到了放松，但在合上沉重的眼皮时，抱着爱人的胳膊依然没有松开。而奴隶一直在端详着主人的面庞，直到听到那平稳的呼吸声，才鼓起勇气，轻轻地凑上了前去。

【明天的早餐，要给主人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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