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拼湊回來多少次，真相都會被撕成碎片。

　　於是雷夫·雷諾爾再一次，無法得到終結。

　　散落四處的記憶被埋藏起來，缺失應有的模樣，使他只是迷離。

　　——所以，他只能在這裡、這張床上，因為快感而高潮，也因為殘留的餘韻渾身發抖。

　　他被過量的魔力充滿——也同時，忘記了關於那些所羅門不想讓他記得的事。

　　雷夫滿臉潮紅，剛經歷過性事引起的反應還未平復。所羅門卻沒有放開他的意思，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於是雷夫想要離開了。然而他想要有所動作卻感到異常艱難，自己似乎被剝奪了大半的力量，使他就算想推開拒絕，也難以使力。

　　然後，所羅門才終於退出性器。從那後穴裡，隨之流出的還有屬於所羅門的精液。

　　可雷夫得到自由後，才忽然發現自己的記憶非常模糊。更是出自本能地想要離開——或許這該稱作逃離。儘管遺忘了理由，雷夫也試圖這樣做。

　　「你想以這種狀態逃跑嗎？」所羅門問他，然後又說：「但那也沒關係。」

　　雷夫好不容易支撐起身體——只是，所羅門也輕易地將他抱了回來。

　　「唔……」

　　所羅門的聲音是輕柔的：「沒關係，我不介意。因為你沒辦法跑遠，只會在途中昏睡過去。」

　　雷夫的意識正在遠離。他還想做些什麼，卻如所羅門所說的一樣，昏睡過去了。

　　「醒來後，你就會完全忘記的。」所羅門又說，接著把昏睡過去的男人放回床上。

×

　　於是醒來的雷夫所見的視野是一片黑暗。不，那是因為自己的觀察眼被封閉了吧。所以雷夫張開眼睛，發現自己能夠普通地看。這明顯是所羅門做的，可是他沒能細想，因為自己的身體與意識昏沉，使他很難清晰地思考。

　　然而視線卻莫名出現了大型的貓科動物——是隻黑豹。

　　雷夫望著黑豹，只是困惑。

　　「你在做什麼？」黑豹問他。

　　雷夫眨眨眼，懷疑自己可能還在作夢。然後黑豹就用前爪——那隻爪子的肉墊輕拍到他的臉上。

　　「……嗯？」

　　黑豹見他的腦袋好像還沒開始運轉，只好抬起頭，看著一旁的所羅門：「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我才想問呢……佛勞洛斯？」所羅門回答，「我們的契約已經作廢了吧。」

　　「我又不是因為你來的。」黑豹這時把自己的前腳肉球從雷夫的臉上移開，又低頭下去嗅了嗅氣味，然後一臉嫌棄地再次抬頭看所羅門：「為什麼他身上都是你的味道？」

　　「他需要魔力……」所羅門解釋。「不，這不是重點。為何你會出現在這裡？而且，現在的你，也並非是魔神柱呢。」

　　「我只是聽見聲音。」黑豹說著，但不打算說明自己的真正身分是由什麼構成。

　　「嗯？」

　　「一回神，我就出現在這裡。」

　　「……他把你拉過來的？」

　　「區區人類做不到吧。然後倒是這傢伙（雷夫）為什麼在求助？他可是連被侵蝕都不會喊出呼救的人。」

　　黑豹說完又聞了聞沾在雷夫身上的氣味。於是黑豹終於是試圖將那屬於所羅門的味道覆蓋——指的是佛勞洛斯低下頭，蹭著雷夫的臉這件事。

　　所羅門對此只是無言。然而雷夫被黑豹蹭著，只覺得臉上毛茸茸的……

　　並在剛才半睡半醒之際，中聽見了一個名字——

　　「佛勞洛斯……？」

　　「幹嘛？」黑豹回答。

　　「真的是你啊……」

　　似乎是想要確認，雷夫摸了摸黑豹，一邊回想起過去。

　　但佛勞洛斯沒想過這傢伙會輕易地做到撫摸自己，黑豹因這樣的輕撫感到驚訝。

　　「別摸我。」黑豹說。

　　雷夫問著：「為什麼呢？」

　　「我不想你摸。」

　　所以雷夫鬆手了。他也仍然躺著，因為睏意而思考緩慢。

　　他現在就只覺得疲倦。

　　「雷夫。」但所羅門叫住了他，「你沒什麼想問的嗎？」

　　這時，黑豹又繼續試圖遮蓋所羅門留在雷夫身上的氣味，似乎真的非常討厭所羅門。

　　雷夫則慢半拍的回應，輕喊著黑豹——佛勞洛斯的名字。

　　「做什麼？」

　　「你很難過嗎？」雷夫問道。

　　「你沒頭沒腦在講什麼啊。」

　　「我很難過哦。」

　　黑豹停下磨蹭的動作，再次抬起頭，瞇起眼睛望著一邊的所羅門：「一定是所羅門的錯。」

　　「不要什麼都堆在我頭上。」所羅門一臉無奈，卻沒有生氣：「他連理由都還沒講。」

　　可是一段沉默後，佛勞洛斯才發現雷夫又睡著了。

　　「你到底做了什麼？」

　　黑豹只好再次詢問。而所羅門才有些尷尬地抓抓臉，回答：「我不想跟告訴你。」

　　佛勞洛斯對著所羅門翻白眼：「所以果然是你的錯。」

　　「不對啊，你都不知道理由就這樣認定了，到底有多討厭我啊……？」

　　「哼。」黑豹拒絕談話，然後趴在雷夫身邊，似乎是不打算離開了。

　　然後，雷夫才迷迷糊糊地再次醒來。

　　可是佛勞洛斯叫他回去睡覺。然而雷夫在這種狀況仍然想接續剛才的話題。雖然雷夫的聲音如同呢喃，然而黑豹的耳朵晃了晃，這表示牠能聽見。

　　——因為沒有辦法幫助瑪修，你也對於這件事一樣難過，對吧。

　　黑豹甩甩尾巴，沒有回答。既不承認也不反駁。

　　——這也如你的憤怒，因為你只是很難過。所以說……

　　一邊的所羅門聽著，也沒有插話，卻伸手摸了摸雷夫的頭。

　　雷夫沒有發現，甚至因為過於疲倦而還是閉上眼睛。他的意識僅能勉強地支撐，對外在的感知也同樣模糊不清。

　　「但是，瑪修不需要我們的憐憫。」雷夫閉著眼繼續說，「……他是個堅毅的女孩。」

　　「他現在活得好好的。」黑豹終於回答：「我看見了，他現在過得很好，所以我並不難過。」

　　說完，黑豹嘆了口氣。並無視所羅門的視線——

　　「居然好好誠實面對自己了啊，佛勞洛斯。」但所羅門這樣說。

　　「吵死了。」但黑豹終究忍不住對所羅門呲牙裂嘴，一副要咬人的樣子。

　　雷夫則又落入睡夢裡，於是佛勞洛斯開口：「雷夫·雷諾爾到底為什麼在這？」

　　「因為他還想繼續努力。」

　　「……好吧，的確是他會做的事。」

　　「那麼，你該怎麼辦呢？」

　　「啊？」黑豹斜眼看著所羅門：「我都跟他契約了，還能去哪？」

　　佛勞洛斯完全不掩飾嫌棄的情緒，這讓所羅門還是有些無奈。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想被打擾安寧的話，我可以……」

　　「我拒絕。叫我的是他又不是你。」

　　「但雷夫不知道。」所羅門說，這才把手收回：「你也看得出來，他的狀況有些複雜。」

　　可黑豹並不打算退去：「我要在這裡。」

　　「你明明這麼討厭我。」

　　「我會把你當成討厭的蟲子。」黑豹如此表達。閉上眼睛，似乎在假寐，然後一段時間後又張眼，無言地盯著所羅門。

　　所羅門沒有回應——可這個空間的主人就是這位古老的以色列王，自然能夠捕捉到身處於這個空間的魔力流動。十之八九，剛才佛勞洛斯是觀察了過去與未來，那些已然發生與未來將會發生的事了吧。

　　「……我不想對你說什麼。」最後，佛勞洛斯這麼表示。

　　「然而，因為你不喜歡終結——」所羅門自顧自地說：「所以你不會阻止我延續他的靈魂。」

　　「你沒必要對我說。」黑豹一臉不耐。

　　「你會幫我吧。」

　　「憑什麼我要幫你？你自己也說過契約作廢了。」

　　「因為你討厭結束，所以你會幫我吧。」

　　「雷夫·雷諾爾早在一切開始的時候就死了。」黑豹說。

　　「可是他的執念使他仍然存在。」

　　「所以就因為你憐憫他，你就繼續以這種形式干涉他的選擇？」

　　「難道要我在理解一切後對他視而不見嗎？我可沒辦法繼續當作沒事一樣。從前的我不知曉，但知道後就沒辦法無視了。你不也因為理解人的惡意才這麼難過也無法無視嗎？」

　　「你給我閉嘴。」

　　「佛勞洛斯，你們明明也是干涉且誘導了他的選擇。你沒有立場對我說這個。」

　　黑豹呲牙裂嘴起來。

　　「憐憫之獸啊。」所羅門不對佛勞洛斯的怒意有所懼怕，而是嘆息：「追根究柢，你會來，也是因為你的憐憫。就算你否認，你卻也一直都憐憫著瑪修那孩子一樣。」

　　至此，黑豹終於轉過頭，不去看所羅門了。

×

　　雷夫醒醒睡睡的，只是很疲倦而已。

　　佛勞洛斯並不在這裡，雷夫也沒有精力去注意更多的事。他更無法知曉自己究竟斷斷續續地睡了多久。

　　當雷夫再次甦醒，他依然只有所羅門給予的普通視覺。所以現在，他發現對方拿著白花，然後把花朵別在自己的頭髮上。

　　他只好問起這位曾經的同事——

　　「你在拿我的頭髮做花藝嗎？」

　　「因為你在睡覺啊。」憑空拿出下一朵花的所羅門沒有停下動作，繼續用花朵裝飾雷夫的頭髮。

　　「……住手，羅馬尼。」雷夫無奈的說。

　　他總覺得在羅馬尼恢復本來的身分，也不需煩惱人理燒卻後，整個人的性格就變得有點微妙了。

　　不對，現在這樣的性格，或許是羅馬尼變回所羅門後兩者的綜合……總而言之，雷夫對這樣的轉變感到意外。

　　「……不管怎樣，你以前可不會對我做這種事呢……」

　　「那個時候是那個時候，現在可是現在。這不能相比哦。」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雷夫依然覺得很微妙。

　　然後，雷夫想起身，卻發現自己動不了身體。

　　「繼續睡吧。」接著所羅門這樣告訴他。「你還需要休息。」

　　「但我不想睡了。」

　　於是，所羅門忽然伸手碰了他的側頸，讓雷夫有些困惑。

　　「這裡。」所羅門說，語氣雖然平淡卻又無奈地嘆氣：「你從這裡被撕碎。」

　　「……？」

　　「你雖然忘記了，但我還記得。」

　　雷夫看著所羅門收回手，不明白對方接下來要說什麼。

　　「但是，你不在乎吧。你無論自己變成什麼樣子都不在乎。」

　　「羅馬尼……？」

　　「我只是不喜歡看你破破爛爛的樣子。」

　　雷夫眨眨眼，說：「我不會道歉的。」

　　「——這也不是你的錯。」

　　不過，所羅門看起來並不是很高興，雷夫能察覺這一點。

　　「……你在難過嗎？」所以他問。

　　所羅門望著雷夫，就這樣盯著人看。

　　然後，才開口回答道：

　　「或許吧。」

　　雷夫與所羅門就這樣持續地對視。

　　最後，他這樣回答：「這也不是你的錯。」

　　「不要把我的話就這樣還給我。」

　　「我說的是事實。」

　　所羅門對雷夫的回話，只能表現得出一副憂鬱的樣子。於是又說：「我希望你得到解脫。」

　　「我不需要。」

　　「我知道。」所羅門冷靜地說。「所以你仍在這裡。」

　　這位以色列的王，只是想起這次雷夫找回真相的自傷行為——剛才撫摸了他的側頸，也是因為那裡被治好的傷，其實就是雷夫自己做出來的。

　　但畢竟這種事情可不能告訴他。所羅門就只能在這裡獨自憂鬱。

　　「……先不談這個。」然後所羅門轉移話題：「你還是好好休息吧。」

　　「然後你要繼續把花插在我頭髮上？」

　　「你不喜歡花嗎？」

　　「我覺得花有更好的去處。好比說自然地長在土裡。」

　　「但你的頭髮顏色也蠻像的。」

　　雷夫無語了。

　　「不過，既然你不喜歡，我就會停手。」

　　雷夫既想嘆氣又想再次發問對方的神奇轉變，然而他哪個都沒做，只是開口說：「我想起來。」

　　「好吧。」所羅門這次沒有勸他回去睡覺，卻這麼回答：「但你動不了。」

　　「……那請幫我一下。」

　　「我不想耶。」

　　雷夫再次無語。沉默過後，他問：「我的狀況很嚴重嗎？」

　　「很嚴重喔。」

　　「……你在生氣嗎？」

　　「我為什麼要對你生氣呢？當然沒有啊。」

　　「真的嗎？」

　　「是啊。」

　　「……所以你不打算幫我這個忙？」

　　「對。」

　　於是雷夫望著所羅門，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不睡嗎？」最終，所羅門還是這麼問他。

　　雷夫則是疲倦地回答：「不。」

　　所羅門聽見後，沒說什麼，卻讓周遭的環境變換。所以現在雷夫躺在草地上，看見藍天，所羅門才對他說：「好吧。不過，你總待在同個地方，也會覺得悶吧。」

　　可是雷夫詢問的是關於自己的狀況：「……我什麼時候才會恢復呢？」

　　「現在還沒就對了。」

　　「我睡很久了吧。」

　　「這裡並不受時間的限制，雷夫。」

　　「時間不受限制與我睡了很久是兩回事……」說到一半，雷夫眨了眨眼。這是因為倦意正不斷地加重。可他沒還想要老實入睡。

　　「如果你這麼著急的話，也是有別的辦法。但是，我覺得你並不喜歡那種行為。而你也不想感受到快樂。」

　　「……那是因為我沒有必要感受。」

　　「對你來說是公事公辦，所以無論是喜歡還是討厭都會接受。可我並不想要這樣。」所羅門這樣告訴他。「況且，你現在也沒有需要接受那種事的急迫性。你只需要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雷夫想要回答，然而所羅門按住了他的嘴。

　　「你想說自己沒關係吧。但我就是不喜歡這樣你這樣說。我也希望你可以為自己任性一點。」

　　雷夫想說他覺得自己非常任性了，還為此需要對方來幫助自己。可是所羅門不讓他說話。

　　「我不是說你為了世界（星球）的執著。這在我看來只是一種獻身，不叫做你的任性。」

　　雷夫再次眨眼，意識已經處在邊界當中，他正緩緩地落入虛空。

　　所羅門又對他說：「……我也並非，只是對你感到責任而已。」

　　但雷夫只能睡去，聽不見所羅門最後對自己說的話。

　　他的意識在虛無之底，被隔絕了一切。

　　接著，所羅門便將場景變換回那張大床上，自己也收手躺了下來，並對忽然出現的佛勞洛斯開口：「怎麼，你特意實體化，是也要一起睡嗎？」

　　黑豹則是來到雷夫的身邊趴下：「與你無關。」

　　聽見回應的所羅門嘆口氣，雖然無奈卻也沒有生氣。

　　「我希望你可以好好跟我說話，佛勞洛斯。」

　　「我現在是這傢伙的從者，可不是你的。」

　　「看在過去我們曾經是主從的份上——你至少承認，你也有憐憫著雷夫吧。因為你不得不自己親手給予他你們最討厭的結束。所以你對瑪修就更是不願意給予終結……」

　　「——我總有一天會咬爛你的屁股。」佛勞洛斯突然說。

　　所羅門覺得哭笑不得。可雖然佛勞洛斯答非所問，這位王卻也沒有戳破佛勞洛斯的凶惡偽裝……不，佛勞洛斯是認真的吧。說要咬自己屁股的佛勞洛斯絕對是認真的……

　　「你真的好壞，居然想要咬我的屁股。」

　　但佛勞洛斯哼聲，不打算繼續回應所羅門。

　　「……哎呀，但你如果真的想做，雷夫也不會允許的。」

　　所羅門的笑臉，讓佛勞洛斯現在就想咬人。

　　「你們雖然是無意間契約的，但雷夫也肯定不會允許你毫無意義地傷害人。」

　　佛勞洛斯氣得爬起來，接著硬是把自己擠在雷夫與所羅門的中間，還試圖把所羅門推開。

　　結果沒想到所羅門摸了摸黑豹的頭：「你當貓的時候比較可愛呢。」

　　於是，佛勞洛斯的嫌棄之情直接寫在臉上，還是跑回去雷夫的另一邊，並輕輕叼著人想把人叼走。

　　「你應該知道，在他無意間召喚已非魔神柱的你之後，需要耗費多大的精力來維持與你的聯繫吧？」

　　佛勞洛斯想把人叼走的舉動馬上停了下來。

　　黑豹最後對所羅門這樣說：

　　「我真的很討厭你。」

　　「我知道。」所羅門平靜地說。「然而他並不討厭你，也對你沒有任何怨恨。而且嚴格來說，我也並不討厭你喔。」

　　佛勞洛斯瞪著所羅門看。

　　但最終黑豹還是撇過視線，又躺回床上，什麼話都不說了。

　　「晚安，佛勞洛斯。」

　　沒有回應。黑豹只是動了動耳朵。

　　這是出自單純的本能反應，顯示自己能聽見所羅門的話而已。

　　最終，他們也只是靜靜等待著。

　　直到他們能完成殘留的後續之前，也只能如此。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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