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时就已经是那副样子了。

双腿膝盖以下，右臂肩膀以下，都没了，仅余的左臂，末端的手掌也被削去一小条，剩下四根手指。以铁链穿过腋下、勒住脖颈、扎穿两肋，囚禁，不，更像是吊在墙壁上。

当时的心情已经忘了。

不想再想起来。

没有直接送去报废，大概只是因为较寻常人形更为特殊、出色的心智，留下做一个好用的ai，一台高效的计算机。

所以还算运气好，至少还能见到。

但这种形式的见到，只是让心智烧起火，漆黑的，仇恨的怒火。

预先制订的计划差一点就报废了。

濒临极限的弦将要绷断的前一刻，彷佛停机残骸的素体睁开了眼，一只浑浊的眼，看过来时亮了一亮，天上的流星般闪烁，微小、短暂。

M4A1因那个眼神瞬息平静了。

之后一切按计划有条不紊，躲避监控的暗中联络费了些麻烦，寻找合适的载具逃离也多花了时间，计划很少有完全落实的，但目的达到就好。

穿越大气层，跃迁至遥远的星域后，终于松了口气，将身体摔上椅背。

“终于可以放心了？”副驾上传来打趣的声音。

“不能。”M4又直起背。“我们先去黑市，找到合适的零件，然后考虑下一步。”

“现在就可以商量，我不用那么着急，已经习惯了，现在这样也没什么。”

难以置信的惊讶、气她不珍惜的恼怒、无法理解的不可思议……M4即刻转过来的脸上混杂了许多情绪，两眼瞪得溜圆，没骂人已经是教养好了。

不读空气有时会翻车的。M16知错能改、能屈能伸，立刻表示悔过：“我们去黑市。”顺手标出几个坐标点，规划出航线。

M4深呼吸，算是把火压下去，也当把这茬揭过。“……最近的也很远。”

“而且还有资金问题。”M16用仅剩的手拍拍座椅扶手。“把它卖了应该够。”质量要求上还得马虎一点。“但卖了，接下来的行程又是问题。”

“要弄到军用级素体。”M4不打算在质量上马虎。“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多，素体和武器是第一位，也是最基础的。”

“那就不太好办了。”M16排出待办事项，预估资金缺口，零一眼都看不完。“想要钱最快最方便的方法就是接任务、黑市订单。想要接订单就需要装备，没钱就没有装备，没装备又弄不到钱。”当真是捉襟见肘。

M4深深地叹息，头疼地扶额。

“不然还是先把我放一放？这样也许能宽裕一些。”

“不行，只有我一个人做任务成功率太低，你连自保都不能，我不能让你一个人。”

“也是。”换角度讲是这么个道理。M16像是早就想到，转头抛出另一个点子。“那就不外乎两条路了，偷，或者抢。”

M4等着她解释。

“附近找一个边境的小型军事基地，进去偷一副素体，你能黑进去就可以。或者找佣兵、地下组织签合同，由她们提供维修和物资支持，我们则打几年白工。前者的缺点是素体质量不会很好，得等日后有机会再换。后者的缺点是……”

“我要黑掉签合同时打进素体的监控补丁，然后我们再逃一次。”

“说不定会被满黑市挂通缉令。”想想那种可能的景象，M16笑出了声。

真是……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但看着那张熟悉的笑脸，M4也不由得心情好了点，似乎又有点回到从前的样子，只是待在一起，为一些无聊的琐事发笑。她终于开始真正的，放松下来。然后注意到空气里一些不寻常的分子。

一种呛鼻的灰尘味。

不用多解释，发情期的信息素外溢。为什么突然来发情期，也很好解释——太久没见了。

她从M16缓慢敲打扶手的食指开始，目光一寸一寸上移，脖颈湿黏的发丝，嘴角勾起的微笑……一旦意识到就没救了。只是这么短的时间，M4就感到自己的后背快湿透了。

空调尽职尽责维护出的26℃适宜室温此时闷热得让人窒息。

M4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信息素。人成天泡在自己的体味里，对自己身上有什么味往往毫无所觉，信息素也一样，除非因为发情期而非常浓，浓到呛人，才能多少闻出一点。M16曾曾形容她的信息素是雨后草木的清香，就如她也曾描述M16的信息素是清晨射进室内的阳光，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言辞美化后结果而已。何况有些东西适中了很好，过头就不好消受了。

“为什么不早说？”她早该想到的。

“突然有点好奇能忍多久。”彼此都是。M16转过椅子，正面对她。“不过还是算了。”肢体残缺的人形笑着，放松地陷进椅子里，在M4扑过来将她抱住时捧起脸啄吻嘴角。“就在这？”

M4将头埋进她颈旁，摇了摇。手却搂着腰背，几下发力，都没能将人抱起来。

论起骨架体格都更瘦小的人形有轻微的发抖。

“M4。”M16同她贴着脸，一遍遍低声地叫着名字。“没事的，换零件而已，我们会解决的。”

……当然不只是为这种进一回修理槽就能解决的问题，而是某些遗恨，早早逃离而甚至没再多扔几颗炸弹的遗恨，甚或是一种恐惧，如果来得再晚一些，如果出了更多意外，一种已不再可能成真，而同当下的现实相隔区区几步的另一条岔路，想想就心悸的后怕。

M16没有挑明，等M4自己缓过来，等那双手扯开衣领，唇贴上后颈。

咬下的那刻舒适地令人想要叹息。

很久没有体会到了，被信息素灌注，像自头顶浇下温度、流速适宜的热水，肢体都开始发软。

头颈靠上枕头时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M16躺着，懒得动的样子，实际也确实动不了多少。缺失小腿让她在被分开双腿进入时都不好自己抬腰，腰腹的软组织破损很严重，内部结构也因缺少维护而老化，出力严重下降。基本算是全由M4摆布了，有些担心会不会让对方扫兴，M4突然一头扎在她胸口喘息。

确实，太久没做了。如此想着，逗猫的坏心思又起来了，算是从前养成的坏习惯，毕竟刚认识那会M4太过于羞涩被动，来发情期了也不好意思直接找她，她有时候甚至得半强迫地把人拖上床。

……信息素更浓了。厚重地包裹着，压着M4，压着她往更深处。是M16常用的把戏，论信息素的控制和油嘴滑舌的水平M4自认这辈子都难赶上。

那就继续。

M4将手掌撑在对方腋下，随后又觉太远，改换肘部，小臂撑在两边，手掌摸到了脸，这一次的亲吻绵长，断续交错喘息，复又覆上，直到第一次高潮来临，M16终于受不了了为止。

灰白的发汗湿着，在腰背与床单间扭成一缕一缕。

M4托起腰，将长发拨去一边。

再去叼咬后颈时已经闻不到多少M16的信息素了，她注入的信息素已经盖过了对方原本的味道，偶有几缕混合了的，干燥的灰尘变得湿润，凝结出形体，更好感触到、抓握到。一如抱着这个人的当下，才有了足以安心的实感。

“这就够了？”M16拍拍她的肩膀，温和的笑里有一丝玩笑的挑衅。

M4埋首在颈间，一时没有回话。

托起后脑既方便了M4也让M16离对方的腺体更近，稍稍偏头嘴唇就能碰到的距离。于是M16咬了，很轻的一下，不能标记，但是十足的挑衅与引诱。

“16姐……”M4闷闷地出声，叹息着去亲吻胸腹的伤痕，描摹轨迹，丈量范围，终点则又回到起点，亲吻的间隙里是一声气音：“你为什么……”

委屈又可怜的表情。受伤的不是自己，经常，忍受各式、各类创伤的都不是自己，而真正受伤的人从来都不在乎自己。

“抱歉，我下次会小心。”敷衍又无诚意，更永远不可能真正照做。M16心知肚明，于是笑着去亲吻眉眼。“别这样，开心点，我不是就在这吗？”

“嗯……”低低应了。彼此贴合着厮磨一会，M4忽然将M16抱起，让对方坐在自己的腿上，托臀，上下颠簸。

……和刚才一样的问题……M16心智在突然而剧烈的快感冲击下已不甚清醒地，断续地思考着，只有大腿……她缺乏着力点，只能……极重的一下，M16闷哼着，抓紧掌下的肩胛。不够……只有一边，平衡很难维持。

信息素非常浓了，不再是自己的。

其实她从来没闻到过自己的气味，除了民转军，出于各种考虑，战术人形的信息素一般不会设置成显眼易辨别的味道，M16的信息素就常被合作过的同袍评价——淡得根本闻不出来。M4倒总是察觉得很快，因为太熟悉了吧。不过往往这种时候判断分辨自己的信息素很容易，没味就是自己的，有就是M4的。

而现在包裹自己的毫无疑问是M4的信息素。

简直像是暴雨，击打在湖面，荡出密集的波动。她就像是湖水因砸落的雨滴摇晃、发抖，雨越下越猛，越落越烈，最后像是从天上往下倒水，汹涌暴涨的湖水终于不堪忍受，冲上了岸。

“16姐……M16……M16……”M4将她又拉回湖的中心，前所未有的容易，缺乏枝节的躯干只要单手就能控制，压下所有挣扎。太容易，太陌生。终究是M16最先接受了，很快摸索出以往未有的方式，完全将M4当作了支点。

M4没过多久又将她压进床褥。

结束时M16快撑不住眼皮，互相亲吻额头后就沉沉睡去。M4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指腹划过肢体崎岖不平的断口。

会解决的。嘴唇微动，没有出声的默念，眼睛亮得骇人。

我会解决的。额头贴上额头，这时闭了眼，虔诚地默念，最后终于松懈，躺下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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