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为迷航的船寻找一个方向，刚才驶离的恰恰相反的陆地是最好的选择。

“哎呀，真的好危险。”井泽范人穿着那身属于舰长的白制服，抬起双手交叠着快速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山内彻和小田切唯已经处理完那边的目标并汇合过来。井泽好像是对着自己的同僚说明那样，将身体靠在游艇的栏杆上，视线从他们已经控制的那个人身上挪移，只看向并不存在着危险的另外那侧。“差一点我就要跳进这么冷的水里了，还好还好，已经抓到他了。”井泽范人甚至自觉地抖了抖身子，像是要甩掉臆想中刺骨的温度。小田切唯俯下身，打量着自己再次穿上高跟鞋的双足，抬起一边的小腿随意踩在某个稍高处，理了理被自己亲手撕破的裙摆，眼神中泛着常有的利落与些许苦恼。

井泽趁机将视线投向山内，对方也觉悟似地抬起头来和他对视。井泽范人躲过被放倒并戴上手铐，现在只是靠坐在地上的犯罪分子，侧着身子走到山内身旁，抬起双臂轻轻描绘起对方被西服打理过的线条。“不错嘛，果然穿成什么样子都扮演得很像呢。只是站在这里就像路过打架现场的无辜服务生。”

被摸过领口和袖节的山内彻偏过视线，盯着角落里暗而模糊的某处。他刚想转回头去以应付对方的调笑，又被指节戳上脖子。山内警惕起来，绷直身子，井泽仍然在脸上挂满了趣味的表情。

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的山内依然不说什么，他把目光投向背对着二人的小田切，如果是她的话就会立刻拍开井泽甚至扇他巴掌，警告井泽这是性骚扰。或许自己也应该做些什么……

对方的手指只是隔着他过高阻挡起的白色衣领，点在领口的位置，为他摆弄着那枚稍显倾斜的领结。小田切回顾的视线投了过来，斜过头去，手指搭住脸颊下方的齿骨。

“收工了，你们两个不要再站在这里不动只会乱玩。”

被集体忽略的男人晃悠悠站起，还想从小田切的身后扑过来对抗，山内及时地用手推离井泽的胸口，冲过去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小田切也同样回过头去，抬起拳头抡着肩膀。

“看来刚才被揍的都已经好了啊。”小田切发话，不肯就范的对方连忙又在地板上寻了个位置坐在上面，没有再造次。面前这个女人或许真的有能够将他揍至骨折的能力。他推拒还来不及，又被往腹部上结结实实的闷了一下。

“看，在我们里面，还是属小田切的气场最强。”井泽也转过身去，堆砌笑容。

“我和山内要去趟别的地方，这边就拜托你啦，稍微看守一下，也不要让他离开南的监控范围就好。”井泽抬起双掌贴在一起，做了祈求的手势。对方撩着头发，“啧”了声。

“你们两个是打算去搞什么事情？又打算什么时候再露面？”

南也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插嘴进来。“你们两个不会是要去喝酒吧？这可是在执行任务，一点都不能掉以轻心。”

“哎呀，没有没有”井泽笑着摆起手否认，同时拉住了山内的手臂和视线。“我只是打算让他陪我逛逛这边，仅此而已。你们可不要透过监控偷看我的行踪再加以点评。”小田切摇了摇头，看向监控探头，对着里面摊摊手，表示随他去吧。他们的行动队长就是一个相处起来也分外难以琢磨透彻的人。

山内什么也没说出口，被井泽反着方向带走。他趁着已经走出些距离才扯下井泽的手，问他到底想干什么。井泽只是笑着，透出一种“反正你也乖乖跟上来了”的表情，从眼中投射出欢愉的目光。山内不打算打断这份感情的释放，看着比他多跨出半个身子的井泽，绕到远离众人的船尾，又抬起手搭着收紧成夹角的金属栏杆，白色的漆面和他身上的制服衬和在一起。他回过头去，被夜灯投出晦暗不明的大团影子抹在地上。似乎是为了应和海鸟般地轻声叹着气息。

“井泽……”山内的目光里沾染了些担忧的程度，从他眼中看到的井泽范人似乎已经褪去了平时的亲近和诙谐，被夜间搅动着只剩下包裹得厚实却独走的躯壳。

“我没事。”井泽转了过来，抬起手臂，将肘节搭在身侧的栏杆上。他勉强着想撑起微笑，在缓缓随着游轮穿行浮动过的轻风中却又想不起笑容的意义。只好拖延着，直至对方先唤醒了他的名字。

“抱歉，本来是想和你先开口说些什么的，反而是要你来提醒我。”井泽抬起手指，循着腕骨绕了半圈，吐出长气，又换上平常应付的那种笑脸。“其实是想问问你，对于MIHAN现在的感受是怎样的。”

山内不自觉地低下头，缩着脖子。这是他们已经把未犯公布出来，即将换到正式工作场所的时段。他想起刚刚报道的那天，自己还嫌弃着怎么会被推进“人事部”，紧接着就被井泽拦下，扯着他又立刻搂住肩膀，过于自来熟地靠在山内耳边轻松地说一些无关紧要，仿佛在讨论空气的话。

“就算现在这样我们也还是在共事。”井泽已经知道了自己成为未犯小组领导者的行动组长。而同时山内并没有被分进未犯成为他的手下，反而是借着人事的岗位名称，用特别指派的方式参与到未犯的行动进程当中。

山内能够推断出他或许就是在想着这件事情。现在要他表态，他应该说什么呢，说自己其实觉得这里很好，也不愿意离开未犯组吗？“这是上面的指示，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就算这样分配，我也还是会和大家共同行动的。”

山内走近，打算过去拍拍井泽的肩膀。那天他独自一人冲到町田次长那里并且失控暴走，最终又放弃复仇哭着说出未犯里大家的名字，山内同样觉得历历在目，情绪也为之动摇。有时他也会和其他人一样，阐述着自己的确看不懂井泽范人，他体内好像有层被刻意压制着的血性，到危险的处境里才会肆意地爆发出来。那只便是肆意挥霍的恶魔，和井泽平时所表现出来的性格对比起来简直太过突兀。就算想忘记掉也难以忽视。

“我的意思是，如果让你来做选择，你会选择继续留在这里行动吗？”井泽又一次把话绕了回来，很直接地朝向山内。

“什么？”被问及的人从回忆里停顿住，他刚刚才想起井泽被同伴搭救的时候就被提及到这样的问题。山内也悄悄地松开齿节吐了口气，再正视过去，仿佛连带了过多的感情的线条。

“这里是一个很好的平台。”山内眨眨眼睛，有太多的话摆在他的脑海里，他却不知道要从喉咙里讲出哪句。他酝酿着，还是选择了其中之一。

“我也没办法再继续去到别处，对你坐视不管。”

似乎意识到自己话语里可能会产生的歧义，他又连忙补充，慌忙地缓解起自己的紧张。“我、还有小田切和南，我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既然未犯组决定了有我们，包括你在内，我们都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山内在话音结束后抬起手指抵在脸颊上，那边没有传来声音，看来大家都已经进入了休息和私下里闲聊的状态。这时候那几个人应该都在控制室里，坐在充足的灯光之下被照亮着吧。

唯独他和井泽在这里面谈，夹着快被温度压塌的偶然沉默。

“这样啊。”井泽的话语里听不出声音，好像独自挂在船身上的尾照灯，谁也忽略着他原本的内心，只把他当作某种有利用价值的工具摆在上面。他到现在这种程度，真的是自愿留在这里的吗？还是说另有安排。山内甚至不知道还如何猜想，只能等对方新的话语来冲淡自己那些迷惑。

“看来是我多想了。”井泽摸了摸鼻子，也许是说谎的表现。“我原本以为山内君会说得更加激动呢。”井泽压低了声线，显得喑哑。“看起来对我也只是这种程度啊……”

“你说什么？”山内大致能够判断出那种低沉所蕴含的情绪。除去搜查陷入困难时，井泽似乎很少这样讲话。他更多地会主动担任起活跃气氛的职责，用有些拙劣的傻气笑话让大家轻松些，不要再陷入低迷的情结里。但这次，自己可能在面对一个分外真实的井泽。只小声地诉说着、拥有自己放不下的念头，甚至已经化作为执念的井泽范人的心态。

“其实还以为，说不定的话，能被你喜欢着…”井泽仿佛是故意在引导着山内往自己身边靠，嗫嚅开口却不肯扩大音量。为了听清楚也方便交流，山内往他那边走了几步，更靠近了海里扑面而来的咸湿气。他突然也觉得自己身上这身服务生的换装有些冷了，面对冬天的海洋又处于室外傻站不动，直到也没明白井泽到底在卖着什么关子。

“我其实挺喜欢你的，山内。”井泽朝他扬起一个笑脸，散热下来的体温被拂过栏杆的风刮出寒意。他便收回手去，插进衣兜里。“嘛，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井泽反而更加努力地上扬起嘴角，挤出褶皱，又轻易地侧过身要从山内彻的身边绕过去。

山内几乎是迫切地用手掌扣住对方的胳膊，连同右臂一样抓在上面，叫井泽停住，又转过半边身子面对着他。

“你这样很像是和学长表白恋爱的女高中生诶。”井泽抬起另一边的手指，调笑着戳了戳空气。

山内刚想说什么又被他这样的玩味嘲弄推回口中，几乎噎了气。如果现在翻个白眼的话也不是不行，他便这样做，在对方想说出“哪有拉着别人要说话却先是丢个白眼，这种态度要怎么改正”之前，山内就已经被内心焦急催促得过快开了口。

“我没有表示出不喜欢你的意思，相反，直接说得太过分的话会被你误解。”山内偏过视线，再回神的时侯井泽已经反握住他的手腕，隔着衣料。

“你现在这样说，已经会让我多想了。”井泽抬起手，搭在对方西服的肩线上轻抵住。“但你刚才似乎又走神了，在想什么？”井泽抬起食指，就快要触及他的脸颊和额发。山内深深地看了井泽一眼，又意识到他们的距离已经太近了，自己甚至萌生出一种被他的身体阻隔的感觉。井泽范人反而又往前挪了半步，低下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告诉我吧，你对我到底是怎样的。”在山内看来是太过无效的攻击，保持一定距离的视线对峙反而会释放出更理想的效果。可现在太近了，再加上山内总是会对井泽的事情时不时出神，反而看起来像是没有在用心去听的样子。

“拜托，告诉我吧。”井泽甚至不顾着可能被推拒的情况去凑近到咬耳朵，被稍后才反应过来吓了一跳的山内想要退开，又被井泽扣紧了腕骨抬起，完全是一种侵略的态势。但是，山内却认为井泽的眼神还是一样的澄明，就像是他们在未犯执行任务时看到的每个袒露心声的受害者关联人的面容。

井泽也是一样，他的家庭……

山内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在井泽缓缓放下捉着他的那条手臂后分开距离。山内又追悔般拼命挽回起来，对叹着缓解心绪的井泽叫停住。

“等一下，我喜欢你！”脱出口的时候山内甚至比起刚才被井泽逼近还要更不自主地脸红，心砰砰跳，他抬起胸膛抽吐着呼吸，井泽却只是淡然地转过身，没有走回来继续刚才的接触。

“我这样也会让你很难办吧。只是单纯想确认一下我们之间能否发展到那种关系，你没有那个心思直接说出来也不会影响什么。我早就觉得自己是会想太多……抱歉啦。”井泽摆了摆手，没几秒后又被山内挺着身体冲顶上去。

“都说了，我喜欢你！”山内彻觉得自己几乎要扶着什么才足以维持身型，脑内都是因意外感所产生的眩晕。今天是他们出任务的夜晚，可两个人的所作所为都太奇怪了，不是吗？井泽突然拉着他来谈起二人关系的问题，而自己居然先因为想起井泽故去的家庭成员摇了头，还没过半分钟又变化成表白说自己喜欢他。井泽发出短促的气声，不知是在冷笑去否定或者是苦笑着，把山内的情绪全堵在身前。此外便再没了声音。

似乎只剩下尴尬与沉默。

井泽抬起头，望向夜空里不及地面上，那些黯淡的、被云雾区分开些层次的晦昧处。它们都像是死板的背调，用人为的画笔涂上几道透白色的线条。这时候还在运作也可以观察到的，只有这些似乎不肯停歇的飞机。

还好，也许流动的时间能把这一夜拂过。井泽伸起手臂，做出了邀请。“既然真的听到了这句话，那就让我抱一下，可以吗？”山内张了张口，反而主动依偎进对方的身侧。

“抱歉，但其实我的确是喜欢你的。”只是具有太多顾虑了，甚至没有看清楚井泽是真的期待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发展下去。那一瞬的恍然只留下羞愧，明明可以直接点头表明自己心意的，为什么却做了完全相反的事情呢。山内彻用指节擦了擦自己的鼻尖，又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和井泽说明。他索性贴着对方，抬起脸颊把自己的脸和唇送了上去。

事实上井泽范人比起山内更具有经验。山内彻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扣住，唇缘顺理成章地挤在一起，对方伸了舌头，在山内刚打算开口说什么的同时便深入堵住，只余下可以发出呜咽声的山内逐渐迷失。他的双臂被井泽刻意挂在自己的肩膀上，迫于身型便不能轻易脱离。山内彻甚至还未意识到自己的腰间被箍住，直至缺氧的认知从大脑里响起警示。可是他已经浑身绵软，像被抽走了力气。从刚才就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看向井泽，唔唔着表示出不要。对方结束了深吻，留给山内一些喘息的空档，却又突然把他拥抱得更紧，用手臂托住山内彻，将他紧紧揉向自己。山内感觉到不同的触碰，反应过来之后又更加羞得脸红。

都是男人……被紧搂着又被那个东西顶住，无论是多么容易都能联想到对方正在勃起。实在是太超过了。山内首先提起手肘打算凿过去，使不上力气又坚持着肘击。井泽松开他，看到对方脸上没什么好情绪，又低下头用双掌合十的姿态道歉。

“抱歉，一不小心就做得太过火了。”井泽眨眨眼。“可是听到你说‘喜欢我’的时候不自觉就有反应了，所以我……”

山内缓过神来，刚才的大脑缺氧让他有些微妙的不受控制。反应过来又看向井泽，火气也快憋不下去。“你这家伙是变态吗？突然抱着我就硬起来了算怎么回事！？”

井泽俯下身子，手掌托在自己的膝盖上，反而继续厚脸皮地盯着山内彻的面容打量，已经丝毫不顾及他们之间的距离。

“你……”山内刚想要继续发作就被打断。

“好可爱啊，感觉刚才完全没亲够。”

山内彻狠狠地剜了井泽一眼，转过身作势要离开。他还习惯性地想要开启骨传导去听同伴的声音，只是迈出的步子还没落地，便又被井泽范人从身后用力抱住。

“对不起，或许我很奇怪……是不是拉着你进展太快了？如果这样不好的话我立刻就改。”山内几乎被这种言辞感染到要松一口气，扭了扭腰身。对方一手卡着他的肋骨边沿，一手又绕过手臂紧贴在胸上，五指分开。如果井泽范人现在不用服软的语调去说出口，他更像是被身后的人威胁着。山内转着眼睛，叹了口气。

“虽说我没生气，但可以先放开我吗。”井泽范人松了手，却又强牵着山内彻的眼睛正视向他。两个人都没有闪躲。

“首先、”山内又想起刚才脸红心跳的情景，不免将脱出口的话又卡顿纠结起来。“那个，我对你确实有喜欢，就算发展成正式的交往也好……”井泽努力维持着表情，看着山内已经开始用指节挤搅着自己的西裤。“但是你那个生理反应，实在是太突然了。”

原来是真的在介意这种事情。井泽低下头，再抬起的时候露出不含笑的样子。山内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同样被他收在眼底。

“只是单纯地起了反应，你不用太在意。可能是因为，我或许比你对我有感觉的时候还要更早些。”

山内微微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什么时候？难道说……”

井泽又开始笑而不语。“这是秘密，之后再讲给你听。”他用手背拍了拍对方的胸口，“至少我们现在算是确认关系了吧，今天晚上没有白白浪费时间。天气也是很冷的——”

提醒到这里，山内突然缩着肩膀打了个寒战。井泽便解开自己白色船长服的衣扣，似乎是要脱下来给他。

“井泽，你不要做傻事。我不需要。”山内彻一边回过头看着又一边警觉的退后。他要搞什么，真的把这当成高中生恋爱了吗？

井泽反而笑起来，显得坦然。“我反而是觉得身上很热呢，刚才抱过了就全都是你的气息。”山内被他吓得打了个寒战，几乎是想要拔腿就跑。而手臂更长些的井泽先一步扣住他的手，看起来要打算把他拉过去。山内自然地抬高手臂折过腕去泻力，又被井泽更进一步，上去抵住肘窝，逼迫他不能行动。山内只好送出另一只手，却又被拆解着招式，几步后便轻松地捉住在身前，手腕被对方的大手绑起。

“刚才那么说是开玩笑的，其实这种天气下我也真的很冷。”井泽的嘴角噙着笑，好像能把对方捉住自己真的很开心似的。山内撇撇嘴，晃了晃胳膊，被井泽放开双手。

“可是，这是个很漂亮的夜晚吧。仅此一晚的机会。对于他们和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井泽又一次抬起头看着天空，仿佛丝毫不在意把脆弱的脖颈露出。就算把自己的弱点递给山内，他大概也不会对自己做些什么，只会小心地把它守护成为秘密，又试着想要做些什么来尽可能地抚平那块伤口。就算山内彻没有答应成为他的伴侣，那个人的性格也一定会这样做。井泽扣好外套的扣子，单手搭在腰间，慢慢想着，或许这就是他会更早就喜欢上山内的地方吧。

“在这种夜里，我已经做了特别的事……”井泽咂着嘴唇，将心绪全部酝酿，发出微弱的频振，传递给对方。“就是和你一起的。这样已经很好了。就算再奢求更多也……”

山内彻突然从心底中生出那种不安，似乎自己距离他的心还有足够遥远的距离。即使他现在就在井泽范人的身边，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未超过两米。但是那个望着夜空，又看不到月亮的他，山内彻是第一次见到。

或许自己总是愿意没来由地为他动摇吧，从内心深处就是这般想要体验井泽范人更多的模样。

山内握住井泽的手，几乎是将自己被寒气抚得微凉的指尖塞了进去。井泽回过神来，用浓厚的目光看向他，动了动嘴唇，却不说话。

如果说话便会要求太多，那还是不言为好。

反倒是山内推翻了打算，循着井泽的小臂一路摩挲，从他的衣袖间划过，感受着里面包裹起来的肌肉线条。因为太在意井泽，导致每次提到他时，那些与他有关的经历和记忆就全部冲进了思维里。

当初他看到樱木泉的调查笔记时也是一样，只是装作无事地翻开，近乎是所有相处过的片段都扑面着充斥而来，夹杂着难以被忽略的担忧和不安，以及惶恐。那些时候都足够难熬。只是当他深入调查又在某地被人下了黑手，从昏睡中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身影，却是井泽范人。

透进视网膜的光线几乎把混沌的思想灼伤时，山内彻努力地辨认，真的存在着一个人挡在他的面前。

他回味起井泽刚才说的话。是对方先制造了可以互相袒露心意的契机。或许，他也需要交接着做些什么，才能把答应时相互背离的表态并不是故意这件事传递给他。

山内彻碾起自己的下唇，仿佛从一直以来的犹豫不决中下定了决心。

“井泽。既然都要是这么珍贵的一夜，不如我们再做些什么更具有纪念意义的事。”山内彻甚至能感觉出自己在讲述时自己的心脏怎样狂跳乱响着，似乎已经有了失控的势头。他甚至不确定这种陡然加速的心跳声是否会被对方所听到。井泽却在他徘徊着心思时，紧握住他的手，又问他那种事情是什么。

可恶，到底要是怎么样的性格才会逼人开口。

正当山内还认真思考着要怎么说出的时候，井泽已经牵着他的手，快步走向能进入舱内的方向。山内彻的心还迷乱着，又不肯示弱，便跟随着井泽踏过同一片甲板，又从门边绕进去，循着楼梯到了船体的客舱。

“应该不会被南他们看见吧，要是起疑心就麻烦了。”井泽范人脸上的表情却不像是难以应付。他习惯了在行动的过程中一直说些什么来调节气氛。而山内的沉默却像是要把他这份无关痛痒的话题压熄成不曾响动的痕迹。井泽回头看着他，对方一直在盘算着什么，又不肯抬起眼睛，也没有看向自己。山内彻注意到来自对方的视线，含蓄着又支吾起来，被对方停下脚步，伸出双手去抚摸他的脸颊。

“你在担心吗？山内，这种多余的想法，很可爱呢。”

山内反而不知道要怎么作答。

井泽带着他驾轻就熟地行走，又要像是出逃似地叫自己和他一起跑动起来。山内应付着，只好跟上那种迫切的期待。但从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中又传递出信任，他想，就算是这艘船的任意地方，他都愿意和井泽保持共处。

在一阵足以让他们成为轻微喘息起来的行动过后，井泽还是一边习惯性地打量着周围环境的监控，把山内带到了自己客房的门牌边上。他伸出手臂抵着门框，从衣兜里掏出房卡，邀请山内要进他的房间。

“等一下，你为什么会带着房卡在这套制服上。”山内想起他好像是在别处才更换的衣服，备用的常服似乎也在这艘船的更衣间。他是就打算穿上这身衣服一直角色扮演到明天天亮吗？

“很难得的机会嘛。”井泽抬着双手把山内彻从背后推了进去，又得意洋洋地抖了抖白色的衣袖。“毕竟隔行如隔山，能够借到船长的正式制服真的很酷的，你看，是这样吧？”山内几乎想扶额，井泽那种奇怪的类似小孩子的炫耀心情算怎么回事，就算是为了掩饰执行任务产生的压力，有时也会觉得要被他骗到了。

“不过你这身特意准备的礼服也很好看哦，穿着比不穿还要色情一点。”山内刚打算反驳就被搂着脖子又开始接吻，对方的手不安分地从衣领处滑到锁骨，隔着衣料又擦抹起山内的胸口。那只手沿着上片的边缘探了进去，对着还未产生反应的乳首施与刺激。山内彻在接吻上的经验对比起来显得单纯，井泽刻意地照顾他，松开了吻，又像是吸吮果冻那样遍尝他厚润的唇瓣，撩拨出水光的痕迹。

山内的上身倾出角度，只有腰间被井泽范人掌握住，又一次贴触到他泛着热度的下身。山内反而刻意地摆了摆腰蹭上去，挑拨起来。井泽了然，四肢的力气加重了不少，半是在钳制着半是在引诱着将二人往床上带。

终于落到实处里，山内彻反而觉得轻松。井泽突然松开了他，解开外衣，又扯下领带。在这期间山内一直被他那种警觉的目光盯着，抿着唇松开了自己的领结，搁在床头柜上。很快就脱得赤条条的井泽范人再次爬跪上床，解开腕表放在头侧。井泽有拍了拍山内的腰侧，给他垫进去一枚枕头，从善如流地抓住正在解扣子的对方的小臂，另一只手隔着西装裤开始揉按起对方的性器。

山内最先想到的是不要发出声音，他用力地闭住自己的气喘。井泽的手却不肯停下，用指节顺着才要勃起的柱身根部抵住向下按，逼得山内不得不发出意料之外的声音。井泽笑着弯起眼睛，对着人说：“叫出来也没关系的。”山内看着对方腿间从刚才起就已经勃起的性器，坐起了身子，又用手肘支撑着往床头的方向闪躲。

“刚才还很主动地蹭我，现在害怕了吗？”井泽俯下身子压住对方，就着对方这种把胸口送到自己面前的姿势贴心地帮山内解起纽扣，手指还时不时偏离出去擦过对方的胸前。井泽范人是故意的，很清楚，他用挑逗的手法让山内卸下防备，又用指尖勾索着近在眼前的锁骨和脸颊毫不保留地吐出夸赞的话语。山内彻的双眼和耳垂几乎发红，呼出的气息都快贴在另一个人脸上。井泽范人这时候才慢慢解下他的西装裤，滑到胯下，对方抬起腿，只裸露出越来越大片的皮肤。井泽很快就留下了可消散的指痕，卡着山内的大腿不让其合拢，跪在他身前用掌心亵玩着他的性器。

“井泽、别这样……呜……”

井泽确实比他有经验多了，根本就没有弄疼他，手指绕在柱身上面以相似的节律撸动着，以长期持握枪械练习，已经布满薄茧的指腹擦过阴茎那层薄薄的皮。仅仅是几下就让山内眼睁睁地看见自己勃起，对方又用拇指稍短的指甲刻意搔过囊袋的底部，逼得山内打了个激灵。浑身的感受似乎都汇集到了被井泽点起火的位置，已经觉得腿间的地方所感受到的都不像身处真实。井泽发觉自己的手臂被对方的掌心搭住，山内用一种太过于诚恳的目光来看着自己。于是他加快了律动的节奏，等到那根柱身的顶端溢出透明的前液时又用拇腹搭在那个小口上面粗粝地揉搓过。

“不要！哈呜……”山内便立刻觉得腰软，出于被井泽触碰性器的心理感受本就让他过度敏感，可对方无论是从觉知上还是性爱上都能让他获得从未有过的满足体验。没什么准备的山内越想着越羞红了脸，井泽却还把脸凑在他的耳边告诉他想叫就可以叫出来。山内的乳尖也被那双手照顾得越发饱满，两指有时在交替着轻弹，有时又合在一起夹住那粒搓动着，就算被离开也会自发想要受到爱抚。过于陌生的感受让山内没有安全感，抬起手臂期望护住自己的胸口，又被井泽拉着手掌覆盖在自己胸上逼着他一下下用力碾擦。

山内从喉间发出气喘，又弹起腰前后弓着身子试图逃离，井泽稳稳地用手掌压住对方的性器，在大腿根部也顺带摸了两把，捏起一片白肉又松开，觉得软弹便又重复了几下。山内正刚刚放下戒心，又被越过身体去床头柜翻找套子的井泽的行动看得说不出话。他有些自嘲地笑着，现在都还想不明白怎么突然就成了这种境况。

他们之间的感情如暗潮涌动着，填充过这个夜里，也许只有这样就足够。

躺在原处的人以深呼吸缓解紧张，又看到井泽早就硬起来的性器，同是男人，他应该一直都忍耐地很辛苦才对。

“井泽，谢谢你。”话脱出口时山内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他想要表达的远不止这些。井泽只是笑着靠上来，单肘抵在山内的头侧，俯下胸膛朝他的脸颊上快速地一边亲了一口。

“不需要紧张，我会努力做得很完全的。”井泽拆开包装，用里面的油液就着做润滑。山内偏过头去，他不想关注着那只属于对方的手是如何涂得油亮亮的，又缓缓插进自己体内旋转。可是真的不在意吗？就算用余光也要看着井泽，手指还紧张地抠住床单。至少比他看向空无一物发白到眩晕的天花板要好些。那只比起自己还粗些的指节塞入穴口，在井泽仔细观察着身下人没有出现不舒服的表情以之后就开始轻抚着到处按压扩张。乳尖又一次被掐住，施与刺激，这次为了让他转移注意力而稍微使劲，山内一声声跟着呻吟，也不打算忍耐，用唇舌吐出粘稠的气息。想象中自己的胸快要被揪得破了皮。他的手臂不自主地攀上去，拉住井泽，并非想要阻止他——无论哪里都好，只要让他体会到那种可以短暂托付的感觉便足够。

井泽的手指已经进去了三根，挤搅着穴口里的软肉发散出舒服的触觉。山内能感觉到身体里的某个更加深入的点还渴求着，抬起脚跟抵住床单，摇动起臀，自愿撞在对方的手指上。看着被情欲搅乱的山内，井泽终于松开了咬紧的牙关。他刻意忍耐的时间太久了，再多的话也不敢保证还能继续这么温柔。

井泽注意到对方的紧张，认真的捧起对方的手掌，透明色的润滑液也沾染了山内的指节，让他不由得更加想起躲藏。井泽撑着身子，凑到他眼前，用舌尖去描摹那双唇的形状，又啃咬上去，同时将自己下身的性器一点点送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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