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凌晨，月色渐淡，而天还没有明。寂寥的海波冲上沙滩，没过初华的脚踝。沉默的夜色中，只有她指间夹着一抹火光，缭绕丝丝缕缕的烟气。几度想要举到唇边的手，最终也垂在腿侧，直到那一支烟将要燃尽。

“混账老爹，说好的戒烟呢？”

斥责声穿过尼古丁的苦味，初华蓦然回身，掐灭了烟，露出依然完美的微笑，就像她当初身为偶像时一般，只是嗓音沙哑了：“对不起喔，小祥……实在是……有点难了。”

微渺的月光里，蓝发的少女披着洁白的长裙，一切都似初华记忆里的模样，一样的脸庞，一样的岛屿，她挥挥手，驱散最后的烟气，到初华身边坐下。

她脱掉鞋袜，和初华一同踢踏着海浪：“我不会告诉真奈。”

“谢谢，小祥。”

名为父女的二人静静地坐着，等到晨光撕破平静的海面，将要点亮天空时，女儿侧过脸，突然向初华逼近：“我十六岁了。”

初华稍稍地挪开了一丝：“是啊，玩的还开心吗？”

小祥的眼神咄咄逼人，是那样地教初华熟悉：“这里是你遇到妈妈的地方吧。”

笑了一下，初华缓缓点头。

旋即，一双手撑上肩头。少女的金瞳宛如朝日，无尽的光辉被她洒在地上。

“那……我果然还是要为她复仇。”

被养女按倒在细沙上的时候，三角初华会想起十二年前，听见丰川祥子死讯的那个夜晚。

于是她嘲笑起了命运：“好。”

——

二人回到度假别墅，天色已明，厨房里的三角真奈笑着，隔着玻璃向她们招手。

旧年乐队的活动，已在初华的记忆里落了灰。从她被祥子的死讯击垮那天，到真奈抱着祥子的遗孤们，将她硬生生地从一片狼藉中拖出来之前的时光……嗓子，乐队，偶像生涯，初华近乎毁掉了拥有的一切。

现在的她和真奈，转型成了专职的音乐制作人，凭着旧日的关系，一些按需作曲的天赋，还有愿意匿名供稿的身段，一家人的生活意外地富足起来。

只是每一次，心中那刻骨的刺痛来袭时，初华仍会痛不欲生。

“我宁愿你喝点酒。”小祥的语气介乎关心和抱怨，在初华的身边警惕地嗅了嗅，确保不会把奇怪的味道带回家。

“你妈妈……不喜欢酒。”难得地，初华在今天做了回答。于是小祥也沉默，她想起了什么。

进了餐厅，餐桌边坐着她们家庭的最后一位成员，一样的蓝发，一样的面容，只是更加优雅与可爱：

“贵安，爸爸，姐姐，你们回来了。”

“早，小春。”摆了摆手，小祥坐到她双胞胎妹妹的身边。

初华在姐妹面前坐下，脸上洋溢着真挚的笑意。永远，她永远会在这两个孩子身上寻找祥子的残影，但终归是相处了十二年啊，对小祥和小春本身……对她们与生母迥异的地方，初华也同样地怜爱。

这算是亲情么？

“今天就要回东京了，玩得还开心吗，小春？”

“嗯，很开心，谢谢爸爸。”小春转过身，对着厨房喊道，“也谢谢妈妈哦！”

“是~”真奈正端着托盘，把一家人的早餐布置上桌。

小春的眼睛登时明亮起来：“这是油炸甜甜圈么？”

“在这里该叫沙翁。”小祥起身，帮真奈布菜。

小春的开朗明媚，有时连身为姐姐的小祥也不能理解，她会和记忆中已模糊的母亲对比，暗中怀疑小春的性格否继承自她们尚不知晓的生父——

“不是的。”初华则会笑着劝慰她，“你们的妈妈……在小时候就像是小春一样。”

“是我的错，我让小祥……太早的长大了。”

——

小祥的成熟始于一场意外，那天，一个醉醺醺的老人拍着房门，喊着他是孩子们的爷爷还是外公，她被吵醒了，床里面的小春却睡得还熟。

开始她只是茫然，随后被屋外的争吵和重物砸地声吓住，当她出于对初华和真奈的担忧扭开房门时……面前的却是她毕生难忘的场景。

愕然的真奈与初华同时戴上慈祥的脸孔，擦掉彼此脸上的血珠，笑着对她说：“对不起呀，把小祥吵醒了——”

她关上门，心脏和整个世界一起砰砰跳动。被养父母肢解的仿佛不是一个素昧平生的老人……而是她心里天真幼稚的自己。

从那天起，她开始思考一些事情，过去被孩子般的天真无视的疑点，一个个浮出水面。关于她母亲的死，关于那个老酒鬼喊出的“都是你们害死了她！”

小祥想着，也许母亲真是被人害死的，因为初华和真奈最后也没被警察抓走，杀了母亲的人或许也逍遥法外——而且一定，一定不是，不能是初华和真奈。

“老爹……是这样吗？”终于，十二岁的她这样地问。

初华像是绞刑架上的罪犯，吐出终于等到的最后一口气，颓然地倒在沙发里：“小祥……这对你来说太早了。”

“那十六岁。”小祥说，“到妈妈生下我的年纪，我会再问一次。”

其实早在那时，初华就将她看作了分享秘密的共犯，只是到今天才承认罢了。

——

下了飞机，回家的车上。

小春哼着歌，正联络她的队友们。身为月之森学生的她有着广泛的交际，早在初中就和一些外校的孩子组成了乐队，情谊与日俱增。

“真不错呢。”看到小春的天真，小祥也发自心底地高兴……和一丝浅浅的羡慕。

“姐姐要不要也加入一支固定的乐队？”小春热情地问，“毕竟被你支援过的，都觉得你是很靠谱的贝斯手哟。”

小祥脸色一暗，她这样做，只是因为母亲曾经以乐队为业，她想在老爹答应帮忙之前建立一些自己的人脉，而贝斯是最稀缺的资源而已。她在贝斯上并没有多少天赋……这种事她早知道了。

“不。”她冷着脸说，“不用了。”

“诶……好吧？”

冷漠地甩开妹妹，小祥低头，对前座的初华发着消息：

“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

初华：“小祥都知道了多少？”

“你，小睦阿姨，椎名阿姨，还有一个鼓手跟妈妈组的avemujica，很帅。然后是妈妈在意的那个，上个月又解散的mygo。”

“我的生父，在她们之中。很可能就是凶手。”

“沉默？默认？”

“害死妈妈的人就在其中。”

“为什么这么多年什么都没做？”

初华：“对不起。”

“不，我失态了，这不是你的错，你在担心真奈和小春。”

“若叶，长崎，都是很可怕的名字。用正常的方法，应该得不到公义。”

初华：“你想做什么？”

“我有计划。”

“但在那之前，老爹，我要确保我能信任你。”

“我不像四年前一样天真了。”

“跟真奈说，今晚你不回家。”

“我在这里等你。”

她发去了旅馆的房间号。

初华抬头，在后视镜里撞上似曾相识的目光。

车里回荡的明明是小春哼着的歌，她脑子里却全是当年的那通电话，和那天晚上祥子最后一声让她刻骨铭心的颤抖。

——

完美地敷衍了真奈，完美地伪装了自己，初华感觉有什么在她的身体里复苏。

像是在笼子里奄奄一息的狮子，闻到血肉的味道。

像是一颗死了十二年的心，重新有血液泵动经行。

她和真奈有着正常的妇妻行为，她对真奈一直的陪伴都愧疚且感激。完美的偶像当然能扮演好孩子们的养父，真奈的伴侣。除了无从麻痹的锥心之痛发作时，她一直都这么完美。

然而今天，从她身体里复活的东西，是她永远无法击败的敌人。

名为三角初华。

推开了旅店的房门，初华开门时尚戴着的微笑，瞬间就被养女的目光扫去了。

三角小祥只穿着朴素的内衣，阴差阳错地，就像她梦幻里的那一夜一样。

“你……不可以。”最后的理智钻出初华的唇缝，“你是我的……孩子……”

“我做过鉴定。”小祥平静地叙述，一个残忍的事实，“我们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我，我知道。”

“那我该怎么信任你绝不会背叛我呢？又怎么让你相信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呢？”缓缓起身，小祥将初华逼到墙角，伸手挑起她的下巴。

“我绝对会尽自己的全力，不让真奈和小春牵涉进来——所以我需要你的力量，初华，你本可以为妈妈寻回公义的力量。”

初华的反抗越来轻了，小祥的手游走到她的腹下，将她的外衣和衬衫件件解脱。

“你曾经有这样的决心，但你已失去了，只剩我有。没关系的，忘记我们的一切吧，初华，我们重新开始，让我相信你……”

小祥按住初华的肩膀，迫她跪在墙角，隔着薄薄的一层布，少女的花园紧贴着初华的口鼻。初华竭力地屏住呼吸，可是那股幽香，那股让她魂牵梦萦的幽香，还是不争气地勾动她的心弦。

“……像妈妈一样地相信你。”

她的喘息陡然加剧了。

无形的项圈被套在颈上，匍匐的猛兽也随之苏醒。

少女并非没有控制她的决心。

可初华的泪水淌了下来，那里面是纯然的悲伤。所以在她猝然暴起的时候，少女也没有任何的反抗。

小祥只是柔媚地笑着，双手插入初华金色的碎发，将她的脸按在胸前，向她的唇齿献上自己初露的蓓蕾。

“小初，你说，我能相信你了么？”

宛若婴儿般吮吸着，初华能回应的，只剩下潦草的呜咽。

最后的布料被初华粗暴地撕开，小祥以双腿缠在初华腰上，无数次被不属于自己的名字呼唤，每次呼唤都伴随着一次撕裂。十六年来，她头回感到了身体被无从控制的狂暴所支配，以及那宛若深渊般难以自拔的极乐。

就像是今天凌晨，在初华的故乡陪她看的那一场海上日出，耀眼的晨辉下是无尽的潮汐，还有跃动着的，仿佛阳光般的金发和紫水晶样的眼眸。

横流的悲伤淹没了小祥的肉体。

而她知道，自己得到了初华忠实的灵魂。

日光底下并无新事，只因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

——

风雨收歇。

小祥坐起，打量着身上的青紫与吻痕，轻抚了一下翘起的嘴角：“这些……比家庭暴力的证明还有力吧。”

初华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即使相处了十二年，小祥也猜不透她的心思。或许她在懊悔，或许她在回忆一些过去的影子。但没多久，初华开口了：“小祥，你可以说说，你究竟准备做什么了？”

轻抚着初华的锁骨，小祥俯身道：“是啊，老爹……我计划的第一步是——重组AveMuj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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