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对不起……”

——说实话，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被一群Alpha围在角落里的转校生面色开始泛红，她在汹涌的信息素的冲击下腿软得快站不住，但还是倔强地按着墙站在原地。

“对不起……”

——但是，我只能懦弱地在那边道歉，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被她听见。

“对不——”

“滚开……”

转校生冲她们低吼，随后在她们想继续出声羞辱时暴起，她伸手按住其中一个人的肩膀，又把想围过来的其他人撞开，接着一拳正中被按住肩膀那人的鼻梁，随着几声惨叫，转校生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教室。

“可恶，真是个臭脾气的家伙。”

“是啊！我的鼻子……”

“看来下次得拿出真本事给她点教训看看，你说对吧，芙宁娜？”

“诶？”

——突然被喊住了名字，但耳鸣声让我什么都听不明白。

——不是这样的。

——原本，没想到她们会做到这种地步。

“芙宁娜？”

——下次？这种事情还会有下次吗？

——好恶心……

“啊？呃……嗯……”但身体颤抖起来，芙宁娜吞吞吐吐地应了几声，这样敷衍的回答让她们皱起眉头，话语也变得凶恶起来。

“别忘了，你也不是什么可以悠闲地活着的人，如果不是我们接纳了你，你不知道还在班上哪个角落里受欺负呢。”

“所以，你也会帮我们的，对吧？”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嗯……嗯！我当然、明白。”嘴巴却说出完全相反的话，芙宁娜在她们的视线下颤抖起来，像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般开合起嘴唇，“下次，我会帮你们的。”

唾液艰难地滑下喉管，她的视线飘忽起来：“今天家里还有急事，我先回去了！”

然后，也来不及看她们的神色，芙宁娜跑了出去。腿因为发软而有些不稳，她几度怀疑自己会在楼梯上摔倒，但幸好没有。

“呼……呼……”下到一楼后她闻到一股淡淡的气味，大概，是开始那个被强迫着发情的转校生吧。

——她们总是这样，如果对方是Alpha，就靠人数去揍别人……如果是Omega，就强迫别人发情去羞辱对方的丑态……真是够了。

芙宁娜朝气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打了个抖，匆匆往校门口方向跑去。

——对不起。

——对不起。

——今天的事，昨天的事，还有很久以前的那些事，我全部都……

01

“……”注射了抑制剂后，稍微好受些了。

琳妮特缩在厕所的隔间，急促的呼吸一点点平息了下来，身体的控制权也逐渐变得容易攥在自己手心里，她疲惫地吐出一口气，打开隔间的门，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着装，接着拧开水龙头洗手。

——血。

肯定是开始打到那人的鼻梁后沾上的鼻血吧。

她平淡地搓洗起手背，用力地搓着，直到把那片皮肤搓成红色，在冷水的刺激下紧绷着发痛。

抽出纸巾擦掉水滴，接着换了张抑制贴。

开始发生的事，其实谈不上有多稀奇，琳妮特回忆起自己从小到大因性别——以及一些非人的特质——遭受的每一场霸凌，对比起来，开始的甚至都只能算是有些恶劣的骚扰。至少她们只是想通过羞辱她而获得乐趣，而非想把她削成人棍后拿去地下市场里低价卖掉。

——虽然都一样差劲就是了。

她不准备告诉自己的哥哥，也没有向师长举报的打算，这是个陌生的城市，哥哥忙着应付变化剧烈的生活，这种事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她不想给他添一个无法解决只能瞎担心的麻烦。至于老师……说了她也不认为那群人会改变，最终被损害利益的还是自己。

这不代表她会原谅，只是凑巧，她没有反抗的资本。

琳妮特最后洗掉了脸上的汗水，又往身上喷了些香水掩盖掉混乱的气味，这才走出了卫生间。她庆幸现在还是冬天，冬季校服的长袖将针眼盖得严严实实，不然又要多出一堆事情。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林尼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冲她露出温暖的笑容，“晚饭马上就好。”

“谢谢哥哥。”琳妮特放下书包，随后在餐桌边坐下，“剧团那边怎么样了？”

“啊……团长让我表演了一些魔术后，没多问就让我加入了，虽然还只是试用期，但我想，应该很快就能转正，到时候也能领到稳定的工资了。”林尼解下围裙挂到一边，随后端着菜走了出来，“好了，我那边也没什么更有趣的事，话说转学第一天的感受如何？”

“没什么特别。”琳妮特淡淡地点头，替他盛了碗汤，“课程能轻松跟上，明天我准备去参观一下社团。”

“不愧是我的妹妹！”林尼上扬起嘴角，“不过，能在学校里过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学习那些，如果太累了也可以放一边，也不用太担心我这边，明白吗？”

“我知道的，哥哥。”琳妮特吃了几口菜，她其实没多大食欲，但还是忍着不适又多吃了几口，随后放下了叉子，“我吃饱了，先去写作业了，明天是我值日，还得早起。”

“好，碗就我来洗吧。”林尼伸了个懒腰，“我明天也得早起，要不，久违地一起搭早班的地铁？”

“嗯。”琳妮特一边应声一边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出租屋相当逼仄，说是自己的房间，其实整个房子里只有这一个隔间，哥哥的床在隔间外，而她睡在隔间里面，杂物尽可能整齐地收纳在一起，不放过任何一个可利用的空间地堆放着，她有时看着那些箱子，替里面的东西感到一丝气闷。

她自幼和哥哥相依为命，自记事起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一直和哥哥在一起，他们被福利院收养，后来福利院被拆，本要被转移到下一个福利院去，手续却不知为何迟迟没办下来，于是，他们只能流落街头。

他们从流浪汉手里抢面包，从垃圾桶里翻吃的，林尼总能找到发霉的苹果，随后他用手扣掉发霉的部分，又用公园里的水管冲了冲，分了多半给她。这样的生活本就不好过，随着分化的开始更显得艰难，更不幸的是她和林尼都分化成了Omega，可他们哪来的钱买抑制剂？每次发情热都快要了他们半条命，长时间生活在脏乱环境下让他们的腺体发炎，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

琳妮特甩甩脑袋，把那段总是濒临死亡的生活赶出了脑袋里，她拉开椅子，把作业本摊开，深吸一口气后，才动起笔来。

——这个月的抑制剂还剩两支，但真正的发情期还没到，要省着用才行。

她在草稿纸上画了两笔，又有些苦恼地为刺眼的数字画上一个圈。

第二天她和林尼在地铁站出口分别，打开教室门后却发现那里面已经有人在了。

那人卷起袖子，正拧着从水桶里浸了水的抹布，听到拉门声下意识转过头，对上她的眼睛。

——这个人。

琳妮特对她有印象，昨天她站在那群恶劣的Alpha后面，表情既怯懦又不知所措，只是徒劳地捏着拳头。

“怎么了？我记得今天是我值日才对。”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琳妮特主动开口打破了平静，听到她的话，那人才“啊”了一声站起身来。

“我、我这是善于助人！你应该对我的帮助表达赞美和感激才对。”那人抖了抖手上的东西，仿佛那不是沾了各种秽物的抹布，而是餐前擦手帕一般，声音有些高，稍显刺耳。

“是吗，我觉得要道歉的话还是坦率点好。”

“你、”她一下涨红了脸，却在清晨的寒风中泄了气，“你说得对，我确实……是想向你道歉的。”

“在道歉前，不说说自己的名字吗？”

“你不认识我？”那人却又一下抬高了音量，眨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

琳妮特走到座位上放下书包，回道：“我不可能认识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她却陷入了呆滞的沉默中，随后吐出一口气，不知为何，她似乎变得从容了些，神情也更放松了，“咳咳，好吧。我的名字是芙宁娜，昨天我没想到她们会直接那样对你——”

“好了。”琳妮特出声制止了她，走到她身前伸出手。

“干、干嘛！”芙宁娜僵在了原地，捏着抹布的手紧了紧，看到她防备的样子，琳妮特不禁叹气：“开始只是小小的报复而已，我明白你只是因为一些牵扯不方便直接制止她们，所以我也不怎么讨厌你，值日生的事还是我来做就好，你没必要为了自己没做的事承担责任。”

“……什么啊，我又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我只是很有助人情节！”芙宁娜低下头，背过身去，“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就当我不这么做心里不舒服。”

“好吧，既然你这么喜欢做那你就做吧。”琳妮特回到了座位上，拿出了课本，没再理会讲台上的人。

芙宁娜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对方开始安静地在教科书上勾勾画画，略感语塞地再次回身面朝黑板，用力擦掉了那个用粉笔刷一直刷不干净的污渍。

她又给讲台上的花瓶换了水，整理了储物柜里的卫生用具，这时班上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了，冲她打着招呼。

“哟，大明星。”

“早上好啊芙宁娜。”

——原来她真的很有名，难怪会对我不认识她而感到惊讶。

琳妮特瞥了一眼芙宁娜，对方却一脸尴尬地僵在原地，对这些招呼只是发出些敷衍应声，或许是讨厌被认出来的那类明星？

她从抽屉里摸出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芙宁娜”几个字，突然，桌子剧烈动了一下，迫使她抬起头。

昨天那几个找事的Alpha走进了教室，带着一脸明显的不爽朝她看了过来，她们靠近时故意踢了脚她的桌子，随后示意坐她旁边的人起开，一下坐在了她的周围。

“……”琳妮特为这种幼稚的恐吓和造势感到心累，她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翻过一页书，就当她们不存在一样，但下一秒手里的书就被抽走了，她皱起眉头，看向那个手里晃着她的书的人：“还给我。”

“生气了生气了！”她们哄笑起来，班上也有其他人在笑，却没有任何人有想帮她的打算。

“这不是请求，是警告，我再说最后一次，还给我。”琳妮特平静地看着她，语气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那个人慢慢放下书，放到了她的桌面上：“好啦好啦，看在昨天和我们‘玩’得那么开心的份上，还给你好啦。”

“我没——”

“哇——！”这话一出在这群还对性抱有不可思议期待的青少年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他们闪着难掩好奇的眼睛频频看向她，又在老师走进教室的瞬间收了声，换成低声的交谈，任由令人烦躁的议论声在教室里流窜。

那群Alpha笑眯了眼，离开了她的周围，随着她们的起身离去，议论的洪流彻底包裹住了琳妮特，她知道此刻再说任何话都会成为她们攻击她的利器，于是她闭上了嘴，尽可能镇定地开始听课。

——其实，问题的解决很简单，只需要出现一个能为她辩解的第三者就好。

她在老师背过身去在黑板上写字时瞥向不远处的蓝白发少女。

对方正绷直了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黑板，一点也没有回应她视线的意思。

——…… 理所当然的结果。

她想，随后叹了口气。

02

芙宁娜总觉得琳妮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刺在自己身上。

——别看我了！和我没关系啊！这种事情！

她捏紧了笔，装作在认真听讲努力记笔记的样子，在笔记本上涂出一串打圈的黑线。

——我……我也不想得罪她们，我没站出来再乱说什么就已经很好了，别再看我了！

笔记本上的黑线越来越多，自动铅笔的笔芯随着愈发用力的动作折断在纸上，才让这一行为停下。

下课铃一打响，前桌一下转过身来，眼里闪着戏谑的光，问道：“诶，大明星，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昨天她不是才转学过来吗，这么快就……有关系啦？”

此话一出，琳妮特和那群Alpha都把视线放到了她身上，其中一人大声道：“好了，不是说过了别喊人家‘大明星’的吗，小心人家杀了你哦！”

随后又是全班范围内的一阵哄笑。

芙宁娜感觉胃部开始阵阵发抖，激起想呕吐的欲望，她谁的视线都没去看，只是支支吾吾地道：“到底……到底有没有呢，啊哈哈哈……”

“喂，芙宁娜！”

——别忘了，你也不是什么可以悠闲地活着的人，如果不是我们接纳了你，你不知道还在班上哪个角落里受欺负呢。

——所以，你也会帮我们的，对吧？

“……”她不自觉开始大口大口地进气出气，最后抖着声音，回答道：“其实昨天，昨天我家里有事先回去了，我也不知道她们做了什么。”

“切，不知道的话就别卖关子啊，害我白期待那么久。”前桌转回身去，芙宁娜干笑了两声，低头注视着全是黑线的笔记本，舌根一阵阵发苦。

——极限了。

——别怪我，这是我能做的极限了。

午休时，这个传言已经传到了隔壁班，大家都对那个刚来不久的转校生议论纷纷，不时有“真的假的啊！？”的惊呼声从教室外传进来，让琳妮特感觉有些烦躁。

她深呼吸了一下，瞪视着坐在自己身边吃便当的那群家伙。

“——”离她最近的那人似乎张嘴想调戏些什么，但立刻，琳妮特就站起身来，拿着自己的便当盒走出了教室。

“害羞呢。”那人为自己传出去的流言和现实的差距找补，随后得意洋洋地享受起大家的起哄声。

她原本准备撬开天台的锁去那里吃的，但走到时却发现门已经被打开了，她轻轻推开门，在背光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吸着饮料的人。

“芙宁娜。”她在她旁边站定，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喊，芙宁娜被吓得连连咳嗽，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这才缓过气来，抬头和琳妮特对上视线：“呃……你好，有什么事吗？”

“我想你是清楚的，不然也不会躲到这里来。”琳妮特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看着被铁丝网分成无数小格子的远景。

“……”芙宁娜又开始沉默地吸饮料，直到饮料盒因吸力塌缩，才松嘴，“就不能不找我吗？我没能力为你解决问题。”

“你有，你完全可以把昨天的真相说出来。”

“哪有那么容易。”她开始用牙齿咬吸管，眉间蹙起忧愁的形状。

“你害怕她们，对吗？”琳妮特感觉旁边突然没了声，接着才传来干巴巴的一句：“她们是我的朋友。”

琳妮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把早搜索到的界面递到芙宁娜面前，她瞥向手机屏幕，被上面的字眼戳痛了眼睛。

——震惊！蝉联影后奖的芙卡洛斯竟是杀掉同名同班同学的真凶！

“如果没猜错的话，芙卡洛斯应该是你的亲人，毕竟你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琳妮特收回了手机，慢条斯理地说起来，“这则新闻是两年前的，上面说芙卡洛斯先是诱使Omega性别的同学发情，接着在想和她们发生关系时失手杀掉了她们——”

“不是的！姐姐她！姐姐她当时——”

“为什么现在开始辩解了呢，你明明是有辩解能力的。”琳妮特眯起眼睛，冷冷地看着她，“只要不真的触及自己的利益，便不会多做什么，用一些不被别人看到的小恩小惠来乞求被害者的原谅，这就是你的作风吗？”

芙宁娜张了张嘴，却依旧没反驳什么，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让琳妮特有些无奈，随后叹了口气从她身边离开了。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姐姐她当时，是被那群Omega诱导发情了，她们想通过这种方式和她发生关系，好借题发挥一直诓钱，姐姐只是想拒绝她们，所以用力推了她们一下，结果那个人的后脑勺撞在桌角上，就这么死掉了……姐姐没做错什么……

——没做错什么……

——我也没做错什么。

“你好，我是芙卡洛斯小姐的辩护律师，请把你知道的细节都告诉我吧。”

“请你把真相都说出来吧。”

“说出来吧。”

“说出来啊！”

上课铃打响了，她猛地从回忆中惊醒，随后才提起发软的双腿，慢慢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03

转校生和情色事件的流言还在蔓延着，到放学时基本是个人都会朝琳妮特投去好奇又惊奇的视线了，她有些疲惫地打扫起教室的卫生，背后有口哨声响起，那群Alpha和她一起留到了最后，冬季的日照时长总是短，天都有些暗了。

“感觉如何？”她们嘲笑道。

“……”琳妮特没加以理会，任由几个带侮辱性质的玩笑扔到自己身上，把扫帚和拖把收拾好，关上了储物柜的门。

她平淡的态度引起了她们更恶劣的玩笑心理，于是Alpha凑上前，堵住她的去路：“我说，你不会真的想和我们试试吧？”

“让开。”

“怎么样，真不考虑和我们玩玩？到时候包你满意哦？”

“……”她们不怀好意释放的信息素让琳妮特皱起了眉，她下意识看向那个站在她们背后的蓝白发身影，随后再次和这群人对视起来，语气僵硬了许多：“让开！”

“才不让～”她们嬉笑着，突然，身后有微弱的声音传来：“要不还是算了吧，这样太过分了。”

“——？”领头的那个转过身来，按住芙宁娜的肩膀摇了摇，“喂喂，平时这种时候可不见你说话的，怎么，想独吞啊？”

“不，我只是觉得，稍微吓吓她就好了，这么做太过了。”芙宁娜颤抖着身体别开了视线。

“……”领头的Alpha沉默了几秒，笑道：“你刚进这个班的时候，大家都喊你杀人犯呢，当时可是我们帮的你，而你，不仅帮不上我们什么忙，现在还要添乱，能不能认清自己的立场？我们可是朋友啊。”

“才不是吧。”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怔了片刻，“你们只是觉得她有把柄拿捏好欺负而已，事实上，一直在开她玩笑的人不就是你吗？”

“转校生，你又知道什么？”Alpha进一步释放了气味，过于浓烈的信息素让琳妮特的腺体开始发热，视线模糊起来。

“啊——我知道了，你们是串通好了对吧？觉得一起反抗我会有好下场？”她声音混着从窗外刮进来的寒风，穿透了芙宁娜的心脏，“喂，芙宁娜，既然你这么想逞英雄的话，你就替她挨揍怎么样？”

“不用害怕，虽然我现在很不爽，但是挨了揍我们还能当朋友哦？”

气味……还在不知好歹地侵犯着琳妮特四周的空气，她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一下下响在耳朵里，汗水开始分泌，下身也该死地起了反应，发软的腿让她只能靠着储物柜瘫坐在地。脑袋被心跳声塞满，还混杂着桌椅撞击的声音和肉体相碰的残酷声音。

——抑制剂。

她看向自己的座位，但那对于手脚软得使不上力的她来说实在过于遥远，热意快烧断她的理智，唯有在室内穿梭的冷风才能让她维持着断断续续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这些声音都在脑海深处消散了，也可能是自己再也不能听到任何声音。世界变得滚烫而安静，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到底在哪儿，只余下交配的原始本能开始吞噬她，这时脖子上突然一阵刺痛，一股过分冰凉的液体一点点注射了进来，与奔流在血液里的躁动中和，慢慢平息了旺盛的欲望。

这种感觉实在舒服，琳妮特确信这肯定比她平时用的抑制剂要好上不少，虽然身体还瘫软着，但意识总算清明起来，她听到短促的抽泣声，费力地睁眼只看到芙宁娜握着空针管跪在地上哭。

她的校服外套外翻着，右脸明显红肿起来，她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样很丢脸，逐渐在地上蜷缩起来，随着费力的呼吸声颤抖起身体。

“……”

“……”

她们一时沉默，各自咀嚼着身体上的各种不适，琳妮特感觉自己稍微恢复了点力气，于是先开了口：“为什么要那么做？”

芙宁娜还在小声地哭，用手抱紧了自己的肚子，看起来似乎很痛。

琳妮特叹了口气，往前倾了倾身体：“还活着吗？”

“嗯。”芙宁娜带着浓浓的鼻音回答了问题，随后把脸往地板上埋了埋，也不嫌脏。

“不论如何，谢谢你的帮忙，还有你的抑制剂。多亏了你。”

“什么啊，突然这么说，有求于我吗？”她抽了一下鼻子，又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擦了擦眼泪。

“是你要求的吧？‘应该对我的帮助表达赞美和感激’，今天上午不是这么说的吗？”

“……我又没有帮你。”她突然坐起身来，眼眶红红的，“是你欠我人情才对！”

“……”琳妮特不置可否地沉默了，等待她的下文。

“我的意思是，今天这样，我肯定和她们做不了朋友了。”她捏紧了外套边沿，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但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的日常就不会被打破，所以……所以你要为我负责！”

仿佛破罐子破摔般，她喊了出来。

——什么啊，这好像深夜伦理剧一样的狗血台词。

“你要和我一起吃午饭，体育课分一个组，一起复习考试，一起放学，周末一起玩……总、总之就是要陪着我，听明白了吗？”

虽然语气这么凶，但其实意思就只是——

“让我当你的朋友，对吗？”

“是又如何……”芙宁娜一下站起来，膝盖因为长时间磕着地板而有些发红。

“没什么，不是多过分的要求，我答应了。”琳妮特淡然的态度让芙宁娜有些不知所措，她拍了拍裤子上的灰，随后拿起自己的书包：“总之，我先回去了！”

——不是才说要一起走的吗？

琳妮特注视着芙宁娜几乎算仓皇而逃的身影，也慢慢站了起来。

04

“我回来了。”

这句话孤独地从昏暗的玄关扩散向客厅，没得到任何回应，芙宁娜习以为常地开了灯，又换了拖鞋，找出家用医疗箱后，开始默默给身上的伤口上药。

——好痛。

浸了医用酒精的棉棒按在破皮的地方，带来阵阵刺痛感，她往腿上和手臂上贴了些创口贴，又用毛巾裹了冰块敷在肿痛的脸上。

那一拳来得太快了，她完全反应不过来，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道顺着骨头往里钻，她下意识偏头，肚子又被来了一膝盖。肾上腺素让她暂时无视了痛觉，唯有无边的恐惧留在了心里。

如果那时不出声阻止的话，想必也不会受这些苦吧？可是，现在却没觉得后悔，心里久违地感到畅快。

芙宁娜在沙发上呆了会儿，肚子里发出长长的抱怨声，饥饿感让她顿觉四肢的力气被抽走，有些不情不愿地起身，把裹着冰块的毛巾放到一边，打开冰箱拿出吃了大半袋的通心粉来。

——今天就吃番茄味的吧。

她把烫好的通心粉倒入炒香了配料的锅中，最后装好盘，熄火后端出了厨房，放在餐桌上。

落地窗外是闪烁着霓虹灯的夜景，热气从餐盘里冒出，浮在空中，通心粉孤零零地被叉子送入芙宁娜的嘴里。

洗了个澡，就着电视的噪音刷了会儿手机，她有些困了，便熄了四周的灯，摸黑走进自己的卧室。

“姐姐，晚安。”她抚摸了一下摆在床头的相框，而后蜷缩进被子里，在寒夜中发了阵抖，等待被窝温暖起来。

第二天芙宁娜起了个大早，她前所未有地期待到达教室的时刻，虽然拉开门的瞬间空无一人的教室给她的热情浇了冷水，但她还是抱着微弱的雀跃坐到座位上。

——今天应该会有好事发生吧？

莫名这么觉得，又擅自高兴起来。

她随便摊开一本教科书，时不时往教室门口瞥去一眼，最后无聊到观察起从嘴里哈出来的白气，同学陆陆续续地进来，一口一个“大明星”地朝她问好，这个恶意的绰号在今天听来也不算很难堪了，她只是热切地等待着她走进教室。

她等待着她的朋友的到来，随后想向她道一声精神饱满的早安。

可是，早课都结束了，还是不见琳妮特的身影。

芙宁娜感到一阵不安，她在课间匆匆跑上楼，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小心地问班主任琳妮特今天为什么没来。

“哦，她啊，她今天请假了，说是发烧。”班主任是个做事慢吞吞的Beta，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随后想起什么般拿过一叠纸递到芙宁娜手上，“我还说让学习委员把今天的讲义拿给她的，既然你过来了，我干脆就交给你吧。嗯——这里是琳妮特同学的住址，你放学后拿去给她吧。”

“……好的。”芙宁娜接过讲义和一张写了家庭住址的纸条，“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等下。”可班主任喊住了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有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她感觉手心有些发汗，是因为办公室的暖气开得太足了吗？

“最近年级上有关于琳妮特同学的不好的传言，那是真的吗？”

“不是的！”芙宁娜感觉声音先过理性一步，从喉咙里跳出来，“是班上那些人编造的。”

“这样啊，我大概了解了，你先回班上吧，马上要上课了。”

“好。”芙宁娜点点头，随后下了楼，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琳妮特发烧了，是因为昨天被那些人的信息素攻击了吗？说来，前天也被……

她有些苦恼地捏紧拳头，又无力地松开。

——我又会被怎样呢？

脑袋里闪烁着问号，她怕痛，也不想被揍，放学的时候还是快些离开教室吧。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放学时她还没收拾好书包就被围住了。

“你今天去了办公室？”

“……”芙宁娜只是低头不语，手捏紧了书包。

“别装傻，有人看到你进去了。”

“那是老师叫我去的，让我给生病的同学送讲义。”

“只是这样？”

“……嗯。”芙宁娜点点头，她感觉肋骨内有一点在突突跳动着，她抱着书包站起来，“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

“哈哈，怎么会没别的事，我们不是每天放学后都要一起找‘新朋友’玩吗？”那个Alpha笑眯了眼，手摸上她还没完全消肿的右脸，“我又没在生你的气，我们不能继续一起玩？”

“但、但我得去给别人送讲义。”

“是去给那个讨厌的转学生送吧？那种人怎么样都无所谓，不如说，故意不送讲义让她跟不上进度好了。”

“……”芙宁娜只是摇头，语气急促起来，“不要。我不会再和你们玩了，我要去给她送讲义。”

Alpha的眼神骤冷，她一把抢过她的书包，周围的人立刻把她围住，阻止她下意识想抢回来的动作。

“送吧，既然你这么想送的话！”

她翻出讲义，在每一张纸上狠狠涂画了些什么，接着甩到芙宁娜的脸上，“我们走。”

05

“请问你是？”林尼透过猫眼看到一个蓝白发的女生摁着门铃，她身上的校服显然和自己的妹妹是同一个款式，虽然能知道是同校学生，但……

“要找琳妮特的话，她今天发烧了，不方便见你。”

“我是来送今天的讲义的。”她这么说，随后又丧气地转过身，“不过，还是算了……”

她接着念叨了点什么，但隔着门听不太清除，林尼把门打开，露出温和的笑容：“原来如此，你进来吧。”

“谢谢。”她神情低落地点点头，不知是否是错觉，她的右脸格外地红，“啊，我的名字是芙宁娜，是琳妮特的……朋友。”

“这样啊，原来你就是芙宁娜，我很高兴琳妮特能这么快就在新环境里交到好朋友。”林尼眼里闪出光来，他端来一杯热茶放到芙宁娜面前，“家里有些杂乱，还请不要介意。”

“没关系。”芙宁娜摇摇头，却迟迟没从书包里把讲义拿出来。

“哥哥，怎么了吗？”这时，房间里唯一一个隔间的门被打开了，琳妮特虚弱地靠着门框，朝室内看去，“芙宁娜？你怎么来了。”

“她是来给你送讲义的。”林尼简单说明了她的来意，随后贴心地说道：“好了，你们应该还有别的话想说，我就不多打扰了。琳妮特，晚饭在厨房里，我等会就直接去剧团那边了，你要记得吃哦。”

“知道了哥哥，一路顺风。”

“我可还没出门呢。”

“提前说说而已。”琳妮特露出淡淡的笑容，随后看向呆在一边的芙宁娜，“进来吧。”

“哦。”芙宁娜从呆滞中回神，背着书包进了隔间，琳妮特把门关上，坐到床沿。

“烧得还严重吗？”芙宁娜站在门口，把书包从肩上取下提在手里。

“还好，我很擅长应付发烧，明天应该就能正常上课了。”琳妮特看着她，随后指了指桌边的椅子，“你可以坐在那里。”

“好。”芙宁娜坐下后，又忍不住问，“开始那个人是你的哥哥？”

“嗯，他叫林尼，是我的亲哥哥。”

“真好。”

“你说什么？”

“啊，没，我就是觉得，家里热热闹闹的真好啊——这样。”

“是吗……”琳妮特笑了笑，“或许吧。虽然我很讨厌吵闹，但我觉得和林尼说话很开心，他再吵我也不会觉得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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