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祥在怀抱里睡熟了，而初华还醒着，醒在换气扇单调的风里。

听着这风，她会想起无数次战战兢兢地躲在厕所，在换气声中颤抖着吸完一支烟，随后涌上的无尽懊悔与空虚。

如今她终于不再渴求那无谓的慰藉了……可代价是她逾越了更禁忌的一步：

埋在小祥胸前，初华如溺水般地喘息着，用一种瘾将另一种杀死，埋葬。

无法回头。

给女儿盖好被子，初华的脸孔被手机屏幕照亮。

想要重组avemujica并不容易，大家现在人各一方，对乐器的掌握也大不如前。就像初华虽然还会在作曲时拨弄几下吉他，但如果是她还活着的话……这个水平要被逼着特训一个月才能回到舞台吧。

不过允公允私……为了女儿的祈愿也好，为了自己的疑问也好，她有要第一个联络的人。

“小睦，节目录制完了吗？明天我想见你。”

——

“妈妈，有人找。”若叶美香把手机递到床头。

若叶睦点头，把醉醺醺的素世侧放在床上，抚摸了一下女儿的额头。

精致的脸庞，淡漠的眼神，如同年少时的自己。

跟着，她没有别的说话，但眼神里带着询问，她感觉到美香有事要说。

“明天，和小春去Unknown练习。如果店长问起爸爸？”

“说。”

“之后我去小春家。”

“谢谢。”

“您辛苦了。”

很多年来，若叶睦期望女儿不要像年轻时的自己，她应该跟soyo学习，住在更温馨的地方，说更温柔的话……但soyo只是拒绝。

她说不想看到任何人为婚姻改姓。若叶睦不明白。于是美香还是若叶美香，最后也成了若叶美香。

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是初华的消息，她想了想，在回复栏里打下：

“和小祥做了吗？”

但最终，她发送出去的只是：“早些。”

——

“喂，你们看到吗？昨天若叶的吐槽超——搞笑的。”

“嗯，我就在周日晚上才看看电视了，黄瓜剑圣会果然好看啊。”

周一的上学路上，三角小祥的步伐有些沉重，和身边女生们的欢声笑语格格不入。

身体是还有些痛，但无所谓了，相比混账老爹的痛苦，相比自己将来要接受的一切……这都是微不足道的。

至少早上起床的时候，初华还在枕边叠好了新的内裤，小祥也感到一丝家人的温暖。初华是可信的。

一晚没看，手机里已经被信息塞满了，一直走到羽丘，她都还在一条条地处理。

“姐姐，生日礼物搬到你房间里了。”

小春的消息倒是回了，她发的图还没看，小祥看着包装，猜测小睦阿姨送的是唱片，而椎名阿姨送的是新的贝斯。

还有早上的消息：“小美香好像要来家里住几天的样子，希望不会对姐姐造成困扰。”

抬起头，礼貌地应付了同学的问候，小祥坐在窗边，蹙眉。

她大约是生出了无谓的嫉妒，对自己的妹妹。因为初华每每看见小春和美香时，目光总是不自觉地深邃，仿佛穿过她们看着某些虚幻的影。

明明一点也不像妈妈的天真小春，却比自己，比自己更能得到初华的认可，小睦的认可，只因为美香和她是好朋友。

妈妈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

早上的咖啡厅空荡荡的，睦推门进去，找到隐蔽的隔间，初华正坐在里面，笑着问安。

桌上已经摆着芒果汁了。若叶睦坐下，捧起玻璃杯，咬住吸管。

时光仿佛没在若叶睦脸上留下任何痕迹，除了她有些深凹的眼圈，完全看不到三十代应有的衰退。相较起来，化了淡妆的初华已是更憔悴的一方。

“小祥……和我说了些事。”初华捧着咖啡，低声说。

“嗯。”睦点点头。

“有些事她很难查到才对，是小睦跟她说的吗？”

“嗯。”睦继续点头。

“为什么？”初华双手撑桌，“我们之前不是约定好了……约定过了。”

“你有十二年。”睦平静地和她对视，“她还是选择提出那些问题。你输了。”

“太狡猾了……”初华颓然地坐下，“太狡猾了，小睦……我们怎么可能……违逆她呢。我们怎么可能忘记她呢。”

沉默着，只有睦小口啜饮的声音。

“你对小祥做了什么？”初华又问，眼里绽开一夜辗转反侧的血丝，但她心里已有答案。

一个绝对不想听到，又绝对不会有第二选择的答案：

“我们睡了。”

想要张口，想要嘶喊，但这个身体里没有能发出的声音。初华趴在桌上，只发出滑稽而暗哑的追问：“你，没有像我一样，伤害她吧？”

“嗯，你看得见。”

——

在春风和煦的午后，若叶睦抱着面容相似的少女，从温暖的浴缸抱到冰冷的床沿，相吻相拥相入眠。

仿佛她还年轻，仿佛她还在无忧无虑的童年，不用睁开眼看到saki眼底的绝望和悲伤，不需要惊悸还没出口就已经伤人的假象。睦的眼里是祥，祥的眼里是睦。在那时刻她就是退行的幼儿，只用手和嘴去认知这个世界，但这孩子气的接触也是小心的，她要收起牙齿，磨平指甲，更不会探入小祥的身体，一如当年，贪婪而怯懦。

但另一方却不似当年。

恍惚间，睦趴在了床上，双手撑在少女的膝前，小祥揪着她的长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睦，回答我问你的一切。”

睦垂下头，脸拱到少女细腻的大腿内侧，驯服地蹭了蹭，扬起头，仰视高高在上的她。

水滴流过她们紧贴的肌肤，然后若叶睦会开口，绝不撒谎地回答小祥询问的一切。

关于saki的过去，saki的交际，她对saki的爱。

绝不撒谎。

“这样啊，小睦阿姨……那你觉得自己有罪吗？”双腿夹紧了若叶睦的脸颊，小祥如泣如诉地逼问。

若叶睦没有答话。

那是三角小祥最后一次一个人去找她。

——

“话说回来。”三角初华管理好了自己的情感，重新挂上微笑，“小祥她啊，想要重组AveMujica。”

若叶睦偏了偏头：“怎么？”

她仍是伴着音乐而生的，有时独奏，有时配着贝斯，但睦从没把任何乐器带上她现在谋生的舞台。

但生疏与否都还不是最要紧的。

最重要的问题是：“主唱？键盘？”

她并非苛责，但现在的初华，已经没有能胜任主唱的歌喉。而如果复生的avemujica没有了键盘手，那更是不伦不类的胡闹，在这时代没有任何竞争力可言。

“主唱的事，要交给小祥来了呢。”初华苦笑着，“而键盘……我们还在想。”

“小春？”

“她……”初华拿出准备已久的借口，“还和美香她们有着乐队吧，就像你们当初一样。”

若叶睦的目光也柔和了，是的，她感觉到初华的借口，但她不想追问。她也不想女儿的生活产生一丝的波澜……

小祥知道这一切，已经是命运的嘲弄，如果她要复仇的话，她要审判我们的背叛的话……最好也在我们这里结束。

“我参加。”若叶睦轻声说。

初华松了口气，但并没什么喜悦，她知道睦本来就是最容易说服的。麻烦的是其他人，已经有着各自生活的人。

“海铃？”若叶睦问。

“椎名家我去说服……至少小海铃现在也还在各个乐队流浪不是吗？但难搞的是若麦亲……”

想到祐天寺若麦现在的样子，连若叶睦都下意识摇了摇头。

“小祥说要亲自邀请她。”初华的眉毛也紧锁着。

“小祥……不是saki。”若叶睦难得地表达了一丝不满，直愣愣地瞪向初华。

“我知道，她不是。可是你没看到……没看到她……”

昨夜，撑在初华的头顶，小祥眼里盈满了灿烂的光。

她在诉说，诉说乐队的建成，她们将如何点燃这个噱头，说服经纪公司，拉到各方投资，召回旧日歌迷，做出便宜而有效的宣传。

这些话应该说在下午六点，阳光明媚的桥上。而非快捷酒店廉价的床头，人老珠黄的女人怀里。

这应该是一个少女饱含青春梦想的野心……而非一场血肉撕扯的复仇前戏——

猛地咳嗽起来，戒断的反应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初华忙乱地在包里摸索，掏出塑料袋密封的几条碎布，拆开，宛如哮喘发作时渴求的喷剂一样捂到嘴上，嘶哈嘶哈地猛吸着。

那是小祥被她的兽性撕碎的内裤。

成瘾性不可能被单纯的兽欲顶替，但她的意志会在这卑劣的亵渎里坚强，让她扛住一切人类难以忍受的痛苦。

一切。

当她委顿地回神时，若叶睦已起身了，毫无感情地打量着她。

那目光里并无鄙夷或羡慕。

“你病了，初华。”若叶睦拈起账单，“没我病重，太好了呢。”

戴上墨镜，盘起头发，若叶睦转身离开，吸管在芒果味的空杯里轻轻摇曳。

现在，她们都有身为知名人物的自觉，有了很多年了。

小说相关章节：复仇的小小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