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灯做完的那天晚上，椎名立希一宿都没能睡好。魂不守舍地洗了个澡，把手机拿起，点开八幡海铃的聊天框好几次，又退出放下。

她觉得这种时候应该跟海铃说点什么，比如:

“我出轨了，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都不说，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她做不到。扪心自问，信息素是影响了她，但当时仍然有拒绝的机会，她却没有果断地选择按下暂停键。

“如果没有灯，我要怎么办才好”，在尚未找到答案之前，对待灯始终处于如履薄冰的状态，害怕被讨厌，害怕被抛弃，犹疑不决，终究是放任自己被划在了胆小鬼的阵营。

立希用手粗暴地揉了揉自己的脸，试图闭眼入睡。但一陷入黑暗，她就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觉得有什么冰凉的，橡胶或塑料般的东西抵住了她的后面。

猛地转身:挂着卷角海报的卧室墙壁，再经典不过的家具排列，一如既往，尚未关机，嗡嗡作响的电脑主机。

什么都没有。

脖颈沁出几滴冷汗。

心里笼罩上一层阴影。

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要如何面对自己的伴侣，况且同为alpha的伴侣。

她或许需要独自冷静一段时间。

于是第二天早上，椎名立希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握着拳头咬着牙，像是在对自己撒气。她把话语投掷到教室的地板上，砸出一个个坑印:

我做了不好的事。

我们分手吧，海铃。

自从分手以后，八幡海铃就时常觉得自己被丢到了一个看不见边际的空房间，什么也没有，落下一枚硬币，四面八方远远地传来零星几个回声。

“祥，需要你的帮忙。”若叶睦的声音好像也带有回声。

睦身上有着她自己寡淡的信息素气味和丰川祥子的兰草味道。

海铃睁开眼睛，不太情愿地从自己的世界里苏醒过来。

若叶睦把在外面假寐的海铃叫起来，领向了更衣室。浓郁的omega信息素让房间变得像是浸满了水的海绵，她止步在门口。

抑制剂呢？

海铃问若叶睦。

若叶睦沉默不语。

没有吗，我现在去买。

若叶睦用细瘦的手臂拦住了想要转身离开的八幡海铃，她看向屋里倚靠着墙壁瘫坐的丰川祥子，显得有些为难。

“不行。”若叶睦的语气带着急切。

海铃很好奇同为alpha的若叶睦为什么要来找自己帮忙。

但既然已经了解了仅存的解决方式，她们自然有她们的考量。

于是海铃不再多问。

睦将门反锁，跟着海铃一起走了进去。

omega的信息素对于普通alpha来说是香气四溢的甜蜜糖浆，对于八幡海铃而言就是令人上瘾的罂粟。

前些日子和佑天寺上床时已经初尝过禁果，如今祥子的信息素更是让她食髓知味。

祥子坐在八幡海铃的身上，而若叶睦跪坐在她面前，缓慢而温柔地亲吻着她的嘴唇，带着安抚意味。

“祥。”

朦胧中她听见睦一边亲吻一边叫她的名字，轻灵又不真切的声音让她紧绷着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记得幼年，被父母教训责骂，面壁思过时，若叶睦也会抱着玩偶陪她一起，呆呆地站着，用两根手指捻着她的裙摆，好像她的裙摆是糖做的，一不小心就要化了般小心翼翼。她忍不住委屈掉两滴不愿让别人看见的眼泪，睦就用比现在稚嫩三分的声音唤她的名字。

那时还小，若叶睦说不出什么抚慰人的话，现在长大了，却还是这样。

一点长进都没有。

不过也好，已经足够了。

身下空虚不已的地方也被填满。两个alpha的气味如同两张密不透风的网，一前一后把丰川祥子包裹起来。

八幡海铃做爱风格比她想得要狂躁许多，抓住她腰的双手很用力，脖颈被发尾戳到，痒痒的，耳边能感受到她沉重的呼吸声。

每一次抬起和没入都似乎用了十分的力气。

……令人意外。

祥子抑制不住大腿的颤抖，心里也止不住地想:到底是你发情还是我发情。

八幡海铃好像会读心。一边在她耳边说:“抱歉，丰川さん”，一边抽插的速度不减分毫。

一时让人不知道该说她是绅士体贴还是恶趣味。

睦的腺体同时也一阵一阵地顶弄着祥子。节奏错位的抽插频率让祥子觉得自己处于撕裂的边缘。

八幡海铃一直在等若叶睦来进行最后的临时标记，但是对方却迟迟不做出行动。

“睦さん……”她空出一只手，拨了拨黏在自己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从混沌中抽出一分理智。

睦看懂了海铃的暗示，却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所以才要我来吗……海铃似乎明白了睦无法标记丰川祥子这个事实。

天生信息素寡淡，无法标记omega的alpha吗……？

两根腺体依然在丰川祥子的体内，内壁痉挛般微弱颤动着，成结是个漫长的过程。

祥子的体温已经慢慢恢复到正常，海铃听见她轻轻叹了口气，但是因为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表情。

“因为我对抑制剂过敏。”

不能借助抑制剂度过发情期是件相当难熬的事情。像是浑身疼痛却不能使用止痛药一样，不过是将痛等效替换成蚀骨的痒与高热。

并非omega的八幡海铃无法傲慢地说自己能够感同身受。

什么都不说显得冷漠，说得太多又显得像怜悯。

于是海铃想了想，平平地说了句:真是了不起啊，丰川さん。

作为抑制omega发情反应的抑制剂同时也是他们的一道防护网。将防护网失效的信息泄露给本来就在性事上更占主动权的alpha，是极其危险的。

知道这件事的人一定不多。

看若叶睦的表情像是早就知道……理所当然。

但是……

“初华さん知道吗？”

祥子的回答是沉默。

为什么？

追问了下去。

“我想过要告诉她，但那次，她在最后结束的时候说‘我爱你，祥。’……我就再也没有办法开口了。”

“不是你的错……”睦在祥子脸上看到了愧疚的神色。

祥子没有在那个最合适的时间点揭穿这个同为爱的谎言，于是酿成了越来越深厚的误解。

海铃觉得似乎是因为自己称呼丰川祥子为“丰川さん”而不是“祥”或“祥子”，所以才能让她没什么负担的说出这些。

“你觉得呢……怎么样？”

八幡海铃已经起身，准备离开这个充斥着信息素的地方。

不知道祥子具体来说到底在问她什么，她含糊又随心所欲地回答:

“做了而已。”

她曾经觉得做爱是种一对一的契约。可刚刚深吸一口气，omega的兰草气味涌入她的鼻腔，将她万千细胞里的每一点兴奋都强行榨出来，榨成透明的，与浊白的体液。

对八幡海铃而言，是瘾。对丰川祥子而言，是药。对三角初华而言，或许是爱。

于是海铃无意识地劝解自己:你看，我又有什么可恨的呢。

丰川祥子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最普通的一款铃声，伴随着“嗡嗡”震动。

八幡海铃记得丰川祥子是习惯开勿扰模式的。

来电备注是高松灯。

海铃注意到祥子脸上不自然的表情，起了一个猜测。

不经意间说出和椎名立希相似的话:

“都是omega，也没关系吧。”

新年的前夜，同时也是练习结束后的时间，八幡海铃本不该在从更衣室，练习房，大厅出门后不到二十米的地方迎面撞上三角初华。

真是不凑巧啊。

海铃还没来得及往侧面闪开些，就被三角初华揪住了领子。

丰川祥子的留在她身上的信息素气味尚未处理。这毫无疑问是初华揪住她的原因。

“你和祥，做了，对吧。”

初华的话像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但她仍然在耐心等待海铃的回答。

天气预报说这个时间要下雨，果然，是极准的。一滴一滴的雨落下来，雨点掉在地上，地上的灰尘被雨滴由“圆形”变成“扁形”而产生的强大气流冲击，散到空气中，风里已经铺满了细碎的灰尘气息。

回答是7秒钟的沉默。

八幡海铃看着三角初华的眼睛，在思考。

三角初华在无声中抬起了拳头。

“是丰川さん主动邀请我的。”

海铃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时有种近乎置身事外的冷酷，无异于一道惊雷。

这句话让初华的拳头停在了距离八幡海铃不到一尺的地方，揪住领子的手也松了力气。

她看见三角初华的表情从愤怒骤转至悲哀，像是被戳泄了气的气球。

雨逐渐大了，灰尘的气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涌动的，雨天青草的腥气。

“是吗……”

失魂落魄的犬发出呜呜低吟。

海铃觉得自己应该说出刚刚那句话，同时又觉得后悔，很后悔没有让这一拳先打在自己脸上再说。

擅长抽离，擅长克制，擅长隐忍，唯独不擅长愤怒。她觉得三角初华直白的愤怒好像是一种她难以企及的美德。

压抑的痛苦需要借助别人的拳头来抒发，也是一种悲哀吧。

三角初华不带有怀疑地相信了她所说的话，或许她早就做好了心理预期。

此时再去安慰犹如丧家之犬的她也太像在流鳄鱼的眼泪了，尽管海铃自己觉得这应该是种兔死狐悲的痛。

剩下的事情应该留给祥子与她自己二人解决。

海铃抬起脸看了看灰蓝色的天空，让冰凉的雨滴打在脸颊上，又看了看一旁仍然呆着的初华，说:

初华さん，雨大了，先去躲雨吧。

三角初华走向了练习室的方向，而八幡海铃并没有同她一起返回去。

跨年夜的街道比往常要热闹许多，她逆着人流走，像是一匹孤魂野鬼在人群中游荡。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不可避免地给丰川祥子在今年的末尾送上了一份大礼。

但她衷心祝愿她们的误解和谎言不要带到新的一年里去。

雨停得比她预想中要快。

时间已经接近12点。

她路过街道上一个个泛着暖黄色灯光的展示橱窗，停在了其中一个的面前。

展窗另一侧的木质模特身上挂着一条熟悉的红色围巾，有点过时的款式，不太符合现在的潮流。

没有人买下，所以才在年底依然被留在了橱窗里吧。

海铃家里的衣柜里有一条同样的围巾，她今天没有把她戴在脖子上。

那是去年椎名立希送她的新年礼物。

在年尾想起前女友送的去年的新年礼物实在是有点……

八幡海铃对着橱窗哈了口气，水雾沾湿了玻璃的一小块，模糊了图案。

同时，新年的钟声响起，身后的人群爆发出庆祝的欢呼。

八幡海铃笑了笑，掏出手机，用在雨天冻得不太灵活的手指给烂熟于心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

『新年快乐，立希さ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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