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代表了什麼？他們根本沒有能力和瑩抗衡。甚至，打從一開始他們就不應該採取這樣的激進手段，如果能夠先和瑩溝通過的話，說不定這一切還有轉圜的餘地。但是現在……什麼機會都沒有了。

「師父，別浪費力氣了。我們……已經輸了。」

聽見昊天這麼沒出息的話語，國師咬緊了牙根，目光看向了自己被黑暗纏住的雙腿，低喃著「還沒有」，正打算心一狠斷了雙腿也要盡快趕去護駕時，那片黑暗卻突然又向上蔓延了，一下子便纏到了國師的腰際。

而國師那真的下了狠手，往自己雙腿砍下的一刀，就像是撞擊在金屬上似的，發出了尖銳的碰撞聲，甚至出現了一抹火星。

「這……這到底，是什麼……」

國師錯愕的呢喃著，緊接著又很快的從懷中抽出了好幾張符紙。

「師父，夠了！為什麼您就是不肯承認，自己估算錯了？為什麼您會如此盲目的相信聖上，這世界上就是存在著聖上無法掌控的事物，存在著您無法抗衡的事物！」

在遇見瑩之前，昊天一直都無法反駁國師灌輸給自己的理念，雖然做為一個曾經的現代人，昊天知道這世界上存在著許許多多無法理解的事物，但是看著國師日漸增加的實力，聽從著皇帝的命令四處征戰，併吞了一個又一個的國家，昊天的內心產生動搖的同時，也開始感到了迷茫。

「當時正因為溝通，瑩兄才沒取了我的命。雖然、雖然當時瑩兄並沒有如此強大，但是……」

在遇見瑩之後，昊天才猛然清醒，他想起了在末日後的那個世界，當自己第一次知道世界上還有如此強大之人時，感受到自己與排行前三的強者之間的距離，如此令人絕望的同時，也得到了一種安心感。

因為昊天知道，那些強者不會像真正的怪物一樣，見人就殺。他們能夠溝通，能夠對話，雖然這不代表遇上了就能成為同伴，但至少是一個希望，屬於高等智慧生物的希望。

「但是什麼？為師不是一再的教導過，要將威脅扼殺於搖籃中。就因為你的婦人之仁，看看現在害得整個朝廷落得什麼下場！？」

看著一如往常那樣，指著自己的鼻子不由分說的痛罵著的師父，昊天從來沒有像此刻，如此對一個人失望過。

「……那我呢？最初，師父不也說過，我的力量就像個怪物一樣。難道就因為我像狗一樣乖乖聽話，所以才沒被殺掉嗎？您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像隻可悲的賤狗那樣乖乖聽話！」

正因為在末日後，昊天的力量並不算出眾，一直以來都只能依附在團體中才能苟延殘喘下來，所以昊天習慣了被套上項圈，被扯著牽繩讓他往西走絕不敢往東看。

但昊天也知道，這樣的自己是無法成為真正的強者。然而即便只是一條寵物狗，也能獲得主人的愛，甚至只要是些微的信任，當寵物狗一改常態的吠叫時，意識到過錯和威脅，不就能避開很多的危險嗎？

「為何不行？」

猛的，國師的一句質問，殘酷的打碎了昊天心裡最後的一絲冀望。

昊天抬起頭，看著國師臉上既氣憤又理所當然的表情，猛然間真正的意識到，或許自己國家中的皇帝不能算是暴君，但若是有這樣的國師在背後支持，那麼皇帝才真正的會成為暴君。

「哈啊……看來你們的談話告一段落了。」

忽然間，一道戲謔的聲音介入了兩人之間。瑩憑空出現，當他的腳尖觸碰到那片黑暗時，原本充斥在整個大殿的黑暗，瞬間收回了瑩的腳下，而國師也猛的撲向了瑩。

「師父！不要！！」

昊天驚慌失措的大吼著，卻無力阻止眼前的一切，當瑩腳下的那片黑暗，猛然間竄出了一張，由獠牙組合而成的血盆大口時，就連國師自己都沒能反應過來，彷彿在這一刻所有人的速度都慢了下來，唯獨那張血盆大口以更加迅猛的速度吞下了投懷送抱的食物。

碰！的一聲巨響，唯一從那張血盆大口遺漏的，只有一隻斷臂。當那片黑暗如同一顆墜落的水珠般，話過瑩的掌心摔碎在地上，重新融合到瑩的腳下陰影中，消失成一片再正常不過的影子時，昊天只是愣愣的看著那隻斷臂。

至於被瑩當作垃圾一樣丟在腳邊的，真正的敵國皇帝，更是嚇得臉色慘白久久無法回神。因此誰都沒注意到，瑩的掌心裡多出了一顆晶體，更沒發現瑩將那顆晶體當作糖果一樣拋入了口中，咕咚一聲吞了下去。

原來足夠強大的習武之人、修仙道者，腦中也會有這樣的晶體。

瑩在心中默默的想著，但是這類人若一擁而上，也確實不好對付，更別說狡詐的人類會使出什麼手段都不奇怪，於是瑩暫時還不想踏入武林江湖的範圍。

「……無法為我所用者……死不足惜……」

恍惚間，昊天想起了國師曾對自己說過的這句話，不禁悲從中來。

看著忍不住趴跪在地上痛哭失聲的昊天，瑩轉身看向了腳邊的敵國皇帝。

「好了，希望您說……願意和我國皇帝談談一事，是認真的。畢竟……你的血肉對妾身而言，似乎並沒有太多的價值。」

這是瑩第一次帶著「旅客」穿梭，雖然親眼看見國師被一張漆黑又佈滿獠牙的血盆大口吞下，確實挺衝擊的，但瑩很確定現在敵國皇帝只能癱坐在地上，恐怕連逃跑都辦不到的現象，是因為穿梭帶給他的精神和物理衝擊所致。

「但是……防護措施還是得好好做才行呢……」

瑩輕笑著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敵國皇帝的臉，下一秒就聽見響徹天際的慘叫聲傳出了大殿。

「你、你做了什麼？瑩兄……」

尚在悲傷中的昊天，一聽見這聲慘叫，立刻回過神來，顫抖的問著瑩。

「放心吧，妾身沒有殺他。妾身也不會動這滿城滿國的民眾，短時間內不會因為失了皇帝和國師，便讓整個國家體系崩潰。」

瑩快速的在敵國皇帝腦中設下了禁制，畢竟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樣的道理無論在哪裡都適用，況且這個敵國皇帝又不是被砍去四肢做成人彘，不管怎麼想都不算虧吧。

聽見瑩的話語，昊天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感到了一陣心情複雜。師父，亦師亦父，這是他的殺父仇人，但昊天卻發現自己怎麼樣都無法真正的憎恨這個人，是因為曾在末日後的世界見過太多太多的絕望嗎？還是仔細回想起來的點點滴滴中，昊天發現自己早就不滿於國師的教育方式了？

無論是什麼，昊天都為這樣的自己感到失望和埋怨。

「首先，妾身不曾與你稱兄道弟，少在那裡裝熟。再來，你該不會忘了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這裡可不比那末日後的世界安逸，國與國之間的戰爭可不像現代，握手言和、簽下條約就行。別說落敗的皇帝通常都得掉腦袋的，就是整個國家的人都受到牽連的屠戮掉了，也不奇怪。」

聽見瑩的話語，昊天猛的倒抽了一口氣，他想起了自己受到命令，帶兵攻打他國時，也不少做過那樣屠戮民眾的行為。只是當時，自己都以這是皇令無可奈何來麻痺自己，然而看看瑩現在的做法，即便親手殺了自己的師父，甚至是這滿大殿上無辜的眾臣，但是和滿國的生命比起來，和自己曾經沾滿雙手的鮮血比起來，幾乎可以說是用最低的耗損達成了目標。

在這個時代，瑩如此的做法，說一句「仁慈」都不為過。反觀自己，斬首了對方先帝時，不也幾乎將在場的眾臣們的性命都搭進去了？若不是因為念在同鄉的孩子份上，昊天毫不懷疑自己也會把整個宮殿內的人都殺光才走。

但是，「因為不想殺害同鄉的孩子」這樣的想法，又何嘗不是一種自傲自負？

「你看起來非常的混亂，在金球中繼續待著吧。等一切塵埃落定時，妾身會再讓你看看的。」

瑩一揮手，將金球再次收回了掌心裡，接著抓起依然無法動彈的敵國皇帝，再次一個穿梭，眨眼間回到了自己國家中。瑩並沒有直接回到皇宮內，而是出現在了最前線的城牆上。

正如瑩之前所猜想的，敵國並未多浪費一分一秒，此時正派軍進攻，意欲突破戰線，再將新上任的軒轅皇帝頭顱斬下。

「你們的皇帝已經在這裡了，滾回去吧，否則……在場的所有人都將死去。」

瑩將手中雖然沒被實質的綑綁住，但卻根本動彈不得的敵國皇帝高高舉起。然而這麼魔幻的事情，果然不可能一下子被接受，敵國的士兵們反而更相信那是用來汙辱他們的假冒之人。

「哈啊……果然不行嗎？看清楚了，若妾身願意……你的國民們將成為什麼模樣。」

瑩只是一彈指，那些原本已經架好長梯，正爬上城牆的敵國士兵們，便猛的僵住了身體，隨後底下的士兵們只聽見耳邊傳來咚咚的悶響，緊接著一片帶著暖意的水珠落到了身上，低頭一看才發現，掉在腳邊的是一顆顆的頭顱，淋在身上的是一片血雨。

緊接著原本正在爬成強的敵過士兵們一個個落到了地上，不等其他士兵反應過來，僅僅只是想起了幾聲七零八落的慘叫聲，猛的一陣強風颳起，瞬間將底下的其餘士兵們都切成了一塊塊，沒有生命的肉塊。

然而這還沒結束，只見瑩朝著遠方張開了五指，再向上收合，那看不見的盡頭處，沙土猛的拔地而起，化為一陣陣浪潮般的尖刺，將戰場上的士兵們皆捅為肉泥，即便是躲藏在地形之中的士兵們，也難逃這片可怕的尖沙浪潮。緊接著，天邊不知何時聚集起了一片厚重的烏雲，在雲層中隱約可見跳躍的閃光，與沉悶如擂鼓的響動聲，下一秒，一道粗壯的雷電如嘶吼的巨龍般撞向地面。

霎時，整片戰場上便被那兇猛的雷電貫通，可怕的高溫甚至將一個個人體斷肢殘骸都燒成了焦炭，烏雲隨後便散開了，明明整個戰場上幾乎看不見血跡，只有幾塊扭曲的焦炭，然而這一幕卻令人感到了無比的駭然。

「妾身並不是很喜歡這種花俏的手段，不過……這樣才有明確的效果，不是嗎？正如你之前對妾身所說的……讓妾身做給你看。如何？滿意嗎？」

聽見瑩那充滿戲謔口吻的惡劣笑聲，敵國皇帝頭一次如此後悔，自己藉由挑釁來試圖壯大自己聲勢的行為。

「不愧是瑩尊士！」

在敵國皇帝的暗自後悔中，後方傳來了這樣的高呼聲。

「多虧了瑩尊士出手相助！才讓我軍免於更多的傷亡！」

那是已經和失去戰意的士兵們換下來的，原本屬於皇帝身邊的禁衛軍。

「有瑩尊士的協助，我等將百戰百勝！」

聽著這一波波的高聲歡呼，瑩卻不以為意的撇了撇嘴，擺擺手讓士兵們都冷靜下來。

「這頂高帽，妾身可不打算戴。守護國家，為民而戰，為皇而亡，是你們的職責！可別想著妾身次次都能來救助，如若如此，還要你們有何用？」

面對瑩的喝斥，在場的士兵們整齊劃一的行軍禮答「是」，隨後便快速的重新整頓隊伍，將傷兵運往後方，等等的操作行雲如流水般順暢。

緊接著，當士兵們想問瑩要不要去見見雷霆將軍時，轉頭卻發現瑩已經不見了蹤影，想著剛才瑩也是突然就出現了，這樣的變故並沒有讓士兵們感到不安，反而更加的崇敬起了瑩尊士。

再一次的穿梭，瑩直接來到了軒轅皇帝的書房，這憑空突然出現的移動方式，差點嚇得磨墨宮女尖叫出來，還是隱藏在陰影中的國師幫忙接住了差點掉落的墨條。

「喔！瑩尊士！你可算回來了！」

一見到瑩的出現，軒轅皇帝先是收回了下意識要出鞘的寶劍，接著便開心的起身張開了雙臂，想要抱抱那朝思暮想的人兒。

然而就在軒轅皇帝才剛站起身時，那再也承受不住這樣連續穿梭的敵國皇帝，猛的摀住了嘴跪趴在地上乾嘔了起來，緊接著便咳出了一口又一口的鮮血。

「這是……敗皇啊。」

軒轅皇帝像是這時才注意到這麼一個人的存在，看向地上那敗皇的眼神也冷了許多，雖然對自己的生父沒有多少好印象，因為玩世不恭的形象也根本沒有和先皇建立起什麼美好回憶，但那畢竟是自己的生父，是國家的先帝。

「聖上。」

一旁，讓宮女退出書房的國師，低聲喊著要軒轅皇帝冷靜下來。如果在這裡一劍刺死了敗帝，那麼就失去了瑩特地把人帶回來的用意了。

「不必顧慮妾身。將敗帝帶回……是因兩國戰爭還得皇帝出手才符合人們心中的道理。另外就是……妾身想做個實驗罷了。」

像是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似的，瑩饒有興致的看著趴伏在地上痛苦咳血的敗帝，並這麼說著，隨後就看見敗帝宛如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似的，猛的扯住了瑩的衣襬。

這瞬間，軒轅皇帝和國師都蹙起了眉頭，恨不得一劍斬了那隻手！

「咳！你、你明明……咳嘔！明明說、說過！只要朕投降……就、就會、咳咳！饒朕一、命！」

敗帝吃力的喘息著，瞪大的雙眼因為微血管的破裂而顯得赤紅，那滿嘴是血又如同掙扎求生之人的模樣，讓人無法想像到現在這個趴伏在腳邊懇求著讓自己活命的男人，竟然是曾經征戰四方，併吞了許多大國小國的皇帝。

「哈啊……戰爭中所許下的承諾能算數？再說了，你就沒想過妾身為何要同意？在這世上啊……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辦法，多的是。」

瑩瞇起了眼睛如此道著，那隨著光線與角度流轉著七彩虹光的眼眸，此時在敗帝眼中卻是最可怕的顏色。

「軒轅皇帝，接下來想怎麼做，一切隨你。畢竟妾身已經得到實驗的結果了，雖然僅有一人，結果尚不客觀，但……原來那樣的行為，會令人臟器碎裂啊……真有趣。」

聽見瑩的話語，在場三人都愣了一下，原本還氣憤於不能一劍斬了殺父仇人的軒轅皇帝，一時之間忽然覺得敗帝得到的痛苦似乎也不亞於此了，而國師則聯想到了瑩所說的行為，大概是指那能夠憑空出現在任何地方的能力，無論如何，原來這方法是不能隨便帶人的。

至於躺在地上的敗帝，就更加的崩潰了，他顫抖著慘白了一張臉，呼吸也變得越加急促，為了活下去，敗帝早已顧不得什麼尊嚴面子，雙手拚了命的揪住瑩的一百，哀求著對方讓自己活下去。

「哈啊……作為曾經的一國之帝，難道你就沒想過以更有尊嚴的方式死去嗎？比方說……早在一開始，就被妾身砍下頭顱，一如我們先帝的死法。」

雖然尊嚴和面子顧不飽肚子，用錯了方法連死去都成了一種笑話，但是比起在這裡苟延殘喘，做到了這個身份地位，果然還是死在龍位上更有價值。

瑩一甩衣袖，將自己的衣襬抽出了敗帝的雙手，只見那應該被揉皺而充滿血汙的衣襬，卻依舊乾淨平整，絲毫看不出一秒鐘前還被一個將死之人死死攥在手裡。

「軒轅皇帝，如何？即便是這副模樣，妾身也能將敗帝救活，又或者……放著不管，敗帝最終將失血過多，在痛苦掙扎中死去。」

瑩無視了敗帝再一次狼狽的爬回來，想要繼續哀求的舉動，轉頭看向了已經冷靜下來，並且思考著什麼的軒轅皇帝。而國師則看不慣敗帝那有失顏面的行為，主動伸手抓住了還掙扎著的敗帝。

「……先讓敗帝活著吧，朕還有些話要問。並且……敗帝若在全國人民眼前被斬首，才更有用處不是嗎？」

前一句話，還讓敗帝鬆了口氣，但後一句話，卻又讓敗帝的一顆心提到了喉頭上。

「妾身明白了。那麼……能否將敗帝交予妾身保管？」

瑩這麼說著，在掌心劃出了一道傷口後，猛的按在了敗帝的嘴上，強行將血液灌入敗帝口中。

國師心中一驚，還是很快的反應過來，抓住了敗帝掙扎著的雙手。

「行，也沒有人比瑩尊士更讓朕放心了吧。」

因為瑩的速度極快，軒轅皇帝並沒有看清楚，還以為瑩餵給了敗帝什麼仙丹妙藥，一時之間心裡還有些覺得浪費了。

沒多久後，敗帝停止了掙扎，也不再繼續吐血了，雖然臟器破裂的痛苦已經緩和了下來，但仍讓敗帝感到錯覺般的隱隱作痛。

「哈啊……軒轅皇帝這話說的，讓妾身壓力甚大啊。」

瑩輕笑了兩聲，一彈指將原本敗帝吐出的滿地鮮血都清理乾淨，那宛如一片片艷紅花瓣般的血片，在看不見的風流中從地上捲起，再悠悠的飄出了窗外。畫面唯美而又夢幻，但若知道背後的真相，卻又令人忍不住感到毛骨悚然。

「哈哈哈！別有壓力，瑩尊士可是朕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口裡怕化了呢！怎麼捨得給您壓力？」

軒轅皇帝爽朗的大笑著，拍了拍瑩的肩膀，面對這有些過於曖昧的話語，瑩只是輕笑著並沒有給予任何的回應。

就在瑩打算帶走敗帝時，已經緩過一口氣的敗帝忽然喊著說要見見昊天。

「行啊，反正妾身也有些話要和他談談……前提是你們兩個都別精神崩潰了。呵呵……」

聽見瑩的前一句話，敗帝還忍不住在心中竊喜，畢竟昊天的實力也是十足強大的，然而再聽見後一句話，敗帝猛的打了個寒顫，忽然覺得沒那麼有自信了。

瑩帶著敗帝來到了軒轅皇帝為自己另外打造的，尊宮。

這位置並不是在後宮，而是在宮殿內。並且把藥翠和藥心明，包括以前在碧水宮的宮女、侍者們都接了過來。

瑩只是隨手將敗帝丟在了庭院的一角，以一個簡單的禁錮結界關押住，接著便用了些時間和舊式相處，表達著喜悅與關心，擔憂與在意，等金球中的動靜引起瑩的注意時，已經是好幾天後了。

「你真該慶幸宮女們沒把你忘了。」

瑩帶著金球來到庭院中，敗帝的面前。看著敗帝腳邊的碗盤匙筷，甚至還有一杯茶，瑩挑了挑眉，在這尊宮中雖然下人們不可能吃什麼滿漢全席，但也比其他地方好上太多了，連帶著給敗帝吃的「剩菜剩飯」也差不到哪裡去，甚至還都好好的裝盤了。

但是看看敗帝眼中屈辱的神色，顯然不認為自己被好好對待了，說不定還覺得這是一種汙辱的手段。瑩也不在乎對方的想法，只是將金球一拋，讓這兩個前皇帝前元帥熱淚相見了。

金球內，昊天早已沒了先前那意氣風發的模樣，就像是從雲端跌落人間的凡人，頹然的跪坐在地上。當那溫暖的陽光忽然撒到臉上時，昊天猛然一震，手中原本要割開自己喉嚨的長劍也落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為、什麼……」

在金球中，雖然四周皆是一片黑暗，但昊天的感官並沒有被封閉，他還是能隱約感覺到外界的變化，比方說陽光、黑夜、微風、火光，只是這一切都像是隔了一層膜似的。

昊天原本以為自己再也沒有看見外面的機會了，更覺得無法憎恨殺父仇人、滅國之人的自己，根本沒有資格活著。卻沒想到，當陽光灑落在臉上時，昊天才突然意識到，自己一點都不想死。

「──元帥，昊天元帥！」

不等昊天因為心中再一次自我推翻的決心而崩潰，一旁卻忽然傳來了既熟悉又陌生的呼喊聲。

昊天猛的回過神，抬起頭才看見，自己的身旁還有一個人。而那個人正是自己國家的皇帝，比起自己身上只是凌亂了些的頹然，敗帝就更加的狼狽了，不只是原本華麗的衣服沾染了鮮血和髒汙，那張臉上更是憔悴慘白，一點都看不出原本帝皇的模樣。

然而這副模樣，卻也是昊天不陌生的。在末日之後的那個世界裡，有多少原本光鮮亮麗的人，在露出了內心的骯髒與黑暗後，便成了這副模樣？

恍惚間，昊天看著敗帝一張一合的嘴巴，激動的揮舞著雙手的模樣，卻忽然覺得既滑稽又可笑。

「昊天。」

相較之下，這平靜的一聲呼喚，卻清晰了許多，彷彿撥開了那些混沌與迷霧，一下子讓昊天腦中的沉重驅散了。

「因為先前的種種不適合，導致了現在才能和你好好談話。你的努力是值得被認同的，無論是在那裡，或是在這裡，你都已經很努力了。地位和身份或許會失去，但這份力量，和努力過程中所獲得的一切知識、經驗，卻是不會消失的。你真的很努力了，我都知道。」

聽著面前那青年的一字一句，昊天知道對方話語中的努力，不只包含了作為元帥的自己，還包括了在末日之後的那個世界裡，苟延殘喘的拚了命的咬牙苦撐，只要還在呼吸便不能停下腳步，拚死拚活掙扎著的自己。

當聽見那最後一句話時，昊天猛然的再也忍不住悲傷的摀住了自己的臉，低聲哭泣了起來。

原來，他一直以來想聽見的，就只是這麼一句簡單的話，就只是想要被認同而已，想要知道自己的努力不是白費，想要知道這一切都是有價值的。

然而，昊天突然的崩潰哭泣，在敗帝眼中看來，卻像是小孩子在鬧脾氣一樣，不只讓敗帝更加的氣憤，也感到了龐大的絕望。

「你、你可不可恥！？大男人哭些什麼？難道朕就沒苦過、沒努力過？別哭了！現在便是你將功贖罪的機會！別蹲在那小圈子裡面自憐自艾了！快把朕救出去！！」

敗帝這樣的怒吼聲，也只是起到了反作用昊天抹去了淚水，猛的抬起頭卻不是要在最後拚一把，而是惡狠狠的瞪向了敗帝。昊天大喊著自己從未在那個國家裡得到尊重過，所有人都把自己當作怪物，就連自己的師父都是因為自己能幫得上忙，才饒自己一命的，但實際上昊天知道，師父從來就沒有把真正的精隨教予自己，因為害怕會被恩將仇報。

但實際上呢？他們需要自己的力量，卻又處處防著自己，甚至排擠打壓著自己，就只有少數的幾名士兵是真的站在自己這邊，是真的為自己著想，但結果呢？皇帝卻用「意圖謀反」這樣的欲加之罪，把那些士兵都處死了，然後才給自己幾滴鱷魚眼淚，還反過來要自己好好做事才不會給國家丟臉，才對得起這些逝去的生命。

「我受夠了！我真的已經受夠了！為什麼無論在哪裡，我都只能做為一個沒有價值的工具、砲灰！？憑什麼？憑什麼啊！」

瑩就在一旁冷漠的看著，對於這個時代的人而言，人命不值錢，有才能的人就是一輩子的工具，這樣的想法是很正常的。尤其是皇帝，手裡握緊了權力與金錢才是一切，什麼友誼、人性全都不值一分錢，道理是自己說了算。

尤其是這種暴君，透過暴力和恐懼讓人信服，他們自然也會害怕被以相同的方式鎮壓，所以才會疑神疑鬼，只要稍有一點不對勁，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

但昊天不一樣，昊天和這些一出生就被奴隸制度洗腦的人不同，他是在開放和平，並且充滿了人性與律法的現代生活，在末日突然降臨後又親眼見識過了那些人性的黑暗，並且咬牙苦撐了過來。

只需要給予足夠的刺激，和一點點的助力，昊天就會為了自己的生命與未來奮鬥。而現在，很顯然繼續站在敗帝那邊一點意義都沒有，反觀瑩這邊？顯然是更有價值的選擇。

瑩瞇起了眼睛，看著頭一次被自己養的狗狠狠反咬一口的敗帝，以及不願再當病貓，化為一隻猛虎試圖穿過鐵欄杆，把那平常欺凌自己的人撕咬成碎片的昊天。

等雙方唇槍舌戰的差不多了，瑩一彈指，猛的將雙方的牢籠都打開了。解除封印的金球，化為一片樣式複雜而又華麗的刻痕，被放入了一塊水晶石中。

瑩感覺這東西還能好好研究、改進一下，並且看都不看一眼猛的回過神後，立刻拔腿就跑的敗帝，以及提起長劍猛然追上的昊天。下一秒只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起，早被兩人的爭吵聲吸引來的下人們，看見昊天一揮劍將敗帝的雙腿斬落，都驚恐的摀住了嘴，忍不住向後退去。

「你、你這──」

被關在金球中數日，雖然依靠著天地間的靈氣過活，但體力和精神狀態也耗弱了不少的昊天，粗喘著一腳將爬行著的敗帝踩住，高舉起手中的長劍，猛然刺向了敗帝的脖子！

「啊啊啊啊！」

在敗帝驚恐的尖叫聲中，那柄長劍並沒有貫穿敗帝的脖頸，而是插入了一旁的泥地中，看那足足插入到劍身一半的深度，就能知道這一劍昊天也是用了十足的力氣。

「你沒殺他啊。這就是你最後的人性嗎？」

看著衣就踩在敗帝身上，雙手緊扣著劍柄的昊天。瑩對於昊天這樣的行為，並不意外。

雖然經歷過了最黑暗的時刻，但並不是每個人心中都會染上黑暗，也有像昊天這樣在能夠選擇時，會抓緊「善」的人。

「我不能……這畢竟，是皇帝……是、曾經是……我國的皇帝……再怎麼樣，都不能讓這樣的人，死在自己元帥的手上……」

昊天咬牙切齒的呢喃著，深呼吸一口氣後，才終於從敗帝身上移開了腳，並拔出了長劍。

瑩並沒有將敗帝的雙腿接回去，只是簡單的止血後，又丟進了結界中。

「感覺好點了嗎？或者……讓妾身與你對招幾回？」

看著說出這樣提議的青年，昊天苦笑了一聲。

「說我偽善、沒尊嚴也無所謂，我只是……想要活下去。」

彷彿找回了初衷，撕開了一直以來批在身上的「元帥」兩個字之後，昊天卻反而鬆了一口氣。

昊天單膝跪下，將長劍擦過了衣袖，抹去上頭的泥土，這才將長劍高舉過頭，雙手捧起的獻給了面前的青年。

「……識時務者為俊傑。我不會將你看作戰俘或手下敗將，管理人們也一直都不是我擅長的事情。」

瑩並沒有接下那柄長劍，而是拍了拍昊天的肩膀，從對方身邊繞了過去。

「過來坐，終於能好好談談了。以一個……同鄉者的身份。」

聽見瑩這麼說著，昊天愣了下後抬起頭，看著坐在長廊邊，一旁甚至放了茶點，等著自己過去的青年，昊天恍惚間忽然有種回到了遙遠的過去，跑去找朋友家中找對方談天玩耍的錯覺。

眼眶猛的一熱，又差點要哭了出來。

「好……」

昊天忍住了眼中的淚水，將長劍丟棄在了腳邊，緩步走到那為自己留下的位置上，一時之間心中滿滿的都是感動。

昊天和瑩聊了很久，此時此刻的他們不是敵國前元帥和新冊封的尊士，只是兩個在異國他鄉難得巧遇的同鄉人。

雖然昊天和瑩的經歷過程並不相同，但他們都曾身處在相同的世界中，也都面對過必須不計形象的爬在地上才能存活下來的狼狽時期，為了生存只要是水和食物都必須吞下腹中，也都曾見過甚至深陷在人性的黑暗中。

光是這樣，就足夠了。

而幾天後，軒轅皇帝選擇了更為和平的方法，正式的結束了這場漫長的戰爭，也接納了那些失去皇帝的國民。因為敗帝而民不聊生的慘況，也日漸好轉，人們漸漸的放下了心中的怨恨，畢竟敗帝一直以來的暴君形象和作為，也確實讓大部分的人民都心生怨念，只有受益的皇室貴族等等人還久久不能原諒軒轅皇帝。

畢竟，軒轅皇帝等同於剝奪了他們混吃等死的好日子，在新國中也根本撈不到那麼多的油水，正規繁瑣的條例對他們而言，更像是一種針對了他們的找碴行為。但是，在這種時代，有些私底下的不人道手段也是很正常的。

「尊士，人都在這裡了。」

一名禁衛軍恭敬的和那有著小麥色肌膚與漆黑髮絲，一雙眼眸隨著角度與光線的變化流轉出七彩虹光的青年如此報告著。

青年只是撇了眼貪汙、謀反叛變被查實，而被一排排綑綁押在前庭的前貴族們，忽然裂嘴一笑。

「這不是還有漏網之魚嗎？是名少女，帶著更多的證據逃往了密道。妾身會在這裡等著，快去。」

聽見青年的話語，在場的眾人都刷白了臉色，禁衛軍卻是絲毫沒有質疑，立刻動身將整個宅邸再次仔細的翻找了一遍。而前庭裡，也只剩下青年一人了，就連壓著前貴族的人都跑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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